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肖朗咬牙暗骂:来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猛敲柜台,讲话的口音浓浊,其他人都没看见……唯独他看得清清楚楚。这根本不像医师告知:有些人的视网膜失去了一部份的视物功能,那一部分的眼球便出现幻觉。差这么多……
「先生,好了。健保卡还你。」挂号小姐将找零的钱一并放上柜台,后续交代:「麻烦你到另一边排队领药。」
肖朗二话不说,拿了钱和健保卡、领药单据,急忙转身,拉着阿杰快速走到领药区。一松手,他凑近阿杰的脸,断言:「我敢肯定是阴阳眼!」
申士杰怔怔地看着他的眉心,想起他在庙里发生的灵异经验,从那一日起,就不断遭遇这些……
「你怎不讲话?还是不相信我?」
他回应:「相信。你根本不会说谎。」
肖朗抬头看了下领药的号码,「轮到我了,你等我一下。」他靠近柜台,示出健保卡核对身分,领了一包安眠药。
药剂师吩咐:「有需要时才吃。一次半颗。」
「知道了,谢谢。」一转身,肖朗翻白眼。
两人走出大门外,来到停车场,各自上车后,肖朗随手将药包扔到后座,不屑一顾。「阿杰,我敢跟你打赌,吃了安眠药也没效!」
申士杰发动引擎,同时问:「赌注是什么?」
「先声明,我不赌钱。」
「可以。」他倾身靠近,为肖朗扣上安全带。「干脆这样,谁赢了,就替对方做三件事如何?」
「好。」肖朗附加一句:「我也不裸奔。」
申士杰的表情一僵,语气死板地说:「放心,我若赢了,不可能叫你裸奔给别人看。」
「就这么说定了。今晚,我睡前就吃半颗安眠药。嘿,无论能不能一觉到天亮,对我都没损失,你准备替我做三件事吧。」
「等结果出炉再说。」申士杰扬起嘴角,压根不在乎输赢,只希望他能维持好心情。
凌晨三点。
吓!肖朗一瞬坐起,抹了抹脸上的汗,动手推阿杰起来。
他迷糊地问:「又做恶梦?」
「这一次我梦见那个女人站在门外等。」
「嗯……」申士杰半睡半醒地哄:「你继续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喂──」肖朗气急败坏地骚扰,「我尿急,你起来陪我去上厕所。」
「你真麻烦……」申士杰勉强提起精神下床,「这是第一件事,应你的要求。」
「靠,你趁火打劫,真不够意思!」肖朗拉着他的汗衫,低头找鞋穿。于心不甘,赢得的赌注就这么浪费了。
「不要就拉倒。」伸是杰打了一个哈欠。
「走啦!」
肖朗急忙地跨入卫浴间,申士杰在厨房等,不经意地望向纱窗外……
有一名长发女子站在庭院中。
这么晚了,是谁?
须臾,肖朗上完厕所,拉着他就走。
一回房,肖朗钻到床上,等阿杰躺下,不禁抱怨:「你画的符没效,我去看医生也没帮助,你认为它一直来找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别想太多。」他闭上眼,昏昏欲睡。
「阿杰?」肖朗推了推他。
「嗯……别吵……」每晚又开始上演这情况,他已练就左耳进、右耳出。
「啧,你陪我聊一下啦。」
申士杰意识昏沉,眼皮仿佛有千斤重。
肖朗又吵他,「阿杰?」
申士杰一个翻身将他抱满怀,一脚跨在他的双腿上固定。
肖朗试图挣脱,忍不住叫:「你放手……这样我更难睡……」
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肖朗不再挣扎,阿杰睡着了?!
