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的轿车疾驰而过,车尾后的路面烟尘四扬,下一刻,扬声器里传来响彻黑夜的刹车声。
看着那辆车飞快地倒退回来,夏安远哭笑不得。
这情节离谱到像是上帝写剧本复制粘贴的注水剧情,连偶遇都懒得再多花些笔墨去描新鲜桥段,将一个月前的那次重逢再度上演。
夏安远看见纪驰从尚未停稳的轿车上跳下来,迈着大步走向丧家犬般狼狈的自己。像带着疾风。
他仍是一身西装,额发一片杂乱,似乎刚结束一整天的工作,浑身都写着疲惫不堪。但他斜着背对摄像头站定到自己面前时,身姿硬得像一把钢刀,定定插在原地好半晌也没动一下。
“看不清楚脸啊。”高个子警官说,“这能认出来是谁吗?”
夏安远摇摇头:“再看看。”
片刻后,车上驾驶座又下来个人,冲纪驰指了指那三个混混倒下的地方,纪驰也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过去——
这下能看清楚了,就算监控画面在夜里稍显模糊,纪驰那张冷峻的脸也能帅得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扫视一圈地上横七竖八的情况,随即敏锐地抬头,毫无温度的视线冷不丁把监控画面外的夏安远吓了一跳。
画面中的另一个人显然也注意到了纪驰的视线,掏出手机,边打电话边往车边走。
“你认识这人吗?”
“警察同志说笑了,你看看我,农民工,再看看他,大老板,哪儿能认识呢。”夏安远摸出烟盒,先敬给高个子一支,“没想到有钱人里还有像他这样的好人呢,我得谢谢他。”
高个子摆摆手没接,又制止他点烟的动作:“这儿不让抽烟,要抽出去抽去。”
“你这同志怎么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有钱的怎么就没好人了?我在派出所呆了这么多年,什么事儿没见过,咱看待问题不能以偏概全。你也别急,这种小案子一般调查不了多久,你肯定有机会见到他,到时候当面好好感谢感谢就行。”
夏安远瞥了眼屏幕,纪驰又回到了他躺着的那地儿,单膝蹲下,不知道盯着他想什么。
“行。谢谢你啊警察同志。”
确认纪驰确实又是在这么巧合的情况下跟自己偶遇的,夏安远就不想再往下看了,跟高个子打了个招呼就叼着烟出了门。
屏幕里那凄惨样儿他自己看着都难受,脸擦伤那块儿肿得跟猪头似的。
高个子目送他出门,转头正准备关掉监控回放,却瞥见屏幕上那个一直没动静的男人,突然俯下身,在昏迷的夏安远额间印上了一个轻柔的吻。
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高个子霎时愣住,要去摸鼠标的手僵在了空中。
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即使只是一个侧面,这个吻里,也有好深的珍重和心痛,从整个画面中满溢出来。
“我……草。”
高个子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看到男人查看了夏安远身上的伤处后,将他扶起,脱下自己的外套,妥帖地为他穿上,然后一手穿过夏安远背后,一手穿进膝弯,将他小心地打横抱起。
临上车前,顿住脚步,面无表情地往那几个混混的方向扫了一眼。
监控画面恰在此时消失。
左上角的分秒却仍然往前走动着。
人为地,让它坏在这儿了。
联想到刚才在后台查到这个案子受理派出所的地域位置,高个子心下一片骇然,突然明白刚才离开时,老民警为什么要突然对自己说一句“别多管闲事”。
时间还早,夏安远出了派出所,先在小吃摊上买了个煎饼当他迟来的午饭,找了个诊所,忽视医生的劝告,把脑袋上回头率百分之三百的绷带换成了小纱布,伤口看得诊所小护士直咋舌。在街上晃悠到差不多到点了,才从ktv后门的员工通道溜进去。
方清华见到夏安远敲门进来,露出个笑眯眯的表情,跟夏安远预料中的反应不太一样,应该是侯军给他们说过情况了:“你这是去哪儿偷学武艺了啊,瞧你这脸。还有哪儿伤着没。”
夏安远偏了偏脑袋,把后脑勺贴的小纱布给方清华看:“摔了个跟头,都是些皮外伤,就后脑勺缝了两针,没什么大问题。”
“有伤可不能喝酒。”方清华把头发撩到肩膀后面去,嘴唇上仍涂着红艳艳的颜色,“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几天?成天熬夜身体也受不了。”
“没事儿,方姐。”夏安远无所谓地笑笑,“男人嘛,有点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清华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点了头:“行,这样,这我让狗儿安排你去后厨啊仓库那地儿干几天,工资还是那个价,就是没提成,但服务员嘛,脸花着总归不好看,等你这脸上伤好得差不多了,再去卖酒好吧。”
人家老板都这样安排了,夏安远也不好执意再说什么。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虽然只是点小擦伤,但面积有些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全。
夏安远应了声,向方清华道过谢,有些郁闷地出了办公室。他越想越后悔,当时就不该舍不得那两千块,现在倒好了,不知道搭进去了多少个两千,贪小便宜吃大亏果然放到哪里都是至理箴言。
他留在病床上的那两千被赵钦仔细收起来,连同病房衣柜里挂着的另一套衣服,交给了纪驰。
“走了?”纪驰坐在落地窗的夜幕前,手边放着堆得老高的文件夹,闻言,有些意外地问。
“是的纪总,我中午送粥过去的时候,房间已经都收拾好了,这钱就放在床正中央。”
纪驰微怔,接过那薄薄一叠钱,手指无意识地在有些泛旧的纸币上摩挲。
赵钦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他跟着纪驰也有个两三年了,还从没看过自家老板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上个月本来是要去南川市开会的,路过林县时纪驰就那么不经意地一瞥,工作狂一样的他就能立马放下工作生生在那折腾了一个多礼拜,没想到那人突然就卷铺盖走人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回到京城,等着纪驰处理的工作堆成山那么高,大大小小的会议,一个比一个重要的酒席,赵钦跟着他马不停蹄地前后跑了得有两个多礼拜,除了刚回京城的那天,愣是半天假都没捞着。
工作完了还不算,纪大老板不知道怎么的对席家大大小小的公司感兴趣了,只要是跟席家能拐着弯攀上关系的建筑公司,他都得一个一个地去了解情况。只要纪驰空下来了,竟然还亲自跟着他一个个工地地跑,每天也就是在车上和办公室眯上一会儿,加起来睡眠时间都够呛能有四五个小时。
赵钦一天到晚都胆战心惊的,生怕哪天纪驰就倒下了,虽然加班多,别的公司老板可没一个像纪驰这么大方的。
直到前晚,他们从在津口举办的年中峰会上下来,赶着回京城,司机刘叔把车开得飞快。路过津口新城区的时候,他顺嘴说了句这片的新城项目似乎也是席家旗下的公司接的,本来困恹恹的纪驰登时来了精神,一路上盯着这条人烟稀少鸟不拉屎的城郊大道就没合过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