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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15部全集出书版]作者:风弄

你太呱噪了,跟在身边,我怎么看书?”

常得富讪讪一笑,“那……那小的不敢跟着去了。反正殿下有什么吩咐,只管叫一声就好,小的立即过来伺候。”

咏棋借口要看书,单独进了内室。

内室比书房狭小,阳光也不充沛,一跨进门,便有阴森森的感觉。

咏棋站在门口,朝四周看了看,直有一股哽咽似的伤感。

他当太子时就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对内室当然也有一番布置。如今一看,昔日珍爱的几套孤本还放在老地方,角落里仍然摆着黄花梨三足香几,对面矗着的,依旧是自己从前亲挑的榆木凤纹曲屏。

竞真如常得富所言,一丝一毫,俱都未变。

其实咏善保留他的东西,咏棋早就知道,但从没此时这般感动,举目四望,热泪已经夺眶而出。

怔怔站了良久,叹息不断。

他迟疑地走到墙边,缓缓摸索着。

过去在内室里,他也曾经制过暗格,希望咏善不会连这个也保留着吧。

咏棋找到暗格的枢纽,往里一按,听见轻轻的“卡”一声。

暗格打开来。

朝里一看,更是伤心不已。

这弟弟虽然聪慧精明,对自己却实在痴得让人伤心。

咏棋双手发抖,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打开看了两三件,就发现了恭无悔的亲笔信。

臣以妄语入罪,身陷天牢,闻于雷霆,不胜惶恐。

唯太子殿下亲至开导,嘱咐谆谆,训无悔以臣于尊君之道,恩而亲厚。臣反思再三,涕零不已。

愿、王此字据,望殿下藏之,以观无悔之改过也。

至善之言,苍天佑之。

果然如丽妃所言,上面“太子殿下亲至”几字,足以证明咏善曾经悄悄去过天牢,私下和恭无悔见面。

这种虽是小事,但若落入父皇眼中,对于咏善这坐在最敏感的太子位上的人来说,也极可能会成为灾难。

一不小心,就会被扣上罪名。

小则是无旨意擅入天牢,太子莽撞,惹皇上不悦;大则是置国法于不顾,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殿下。”身后传来轻微的声音。

咏棋正拿着那信在细瞧,如闻雷轰,浑身汗毛骤然炸起,条地转身,对上何九年的脸,“你……你怎么进来了?”极低极嘶哑的问。

何九年却异常沉着,“常总管忙着别的事,小的趁没人看见,进来瞧瞧殿下。”目光一转,停在咏棋手上,“这就是恭无悔在天牢里写给当今太子的信?”

咏棋把信猛地攥紧了,生怕何九年抢走似的,咬牙道:“你,给我出去。”

他鲜少这样厉色,何九年也是一愕,随即明白了几分。何九年退了两步,以示并无恶意,朝咏棋躬了躬身子,道:“小的知道殿下素无害人之心,眼下迫不得已,娘娘也仅求个自保,这东西藏在娘娘手里,绝不会放到皇上面前去,只是让淑妃忌惮点罢了。究竟该怎么做,殿下自决,只盼……”踌躇一下,轻轻道:“只盼殿下对太子殿下有兄弟之义,却也……却也别忘了和娘娘的母子之情。”

说完,低了低头,缓缓退了出去。

咏棋看着何九年出去,笼罩在头顶的乌云非但没有褪去,反而压得更低,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兄弟之义?

母子之情?

咏棋苦笑,五指发酸,他才想起自己还死死攥着恭无悔的信,低头一看,早捏成了一团发皱的酸菜般。

他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若要不做这事,可怜母亲被关在冷宫,恐怕真的就被淑妃害了;若做这事,咏善平日如何待他,种种小事都涌上心头,实在狠不下心肠。

虽然顺利偷到书信,却无比的失魂落魄。

慢慢地走出内室,忽然听见一个熟悉又充满喜悦的声音,“咏棋哥哥!”

