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系列[18部全集]作者:尘印
搂着沁夫人放声大哭。
段飞焰亦泣不成声,拼命按着沁夫人胸口,血依然不绝缓缓渗出。那弯刀虽未正中心脏,但几乎没柄,便是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
听到他父子俩痛哭,沁夫人微微睁眼,瞧着红尘,嘴唇张了张:“红尘……”
“娘亲,你……别说话……了……”一遍遍擦着沁夫人嘴里流出的血丝,红尘心如刀割,握紧拳头:
“我一定……为……娘亲报仇。”段飞焰也执起她冰冷手腕放在唇边不住亲吻,哭道:“夫人,我父子一定会灭了魔教替你报仇的,夫人,夫人……”
沁夫人一直不停地在摇头,用尽全力摸上红尘满面泪水:“不要……你,你只要做,做个普通人……
平安活到老,我,我就放心了……”
咳出一大口血,她垂下了手,眼睛也徐徐闭上了,轻轻道:“我答应过你姐姐,要,要让你平平凡凡过,过一生的……红尘……”声音最终低不可闻。
姐姐?!
红尘一时懵住,但见娘亲气绝,哪里还想得到其它?痴愣半晌,同父亲一齐抚尸恸哭。
一片凄云惨雾之际,两人身后倏地亮起一点火光,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插进哭声,磁性十足:“死者既已往生,两位还请节哀顺便。”
红尘一抹泪,怒目回头,正想赶走这多嘴之人。烛光里瞧见那颀长男子湛蓝如海的双眸,一惊弹起:
“伏羿?!”这个手持烛台笑容可掬的男子,不正是白天方挽晴向他形容的那个什么射月国的三王子?没等伏羿回答,段飞焰的怒吼已证明了他的猜想。
“好个贼子,你囚禁我夫妇多日,我还没找你算帐,你居然敢送上门来!”段飞焰睚眦欲裂,挥舞着拳头就猛冲上去。
男子笑笑,文风不动:“你想不想灭魔教,杀君无双,为尊夫人报仇?”
拳头呼地停在他鼻梁前,段飞焰手背青筋凸跳,厉声道:“你搞什么花招?射月国不是跟魔教勾结的么?”
“此一时彼一时。段老英雄,你若有兴趣,不妨先让尊夫人入土为安,再与伏羿共商复仇妙计如何?
”面对虎视耽耽的段氏父子,伏羿耸耸肩,笑得云淡风轻:“两位只管放心,在下就住湖边木屋里,决计不会逃的,呵呵……”
施施然走了回去,转身的瞬间,线条分明如雕刻的俊美嘴角扬起一缕必得的笑容――那父子俩,绝对抵抗不了他的诱惑条件。
君无双啊君无双,很快,他就可以纳他入怀了……
只有他,才配和他一起纵横天下。
第十五章
天光微亮,红尘与段飞焰终于硬下心肠,离开枯守了大半夜的坟堆,走进木屋。
伏羿神定气闲地端坐桌后,一指满桌茶点,笑吟吟道:“两位请用。”望了眼红尘,又道:“段公子的肩伤可严重?伏羿这里倒有些上好的金创药。”回头就叫背后的随侍去里屋取药。
“不用。”红尘布满血丝的眼瞪着他:“你帮我父子对付魔教,有何企图?”
伏羿一击掌,赞道:“段公子果然快人快语,够爽快。伏羿也就开门见山,不绕圈子了。”站起身正色道:“两位想必知道,我射月国地处西域,自不比中原富庶,我朝中上下,多年来梦寐以求,能与中原归化一统,让我国民从此安居乐业。”
说得好听,不就是想吞并中原嘛!红尘哼了一声,但也不反驳。舌头虽然好了许多,说多了仍不免作疼,不如省点力气,看看那三王子葫芦里卖什么药。
段飞焰却听不惯,一拍桌子:“我中原堂堂皇土,岂容你这化外蛮荒小国觊觎?”
伏羿倒不生气,扬眉笑道:“江山万里,能者居之。倘若我射月族能令世人个个丰衣足食,届时百姓自然人心归向,天下大统,又哪来内外之分?再说,鸿蒙之初,谁不是茹毛饮血的化外之民?”
段飞焰气极,却也无从驳斥,知道自己一介武夫,再争下去必说不过伏羿,只得作罢,冷着脸道:“所以你就与魔教勾结,来扰我朝边关戍守。”
伏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不出声,段飞焰便当他默认,心头怒火即刻冒起,又是一拳打上桌子,碗碟都震得跳了起来:“你有本事就明刀真枪地来与我朝大军较量,却为什么来暗算于我?害得我段家被封门抄家,还累我夫人送了性命?”
