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多时,渔村里里外外全是这股细微得几近于无的药味,若不是嗅觉非凡,定然闻不出来。
这药味没将海腥掩盖过去,只是虚虚地混淆在其中,令人察觉不出丁点蛛丝马迹。
在屋檐下玩闹着的孩童只觉得一阵风猛地刮过,可抬眼望去时,却什么也见不到,连风的尾巴也没抓着,几人疑惑着互相看着,问道:刚刚怎么忽然起风了。
在确保村里大大小小的角落都熏上了那草药味后,两人才回到了院子里,将剩下的药材连带着纸包一并烧了。
这么做当真有用?洛衾蹙眉。
魏星阑颔首,你还不信我?
洛衾睨了她一眼,就是不信才这么问的。
剩下的药材虽然不多,可足以将院子熏得全是这股味,说不上是臭,但也并不清香。
只片刻过去,院子里竟寻不到一只活虫,就连蚂蚁也没了踪迹,更别说是较大些的蜘蛛或是菜虫了。
洛衾这才发觉自己想错了,不由对魏星阑另眼相看,她沉默了半晌,才讪讪道:你这方子还行。
可不是么,幼时若不是有了这方子,叶家那小姑娘也不会日日到我的屋里去了。魏星阑话音起起伏伏弯弯绕绕的,分明是要带着人往歪处想。
洛衾实在是忍不住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魏星阑笑了,我和叶家小姑娘吟诗作画罢了,偶尔还在房里绣绣手帕,洛姑娘想到哪里去了。
洛衾:
果真好不要脸。
不过多时,祈凤和林先也回来了,这一回祈凤没有吃力地提着鱼篓,反倒是林家那傻儿子提着鱼篓憨笑着,虽然人看着还是憨憨傻傻,可走路的姿势已经稳重了不少。
洛衾听见声音后便朝门那边看去,心道,难不成这傻子不傻了。
林先进了门后便径自往厨屋里走,把篓里的鱼都安置好了,这才探出头对祈凤磕磕巴巴地道:放、放好了。
祈凤点了点头,神情有些凝重,颇有几分郑重其事的意味。
魏星阑翻了翻树底下烧成了灰烬的药材,这才道:咱们凤儿回来了,怎不叫人呢。
祈凤朝魏星阑鼓了一下脸颊,尖俏的下颌一扬,竟是朝那在厨屋里露出了半个身子的林先看去,道:叫人。
被这么一瞪,林先下意识的想往回缩,他肩膀往回一收,中途竟忍住没有再动,那眼神闪躲不定的在洛衾和魏星阑之间游离着,姐、姐姐好看,林、林先听、听话。
这语无伦次的,想来人还在傻着。
祈凤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背着手站在院子里的模样像个小老人一样。
被这么个比自己年岁还大的傻子喊姐,魏星阑竟笑了起来,哎,先儿真乖。
林先一听,腼腆地憨笑了两声,这才退回了厨屋里。
洛衾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总觉得祈凤和这魏二小姐越来越像了,这脾性和喜好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眼看着挨家挨户都生起了炊烟,袅袅绵延的,薄薄一层砖土没能挡住隔壁那在锅炉里翻炒的声音,油滋滋作响,碗筷叮咚直撞着。
林二嫂回来得晚,手里拎着一只野山兔,那兔子似晕了过来,四条健壮的腿垂着,身上又灰又白。
见三人都在院子里坐着,却唯独不见自己的傻儿子,林二嫂四处张望了一眼,对三人道:明日你们就要去镇上了,来日也不知能不能见上一面,我同进山的刘二讨了只兔子,来给你们做一顿好吃的。
她顿了一下,又道:林先呢?
厨屋里那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又冒出了头来,只是一张脸沾了不少炭灰,头发也乱糟糟的,他支支吾吾道:在、在这。
林二嫂愣了一瞬,急忙说:你赶紧出来,这是跑哪打滚去了。
祈凤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抬起细软的小手捂住了脸,又暗暗分开一道指缝,悄悄地瞅了一眼。
林先摸了摸脑袋道:做、做饭,吃!
林二嫂叹了一声,朝他招了招手。
那傻子随即昂首挺胸地走了过来,那气势顿时不像个傻子了,只是那故作镇定却还是闪躲不定的眼神暴露了他的本心。
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给我做过一顿饭。林二嫂感叹道。
林先朝祈凤看了一眼,不、不做饭,没媳、媳妇。
林二嫂目瞪口呆。
祈凤捂着脸,又听到这傻子道:凤儿,说的。
洛衾眼眸一垂,眼神柔软了几分,嘴角还微微扬着,似被逗乐了一般,想不到这小祈凤也挺会唬人。
一旁看见这一幕的魏星阑凑了过去,意有所指地说:我会做饭。
洛衾:
谁管你会不会做饭。
最后还是林二嫂进了厨屋,魏星阑和洛衾本想去帮忙,可却被制止了,跟着进去的林先中途还被赶了出来,整个人灰头灰脸的,就跟在逃荒一样。
用饭时,林二嫂时不时说起林先幼时的事,洛衾这才知道,原来这傻子不是生来就这么傻的,而是年幼时跟着进山,被猛虎拍下了深沟,兴许是撞坏了脑子,便傻到了如今。
村里的大夫治不了这傻病,让林二嫂带着进城去问诊,可城里的大夫也诊不出什么,数年过去,将积蓄都耗尽了,可还是没能把人医治好。
林二嫂叹了一声,这是她心口一处经久未愈的伤疤,每每想来都觉得痛苦不堪,若不是我当日让他跟着上山,他也不会如此。
虽然村里的人明面上不说,可谁暗地里没有嘲讽过她这傻儿子呢,就连村头几个垂髫小儿都知道这傻子得傻一辈子了。
魏星阑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林嫂,不如让我替他把把脉。
林二嫂怔愣了片刻,这么多年过去,将林先治好已成了妄念,秉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她神情恍惚地道:那、那劳烦姑娘了。
她把林先的手拉了过来,将袖口往上一捋,露出了一截手臂。
洛衾睨了魏星阑一眼,也不知这人究竟是不是在装模作样。
魏星阑把三指搭了上去,收手的时候侧目看向了洛衾,你来试试。
洛衾不明所以,却还是照葫芦画瓢地搭上了手,细白的手指落在了林先的手腕上,底下的脉搏强健有力,经脉穴道畅通无阻,怎么也不像是受过重创的。
她指尖微动,将一缕细微的真气探入了其中,随着气血的奔涌而在傻子的体内流转着,十二经脉皆无阻滞,四百余穴道未见损伤。
只是
在真气顺着脊骨抵至风池往上时,却察觉出一处陈年淤血。
洛衾收回了真气,蹙眉道:有一处淤血,但无伤痕。
魏星阑颔首,化去那一处淤迹,兴许能治好他。
林二嫂虽听不懂,可却隐隐觉得自家这傻子似乎有望好起来,她战战兢兢道:不知两位姑娘可有医治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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