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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15部全集出书版]作者:风弄

样,缓缓爱抚。

“做的事,已不可赦。但皇家还要脸面,朕不能将正法。”炎帝轻轻托起丽妃的脸,叹道:“等朕百年之后,就一道陪朕走吧。若有这份赎罪之心,朕就保我们的儿子一世平安。”

这是明白的要丽妃殉葬了。

丽妃一震,立即又平静下来。

她认了如此大罪,横竖逃不过一死,殉葬是最体面的了,缓缓点了点头,默了默,低声问:“皇上打算如何发落淑妃?”

炎帝一阵失望。

早猜到丽妃会有这么一问,但丽妃未开口前,仍残留一丝希望,但愿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宫里的旧事恩怨可以多少放开点。

听丽妃终究还是开了这个口,老皇帝满腔悲意涌上喉头,默默叹息。

沉凝半晌,才痛苦地道:“和淑妃,看来是要同生共死了。”

当着丽妃的面,招殿外的吴才进来,“吴才,你立即去淑妃宫,向淑妃宣旨。”

炎帝顿了顿,想到这事不能留之笔墨,只能口传,闭了一会儿眼,才张开眼睛,一字一顿道:“宣朕的口谕,朕百年之后,丽妃和淑妃都要殉葬。”

吴才万万没想到半夜宣旨,居然是传这等要命的口谕,吓得浑身一软,扑腾跪在地上。

头顶上继续传来炎帝冷淡无情的声音,“你见到淑妃,告诉她,想要咏善平安登基,她这个母亲就要有取舍。母死,子留;母留,子死。让她自己挑吧。”

吴才犹在地上哆嗦。

“还有一番话,每个字都记清楚了,代肤转给淑妃听。”炎帝抚着胸口,剧咳一阵,半日才喘过气来,慢慢道:“不要怪朕狠心。朕也是人,也知道二仅夫妻百日恩,不是不怜爱自己的妃子。无奈肤就这么几个伶仃骨血,不能冒这个险,在朕百年之后,又让人糟蹋掉一个两个。有淑妃在,容不下咏棋,也容不下咏升。后宫的祸患,肤要一并带下黄泉。”

说到后面,字字铿锵,眼中却已满盈泪光。

炎帝强忍着,往外一挥手,“去,快去宣!”

吴才淌着泪从地上爬起来,擦着眼角退出殿门。

外面寒风趁着他开门瞬间,呼地闯进来,在空荡荡的殿中四处冲撞,带起一股凄凉呜咽。

炎帝说完了口谕,遣走吴才,转眼间变得似乎苍老了十年,怔坐了一会儿,回过头,看着脚下瘫坐的丽妃,惨笑道:“满意了吧?”

丽妃目睹炎帝宣旨,赐淑妃一同殉葬,本该心满意足,此刻却脑子一片空白,只有心一寸一寸寒得快结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抖着声道:“皇上……”

炎帝止住她,叹道:“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来人!”

唤来内侍,指着地上的咏棋道:“把咏棋送回内惩院,叫陈炎翔给他看看,要好生看顾,不要再落下病根了。”

两名内侍应了一声,走过去小心翼翼抱起咏棋。

“还有,和内惩院的孟奇说一声,朕把咏升关进内惩院,是教训一下他不知天高地厚,要孟奇办事精细点,不要虐待。咏升虽然有过错,但如果折损在内惩院里,朕要他孟奇填命。”炎帝说完,摇头叹了一声,“人人都说朕的儿子们中咏临最顽劣,哪是这么回事?知子莫若父。咏棋咏善违逆人伦,让朕难堪;咏升窥视帝位,让朕悲痛。只有咏临,看似任性惹祸,其实最让人省心,他那点子过错算什么?都说朕偏爱宠溺,唉,一群瞎子。”

第三十五章

咏棋奉旨到体仁宫见炎帝,来去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光景,竖着出去,横着回来。咏善看他俏脸白如绢帛,气息虚弱: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陈太医连夜赶来,看脉、开方、煎药、喂药……伺候热水热毛巾的杂役们,还有太医院听使唤的学医们来来去去,直折腾到天边露白。