红尘也是一样心思,怒视伏羿。
“兵不厌诈,这也是伏羿自你们中原学来的兵法神髓啊,呵!”见段氏父子脸色不豫,伏羿敛了笑,叹口气:“不过,在下可从未想过要取尊夫人性命,段老英雄伉俪做客云雨坞时,伏羿每日好茶好饭,绝无怠慢。只是没想到,魔教竟会从我手中劫走两位去做他贺兰皇朝的祭礼。”轻描淡写又将沁夫人的死推到了魔教头上。
“没错,都是姓君的阴险狡诈,害死了我夫人。”想到在地牢里受的鞭笞酷刑,段飞焰咬牙切齿地狠狠一砸双拳,瞪着伏羿:“你说有什么办法灭魔教?那姓君的奸贼如此恶毒,你助我父子,不怕与他反目成仇?”
本就已经结下梁子了。伏羿心中暗笑,却一本正经地道:“段老英雄问得好,就是因为魔教太过歹毒,在下才决心趁早除去这心腹大患,免得魔教日益坐大,反成了我射月国将来入主中原的一大障碍。毕竟君无双是贺兰氏后裔,伏羿也怕他想独占中原,对我不利,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入袖掏出一颗金黄色药丸,轻轻一弹,不偏不倚落进红尘怀里。
“是什么?”红尘捏起药丸,兰麝异香顷刻飘入鼻端。
“这叫雪融,是我费了不少工夫才从天朝宫内盗得一粒,专用来对付武林高手,化人内力。”伏羿不厌其烦地解释着。红尘一震,握着药丸的手微微发抖:“你要我用它,对付君无双?”
伏羿蓝眸凝视着他:“不错。欲灭魔教,必先除君无双,要制伏他,雪融是最好不过。当然,也只有段公子你能让他毫无防备地服下此药。”面上漾开一个暧昧笑容,笑了两声不再说下去。
红尘脸陡然变红,旋即铁青,冷冷一仰首:“这么卑鄙的手段,你自己用吧。”
伏羿俊脸一沉――到此地步,红尘仍未对君无双完全死心么?
段飞焰一掌拍上红尘脑勺,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跟魔教的人还讲什么道义?对付那姓君的奸贼,就该不择手段。”暗骂红尘死心眼。
“就是,还是段老英雄有见识。”伏羿不失时机送上一顶高帽,把段飞焰赞得飘飘然。他回身叫过两名随侍,朝段飞焰笑道:“在下这两个手下,也算机灵,身手也还过得去。段老英雄如不弃,等鞭伤痊愈,便让他们陪同一齐前往殷州都督府。”
他话没说完,红尘已叫了起来,外面正到处通缉他段氏父子,这伏羿居然要他父亲去都督府送死?!
段飞焰也是一惊,但随即领悟:“你是要我去告发魔教?”一思索,的确是个好计策,既可引兵围歼君府,又可乘机洗刷冤屈。当下点了点头:“这小小伤势,又打什么紧?只要能替我夫人报仇,再多伤都算不了什么。”一转身,说走就走。那两名随侍急忙跟上。
红尘喊了几声,段飞焰头也不回,走得飞快。伏羿挑挑眉:“令尊对夫人倒真是情深义重啊。”
听他提起娘亲,红尘神情登时黯然,走到窗边,凝望湖畔那一掊黄土。
美丽又温柔的娘亲,就这样永远长眠地底了,直至化为白骨,腐于尘埃……
眼眸不堪重负地深深阖起,良久,张开,晶亮如焰。
手,像要粉碎一切似地攥紧了掌心那一颗金黄药丸。
日色渐渐西斜,在坐守坟前的红衣人全身披落一层余辉,拖出孤寂的影子。
一阵急促脚步冲进湖边,红尘久久没有稍动的眼光终于转向来人,识得是晨间陪同段飞焰入城的两名随侍之一,霍然站起。
“情况如何?”伏羿走出木屋,问那一头汗水尚不及擦拭的随侍。
“回禀三王子,一切顺利。殷州都督已遣特使去邻地急调两千兵马连夜支持,翌日晌午便可抵达殷州,会同殷州城内守兵由段老英雄领军一齐围攻魔教。”转头向红尘一揖:“段老英雄还要小人转告公子,请段公子设法牵制那君无双,以便大军行事。”
红尘脸上肌肉微一抽搐,没说话。
伏羿目光深沉在旁凝视许久方微微一笑,挥退那随侍,慢悠悠地咳嗽一声,仰头望天,自言自语道:
“大军当前,魔教虽然猖狂也未必讨得了好去。其实也不用雪融,那君无双再神通广大,又怎么挡得住数千兵马?即使想逃离君府也绝非易事。呵呵……”
“不要笑!”红尘断喝,气息不由自主地粗促起来,伏羿说得没错,君无双再厉害也不见得能抵挡千人,况且,还受了伤。
只有他知道,昨夜含恨击出的那两拳,力道是何等凶猛,却全都打在了没有半点反抗的君无双身上…
…
负伤的君无双,如何逃得过围歼?一定会死,会死,君无双会死!
