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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文带着他踏入了夜色之中,只觉得夜风有些清凉,可那扶着的热度却愈发明晰了起来。
马车停泊在不远处,周围亮着火堆和火把,斯蒂文扣紧了身边人的腰背,将他往上搀扶了些道“小心脚下。”
“嗯”轻轻的气音传来,被扶着的人脚下倒没有打摆到让斯蒂文不得不把他背起来。
他们的身影靠近,等候在马车边的富宾恩问询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斯蒂文,主人喝醉了吗”
“嗯,喝到尽兴了。”斯蒂文靠近车厢,在火把的光芒中搀扶着对方上车,小心将人放在车厢靠稳时才松开了手退出车厢,轻舒了一口气。
“主人醉成这样可能要麻烦你照顾一下了。”富宾恩扶着车门说道。
“我”斯蒂文扶着剑柄,忽略着手臂上残留的微妙的异样感笑道,“让我照顾他你放心”
富宾恩哽了一下,斯蒂文在坦桑城中遇到醉鬼最多也就是路过时抬一下腿以免踩到对方,事实上没什么人会去管躺在酒馆里的醉鬼,但是主人是不一样的“呃,那我来”
他转身上车,却被一只手扣住了肩膀,听到了青年闲适懒散的声音“还是我来吧。”
“你能照顾好吗”这次轮到富宾恩质疑了。
“至少我的力气可以保证即使马车翻了也能把他带出来。”斯蒂文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富宾恩看着身旁几乎比他高出一个头的青年沉默了半晌,不得不承认敢一个人出行冒险的人是他挥舞一百把剪刀都比不上的,他让开了身体伸手道“请,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及时说。”
“知道了。”斯蒂文落座在车厢内,将富宾恩继续叮嘱的话掩在了外面,看向了对面倚靠着车壁轻轻睁开眼睛的男人,唇角的笑意扬了起来。
他就知道。
富宾恩叮嘱的话语中断,反复思索着斯蒂文的力气和他与主人的关系,最终说服自己走向了另外一辆马车。
火堆熄灭,火把被佣兵们拿走上马,车辆的前后都很明亮,只有略微摇晃的车厢在晃动的光芒中有些明灭。
而坐在那明灭光芒中的男人眸中分明是清醒的,虽然只是静静坐着,可哪里有之前醉到走不了路的模样。
“喝到尽兴”斯蒂文轻动着手指笑道。
“尽兴也要学会变通,他们很尽兴就足够了。”许愿伸手解开了些衬衫的领子,倚在车窗边,忍住了去开窗吹风的念头。
他虽然喝的少,酒意还是有些上泛的。
他的动作随意又得体,即使身体半倚,也无法忽略那在黑暗中高大修长的身形,而以往看起来很温柔的瞳孔映着夜色,似乎多了些夜晚的凉意,让那本来隐藏起来的侵略感蔓延了开来。
斯蒂文看着对面似乎跟平时状态一样,却又不一样的人,原本手臂上已经忽略掉的微妙感好像蔓延到了喉头。
这家伙还真是个完美的骗子
“在想什么
”那双半阖的眸看了过来,其中带着的笑意让斯蒂文有了熟悉的感觉,可车厢中微微弥漫的葡萄酒香气却让他的心底有些微热。
他也喝了一杯酒,那酒的后劲看来有些大。
“你看不出来我在想什么”斯蒂文放松了身体笑道。
“你并不喜欢我窥探你。”许愿看着对面同样放松下来的青年笑道。
“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了。”斯蒂文有些懒洋洋道,他的秘密并不算多,而他卑劣的一面只需要在坦桑城中待一段时间就能够听到不少,可即使知道了,布兰德好像也没有拒绝跟他成为朋友。
他总是很宽容,对他是,对当时的班森是,对着格鲁和这座庄园的人也是。
所以老酒鬼们才会不自觉的在他的面前说出忏悔的话,而不用想,都知道他们曾经说过的话有多么难听,但布兰德似乎并不在意。