殊不知,申士杰陷入梦境,身处于偏僻的竹林,跨入一间小庙,一名白发老人交给他一枝笔,尔后笑着送他出庙门……
中元普渡,左邻右舍聚集在三合院内,有的人忙着排列八张四方桌,有些人则摆放供品,准备脸盆、毛巾、牙刷等物,大伙儿忙进忙出,热络地闲话家常。肖朗和申士杰也一同帮忙,肖奶奶准备了一大壶茶水,搁在门前的一张椅凳,供人饮用。
每年拜拜总是这么热闹,数名孩童在院外嬉闹,时不时传出王大婶的吼叫:「不许拿石头互丢,若砸到别人的车子,你们就该惨了!」
收到的效果仅是短暂,不一会儿,孩童们又玩闹在一起,绕着院外躲猫猫。
「小孩子嘛,随他们去啦。」肖奶奶笑说。
王大婶很给面子的作罢,,回头走进厨房帮忙端牲礼。
肖朗将椅凳都搬出来请长辈们坐,几个大男人忙完就凑在一起闲聊。
桌头请大家吃槟榔,仪式尚未开始,话题不外乎今年的普渡大会,哪个村头或庙理办法事,招揽多少民众庆中元。
「我们今年也一样,都是住在这附近的人参加,就像大家族,等晚上的时后,女人们煮几桌丰盛的菜,好似过年围炉哩。」
「哎,乡下地方比较有人情味。」李大伯感叹:「现在的年轻人都搬到都市去住,连邻居隔壁住谁都不知道哦。」
王大婶经过,接着嚷道:「就是说啊,我那个儿子、媳妇要请我去都是住,我就说不习惯,甘愿老死在这里,也舍不得把古厝卖掉。」
李大伯说:「以后留给子孙啦。」
「能不能留住还很难说。」王大婶说长道短:「像那个林伯家的儿子读到大学毕业后,没在都市找工作,前年就回来帮忙种葡萄、改良品种,成本都不知撒了多少,连老厝都拿给银行抵押。」
桌头向来乐观,「年轻人的想法和老一辈的人不一样啦,只要肯打拼努力,不怕没有成功的机会。到时后,说不定赚钱如流水,有本事买好几栋楼房。」
肖朗在一旁听着,不禁想起未来,阿公、阿婆的晚年乏人照顾,自己必须回乡下发展。等毕业,和阿杰的缘分大概就断了吧。
普渡即将开始,在肖爷爷的主持之下,喊:「大家都过来──」他拿着一大把燃香,分给大伙儿。尔后,诵经、上香、敬酒等一连串的仪式,众人也跟着祭拜。
申士杰静默地参与过程,持香插入供品,此举是让孤魂野鬼受到指引,前来拿取供桌上的食物。
陆续涌来的孤魂野鬼数量之多,令人吃惊;有些缺手断脚,面容苍白或凶恶,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申士杰终于惊觉自己竟然看得见这些。
肖朗已吓得脸色煞白,悄然挪到阿杰的身旁,揪住衣衫不放。
申士杰低头附耳说:「有很多人在抢供品。」
肖朗抬头,目光穿梭在他脸上,「你……看见了?」
申士杰点头,低声道:「没什么好怕的。只要没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你说得真轻松……」他都快脑神经衰弱了。
「要进屋去吗?」
肖朗点头如捣蒜,担心自己再不走,难保不会当场吓昏。
屋外闹哄哄,肖朗急忙地关门落窗,来个视而不见。一回身,焦虑地来回踱步,嘀咕:「连你都能看见阿飘,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奇怪,那一天你并没有进庙……」
「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没什么不好。」申士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将电脑开机,连线搜寻相关事例。
肖朗在他身后喊:「阿杰。」
「嗯?」他没回头。
「你还有心情上网哦?」
「当然。」
肖朗一脸凑进电脑萤幕,「你要找什么?」
「何谓神通。」申士杰搜寻知识家,「有一位不具名的网友提供相关资讯,所谓的神通在宗教的辨识有六种……」
肖朗念道:「『他心通』是能知道众生的受想行识,无论远或近距离;『天眼通』是能看到鬼神或诸佛菩萨,例如『阴阳眼』……『天耳通』则能够听到神明、诸佛、地狱界及非人类等界的声音……」不会吧……意思是他具有两种能力?!
申士杰补充:「在医学上,这被认定是精神疾病的幻听、幻觉,但是以佛学的角度而论,判断为通灵人。例如乩童、神的代言人等等。」
肖朗问:「你信吗?」
「感受在个人。」申士杰强调:「只要生活行为都正常,根本没必要介意他人是否认同。」
他登时不满:「那么你干嘛要我去医院鉴定啊?」
申士杰一愣,「你忘了是谁做恶梦睡不着?求助医生是正确的做法,当医疗无效,只好另辟途径解决问题。」
「两套标准。你也该上一趟医院检查才是!」肖朗一甩头,哼了哼。
申士杰坦然道:「我不像你那么紧张兮兮,对于这件事产生心理压力,何必就医诊断。」
肖朗压抑一股想打人的冲动,「那个女鬼应该托梦给你才对!」
「你说托梦……」申士杰益发觉得不寻常……「有件事我没告诉你,昨晚你梦到它在门外,而我陪你上厕所时,有看见一道人影就站在外面,你说巧不巧?」
肖朗的脸色一白,「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没,」他道:「不仅如此,昨晚我梦到去庙里,有一位老人送我一枝笔。」
