什么事?沈瑜问。
儿子啊沈经国的声音有点犹豫,不知道是风把他吹得模糊,还是他原本就在含糊,最近家里装修,东西有点摆不下,阁楼上那些画,你看能不能扔了?
你在开玩笑么?沈瑜感觉脑袋里嘎嘣一声,该来的还是来了,那些画早就被她们当成了眼中钉,却也是他仅有的纪念品了。
不可能。他听见自己在说话,但声音分外遥远,你不会忘了吧,那是我妈画的画。
第25章摸摸头
后面沈经国说了什么,沈瑜都没印象了。
他只知道自己一次次地说:不行,想都别想。沈经国苦口婆心,循循善诱。
最后沈瑜忍无可忍,他问:是那女的让你跟我说的吗?有事让她自己来找我。
不是。沈经国在那边尴尬地笑了笑,之后又开始絮絮叨叨。
沈瑜没听,那句不是已经足够让他失去全部耐心了,九岁他就不会再信这种鬼话,更何况现在他十九。
唯一支持沈瑜没有挂电话的,就是那份从小到大一直盘桓在心里的不甘,他逼迫自己保持着正常的态度,到最后沈经国叹了口气,两个人互相道别,通话结束。
沈瑜把电话扣上转过头的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如果人每天的生命力是有限的,那每次跟家里通话都透支了他未来几天的力气。
直到一袋碎碎冰蓦地出现在视线里,沈瑜才从灰暗的梦魇中惊醒。
吃吗,不用间接接吻的。何渡把碎碎冰往前递了递,袋子是开好的,冰也是捏碎的,沈瑜最喜欢的葡萄味。
沈瑜勉强自己勾了勾嘴角:谢谢。
说谢谢怪生分的。何渡看着沈瑜嘬了一口,这才笑了下,沈瑜注意到他左右肩各背着一个包,他自己的、沈瑜的。
你把我东西都拿出来了?沈瑜问。狠狠吸了两口之后,他心情稍微好了一点,虽然也就是从不想说话到了能说两句话的程度。
是,电话打了这么久,我估计你没打算再看书了。何渡说。
确实。沈瑜叹了口气。
陪你散散心吧。何渡说,你们师大是不是有条情人道?
是。沈瑜应了一声,震惊地看着他,你要跟我去走情人道?
又不是情人才能走。何渡乐了,溜达溜达聊聊天呗。
沈瑜想了想,去哪儿都一样,能稍微说说话让他不要这么烦就可以了。于是他说:走吧。
一路往情人道走,何渡跟在沈瑜右边,稍微在他身后一点,很安静。师大的校园夜里灯光不多,通常沈瑜会觉得环境很宁谧,但现在这种安静也让他难受。
你到我边上来吧。沈瑜又叹了口气,我一个人走心里闷得慌。
何渡往前走了几步,跟在沈瑜边上,沈瑜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沈经国、沈夏,那个他现在也记不住名字的女人,还有那个他忘不了名字却宁可自己不知道的女人,她送来的那些画这些事都郁结在他心里。
沈瑜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些什么,因为想起任何一个细节不管是他爸他妈还是那两个女人他都气,没法辨认到底来源于哪里。
这是他没法忍受,却又无从逃避,更不敢舍弃的孽缘。
沈瑜又叹了口气。
你家里来的电话?何渡问。
嗯。沈瑜说,你怎么知道?
你都快成叹气娃娃了。何渡说,他们又作妖了吗?
他们要扔我东西。沈瑜说,沉默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是我妈送给我的画。
你亲妈?何渡问。
对。沈瑜勾了下嘴角,就是那个四岁把我丢给出轨亲爹的亲妈。
何渡没说话,沈瑜也没觉得这个时候他会说话,就在他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何渡忽然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沈瑜一愣,接着看了过去。一般情况下要是被人摸头他肯定会炸,但现在不一样,现在这种心理状态,任何一点安慰,不管是生/理的还是心理的,对沈瑜来说都很重要,何渡带着一丝宠溺的动作竟然让他心里泛起一阵带着酸楚的柔软。
对不起。何渡看沈瑜的动作,估计以为他生气了,赶紧说,我就是觉得你
没事儿。沈瑜笑了笑,谢谢,我感觉好点了。
何渡闻言也笑了笑,嘴角勾起小小的酒涡。
我妈是个画家。沈瑜说,她应该更愿意我说她是艺术家,她追求的应该就是那种东西,艺术、浪漫虽然我觉得艺术和浪漫应该不是这样,她大概率长歪了,但总而言之,她是照着那种模式去生活的。
嗯。何渡说。
正常离婚的话,多少都会涉及到愿意跟爸爸还是跟妈妈的问题吧?沈瑜说完这句话,语气短暂地停顿了下,勾出一个很浅的笑容,带着苦涩,但是我没有。
没有?何渡很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反应,却还是控制不住流露出了惊讶的情绪。
没有,没人问过我。沈瑜说,其实仔细想想,能选的话他们应该都不会要我,我在哪边都是个麻烦,破坏了我爸的美好三口之家,也耽误了我妈追逐艺术。
你别这么说,瑜哥。何渡低声说。
沈瑜转开头,避免跟何渡有目光的接触,他大概能想到何渡现在的表情,可他现在不想看,看到何渡眼里的心疼他一定会崩溃的。
我跟她没什么联系,现在应该就逢年过节会发个短信吧去年她回我了么,我忘了。那些画是早些年她寄给我的,我现在都不明白我生气到底是因为我爸要扔那些画,还是因为她留给我的东西只有这么几幅画了。沈瑜又笑了笑,她现在名气挺大的,人也漂亮,还是单身,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她有我这么个儿子,从各个角度看吧,她都挺好的,挺完美的。
何渡没说话,沈瑜每个字都像是扎在他心上,让他疼得开不了口。
他想说你妈在丢下你的时候她就不可能完美了,在我眼里她只是个失职的母亲,可这话他说出来也没有意义,只会让沈瑜更伤心。
沈瑜故作的镇定,脸上看似洒脱的笑,都让何渡心里像是被堵死了一样难受。
这些年来,何渡有意无意撞见过沈瑜很多次,但他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窥探沈瑜的生活,除了沈瑜高考完他四处打听沈瑜到底考去了哪个学校之外,他真的做到了。
可正因为这样,听到沈瑜若无其事地说着自己的过往,想起自己亲眼看到过的那些画面坐在学校台阶上抹眼睛的沈瑜,在白水寺一脸茫然发呆的沈瑜,站在江边狠狠哭泣的沈瑜,咬牙反反复复说着我一定会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沈瑜何渡更是心如刀绞。
嘿。沈瑜的声音蓦地打断了何渡的回忆。他下意识看过去,顺便说了句:怎么了?
我才在问你怎么了,朋友。沈瑜笑了下,你这表情也太可怕了吧。
我就是想起点以前的事情。何渡勉强自己也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现在笑的一定很难看,因为越是知道沈瑜曾经的难过,在看到他那仿佛无忧无虑的笑颜时就越难受。
家里的事吗?沈瑜愣了下,脸上露出同情之色,我不知道你的情况让你难受的话对不起。
那倒不是,我跟你说过的,我从记事儿起就在寺院里长大,对我父母没有任何记忆了,所以也谈不上难受。何渡说完,伸手又摸了摸沈瑜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