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岌应了声“嗯”,拎过在路上买的东西下了车,又说了句“你自己开车的时候慢点”,然后才转身朝隋叔家里走过去。
秦青卓坐在车里,看着江岌走进院子里,又等了好一会儿,确定里面没有传出任何异常声响,才开着车慢慢退出了巷子。
江岌推门走进去,看到院子里堆积了不少盛着东西的纸箱,隋叔正弯着腰,给其中一个纸箱打包。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来,走到隋叔对面,躬身帮他固定着纸箱。
隋叔这才注意到有人过来,愣了一下才问:“怎么回润城了?”
“回来迁学籍,”江岌说,“您这是要搬家么?”
“对,这片儿都要拆了,我在市里租了个新店面,以后就搬到店里去住。”隋叔说完,又问,“你是要继续上学?”
江岌“嗯”了一声。
两个人都语气平静地说着自己的近况,十年来这好像还是头一遭。
“继续上学挺好的,你爸妈当时成绩都那么拔尖,你肯定也不会差了。”将面前的纸箱打包好,隋叔直起身,朝江岌递了支烟。
江岌没接:“我戒烟了,您也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
隋叔便也没抽,把烟盒装回了兜里,看着他说:“以前觉得你更像你爸,现在看,长得越来越像你妈了。”
“是么,”江岌说,“我一直以为我不怎么像我妈。”
“越长大越像了,”隋叔说,“尤其是眼睛。”
江岌很轻地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刚刚我收拾东西的时候,还看到了我跟你爸年轻时候拍的照片,”隋叔主动提起了江克远,“你爸那会儿啊,真是意气风发的,名校建筑系的高材生,一路读到博士,毕了业就留校做了老师,多不容易啊,怎么后来就非得辞职去做生意呢,我就一直在想啊,你说如果当时他来找我,说要辞职去开公司的时候,我要是能劝住他,会不会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他说着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拿出烟,点了一支抽了起来。
沉默片刻,江岌说:“人的命运都是说不准的事情,都过去了,您也别总去想这些了,往前看吧。”
“嗯,”隋叔呼出一口白烟,“往前看吧。”
两个人沉默下来,其实都有点不知道跟彼此说什么,毕竟差了一辈,以前也没这么心平气和地聊过。
“我也没别的事儿,就是来看您一眼,”陪隋叔抽了会烟,江岌说,“您继续收拾东西吧,我就先走了。”
隋叔也没多留,送他到了门口。
走出巷子时江岌转头看了一眼,看到他还站在门口,一口一口地抽着那支烟。
江岌长长呼出一口气,再往前走,觉得脚下的步子变轻了一点。
从巷子走出来,江岌看到车子停在不远处的路边,他走过去,秦青卓却并不在车里。
他拿出手机给秦青卓拨去电话,问他在哪儿。
“你猜。”秦青卓说。
江岌想了想:“你不会在我们之前见面的地方吧?”
“对,”电话里秦青卓的声音带着笑意,“你过来吧。对了,栗子刚刚打电话过来,说看到润城要举办一场音乐节,你要不打电话问问可诗和钟扬想不想过来玩?工作室包食宿和路费,他们有时间就行了。”
“行,”江岌说,“我现在就打电话问问他们俩。”
他说着,往秦青卓的方向走过去。
十年前见面的地方离这儿不远,也就隔了几条巷子,只是江岌有些意外秦青卓会记得那个地方,毕竟秦青卓最初连他们见过面这事儿都忘记了。
江岌一路走过去,走到了最初见面的那个地方,秦青卓却仍旧不在那里。
他心道秦青卓会不会记错了地方,拿出手机,又拨去了电话。
这回那头没接,几秒之后,江岌察觉到身后有人在靠近自己。
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过往生活的十年里,他无数次地走在这条老街,每当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时,就会下意识绷紧后背,进入警觉的防御状态,因为知道下一秒等来的,极有可能会是一记致命的重击。
而这次,在后背下意识绷紧之后,江岌又很快地放松下来。
他确信这次靠近自己的不是危险。
果不其然,几秒之后,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他回过头,对上秦青卓含着笑意的、微弯的眼睛。
“这次没有一回身给我来一肘子了,”秦青卓笑着说,“是因为防御能力下降了么?”
事实上从背后靠近江岌纯属他心血来潮,因为想到了在红麓斜街时,他靠近江岌时,被江岌立刻用力抓住手腕抵到了墙根的那一幕。
看着曾经一身警觉防御的少年,变得有了安全感和安定感,他的内心好像也变安定了一点。
“因为我猜到是你了。”江岌也笑了一声。
两个人站在当年见面的地方十指相扣。
夜幕降落,抬起头,能看到对面的树枝间,一轮明亮的月亮挂在那里。
恍然间,时光好似倒流,像是又回到了那轻盈而跃动的小调响起,漫长无尽的夜色忽然被点亮的一瞬。
漫长的十年倏忽而过,就这样站到了彼此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