咏棋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咏临从门角边朝自己快活地跑过来,常得富一脸疑惑地跟在后面,要拦又不敢拦的样子。

“咏临?你怎么进来的?”

“想见哥哥,就来了。”咏临是一路跑来的,大雪天,却热出一身大汗,到了咏棋面前,忽然凝住笑脸,“哥哥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也学常得富那样,伸手就探。

咏棋举手一挡,往后退了一步,不悦道:“你都多大了,怎么见面就乱动手?”蹙起眉头。

咏临向来和他胡闹惯了,被他忽然一挡,愣了好一会儿,想起昨天的事,自己反而先尴尬起来,红着脸不再作声。

咏棋问:“你怎么进来的?咏善不是说,再不许你来这里吗?”

提起这个,咏临才又打起了精神,赶紧道:“你猜也猜不到,咏善哥哥忽然开窍了,答应让我带你走。”

咏棋一听,却如晴天霹雳般,脸色剧变,“他让你带我走?他……他怎么会答应?”

“你不信?常得富也不信,他要挡着门不让我进来呢,这混蛋东西。”

常得富在旁边苦笑着赔小心,“咏临殿下,小的哪有这么大的狗胆?是太子殿下……”

“你少给我两面三刀!要不是咏善哥哥给了我信物,还让他的侍卫跟着我来,你小子还不犯上作乱的打算把我撵出去?常得富,你长本事了,居然敢对付起皇子来了。”

咏棋不理会常得富的事,对咏临道:“咏善怎么无缘无故给你信物?”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那哥哥早该反省己过,改正错误了。他若有长进,我还肯认他是我哥哥,不然……”咏临悻悻地抱怨了两句,转而看见常得富还赖在一边不走,对常得富凶狠地一瞪眼,“你还站在那干嘛?等着挨揍吗?告诉你,昨天挨打的事,我可没忘记你的帐,以后自然给你一次清算干净!”

常得富被骂得狗血淋头,一个小内侍跑进来道:“常总管,太子殿下派人传话,要你到库房把绿釉浮雕走兽灯取出来,送到咏升殿下那去。还有,前两天得的盘长缠枝纹镶珊瑚银冠,也一并带过去,送给谨妃娘娘。”

“这就来。”常得富正尴尬,得了个下台阶,赶紧告退。

反正咏临手中有咏善的信物,他留下也奈何不了这位皇子。

赶走了常得富,咏临才对咏棋道:“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咏棋哥哥,夜长梦多,快跟我走。也不用收拾东西,我那里样样齐全,你只当到了自己家,想使什么开口就是。只要到了我那……”

“我不想走。”

“……就算我那哥哥又起了坏心,爪子也伸不进我的门坎……思?你刚刚说什么?”

咏棋低头看着脚尖。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毫无道理的,一句话就这么轻悠悠逸出了唇,好像那只是一缕摸不着的烟。

无数个念头在脑里翻滚,咏善怎么了?他怎么忽然要咏临带自己走。

是觉得会出事?还是嫌自己碍事了?

或者,开始怀疑自己会在太子殿干见不得人的事?

身上藏着信的地方热得可怕,就如藏了一块罪恶的烧红烙铁,咏棋恨不得那真是一块烙铁,被烫穿了心肺,直接死了倒还不错。

但他死了,母亲岂不也没了活路?

他抬眼看了看咏临,轻轻道:“我不走。”

咏临愕然,愕然之后,忽然脸上浮出压抑的怒气,“为什么?”

“咏善,其实对我不错。我在这挺好。”

“挺好?”咏临低吼起来,眼珠好像老虎似的瞪成圆形,盯着咏棋看了一下,磨着牙,压低声音道:“哥哥,你别胡涂,你被药迷了。你看,你都开始说胡话?。”

“什么?”咏棋吃惊。

“春药,是春药!我们查出来了,他每日都给你下春药呢,迷得你都不像从前那个咏棋哥哥了。”

“不……咏善不会……”

“放屁!药方我都查到了,还说什么不会。”咏临义愤填膺,“你自己想想,自从到了这里,有没有被人下药的迹象?有没有做什么身不由己的事?”

