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易生怒吼,睚眦欲裂,那两鞭仿佛比抽在他自己身上还痛楚百倍。听到莲初嘶哑的呻吟,他颤声道:“莲初,怎样?”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关心这贱人?”洛滟冷冷望了他半天,突然丢下皮鞭,拿起桶里的匕首,抓紧莲初右手,寒光闪过,已将他拇指生生切断。
手上血流如注,莲初浑身一搐昏了过去。散易生双眼血红,瞪着洛滟,宛如要用目光将她生吞活剥。
捏住莲初食指,洛滟拿匕首来回比划着,侧着独眼斜睨散易生:“这样就舍不得了么?我还要把他的手指一根根都割下来,割完手指,再切脚趾。”
血淋淋的食指掉地,散易生喉咙挤出几声嘶吼,咬牙切齿地道:“灭你贺兰氏的人是我,挖你眼睛的人也是我,你要报复只管冲着我来,不要动他。莲初他,他跟你我的恩怨无关……”
“谁说与他无关?!”
洛滟尖叫道:“要不是他迷惑你,你怎么会舍弃我堂堂公主?到现在,你还在维护他!”嫉火狂烧,再也按捺不住,匕首在莲初肩头连戳几刀。莲初张大了嘴,却已无力发出惨叫。
“住手!住手啊!”
散易生凄厉大叫,语气却软了下来:“别再伤他,你割我的手指好了,割我的好了……”
君无双一路在旁看着,虽说那两人是害他国破家亡的大仇人,但见两人这等惨状,也不免恻然。听得散易生此刻声嘶力竭的哀求,更是一凛,料不到这疯子一样的散易生居然如此护着莲初,在湖边时,莲初不是还对他冷若冰霜么?……
不解地摇摇头,却听洛滟冷笑道:“你急什么?我收拾了他,自然就轮到你。”
托起莲初冷汗如雨的惨白面庞,沾血的匕首缓缓滑过他脸颊,拉出一道淡淡血痕:“散易生!你说,我下一刀该割他哪里呢?是鼻子?还是耳朵啊?哈哈……”
周身抖个不停,散易生直勾勾盯着匕首,已说不出话来。莲初凌乱的长发一动,竟费力地扭过头,痴痴凝望。
“对……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散易生……对不起……”
“莲初?”
“当初我投湖的时候,如果你没有救我,那,那该多好……”莲初唇边扬起一个凄凉笑容:“你就可以风风光光地做你的驸马爷,过神仙般的快活日子。不会,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都是我连累你的。”
仅存的眼微微阖起,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你若没有救我该多好……我,也可以早些解脱了……”
散易生一直在摇头,这时不禁露出讶异:“为什么?什么叫早些解脱?不救你,你又怎会认识我,和我在一起?”
没有再说话,莲初的泪却淌得更多。
“怎么不回答我?”默默流泪的莲初令散易生一阵发冷,一眨不眨地看着那突然间陌生的容颜:“你不喜欢我么?跟我在一起这些年,你难道不快乐?!”
长发一颤,莲初躲避似地偏转头,仍未出声。
“哈哈……”洛滟似是发现了什么稀奇滑稽的事物,突兀地笑了起来:“原来他都不喜欢你,散易生,你还真是可怜啊!竟然被他骗了十多年。呵呵,我早说过,他是最会演戏骗人的。”
她笑得越来越响,散易生却似根本未听进耳里,只紧盯莲初,嗓音干涩到了极点:“莲初,不是的。
你是喜欢我,才会和我在一起的,对不对?对不对!”
长发披散的头动了动,却是摇头,散易生面上顷刻血色全无。
“你救了我,又为我什么都豁出去了,我真的好感激,我也好想让自己喜欢上你,就像你爱我那样爱你……可我,做不到……”
不再看向散易生,莲初仰首望着屋顶,恍恍惚惚地道:“我一直都在骗你,利用你对付贺兰氏,替我冤死的娘亲报仇。我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你。”
整个人都僵如化石,半晌,散易生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嚎――
“是谁?!那个人是谁?!!是谁?!!!”