心如千针扎刺痛不可避,红尘嘴角牵搐,一拳砸上身边大树,枝叶乱坠。颤抖着拿出雪融,死死盯着,满脸痛苦之色。突然一顿足,身形几个起落,消失谷外。
湛蓝眸子浮起了然,伏羿哈哈大笑,踌躇满志:“段红尘,莫要怪我算计你,实在是你自己太轻信他人了。唉。”
似笑非笑地摇头叹气,慢慢侧身,朝湖边山石望去:“你也站了很久,出来罢。”
一身黑衣的蒙面人转出,精光四射的眼睛仍停留在红尘离去的方向,冷冷道:“你给他的那颗,到底是什么药来着?”对上伏羿诡笑流溢的蓝眸:“雪融我曾亲身受过,无色无味,怎会是金黄色?”
“是雪融。”伏羿语气肯定,又笑了笑:“只不过我做了点小小的手脚,在药丸外面加上了一层解药而已。”
蒙面人沉默下来,片刻才吐出一句:“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伏羿耸耸肩:“我自然有用意,你就不必管了。对了,我倒想问你为什么贸然来找我,不是说过要你勿暴露身份,凡事飞鸽传书的么?”始终带笑的面容骤然沉凝,不怒自威。
“我若不来,还不知道明日将有千人攻打君府呢!”蒙面人悻悻道,看到伏羿蓝眸阴寒,倒不敢太过造次,话锋一转:“我是来告诉你,小蝶已服毒自尽,君无双早对她起疑,你这里恐怕也非久留之地。还有,你答应我的事何时兑现?”
伏羿噗嗤一笑,慢条斯理地道:“你心急什么?你我早就击掌为誓,只要你助我得到君无双回射月国,这红尘教还有贺兰皇朝不都是你囊中之物嘛!”
蒙面人没好气地哼道:“要抓君无双还不容易,我有的是机会对他下药。你却偏偏左一个计策,右一个圈套,费这许多周折也不嫌烦。”
他满腹牢骚,伏羿只是淡淡一笑:“你也太看轻他了,寻常的毒药哪里对付得了他?你不怕露馅,我还不想被你坏了我大事呢!”
“你!”蒙面人恼羞成怒,伏羿只当未见,随手折了朵曼佗罗花:“你看,这花开得如此绚丽,可如今没了根,很快就枯萎了。人也是一样。”
轻轻一抛,花朵掉落湖面随波飘远。闭目微笑道:“倘若君无双的心不在我身上,即使他人随我到了射月国,跟这朵无根的花,又有何区别?”
“我伏羿要的,是他的人、他的心都归我所有。所以嘛,无论花费多少心血,我也一定要让他们两人反目成仇!”
仰天傲然一笑,叫了屋内随侍朝谷外走去。
“去哪里?”蒙面人奇道。
伏羿回首,嘴角弯翘似狐狸般狡黠:“既然此地不宜久留,我当然早走为妙!你也该回去依计行事了,呵――”脚步不停,竟就此丢下那目瞪口呆的蒙面人走了。
竹屋里灯火明亮,却比平日多了阵药香。
洛滟端着药碗,一匙匙喂着靠坐床头的君无双,爱怜横陈。喂完最后一口,将碗交给了边上十三王叔。
“皇姐,我自己来。”见洛滟拿了丝巾要替他擦嘴,君无双尴尬地笑了笑,好歹是个教主,却被皇姐当小孩子照顾,未免有失颜面。
“无双,你嫌皇姐服侍得不好么?”按下他伸来取丝巾的手,洛滟有些幽怨地瞧他一眼,君无双立刻闭上了嘴,心底苦笑不已。皇姐对他,实在是操心过头了。
看他不再拒绝,洛滟笑逐颜开,细细擦尽他唇角药汁,心疼地摸着他略显憔悴的脸庞,恨恨咒骂:“那个姓段的小畜生居然敢伤你,我这就派教众在城内四下搜索。若被我抓到,非整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被她话里无限阴狠惊得心一怵,君无双握住她手,刚想替红尘开脱,洛滟又埋怨道:“你也是的,想要侍人的话,外面大把美姬俊童,为什么非去找个伪朝的孽障?我若一早知道你收的男宠是那什么守将夫妇的儿子,早叫人把他拉去地牢了。”
好不容易等她说完,君无双笑容更苦,看来想让皇姐稍减仇恨是绝无可能,尤其他还被红尘所伤。千头万绪的烦恼郁闷纷踏而至,他长叹一声,以手覆额:“无双有点悃了,皇姐,你们都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