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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15部全集出书版]作者:风弄

语调平淡无味,缓缓道:“他说最近有个地方官员,送了他一本书,里头写的都是一些小家子事,有一个故事,很令人深思。”

他顿了一会儿,像在回忆王景桥的那个故事,又像在暗中观察咏善的反应。

隔了一会儿,才悠悠道:“有一户人家,靠养鹅为生,日子过得很殷实。当父亲的养了十个儿子,每一个儿子,不管是正妻生的,还是小妾生的,他都很疼爱。可是有一天,其中一个儿子得了怪病,老父亲很着急,连忙花银子请了个大夫来看,不料大夫一来,就束手无策了,说这个病太难,要请名医。老父亲又花了更多的银子,请了一个名医过来,那名医虽有名气,医术却还是不够,和老父亲说,他知道这病的来历,但要能开治这病的方子,天下却只有一个最厉害的奇医能做到。”

“这奇医的诊费高得吓人,但老父亲心疼儿子,最后还是一咬牙,把家里的积蓄部拿出来,将那奇医请到家里。那大夫也果然厉害,一把脉,就说治他这个儿子的病不难,就是药方麻烦了点。每天把一百颗新鲜的鹅心放一锅水里煮两个时辰,把煮出的鹅心水浓煎成一碗,每日喝一碗就好。”

“开始,那老父亲遵照大夫的吩咐,每日熬鹅心水给儿子喝,果然一喝下,他那个生怪病的儿子就跟没事人一样,老父亲欢欣得不得了。但他的儿子一日不喝药,又会立即病重,痛苦不堪。如此连喝了一个月,那户人家连杀了三千只鹅,眼看着家里所有积蓄全无,鹅也快杀光了,可老父亲还是心疼他的儿子,仍要继续杀鹅。”

“不料一个月过去,鹅心水再不如从前那样有用,老父亲只能又把那大夫请到家里。大夫说,救还是有救的,但这次熬的汤药,不能是鹅心,必须用病者一个兄弟的心来熬才行,如果想药效更好点,病者十年半年都不会再病倒,就要用那户人家二儿子的心。因为那二儿子是兄弟里面最能干的,聪明人的心,是更好的药引。”

“听了大夫的话,那老父亲流了二仅的泪,第二天忽然起了个大早,自己下厨为他生病的儿子做了两样小菜,还热了一壶酒,亲自端进房里,给他那生病的儿子吃……”

炎帝侃侃而述,说到一半,却遏然而止。

咏善早听得心惊胆跳,头顶骤然没了声息,心脏像挨了一拳似的,霍然抬头,竟直直撞上炎帝正往下看的目光。

以咏善的沉稳,也不禁脸色大变,恐惧得几乎脸颊扭曲。

炎帝仿佛没发现他的脸色不对,笑问:“太子,你猜那老父亲要做什么?”

咏善脑内仿佛有人在拚命擂着大鼓,震得他头昏眼花,又如有几只受伤疯狂的野兽挥着利爪,在他心上往死处抓挠,痛得血色模糊。

他怔怔迎着炎帝的目光,忽然颤声叫了一声,“父皇!”

“儿子愚钝,猜不到那老父亲要做什么……”咏善无法呼吸似的,死死抓着炎帝床前的檀木角边,抖着双唇求道:“儿子只知道,您是天下最慈爱的父亲,是天子!小户人家解不开的事,绝难不住您。父皇,您是天底下最聪明最厉害的人,什么事都难不住您的,父皇,这……这都是儿子的错,您高抬贵手,放过咏棋哥哥!求您放过咏棋哥哥!父皇!”

咏善说完,在地上咚咚地只是拚命磕头。

炎帝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磕到额头鲜血直淌,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朕是天子,但朕真的也想,做个天下最慈爱的父亲……太子,别折腾了,回去吧。”

咏善还要再求,炎帝已经唤了侍卫进来,“太子忧虑朕的病,急得不肯回去了。你们送送。”

体仁宫的侍卫们从来都是只听皇上吩咐的,旨意一下,哪里理会你是不是太子殿下,当即连请带拉,把咏善“送”出了体仁宫。

~待续~

太子(出书版)第三部by风弄

文案:

咏善从没想过,咏棋可能会因为自己的爱而遭难。但他不会让任何人伤了咏棋的!就算是要他赌上太子之位……

咏棋的心茫然了。咏善的爱狂热炙人;咏善的温柔甜而腻人,但这种种却都令他渐渐甘之如饴,甚至沉溺到忘了他们的身分及任何事。但母亲的苦苦哀求,却又让他犹疑不定……

咏善、咏善,不要对我那么好啊,我怕――我才是那个伤你最重的人啊……

第十五章

宫里人心正慌乱,皇上病情未明,太子却额头淌血地被侍卫扶了出来,冻死人的冬雷一个炸得比一个响,把守在体仁宫外的官员们个个吓得面无血色,仿佛天都快塌下来了。

侍卫们躬身一退,在寒风中哆嗦了半天的官员们都围了上来,大多数人不敢乱吭声,只神态恭谨小心,竖着耳朵听咏善开口,偶尔几个胆量大点的,张了嘴也欲语还休地说了半截话。“殿……殿下?”