“是谁?……”最后一句已嘶哑得不似人声,散易生眼睛瞪得大大的,眼角殷红,竟渗着血丝。
依然没有看他,莲初轻轻地道:“对不起……如果,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好好地、一心一意地爱你的……散,散易生……”
声音渐渐含糊,头一垂,没了声息。洛滟忙抬起他的脸,却见血水不断自口中汩汩流出。
“呸,居然咬舌自尽,死贱人!”
狠啐一口,放开手。日夜痛恨之人当真死在面前,她满腔积怨反无处发泄,恨恨道:“算便宜你了。
”
“……莲,莲初?!莲初――”
散易生仿佛刚刚听懂洛滟的话,颤栗着伸长右手,想摸一下莲初。但手腕被铁链锁着,指尖挺得笔直,终究还是离莲初身体差了寸许。他怒吼着拼命挣扎:“莲初!莲初!……”
手腕被磨得鲜血淋漓,终于搭上了莲初一角衣衫。
“你不要丢下我啊!莲初……啊啊~~~~~~~”
血光四迸,长长惨叫声中,他右手被齐腕斩落。
“现在你再也碰不到他了,哈哈哈……”洛滟疯狂地碾踩着地上的断手,一边大笑:“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你还不舍得他么?还想要和他在一起么?我偏偏不答应!”
抛下匕首,狠狠一把揪起他衣襟,满面笑容衬着空荡荡的深黑眼窝,分外狰狞:“想跟他共赴黄泉吗?我不会让你死的,散易生!我要你活着,过一辈子生不如死的日子!”
散易生早已痛晕了过去,洛滟冷森森地注视着他,良久,松开了捏得发白的手指,回过头:“九王叔,带上他一齐返教。这里,就替我一把火烧了它!”
“皇姐,什么返教?是要去哪里?”
君无双怔怔地问,目光却离不开遍体染血的散易生――明明已知道莲初喜欢的人不是他,为什么散易生还如此执迷?这个人,是真的疯了么?
阴影里,却也有两道冷锐的目光始终盯注着他,若有所思。六王叔蹙了蹙白眉,终究敌不过疑虑:“敢问公主,太子可是与公主同母所出?”
“六王叔,你这问是什么意思?”洛滟面色变了。
“公主难道没发现,太子的样貌不似先皇伉俪,反而和这莲初像得很?”
九王叔和十三王叔心里也早有疑问,但不敢妄自揣测,此刻听他提及,两人对望一眼,都微微点了点头,一齐望向洛滟。
洛滟此时胸中满满的,尽是对君无双的爱意,哪里容人置喙?知道这不苟言笑的六王叔素来最看重宗室血统,绝不能让他起疑,当下一板脸:“六王叔,你莫再胡言乱语。无双是在我眼皮底下出世的,岂会有假?况且,天下之大,容貌相象的人多得是,王叔你也是见多识广之人,何需大惊小怪?此事今后不得再提。”
被她将了一军,六王叔面上无光,悻悻不再出声。另两人也觉她说得有理,不免汗颜。
洛滟回头面对神色惴惴的君无双,登时绽开微笑:“你三位王叔为匡复大业,多年来苦心经营,已开帮立教,手下教众潜布各地。不过今后,所有教众自然都要改为听你号令行事了。”转头问道:”对了,你们说的是什么教来着?”
“臣等惭愧,怕官府稽查,还一直未起名字。但因我教行事隐秘,外人瞧来神秘莫测,都以魔教称之。”
“魔教?怎么如此难听?”洛滟不悦地蹙眉:“堂堂皇师,怎可无名无谓?”
