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名了。”
镇江会馆中的气氛已经可以用凝滞来形容,四十五名,在参加今科会试的四千三百余士子中,这个名次可以说是百中取一,何况这袁昌祚很有名气,他是嘉靖三十四年的广东乡试解元,此前会试之所以不中,皆是因不肯攀附严嵩的缘故。
袁昌祚参加嘉靖三十八年会试时被严嵩看中,严嵩想将他招为女婿,袁昌祚不从,还写了《四时情闺诗》在京中流传。
镇江府众士子虽自持有才,却不认为自己的才学能够超越袁昌祚。
到了现在,众士子心中已知没有上榜的可能,却仍留在会馆中等待那最后的一线希望。
之后前四十名、三十名乃至二十名的士子名字已被报出,镇江会馆众人此刻已经心灰意冷了。
“柳兄,唯有你能为我镇江府士子保留一线希望了。”
柳贺闻言却只是苦笑。
乡试放榜时虽也紧张,可他的忐忑感却远不如此刻,大概是会试中有才学的士子太多的缘故。
而此刻,榜上名额只剩十余人,中了的士子一片欢天喜地,而未中的士子也在苦求着一线生机。
“捷报,浙江杭州府老爷,李讳时英,高中辛未会试第十一名,金銮殿上面圣!”
“南直隶徽州府老爷方讳扬,高中辛未会试第十名!”
“江西吉安府老爷刘讳台,高中辛未会试第七名!”
“江西南昌府老爷邓讳以赞,高中辛未会试第六名!”
……
一转眼,只剩前五的士子名字还未揭晓了。
各会馆前俱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鞭炮声锣鼓声响个不停,在这样的嘈杂声中,柳贺却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会试前五,即是会试的五经魁,在这一科治《诗》的士子中,他的文章须得是第一,他可以办到吗?
南昌邓以赞的才名柳贺是听过的,因为邓以赞的本经也是《诗》,邓以赞是第六,那么同样是治《诗》,他的名次能在邓以赞之前吗?
施允拍了拍柳贺的肩膀:“
冷静。”
施允心中很清楚,自己这一科必然是落榜了,他的本经是《诗》,然而他从未觊觎过经魁,在他心目中,治《诗》最好的是柳贺。
他知晓自己已落榜,心中却认定柳贺不会落榜,他也说不出是为何,但他就是对柳贺极有信心。
“捷报,浙江绍兴府老爷,史讳钶,高中辛未会试第五名,金銮殿上面圣!”
浙江会馆内一片喧哗之声,会馆外鞭炮响个不停,京城凛冽的寒风似也在这一刻变得温柔。
“捷报,江西南昌府老爷,熊讳惟学,高中辛未会试第四名,金銮殿上面圣!”
浙江与江西不愧是出了名的科举大省,士子们在会试中的实力可谓相当惊人。
柳贺稍待了片刻,第三名已然揭晓,只剩第二名与第一名了。
……
此时的浙江会馆内,众人都在为史钶庆贺,除了史钶外,黄洪宪身边也围了一众士子,史钶本经是《春秋》,会试榜报到现在只余两人,一人应当是治《书》的,而另一人则是治《诗》的。
黄洪宪本经正是《书》。
他觉得自己在会试中的发挥不错,应当能取得一个不错的名次,不过纵是对自身才华极有自信,到了最后关头,黄洪宪也颇为紧张。
马蹄声自远方传来,尽管被鞭炮声掩盖住,黄洪宪却可以清晰地听见。
“捷报!浙江杭州卫老爷黄讳洪宪,高中辛未会试第二名,金銮殿上面圣!”
中了!
还是会试第二!
那会试第一又是何人?
……
镇江会馆内,听得身后一片锣鼓喧噪,众士子心中却没有任何欣喜之意。
“还有会元一人未揭晓,我便是再读二十年书,也无夺得会元的希望。”
“这喜报,这鞭炮,皆为旁人所有,我却仍是一无所有。”
柳贺也动了动发僵的身体,听到现在,他虽然很希望自己能中会元,然而一科会试仅有一位会元,乃是四千余士子中最受瞩目之人,会是他吗?
为这场会试,他准备了足足三年,柳贺原以为自己上榜的可能性极大,但现在想来,他恐怕是小瞧了天下人。
柳贺自认为心态不错,但到了此刻却难免有些心态失衡,他觉得自己的文章答得不差,算是发挥出了自己所学的全部,但若是考官不愿取,他也没有办法。
这般想着,镇江会馆外此刻却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柳贺还未来得及坐下,就听门外锣鼓声敲响,且久久未息,下一刻,一道声音如炸雷般在他耳畔响起——
“捷报!南直隶镇江府老爷柳讳贺,高中辛未会试第一名会元,金銮殿上面圣!”
四周的目光都在这一刻集中于柳贺身上。
他却久久没有反应,直至报录人重新喊了一声,确认柳讳贺是他本人之后,柳贺才重新站起身,视线并未聚焦,而是落在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