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纪驰揉了揉纪棠的头发,淡淡笑了一下:“是啊,他唱得可好听了,棠棠是他的小粉丝吗?”
纪棠眨巴眨巴眼睛,她也觉察出纪驰的情绪,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声音糯糯的:“嗯……棠棠也是哥哥的小粉丝。”
冬天衣服穿得厚,这么抱住纪棠,真像是抱了个软软的小团子,纪驰闭了闭眼,觉得自己现在在一个小孩身上汲取暖意的行为有些可笑,正要放开,纪棠突然指着窗外叫道:“哥哥你快看!”
纪驰抱起她,走到窗前,习惯性往楼下对面那棵树底下看过去。
“下雪了。”纪驰轻轻说。
“哇,下雪啦!”纪棠两只手都往玻璃上贴,像在隔空去摸雪花,“好漂亮啊。”
夏安远仰起头,刚好一片雪花飘到他鼻尖,冰凉一瞬而过。
手机正巧震了一下,是任南提醒他吃药的信息。他搬到李家齐给他安排的单人宿舍后,任南怕他一个人会忘,每到该吃药的时间就给他发消息提醒。
他确实需要这样的提醒。如李家齐所说,他的工作被排得满满当当,很少有能空下来的时间,连洗手间都得计划插空去,得知侯军终于回了津口,夏安远协调了很久才空出这一天来看他。
没提前告诉侯军,彼时他正在做他的日常康复训练,夏安远站到面前的时候侯军差点摔了个狗啃泥,回到轮椅上,他惊喜得眼睛都红了,拉着夏安远说个不停。
为什么突然不辞而别?工地把你开了?手机也打不通,谁都联系不上你。怎么现在当明星去了?头发留长了比原来更帅,远哥,我就说你适合干这个吧,一炮就红,太牛了!
侯军说得太夸张,夏安远最近热度是很高,但远远够不上“明星”这两个字的格,毕竟他只是在公司安排下开开直播拍拍小视频,再接一些采访和拍摄,用“网红”两个字来形容会更确切一点。
而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切看起来那么顺利,不过是因为目前的热度还没有消耗殆尽。大家会对一个ktv服务生爆红网络的事迹感兴趣,这兴趣却也没办法持续得太久,几个月,最多半年时间。这世界上太多追梦娱乐圈的年轻人,再努力,大部分连昙花一现都很难做到。其实夏安远是最幸运的那一类。
夏安远笑笑,一两句话就把这事概括了,他问侯军,你呢?
说起自己,侯军不见半点颓唐。原来回老家之后,他大伯卷了一大半赔偿款去,整天也不怎么管他,不给他手机,甚至一天三顿饭都缺。没过多久,有几个自称是慈善机构工作人员的人上门来,出示各方官方证件和手续,不仅帮他把赔偿款要了回来,还在征求侯军意愿后,将他接到了津口这个康复中心,并且资助他继续读书。
前段时间他考了个全年级第三,这事儿不知道怎么被他老家本地新闻报道了,请他回以前的学校演讲,说到这侯军笑了笑,“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回去念书,我脑子竟然还能用。”
“你小子才是真牛,”夏安远拍了拍他的肩,“读书好啊,好好做复健,以后再上个好大学,多好。”
“嘿嘿,上大学还得有一年多,怕复健跟不上进度,他们给我安排的读高二,不过我恢复还挺快的,现在拄着拐都能走两步了呢。”
侯军兴冲冲地想跟夏安远演示,被他按回去:“今天训练时间已经到了,你得休息。”想了想,夏安远又问,“是什么慈善机构?怎么会这么远找到你老家去?”
他从没听说过有哪个慈善机构会把被资助人的方方面面都安排得这么妥帖。
“这事儿我也不太清楚,”侯军摇摇头,看了夏安远一会儿,说,“但我有一个猜测。”
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侯军自认身上没有任何值得别人贪图的地方,世界上比自己更需要帮助的人多了去了,凭什么好运会落到自己身上?
再加上那些人,说是慈善机构,手续也都齐全,可其实侯军能感觉出来,他们身上的气质和常人都不同,不像是生活在普通社会阶层。他又偷偷打听过学费和这个康复中心的费用,也不可能是慈善机构会安排给一个他这样的被资助人的手笔。
那就只有可能是哪位大人物出手帮的忙,而他认识的有能接触到这些人可能性的人,只有夏安远一个。
“会不会是我生日那天……突然把你拉走的那个人?”侯军看着夏安远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他的车号牌是京城的,当时我不认识车型,后面才知道,那是辆宾利,得好几百万呢,我还一直以为这一切都是远哥你帮我安排的……”
后面侯军又再说了什么,夏安远记不清了,他浑浑噩噩地跟侯军告了别,盯着这家康复中心的招牌看了很久。
直到雪落下来。
夏安远垂下眼睛,先从兜里掏出药。他已经练就了一手吃药的绝活,都不用水,一口就能吞一把药片。
药吃完好一会儿,他才掏出来手机,输入那串这段时间一直没回过他短信的号码,踌躇了两秒,点了拨通。
心跳快起来,夏安远正要屏住呼吸,电话那头却立刻传来冰冷的女声。
一遍女声中文,一遍男声英文,两遍重播提示结束后电话自动挂断。语速很快,快到夏安远根本没反应过来。
他又点了一遍重拨。
那头声音机械地重复着:“对不起,您拨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夏安远觉得浑身都在发麻。
熟悉的窒息感又涌上来,他把嘴张开呼吸,能汲取到的氧气也少到可怜。
他清楚地听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纪驰不再等他的电话了。
眼睛因为缺氧阵阵发黑,夏安远撑住墙,忽然想不起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这么站了好一会儿,手机又震起来,他立即打开看,任南问他吃药了吗,都说好了的吃过药就得回个1。
夏安远挪动冻得僵硬的指尖回复他,又有几片稍大一点的雪花飘过他眼前,落到手机屏幕上。
是标准的六角形,好漂亮。
他忽然想,京城也下雪了吗?
纪驰有没有看到这样漂亮的雪花?
夏安远变得焦急,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急什么,直接冲到街上奢侈地拦了辆出租车。
大概是脸色不好,司机多看了他几眼,才问他到哪儿,然后挂挡发车。
车缓缓驶离这个康复中心,驶离这条街。
被车里的空调慢慢把身体烘暖,抬头看到窗外景色变换,夏安远才意识过来,自己在着急什么,刚才说的是哪里的地址。
他着急要去纪驰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