“不会的,不会。”咏棋还是摇头,表情却变得不确定。

他想起前阵子晚上睡不着,总觉得浑身火热的事,那股燥热是从前不曾有的,逼着自己抚慰下身,丢尽了脸,咏善还笑言每个男人都会如此。

春药?

咏棋越想越真:心直往下沉,藏着书信的地方原是灼热的,现在又忽然变成了一块沉甸甸的冰,冻得他几乎发抖。

那、那人一直在对他下药!

说着那么贴心的话,打u护着他,讨他欢心,哄得他什么都信了,原来却,一直在下药!

在他被药性弄得尴尬窘迫时,还装出一副温柔的样子宽慰他。

咏善……

他心里轻轻念着这名字,眼前视野一片摇晃,骤然一软,脊背撞在后面的廊壁上。

“哥哥!”咏临赶紧过来伸手要扶。

咏棋轻轻摆摆手,无力地靠在廊壁上喘气。

脑子里天旋地转,他抬起手,轻轻捂着嘴,生怕不小心吐出来。

看见他这样子,咏临也担心起来,忐忑不安地唤了一声,“哥哥?”忽然举手了自己一个耳光,央道:“我说话不留情,老毛病了,哥哥你别气。”

咏棋心里悲凉,仿佛被什么把胸膛一片碾碎了,只剩下一些梗塞的飞灰。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咏善对自己下药,却又清清楚楚确有其事。

手下意识地按着放信的地方,直直看着廊下中庭一片厚厚白雪,那么雪白的东西,下面也不知掩盖了多少肮脏。

“不用再说,我都明白了。”咏棋低低地开口。

太沉痛,反而没了开始时的慌乱难受,像没了知觉一样。

他慢慢站直身体,“我这就跟你走。”

咏临大喜,刚要开口,咏棋拦在前头,又道:“不过,我要先去看看母亲。”

咏临为难起来,“丽妃在冷宫,不是要见就能见到的,等哥哥到了我那,我给哥哥想法子,好不好?”

“不妨。”咏棋惨然一笑,“咏善说过我可以去探望母亲的,他向来想得周到,给我写过一个手谕呢。”

自行到房里,打开抽屉,取了咏善亲笔写的手谕,出来对咏临道:“你陪我走一道。”

咏临自无不可,和咏棋一起出了太子殿。

咏临到了外面,看着宫城内外银装素裹,好不壮观,又担心起咏棋来,“哥哥你身子不好,不要在雪里走了,我叫常得富备个暖轿来。”

咏棋一反常态,冷冷道:“你能在雪地里走,我为何不能?”

逞强下阶,在雪中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踏。

咏临和他相处日久,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也觉得有些心惊,暗悔自己在咏棋面前直截了当揭了他被下春药的底。

谁遇上这种事都禁受不住,何况咏棋?

一边暗地里骂自己蠢蛋,一边分外小心地跟在后面。

两兄弟一起到了冷宫,咏棋取出咏善的手谕,看守查验过,当即放行。

咏临也想跟着进去,咏棋不让,“我和母亲说两句话就出来,你在这等一会儿。”

他也不是第一次到冷宫,进到里面,仍为冷宫死寂般的凄清心悸。沿着上次的略,到工丽妃住的房前,刚要跨进门,里面冷不防窜出一个人来。

原来是一直陪伴着丽妃的老宫女清怡。

清怡出来时满脸泪痕,低头拭泪,没瞧清楚外头有人,差点撞上,被咏棋一扶,吃了一惊,抬头看清楚是咏棋,顿时惊喜交加,“殿下,你来了?”

咏棋点了点头。

清怡念了一声佛,泪珠掉下来,又哭又笑道:“这可好了,娘娘有救了。”

咏棋惊道:“母亲怎么了?”