他只是来见老朋友,然后兑现或许已经被人遗忘了的承诺。
所以其实被发现卑劣的一面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你应该在想我最初离开坦桑城的十天去了哪里。”许愿轻轻吐息着笑道。
“你来了这座庄园。”斯蒂文轻轻摩挲着微热的掌心,在对方明显升起的笑意中道,“然后用这里的玫瑰花做出了卖给麦伦的香膏。”
许愿轻轻颔首“猜的没错。”
“但我想你应该骗了他们,否则格鲁一开始不会那么生气。”斯蒂文感受着车厢的轻晃笑道。
他跟了半日,大约也能够猜测出最初的经过,他猜布兰德一开始应该是对格鲁他们许诺了采购蜂蜜的事,又编造了一位富有又挑嘴的主人,然后带着格鲁他们的信任扬长而去。
他很大胆,却也对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从麦伦那里获得了一百枚金币,而这一百枚金币经过他的手,拥有了店铺,管家,货源,以及合作伙伴,又迅速翻滚,让他得以拥有了一座庄园的经营权。
他是一个高明的骗子,可他又不是个骗子,因为他真的回来了,还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有一点猜错了。”许愿半阖着眸轻笑道。
“什么”斯蒂文缓缓平复着呼吸,却还是很难抑制住那因为酒水而微快的心跳。
“格鲁生气应该是被他的主人谴责了。”许愿微阖着眸笑道,“我离开的时候给他留了几百枚铜币。”
即使他去而不复返,格鲁也不至于那么生气。
斯蒂文看着他缓缓阖上的眸,没再开口说话,但他心底疑惑的最后一环还是扣上了。
布兰德能够从麦伦那里赚到一百枚金币是他的能力,也是他的手段,但凡事都有万一,如果他没能拿到足够的第一桶金,如果他没找到合适的店铺,合适的经营者,如果他在坦桑城处处受挫,又被九家香料店制衡而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允诺怎么办
答案就在这里,他一开始就想好了办法,如果没有那么顺利,几百枚铜币确实足够支付格鲁那几日的辛苦,而几百枚铜币给出,再次进入坦
桑城的布兰德应该是身无分文的。
他一步步看起来走的稳,却都在覆灭的边缘打转,可他又有足够的能力去度过那些险关,让它看起来似乎不值一提。
如果他真的是猫的话,那人类可能不堪一击。
车厢轻震,斯蒂文看着靠在车壁头被轻轻磕了一下蹙起眉头的人,起身坐在了他的身侧,将那抬手揉着额头的人拉了过来道“靠这边。”
许愿有些朦胧半醒,被扶过去时头枕在了那略有些粗糙的亚麻罩袍上,视线瞥到了那垂落下来的红色发丝时笑道“谢谢。”
“嗯”斯蒂文喉间发出了些许气音,撑着脸颊微向车壁侧着身体,看着顺倚在他身上睡着的人,目光再次转向了窗外。
视线并无落点,身侧是连绵不断传来的温度和平缓绵长的吐息,斯蒂文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有想,他只是觉得待在布兰德的身旁让人的心很安静,会有一种温柔的情绪停留。
他好像还是不自觉的被这家伙给影响了,不过并不是什么令人反感的情绪。
白日看起来茂密繁盛的树林在夜晚十分的静谧幽深,但隐藏在其中的生物都明显被火把驱散了,车厢轻晃,在偶尔的震颤中驶向了远方的坦桑城。
入城并不困难,即使夜晚有禁令,但在钱币的作用下,士兵们往往十分灵活变通,车子驶过平坦的道路,在路旁醉汉们偶尔的议论声中停在了布兰德商店的门外。
火把一一熄灭,富宾恩下了马车,斯蒂文抬起微阖的眸看向了枕在身侧的人,感受着那平顺的呼吸,眸中光芒流转,伸手过去轻晃了两下。
之前这家伙在装醉,现在可不一定。
只是他的试探还未结束,手腕却被蓦然抬起的手握住了,肩上传来了其主人带着酒意的问询声“你在做什么”