就这样精心照顾,咏棋还是一连昏沉了两三天才醒来。

咏善咏临直到看着他睁开眼睛,两颗吊在半空中的心才总算放下来,但问咏棋在体仁宫出了什么事,咏棋却不肯吐露实情,只说自己在夜风里走了一段路,支撑不住,进体仁宫不久就晕倒了。

至于炎帝为什么召他去体仁宫,问了些什么,他是怎么答的,一概摇头,不是说不知道,就是随便敷衍,暗地里一心等着炎帝下旨处置自己,开释咏善。

相处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他越发珍惜分分秒秒,对咏善百依百顺,有时候咏善不经意把脸靠过来,他以为是要吻,还愣愣地自己把唇送了上去。

一向矜持斯文的咏棋哥哥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咏临待在一旁,开始看得目瞪口呆,后来渐渐也习惯了,叹一声果然人不可貌相就算了。

如此,一边满室馨香,一边默默苦等,居然一直等到了庆宗二十一年的最后一天。

大年三十到了。

百姓家中挂墙上看月份日子的老历纸,已从厚厚一迭揭剩至最后一页,炎帝在位的第二十一个年头,也只剩最后一天就算过完了。

这是一个不可轻视的日子。

换在往年,打太阳一出来,宫里宫外所有人都要忙活起来,戏台子和彩坊是早就提前搭好的了,彩绸彩灯也早全部换上新的,但还是要十二万分小心的查过又查,打扫又打扫,人人都垫着脚小跑着忙禄,时间宝贵,所有的事都要赶在白天做好,到了晚上,就是辞旧迎新的重头戏,皇上要设宴奖赏辛苦一年的臣子们,还要享天伦之乐,和家里人吃一顿团年饭――煌煌天家,连皇子公主、各等级的妃嫔答应才人、还有伺候照顾年幼公主们的宫女内侍、受赏识召进宫的外戚……满满的一屋子,皇上平日哪有功夫通通见一面?也只有这种大节庆,能团团圆圆,一家人坐下和乐和乐。

但,那都是往年的事。

今年,他们四兄弟都待在内惩院里,谁陪父皇母亲吃团年饭?

一早起来,三兄弟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都不觉有些怔怔的,看着窗外的天地沉默不语。

老天爷在一年的最后一天还算赏脸,给了个大晴天,白晃晃的太阳挂在天上。万里无云,天空蓝汪汪一片,瞧着都舒服暖和。

可内惩院里却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大概是因为里面不同寻常的关了四位皇子,煞气太重,内惩院的杂役们连走路都是踮着脚尖的,就怕不小心发出点声音招惹了谁。

咏棋静静地想,也不知道宫里是不是像往年一样布置。

母亲还住太子殿里吗?

都要过年了,为什么父皇还不把咏善放出去?他明知道咏善是被冤枉的。

自己怎么还未被父皇下旨处死?

也对,大过年的杀皇子,太晦气了,等过了正月十五才明正典刑也是正理。

“哥哥在想什么?瞪着眼睛出神。”咏善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咏棋一下子回过神,朝他微微笑了笑,“我在想父皇什么时候放你出去,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总不能真把你关在内惩院过年。”

“放你出去?怎么不是你们?哥哥不想和我一起出去?”咏棋不再像从前那样躲躲闪闪,咏善顺其自然就搂着他的腰,偏着头打量他,“其实内惩院不错,安静,安全,哥哥又乖,以后也这么乖好不好?”压低了声,在他脖子窝上赠了两赠。

咏棋不吱声,弯着好看的唇角扯出一抹浅笑,藏着满眼不舍,刚要说话,外面忽然传来动静。

凌乱急促的脚步从远到近,人看来不少,隔着门居然还能传进耳里,好像踩在人心上一样。

匡当一声,门锁打开,牢房门推开,顿时涌进七八个人,孟奇、图东并几个体仁宫面熟的内侍,还有这一阵子没露面的宣鸿音,人人脸色苍白。

咏善猛地生出不祥之感,站起来沉声问:“出了什么事?”

