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主把酒杯放下,倚在榻上悠悠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想学武。
我想当将军!温平忆答。
听后,岛主又是嗤笑了一声。
温平忆登时脸都急红了,不当将军也行,我想行侠仗义走遍万水千山,总之不想在书院里学那些枯燥乏味的玩意。
这些枯燥乏味的玩意,当年你姑姑可都只能在背地里学。岛主嗤鄙地道。
温平忆粗着脖子咬着牙,闷声道:可谁规定我也要学这些。
说得好。岛主漫不经心地夸了他一句,明摆着是在说反话,说完她还鼓起了掌,拍得掌心啪啪作响。
这一声声直落在温平忆的心底,他顿时动也不敢动,这皇陵里那姑姑他惹不起,这一位他自然也惹不起,这两人一个循规蹈矩,一个随性恣意,怎么也该是后者好说话一些,虽说是喊的姑姑,可他们之间却差了不知多少辈。
温平忆闷声没敢说话,一心仍想着学武功,他不能去猎场也就罢了,连在宫里骑个马还会被皇弟耻笑,简直过不下去了,不就是马骑得不大好么。
你以为学武有这么容易么,行侠仗义有这么轻松?岛主似笑非笑地说。
我、我他顿了一下,可我就是想。
岛主又说:今日上岛的那数十人见到了么,无一不是武功高强,他们可是来追债的,你要是跟着我习武,说不好连命都给搭上了。
温平忆登时慌了,那、那
那就滚回你的都城去。岛主厉声道。
我不!温平忆自然不肯,他跋山涉水从都城来到这,可不是散散心就回去的。
岛主按了按眉心,近来的事已经让她够头疼的了,怎料忽然在岛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起初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待那人跟着和尚来念经的时候,她才发觉,这就是个熟人,能不眼熟么。
罔尘捻着佛珠的手一顿,忽然抬头朝观台外望去,只看了一眼又垂下了眼眸,语气不冷不淡的,有人来了。
岛主脸上的厉色一隐,你们躲起来。
温平忆正和她置气,怎么也不愿意躲起来,而罔尘大师也是光明磊落的主,只轻飘飘地望了她一眼,腿却动也没动。
岛主沉默了半晌,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撩起了面前被风吹得四处晃悠的垂帘,冷笑道:你们不走,我走。
如果被人知道她和一个假道士还有个和尚共处一室,维护了那么多年的脸面岂不是说没就没了。
温平忆僵着身,缓缓转过头,还真眼睁睁看着岛主下楼了。
门嘎吱一声响起,被风猛的一吹,开门的岛主像是什么力气也没用上似的,那门扇就嘭一声砸在了墙上。
洛衾叩门的手还没落下去,一凝神岛主已经站在了自个面前。
岛主正了正色,眼里的厉色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眼神看似平静得很,怎么?
洛衾向来不擅交际,即使面前站着的是相处多年的岛主,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是该开门见山,还是得先打打哑谜?
想起小寒别院里那魏二小姐怂恿她时所说的话,洛衾抿了一下唇,总觉得一直深埋心底的芽就要破土而出了,一瞬间,她登时觉得胸腔像是一口大钟,被撞得咚咚作响,连带着指尖也在微微发颤着。
她隐隐有些害怕了,总觉得自己忘记了的,似乎不是什么有趣的玩意。
一时之间,她有些迟疑了。
是那十派五家的人找事了?岛主问道。
洛衾蹙眉,不是。
那是谁找事了。岛主又问,与方才面对温平忆时判若两人,在楼上时她就像一根毒针,谁来扎谁,可下了楼,却忽然变得耐性极好。
洛衾一时哑然,总不该说是自己来找事了。
过了一会,她抿着唇抬起了那双冷冷淡淡的眸子,道:我想来问问叶岛主的事。
这叶岛主,指的自然是叶子奕。
岛主眉心一蹙,似是有些烦躁,却一句气话也没说,只道:问他做什么。
我今日无意听到岛主与大师的谈话,那叶岛主和明婉夫人似是与我有关。洛衾垂下了眼眸,终还是说了出来,只是说得含糊不清的。
说起来,我们这一整个岛的人都与他们有关,毕竟这岛先前是他们二人的。岛主笑道。
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洛衾攥紧了手道。
岛主哟了一声,咱们星使还长脾气了,竟敢质问岛主。
洛衾拢在剑上的五指一紧,眼神沉沉的,先前偷听到的话像针一样刺在心头,总觉得如果她不问个清楚的话,定会后悔不已。
这冷冷清清的,像是古玉一样的人,头一回被打磨得通透,还似长了棱角一般,锐利逼人。
在沉默了半晌后,洛衾忽然道:可这岛不是你的,你自诩岛主,却只是占山为王。
岛主嘴角的弧度一滞,过了会还是低声笑了出来,说说,你想知道些什么。
我为什么会失忆。洛衾问道。
我打的。岛主答得干脆利落。
洛衾一时无言。
岛主接着又道:你小小年纪就拗得很,我一时生气,就赏了你一掌,你身上一直没有打通的两道穴,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
洛衾双眸微睁,她沉浸武学多年,许多功法都因为这两道穴没有通而不能继续往下研习,每每想起来心里总憋着一股气,也没有想到,岛主竟毫无隐瞒。
你她一时语滞,不知道该从何撒气。
那你为何要占着这岛。她又问。
站在门里的岛主笑了一下,愉悦地道:我想占便占,你不是说占山为王么,我就是这般土匪行径。
洛衾总觉得这些年过的日子就像是镜花水月般,转瞬便破碎得一干二净,就连这自己敬重了多年的人,也像是蒙了面具似的。
可不是吗,这人戴了这么多年的面纱,从未摘下过一次。
洛衾沉默了许久,又问:那叶子奕和明婉夫人,与我究竟是什么关系。
岛主侧过身,偏头看她,这原本就是你该知道的,只是忽然忘了,所以我不说,待你何时想起来,也就知道了。
一个念头在洛衾心底生出,虽然有些荒谬,可似乎就是如此。
他们是怎么死的。最后一个问题从喉咙里挤出,语调清冷似霜。
你是亲眼看着他们丧命的,你都不知,那我从而得知。岛主眯着眼笑,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我承过洛明婉的恩,所以允她三件事,将你带回岛上抚养大,就是其中一件。
她那漫不经心的模样实在引人起疑,洛衾这功夫修炼到如今,应当是淡然冷情的,可一时之间,那被按捺了多年的情感,似洪水般爆发了出来。
叶子奕和洛明婉为什么会死,这岛为什么易了主,这人是不是杀了人又将岛主取而代之
洛衾不敢往下想,她双耳一阵嗡鸣,紧抿的唇微微有些发麻,十指已经冰凉一片,待她回过神时,她已经不知不觉出了掌。
风驰电掣一般,岛主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抬起,对上了洛衾的掌,她依旧站得稳稳的,可洛衾却往后踉跄了一步。
掌风倏然间消失。
岛主放下了手,冷道:滚,今日之事我不会追究,可往后你再这般,可休怪我不客气了。
洛衾怔了一瞬,看出来岛主让了她几分,她冷着脸要走,忽然听到身后又传来岛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