肖朗抓着头发,嚷:「究竟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申士杰随手拿起常用的毛笔,凌空画了一道符,于心默念其咒文。
肖朗见状,怪叫:「你在干嘛?」
「召雷神降雨。」他搁下笔,受不了肖朗的大惊小怪。
「你别吓我好不好?我以为你发神经呢!还有,你画的符根本没效。」
「我是因兴趣才研究,你怎不以平常心看待?」
肖朗一脸认真的碎念:「我倒希望你有神力降妖除魔,保我平安、好吃好睡……」
申士杰不禁莞尔。起身之际,说道:「电脑给你使用,我不作陪了。」
「你要出去看孤魂野鬼──」话未说完,肖朗瞪着他开门走了。
chapter8
屋外响起一阵鞭炮声,普渡结束,大伙儿纷纷收拾供品,三姑六婆开始忙厨房的活。
申士杰帮忙擦拭供桌,一连听见好几道响雷轰隆隆地,他凝望天色,远方乌云密布,颇有风雨欲来之姿。
桌头道:「恐怕会下雨。」
肖爷爷说:「若下大雨就麻烦了。没搭棚子,这几张桌椅都要挪到屋内或屋檐下。」
「若下雨也没办法,等吃饭的时候,大家稍微挤一挤就好了。」桌头吐掉槟榔渣,随即走来搬桌子。
申士杰发怔,莫非符咒见效……
肖爷爷问:「怎没看见阿朗来帮忙?」
申士杰一回神,应道:「他在房间用功。」
「他也真是的,哪有让人客帮忙的道理,都不会不好意思。」
「举手之劳而已,阿公别见外。」申士杰既而帮忙搬椅凳。
「是啦。」桌头说:「年轻人爱读书就随他去,反正现在不缺人手,而且阿朗的朋友来这儿住一阵子了,论辈分当孙儿刚刚好,算是自己人啦。」
骤然,几滴雨水落地。有人喊:「下雨了!」
其他人见状,纷纷过来帮忙搬桌椅,不一会儿,大人、小孩统统站在屋檐下。
雨势渐大,转眼就酿成一场滂沱大雨。
「是有台风哦?」
「气象新闻又没报啊。」
「这是西北雨啦,一阵一阵地,不用多久就停了。」
肖爷爷打开电视机,朝屋外喊:「大家先进来呷茶,坐下来聊天啦。」
「好啊。」乡亲父老三三两两地进入屋内,有人看电视,有人去洗手间,孩子们在屋檐下跑来跑去玩雨水。这会儿,不见有人出来管,三合院内依旧热闹、吵杂。
申士杰走回房内,门合上。肖朗仅抬头看了一眼,注意力又回到电脑作业上。
「外头下雨了。」
「我知道。」
「也许我画的符咒有效。」
「怎可能。」肖朗改变坐姿,朝他望去,「你之前试过,根本没效。」
申士杰坐上床沿,捞来大布偶,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上抛,再接住,仍想不透怎回事……
「干嘛不说话……」
「没什么。」
肖朗起身坐在他身旁,伸手抢来布偶,说:「这几日没工作可接,除了写作业,挺无聊的。」
申士杰戏谑道:「让我玩玩,保证不会让你感到无聊。」
「啊?」他瞪大眼。
申士杰笑着伸手摸往他的腰。
「靠──」
肖朗惊跳起,丢回布偶的同时也骂:「玩笑别开得太过分,我会翻脸!」
「过来试试看。」他勾勾手指头挑衅:「我记得前两次,你挺配合的。」
「你……你……」肖朗急得跳脚,左顾右盼,想拿什么东西砸他,「那两次都是你趁人之危,我忍忍就过了,你听好,我不准你再玩我!」
「哦。我们俩的认知差很多。」申士杰欣赏他忸怩不安的表情,直言:「再来一次也一样,你不会反抗的。」
肖朗脸上一热,索性闭嘴,心知肚明在口头上根本讨不到便宜。
申士杰转移话题:「我还得帮你做两件事,想到了吗?」
「不准玩我。」
「嗯,还有呢?」
他想了一会儿,忽地灵光一闪,要求:「以后无论遇到什么鬼,你都要帮我赶走。」
申士杰一愣,「怎赶?」
肖朗轻哼:「你自己看着办。」
申士杰挑眉,接受:「好。不过话说在前头,无论有没有效,你得听我的。」
「什么意思啊?」他怎觉得有陷阱?!
申士杰淡笑不语,想着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自己压根就不怕鬼,唯一的弱点近在咫尺──肖朗却呆到没察觉。
翌日,近傍晚。肖朗伙同申士杰来到邻村的土地公庙凑热闹。广场上,办桌的外烩厨师正忙着准备伙食,不远处有十来张桌,近庙门前搭起一座戏棚,今年请来西园表演一出布袋戏。
庙旁设有康乐中心,有人正在唱着卡拉ok,有人聚在一起闲聊,肖朗遇到熟识的人便寒暄几句,顺道介绍朋友,两人无论走到哪儿,都形影不离。
阿树伯远远瞧见他们俩,招手喊:「阿朗、阿杰──过来坐这儿!」
他们俩走上前,异口同声地唤:「阿树伯。」
他老人家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比较有话讲,干脆都坐同一桌。现在我要去分普渡的东西,没空陪你们聊天,不好意思呢。」
「哦,没关系,您去忙。」肖朗拉着阿杰一道坐下。同桌的有阿树伯的两位孙女,他问候:「你们俩也来吃办桌啊。」
「每年都来呢。」张小月笑说:「这样就省得在家里煮菜了。」
「是啊。小月最讨厌下厨。每次轮到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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