“三位殿下,”宣鸿音穿着五品官服,跨前一步,脚步有些支绌,艰难地张了张嘴,“皇上有旨,传皇子们立即到体仁宫见驾。”

看了他这神色,三人心里都带着惧意重重一颤,彼此看一眼,都从兄弟眼中看出一分惊惶。

多余的话一句也不敢问,咏棋、咏善、咏临都立即领旨,跟着宣鸿音走。

到了内惩院那名闻遐迩的,划了明黄线的门坎外,才发现不只他们三个,被召见的同时还有一直关在另一个牢房的咏升。

咏临瞧见他五弟,鼻子不肖地嗤了一下,故意把脸别到一边。

咏升被关了一阵,大概在内惩院吃了点教训,再没有从前那轻狂嚣张,衣服灰灰的,垂着手,耷拉着脑袋,狐疑不安地打量着周围。

内惩院外,二十个体仁宫的侍卫腰间佩刀无声等着,个个脸如铁铸,目不斜视,一副如临大敌的阵势,见四个皇子都到齐了,二话不说,半保护半监视地押送他们往体仁宫的方向走。

一路上,没有一个人作声,连宣鸿音也是一言不发,目光沉沉看着前方。

凝重的气氛,彷佛在每个人心上压了一块砖。

脚步急促的走着,抬头一看,远远的体仁宫殿门前站了一群一群的人,大概所有有资格进宫的臣子都递牌进来了,人人穿着为大节备下的簇新官服,这股喜气却在担忧不安的神色下直透出一股凄惶。

本来还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见到宣鸿音领着一群侍卫带了四位落魄皇子过来,偌大广场前顿时鸦雀无声,呆了一下,才有人想起该向太子和皇子们行礼请安,还未跪下去,咏善几人已急匆匆进了体仁宫大殿门,连背影都不见了。

进了体仁宫,咏善一瞅就看见王景桥和几个皓首老臣站在廊下,满脸哀色,再往殿里走,猛地目光一跳。

妃嫔们也来了大半,都整整齐齐按照品级高低跪在前殿里,个个俯首低头静静等着里头传唤,咏善这边看过去,只能瞧见她们背影,但最前面两个穿着华贵的,观其身形,该是丽妃和自己的母亲淑妃。

咏临号称天不怕地不怕,这时也被沉重到令人无法喘息的气氛压得心惊胆颤,低头悄声问:“哥哥,体仁宫怎么聚了这么多人?”

咏善摇了摇头,使个眼色要弟弟不要多嘴。

正琢磨是否要趁机过去和淑妃说一说要紧话,陈太医已得了消息,匆匆从后殿侧门出来,直走到咏善等人面前,沉声道:“皇上有旨,咏棋、咏临、咏升,在前殿跪等。太子,请随老臣来,皇上要单独见你。”

咏善点点头,抬腿要走。

后面咏棋猛地扯住他的袖子,把他往后面一拉。这一下咏棋力气出奇的大,居然把咏善拉得身不由己退后一步,正诧异地转头看咏棋,咏棋已把嘴凑到他耳边,用极凝重的语气道:“记住,不管父皇问什么,罪责都在我一人身上。你要是替我遮掩,自己担了罪名,我不承你的人情,立即一头撞死在这石阶上!”

这番话他是早就想好的,铁了心咬牙说出来,生平罕见的利落果断,一说完,不等咏善有所表示,把咏善往陈太医处轻轻一推,松开手,低声道:“弟弟,你保重。”深深地凝望了咏善一眼,把脸别过一边。

咏善心中悲喜交加,唇动了动,陈太医等不及,一把扯了他往里面去,到了垂帘角落无人处,低声道:“殿下,你要有所准备。皇上他……快不行了。”

咏善霍地一震。

父皇病重了!