斯蒂文心脏微动,侧眸看向了枕在身上半睁开眼睛的人,在对上那双带着些许疑惑的眸时手腕上传过来的热度好像蔓延到了心底。
而那双眸微微流转,散去了初醒的迷茫之色,漾出了笑意道“打算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斯蒂文扬起唇角道,他是有想法,但具体要捣什么乱还没想出来,没做的事是抓不到证据的,“只是到你家了,我想看看是把你扶进去,抬进去,还是让你自己走进去,现在看来是最后一种。”
许愿笑了一下,松开他的手腕起身,看着外面熟悉的店面,系上了衣领上的扣子,拉开了车门道“你要留宿还是回去”
“回去。”斯蒂文看着他下车的身影,跟随在其后下车,活动了一下有些压麻的手臂,看着接过富宾恩捧来的斗篷披上的男人笑道,“我先走了,回见。”
“夜晚路上小心。”许愿看着他走向马匹的身影道。
斯蒂文拉紧马缰的手指顿了一下,然后利落的上了马,他看着那站在马车旁的男人,有些难言自己心中微妙的不舍感,那是在他幼时容易出现的情绪,现在已经少到
几乎让他快要忘记这种感觉。
但即使有不舍,也终究都是要分开的,分开还会再见,所以没必要依依不舍,他夹了一下马腹笑道“放心吧,我在坦桑城可比你熟的多,下次再见的时候要把我们之间的棋局补上。”
“好,再见。”许愿看着戴上兜帽骑马离开的青年笑道。
“再见。”青年一声轻喝,那原本踱了两步的马加快了速度,疾驰驶进了夜色之中。
许愿收回视线,看向了一旁的富宾恩道“先安排佣兵们入住,后天再返回庄园。”
“是,主人。”富宾恩应道。
“早点休息。”许愿打开商店的门走了进去道。
“好的。”富宾恩恭敬笑道,“主人也早点休息。”
许愿颔首,扶着扶手上了楼梯,进入房间时换下了被酒水打湿的衣服,简单擦拭洗漱了一下坐在了桌前。
宿主还要工作吗在庄园疯玩了一天的统子趴在了桌边问道。
只是简单记一下事情。许愿翻开书页书写着,即使他的记忆力还算不错,有时候也可能会忘记一些事情。
唔统子看着宿主从纸页上划去的人名和事情,轻晃着尾巴提出了自己的思考了半天的事,宿主采购了那么多蜂蜜,我们以后是不是可以天天吃蜂蜜了
猫猫兴奋
你喜欢的话可以天天吃。许愿合上了记事册,略微沉吟道,应该送斯蒂文一小罐的。
宿主那不是喝醉了嘛。统子很开心,它看着起身的宿主道,下次再见到美人给他就行了。
也只能这样了。许愿走到床边坐下,熄灭烛火躺上了床。
说起来他现在还不知道青年到底住在哪里,下次见面倒是可以问问。
屋内漆黑,床上的人思绪终止,陷入了安稳的睡眠之中。
而在另外一处狭窄的棚户间,斯蒂文将马拴在了马棚里,取下包裹付了那守在那里的老者三枚铜币道“今晚给菲利普喂最好的草料。”
“嗯”老者窝在那里,只是若有似无的应了一声道。
斯蒂文却不怎么在意,只是在走出马棚时听到了老者含糊的声音“对了,你的家里被人闯入了,是一群陌生的家伙。”
他的声音平静,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重要的事。
斯蒂文停下脚步,神色如常的扶着剑柄问道“人走了吗”
“嗯”老者又给了若有似无的一声回应,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斯蒂文得到了答案,提着自己的包裹,扶着剑柄走进了巷内,在楼梯的吱呀声中上了楼,不出意料的看到了自己那不知道被破坏了多少次的门半挂在那里,似乎被人关上了,但无论如何也掩不完全。
斯蒂文停下脚步倾听着,确定着附近除了风声外没有被压住的呼吸声时一脚踹开了门,砰的一声在夜色中传出很远,似乎吓得哪家的孩子又哭了起来,牲畜们给出了相对混乱的声音作为
回应,与此同时谩骂的声音传了出来。
“哦该死的谁大半夜的门板掉下来了”
“斯蒂文,我说过不要再那么大力的踹门”
