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造型师。”女生回过头,对他很逗趣地一笑,伸出手,“夏先生?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夏安远跟她虚虚握了手,便坐了回去,车往商圈开,窗户外面由冷清——热闹——又变得冷清,到达工作日里人流并不太多的奢侈品购物中心。
赵钦把车停好,和vylina走在前面,为夏安远引路。
“夏先生平时穿什么颜色多一点?”赵钦推开玻璃门,等着vylina和夏安远,vylina刚好趁这时候和夏安远靠近些,笑眯眯地问他。
夏安远没抢着去扶门,对赵钦点头致谢,请vylina先进商场,才答话,声音淡,对这些很无所谓的态度:“有什么就穿什么。”
其实他心里在打抖,他们要带自己去干什么,到了这里也不言而喻了。
奢侈品,夏安远活了这小半辈子,没想过这三个字会跟他沾边,即使从前跟纪驰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没来过这种地方——纪驰总是买好东西扔掉包装直接拿给他——虽然最后他一件也不肯收下。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纪驰无论做什么事,竟然都在为自己那点可怜的颜面考虑,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也是,”vylina个头不算高,踩着至少得有十公分的高跟鞋健步如飞,从走路姿势就能看出她的性格,小丫头雷厉风行惯了,“长成夏先生这样,自然是随便穿,随便都好看。”
夏安远注意到,从上车起,其实她的视线就总有意无意地落到自己身上。是一种打量和探寻的视线。
“那就听我安排?”vylina停住脚步,忽然转身,停在离夏安远一步远。
“好。”夏安远点头。
他不是小孩了,总不可能因为怕在大庭广众下丢人,就扔下这两人独自离去。再说了,他们三人听从的,都是纪驰的指令,他自己并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
商场冷气开得很足,让夏安远整个人都缩紧,变得局促僵硬。
店面大而贵,店员顾客个个穿着精致考究,夏安远跟在vylina身后,他没有像她和赵钦一样往四周看,除了他天性使然,还因为他嗅到了这个地方飘着的一种香气,是那种一闻就很高级,让寻常人不敢踏足其中,更不敢轻举妄动的味道。
但即使这样,他在跟路人擦肩时,仍然有一种,在他们眼里,自己就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这是一个陌生新奇,又可怕的世界。夏安远想,只要有人随便扫上他一眼,就能准确判定出他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那些见过的没见过的品牌logo让他眼花缭乱,夏安远垂下了视线,专心致志地盯着vylina细细的鞋跟,耳边只剩下她走起路来“哒哒”的声响。
这分散了夏安远的注意力,让他好受许多,却并没注意什么时候声音停了,他抬头,vylina还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停在她身后那家店简直太有格调了,越过精致艺术的陈列品,有小面黑色的墙,上头挂着的那个白色logo夏安远有些眼熟。
“chanel,”从vylina嘴里读出来,他才意识到自己脑子里的读法一直都是错误的,“我觉得夏先生很合适,从这里开始吧。”
赵钦看着夏安远,有些吃惊:“vylina,你认真的吗?”
夏安远怔了下才明白过来赵钦为什么这样说,仔细一看,里面基本都是女鞋、女包、女装,几乎没看到有男装。
“夏先生身上有股冷劲儿,配这些风格刚好,”vylina对赵钦的问题不置可否,向夏安远招手,步伐很干脆,让人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时间不等人,来吧。”
赵钦看了看vylina,又看了看站在原地似乎愣住的夏安远,安慰道:“夏先生,vylina的职业素养还是很高的,不爱玩儿恶趣味,您别担心。”
恶不恶趣味,他并不担心,只是人生中第一次到这些上流人士消费的地方来,他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里建设也没把那股怂劲儿压下去。
门口的店员已经微微欠身请他们进店,大家都看着夏安远,这些视线如有实质,压得夏安远迈不动腿,喘不过气。
一秒,五秒,十秒……这空当再持续下去就得让人难堪了,夏安远抿了下嘴,挪动了脚步。
店里放着英文歌,节奏很优雅舒缓的那种,每个人几乎都是轻言细语,这种环境下,夏安远感到坐立难安。
他坐的这个地方,能看到镜子里反光的那个自己,但他不看,低头盯着脚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等到vylina又挑好新的几套,叫到他时,他才起身,站到镜子前,任由她比划。
“合适。”vylina挑眉,将那几套从材质造型到设计风格都无不优雅展露出“矜贵”两个字的衣裳递给跟在一旁服务的几位店员,吩咐他们包起来。
哪里合适,夏安远一点儿也没看出来。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察觉到那些店员含着深意落在自己身上若有似无的视线,又低头看了眼身上这套黑白配色的中性翻领西装,感觉自己现在比起在店门口打转那会儿,还要更像刘姥姥一些。
赵钦刷卡回来,见夏安远这一身,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向vylina竖起大拇指:“没想到这风格还真挺合适,跟变了个人似的。”
vylina很潇洒地挥手:“夏先生,这套先换下来吧,今天不穿这个,咱们去下一家。”
夏安远没发表任何意见,也没提出任何疑问,店员刚刚报出来的数字已经让他头晕目眩了好半天,他按vylina的指示把衣服换下来,游魂似的跟着她一路逛,换衣服换得几乎都要将皮给蹭掉一层,她才宣告这次为替夏安远迎接夏秋换季的购物即将结束。
林林总总花了至少得有七位数。就算赵钦推拒,夏安远还是替他分担了小部分的购物袋,有些恍惚地在心里默算着。
这就是有钱人买衣服的架势吗?买大白菜似的随便刷刷卡,就花出去别人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钱——这钱还是纪驰的。想到这里,他不禁将视线落到左手腕那只纪驰给自己戴上的名表上,开始习惯性地替纪驰心疼钱。
“夏先生,放轻松一点,”vylina见夏安远出神,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还剩最后一家,是今天的正菜。”
正菜?
夏安远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到了celine几个英文字,他迷迷糊糊地眨眼睛,分辨不清了,这牌子跟第一家难道不是同一个吗。
vylina的精力用不完似的,仍神采奕奕地走在最前面,熟门熟路地跟右手边的人打招呼。
“姐,您定的那件上衣今天刚到,正准备给您送过去呢。”
“那正好,”vylina细长的眉一动,挺高兴地转身看夏安远,对他做出邀请的姿势,玩笑道,“搭夏先生绝对完美。”
夏安远有些累了,或者说麻木。
他抱着这件据柜姐说定了好几个月才定到,价值七万八的牛仔外套,在试衣间里站了很久。
其实他不明白纪驰为什么要这样安排,给小情买几件初秋的换季衣裳而已,也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地大手笔吗?
况且他夏安远一个整天跟钢筋打交道的农民工,怎么看也怎么跟这些价码表后缀上动辄就好多个零的东西沾不上边。就算打扮得再贵再精致,别人看了,也只会觉得自己不伦不类。
跟流浪狗穿貂皮大衣的效果有什么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