“天打雷劈的小人,贵人有难,就往死了作践。”清怡抹着泪,咬牙切齿道:“娘娘病了几天了,往上报了几次要请太医,就是没人搭理。大雪天的,连烧的炭也克扣数量,半夜就熄了,这地方可真不是活人待的,可怜娘娘金尊玉贵……”

咏棋不听她说完,连忙进到屋里。

这里和终日烧着地龙的太子殿有天壤之别,进到屋里,竟比站在雪地里更冷。昏暗的光线才微微透进,就看到丽妃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母亲。”咏棋靠过去,跪在床边,叫了一声,鼻子发酸。

用手摸摸丽妃盖的被子,一点热气也没有,像块冰似的。

丽妃在床上颤了颤眼脸,忽问:“咏棋?是你来了?”睁开眼,看真切,果然是儿子来了,美丽而苍白的脸上逸出一丝惊喜。

“母亲,咏善不是有往这里送过冬的被褥吗?怎么这里一点都不见?”

“被褥?”丽妃被儿子扶着,慢慢坐起来,苦笑道:“大概,都被淑妃的人在外面挡了吧,她不看着我死,终究是不甘心。”

才坐直了上身,立即就问咏棋,“那东西,你拿到手没有?”

咏棋心蓦地一紧。

“有?还是没有?”丽妃问。

“……”

咏棋抿着唇,上下唇若有干金重,他颤抖了好一会儿,说不出一个字。东西就在怀里,但给,还是不给?

一边,是对他下春药,却让他动心的咏善。

一边,是被囚冷宫,寻求自保,却又极可能反噬一口,伤害咏善的母亲。

“咏棋,你说话啊。”丽妃把瘦得可见骨节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见咏棋还是不作声,叹了一声,“罢了,我本来……就没想着你真能成事,这是你娘眙里带来的性子,不能怪你。”

“母亲!”咏棋像心窝被锤子擂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氤氲泪水的眸子看着丽妃,“母亲说,要拿那东西,只是为了让淑妃忌惮,不敢对我们下毒手,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那……这东西,就算交给母亲,母亲也绝不会有拿出来加害咏善的一天,是吗?”

丽妃黯淡的眸子,瞬间亮起来,“咏棋,你拿到了?”

“母亲先答我,是不是只要淑妃以为您拿着这东西,就行了?您不会拿这个加害当今太子?”

“当然。”丽妃不悦起来,“咏棋,你连母亲都不信吗?”

她在病中,却仍保留着曾为帝皇宠妃的尊贵气势,双目居高临下,射向跪在床头的咏棋身上,自有一种凛然不可触犯的尊严。

“儿子……”咏棋垂头默然,脸色变化,显出心中争斗激烈,轻声道:“实在是……实在是这宫里,太可怕了,都是一家人,为什么就……就容不下?”

丽妃不料他忽然说出这样一句,神情一变,也显得有些颓然。可她毕竟久历宫廷,片刻就恢复常态,冷然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涂话?你和谁是一家人?”口气柔和下来,叹道:“咏棋,我和你,才是真正的骨肉。孩子,你可别忘记了。天下再大,母亲眼里,也只有你一个。”

“可咏善他……”

“咏善他是淑妃的儿子!”丽妃断然道:“你以为他现在宠着你,日后就能保你一世无忧?哼,他现在是太子,将来要当皇帝的。皇帝的恩宠,一日几变。当初你父皇如何宠爱我,现在怎么又狠心把我弃之脑后?”

咏棋今非昔比。

听见丽妃诬蔑咏善,心中直冲上一股恼意,竟情不自禁道:“咏善他……他不同的!”

这儿子还是第一次敢这样顶话,丽妃倒抽一口气,上下打量咏棋一番。

半晌,才缓缓道:“唉,你这孩子,真叫母亲担忧。好,就算他和别的皇帝不同,将来终究有一天,你也逃不过毒手。”

“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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