“公主教训的是,便请公主赐名。”
“嗯,不如就叫,叫……”突然要想个名字,洛滟一时倒有些踌躇,不禁沉吟起来。
“就叫……红尘教罢。”
君无双倏地冒出一句,连自己都不明所以,可红尘两个字就是不知不觉间已浮上心头、脱口而出。
“红尘?!”洛滟身子一震,喃喃道:“红尘……宸鸿……”
是呀,红尘。她几乎快忘记那个真正的皇弟了。人海茫茫,或许今生今世,她都无法再遇上红尘。但没关系,因为她的身边,有另一个叫君无双的宸鸿太子,一个比皇弟更亲近的少年……
“对,红尘就是宸鸿,宸鸿也就是红尘!”
别院浸入火海,艳红火光染了天穹,君无双久久遥望那一片热烈的鲜红,下意识地向天空伸出了手臂――
红尘,红尘……
清晨,薄曦。
风,吹过青翠葱郁的树林,绿叶伴着长草齐舞。
草絮飘摇间,男子双手负背,优雅伫立。水银色的衣摆随风飞扬,映着旭日初升,流光溢彩,翩然出尘。
火红的太阳,好美……
凝望着云雾翻腾之际那眩目的红,男子优美的唇微微扬起,无声轻笑着,探手入怀,摸上被体温熏得暖暖的一串珠链。
不用看,光凭指尖触摸,他也分得清每一颗珠子的形状、大小……只因这串珠链,已贴身放了十二年。
唇角的笑益发明朗,眼帘微垂,男子似在缅怀往昔。偶尔,逸出一两声低笑,如水晶与冰棱轻碰,明澈而华丽。
林间忽响起衣袂掠风,两条人影疾快跃近,在他身后一丈处顿住,齐齐跪倒,动作竟是一模一样地整齐。
“禀教主,夜罗刹奉令刺杀幽州守将,兴不辱命,特来向教主复命。”
两人声音都是如出一辙,毫无高低起伏,抬起头,一般无二的面容,显是一对孪生兄弟。
“做得好。”
男子淡淡一笑,转过身来。阳光笼上清贵雅洁的脸,瞬间黯然失色,宛如幽幽月华。眼睫仍微微垂着――
“黎州那边可有何新动静?”
“一切如常,守将还是当年人称神箭将军的段飞焰。只是听闻,他的独子下月初成亲,迎娶方大学士的千金。”夜罗刹齐声道:“大婚之日,城中守卫必然松懈。教主若欲取段氏性命,此乃良机。属下弟兄愿请命。”
“他要成亲?!”男子笑容消失,眉渐渐收紧。
夜罗刹相对一望,又同时点了点头。心底忍不住犯疑:入教以来,跟着教主也有数年,不明白教主为何总是对那段将军的儿子特别留意,常要他弟兄俩打探消息,却迟迟不作行动。
要成亲了?……
怔忡抚上胸口,隔衣摸着珠链,男子静默着,蓦然一挥银袖,行云流水般出了树林,水晶似的声音悠悠飘在风里。
“替我备份贺礼,明日随我启程前去黎州。”
“教主?是,是什么贺礼?”夜罗刹不约而同抓了抓脑勺。
“自然是赴婚宴的贺礼。”
一顿旋身,脸上已恢复了优雅浅笑:“故人有此大喜,我岂能失礼?呵……”
微抬眼,幽邃双眸流转间,仿佛蕴涵了无数种迥异情感,在日色掩映下千变万化,难以琢磨。
“贺贴上,就写旧识君无双罢。”轻轻一哂,目光变幻万千。
“却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我……”
第五章
春风送暖,黎州城处处生机昂然。戍城守将段飞焰府中更是张灯结彩,阖府上下自将军夫妇至厨房杂役,人人喜逐颜开。盖因今天是红尘少爷的大喜之日,且听说新娘出身高贵,知数达理,温婉贤淑,还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与红尘少爷再般配不过。
段方两家都算得上朝中显赫,两家联婚,同僚自是给足颜面。离吉时尚有个把时辰,道贺的宾客已如流水般络绎不绝,贺礼将个喜堂堆得满满的。仆役们个个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招呼客人,段氏夫妇亦忙到不可开交,却喜不自胜,百忙中抽空望了眼被大堆宾客团团围住的爱子,越发喜上眉梢。
身穿艳红滚金边的喜服,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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