“知道了。”斯蒂文漫不经心的回应了一声,看着十分空的室内,确定里面藏不下任何人时习以为常的走了进去,坐在了空荡荡的床板上。
很好,他再次丢失了一条床单,下次出行还是把床单也带上好了。
斯蒂文将包裹放下,从里面取出了剩下的半截蜡烛放在了床板上点燃,烛火虽然细微,却足以照亮这狭小的屋子。
烛火之中,斯蒂文又从包裹中摸出了工具,走到门口打量着坏掉的地方,然后轻挑了一下眉将工具别在了腰间,双手扶住门板直接将其归位到原本的凹槽中,吱呀一声合上了。
他又将坏掉的木拴取下,从角落堆放的木头里找出了一个看起来形状不错的钉上,棍子搭上,门再次严丝合缝后满意的拍了拍手,将那被翻开空置的木箱搬了起来,放回了原处后枕着手臂躺在了床上。
而随着他的躺下,那蜡烛上的火光实在不堪承受这样的风直接熄灭,让屋内陷入了黑暗之中。
斯蒂文转眸看了那还残留些许红光的烛头,笑了一声起身,从包裹里摸出了最贵重的那个木盒放在了床头,枕上去时翘起了腿。
这次的入室者看起来还没有到穷疯了的地步,起码没有把他的箱子和床都搬走。
斯蒂文闭上了眼睛,在困意微起时将一条手臂垫在了脑后,又睡了半晌后抬起头,泄了一口气将木盒从脑袋下取出,放在了腰侧,垫着手臂侧躺下。
木板很硬,甚至有一种从未体会过的硬,让身体十分怀念那张柔软的大床,不过是尝过一次,身体就记住了享福的滋味。
不行,以后即使去找布兰德,也不能在他的家里留宿了,即使以他现在的收入足以拥有一张舒服的床,但这样的床才不会让他在睡梦中丧失警觉性,尤其是躺在这样外人轻易就能够进入的房间里。
而且买下的床除非他带在菲利普的背上,否则一定会在他下次出行时被抢走或者偷走。
而他现在的钱还不足以买下一间足够安全的房子以及雇佣佣兵。
斯蒂文又翻了个身,将木盒从另外一侧拿过来护在了腹部,思绪已经有些渐沉,他讨厌需要他花钱的事,但这并不是布兰德的过错。
他只是一位非常不错的朋友,斯蒂文甚至可以确定自己如果开口,布兰德并不会拒绝甚至乐意他一直借住在他的庄园中,但他自己并不愿意那么做。
他明明是个喜欢占便宜的人来的。
斯蒂文的思绪在还没有想明白这件事时陷入了极深的地方,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黎明,一声声嘹亮的鸡叫声中,他面色略带着些烦躁的起身,揉了揉有些疼的头,困倦的看着周围熟悉的场景,脑海里满是布兰德的名字。
甚至不是只有早晨,而是一整晚他的脑海里都是关于那个人,只是起来时梦到了什么全不记得
了,只记得做了一晚上的梦。
鸡鸣声一声接一声,完全没有停下的打算,斯蒂文扶着额头,那一刻理解了格鲁试图将大鹅炖了的情绪,只有布兰德那家伙能面对这种吵闹时还能去喂上一根黄瓜,温柔的说别闹。
斯蒂文睁开了眼睛,静坐在原地思索着布兰德可能偷偷给他下了巫术的可能性时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和熟悉的女声“斯蒂文,你在吗”
在,稍等。”斯蒂文的神色恢复了清醒,他起身整理好有些乱的罩袍,打开门看向了外面挽着发,穿着贯体的丘尼克,腰上系着围裙的年轻妇人道,“珍妮,有什么事吗”
“斯蒂文。”妇人抬起了头,温柔的声音带着歉意道,“很抱歉,我没能阻止那些人进入你的房间。”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斯蒂文松开门,从腰包里摸索着,取出了一个小木盒递了过去道,“对了,这个给你,我认识的一位医生说这种果干泡水对身体有好处。”
珍妮惊讶了一下,伸手接过了那个小木盒感激道“谢谢你一直惦记着伊恩,斯蒂文,请问这个果干的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