这病早有来由,也知道父皇身子渐渐不好,心里有点预备,但刚出内惩院,骤然听见最信得过的陈太医这么一句,还是像刀一样扎在脑子里,痛得咏善浑身一激灵,所有的血管都在收缩。

他被陈太医领着,怔怔来到门外,怔怔抬腿,跨进门坎。

顿时,熟悉的热气熏了一头一脸,满是记忆中父皇的气息。

前方龙床上,炎帝静静平躺着,身上盖着一床半厚缎被,脸色不再蜡黄,反而覆上一层令人感到不祥的血色。

“皇上,太子来了,皇上,你醒醒……”陈太医在床前轻轻喊了一声,尾音逸出呜咽,连忙强忍着噤声。

“嗯……”炎帝幽幽睁开眼,“咏善来了?”勉强转过头。

咏善赶紧膝行到床头,仰头道:“父皇,儿子来了,父皇好生养病,这段日子太劳累了,所以才……”哽咽不能再语。

“你父皇时间无多,不要再说这种门面话了。”炎帝勉强说了一句,似乎呼吸不畅,脸涨得越来越红,喘了片刻,才从被里探出枯木般的手。

咏善赶紧一把握住,感到父皇的手再不如从前那样有力,心里难过之极。

炎帝叹了一声,轻轻道:“咏善,你的老父皇要走了。”

他这轻轻一声叹息,仿佛往咏善血管里灌了一桶冰。

咏善来之前,本来弹精竭虑想着怎么应对这位父皇,如何保全哥哥,如何保全母亲,如何在父皇帝王权威下求得网开一面,众人平安。

他所思所想,都有意无意把这个握着他手的父亲当成了假想敌。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他筹谋应付的其实都不足为虑,而他一直拥有的,却真的要失去了。

瞬间,一种从未感觉到的悲凉淹没了五脏六腑。

咏善再不觉得自己是大人,他只是不能失去父亲的孩子,伤心不能自制地放声大哭,握着炎帝的手道:“父皇!父皇!您别这样说!您有万岁寿命,一定万寿无疆,儿子不孝通天,让父皇生气,尽管处置儿子就好……”

“别哭了,不要哭。”炎帝无奈地低声说道:“朕还有话要和你说,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陈太医眼圈早红了,上前低沉着声音劝道:“殿下,听皇上的,你忍一忍。”

咏善苦苦把哭声忍住。

炎帝才气若游丝道:“朕去之后,你要悉心笼络宗族老人,多多抚慰一二品大员,年纪大的,不妨多给恩典,不要失了人心。”

“是……”

“咏棋以后不回封地了,朕立有遗旨,要他管理宗室内务,常留宫廷。他是长子,理应带头行孝,做兄弟们的榜样,朕要他……在宫内为朕守十年长孝,为朕祈福,不要近女色,算是半个和尚吧。”

咏善抬头看炎帝一眼,又是叹服,又是感动。

这样匪夷所思的处置,竟是专门为他们兄弟所设。虽然怪异了些,但谈及孝行,又出自先皇之口,绝无大臣胆敢非议。

炎帝这样做,是十足十的要成全这两个儿子了。

咏善想到自己不孝,懊悔不已,“是,谢父皇,儿子……儿子……”

“咏棋在南林还有一位王妃,听说贤惠,可惜没能生育。既然他要守这么长的孝,不要耽误人家女儿,你日后亲自给她再指一门亲事,多赐嫁妆,不许婆家因为是再嫁而为难她。”

“是。”

“唉……”炎帝无神的眸子缓缓动了一下,打量咏善,“父皇本打算给你指门好亲事,看着你成家立业生儿育女,把这花花江山交给你,没想到,等不到你二十岁了。太子,你还只有十六岁,朕这样撒手把重担放你肩上,于心不忍。皇帝要护着天下人,却没有任何人能护着皇帝,遮风挡雨,都靠自己。从今以后,你要是再遇上奸险,可就没有我这个冥顽不化的老父皇给你挡在前面,在最后关头对你施恩庇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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