“里头……”

“皇上他……”

年轻的太子僵了似的站了半晌,森冷的风刮在颊上,似乎让他清醒了点。不多时,他抬起黑白分明而不失锐利的眼,缓缓扫了一周。

温和而带有隐隐压制性的目光,在这时候却格外有了仿佛可以安抚人心的力量。

看着围绕在身边的人们安静下来,咏善才矜持地开口,“父皇身子微恙,已经让陈太医请过脉了,正歇着。诸位都是国家重臣,各有各该干的事,别在这里等着了,等父皇好些了,再去请安吧。”

低沉语气,却藏着往日那般沉静气度,看起来只是有些难过。

瞧着这年纪轻轻的皇子,众人竟不由自主松了一点,绷紧的神经稍得舒缓。

便有人小声地问:“殿下的额头,不知要不要……”

“哦。”咏善举起手抚了一下额前,皮肤冻得木木的,也不觉得疼,大概天冷,血凝得很快,摸过后指尖还是干的,苦涩地笑道:“我要留在里面侍奉膝下,父皇不允,磕头磕得重了,这体仁宫的金砖地,呵,一时失态,倒让人笑话……”

“不不,父子连心啊。”

“太子真是纯孝。”

咏善心事重重,无暇听众人感叹,举目看看头顶,太阳被遮在云后,雪没有下来,天地间仍冷得带上了杀气。

这一刻,也不知道该去哪好。

回太子殿?碰见咏棋,又该怎么发落?咏善知道自己总要做点什么,可还没有想好,越是心急如焚,越不能乱下决定,没决定之前,反而不见面的好。

淑妃那边多半也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盼着消息。

咏善潜意识地觉得过去之后,母亲又会给他出点难题,乱上加乱。

他在宫门前不声不响地站着,脸上逸出一点少见的惆怅,众人不知他心事,都以为他是为了炎帝的病情忧虑,叹了几声,都不敢擅离。这是在未来新君面前表忠心的最佳机会,有点脑子的大臣都默默陪他在冷风里待着。怔了片刻,陈太医远远拖着脚步过来,看见咏善额上的血迹,不由微愕。他从众人那分开一条道,挤了过来,苍老的嗓子一字一字地低道:“太子站在风里干什么?这么冷的天,脸上还带着血,让微臣给殿下包扎一下吧。”

将咏善请到外廊处一间小屋里。

那是在体仁宫值夜的太医专用的地方,也烧着炭火,还有准备好的药箱棉布。预备给炎帝使的,当然都是最好的东西。

陈太医把伺候的小内侍都打发出去,请咏善坐下,亲自取了温水,帮他洗净卜药。

咏善默默让他处置,脸庞宛如硬玉雕琢出来似的,一丝纹都没变过,睁着漆里如星的眼,复杂地瞅着动作老迈的陈太医取水、抹伤口、开箱取药膏。

“陈太医。”凝结似的沉默中,咏善忽然难以察觉地动了动唇。

“殿下。”

咏善黑眸闪烁不定,直瞅着这苍老的臣子,半晌才语气极轻地问:“这伤,好得了吗?”

陈太医慈祥地看着他,缓缓道:“殿下说的什么话啊?殿下还年轻,这么一点小伤,几天就全好了。微臣说一句大胆的话,殿下你的身子骨硬朗,比皇上年轻那会儿还硬朗呢。”

“会留疤吗?”

“看吧。”

“看什么?”

陈太医一边和咏善对答,一边手也没停下,熟练地往咏善额上抹着止血消痛的药膏,无可无不可地道:“看伤口养得怎样。养得好,就不会留疤。殿下这几日可不要乱挠,养得不好,真会留下个小疙瘩。”

咏善深深看他一眼,唇角慢慢地弯起一点,英俊的脸庞,不可思议地变得柔和了。

他仿佛比刚才舒缓了不少,闲话家常似的问:“在宫里常见面的,倒没试过和你聊天。家里头几个孩子?”

“没有。”

“怎么?”

“呵呵,微臣年轻时也荒唐过啊。一个夫人,四个小妾,可是……”陈太医白嘲地笑了笑,“骨血单薄,好不容易三妾生了个儿子,两个月不到就夭折了。”

咏善黯然,陪他叹了一声。

陈太医也只是郁郁了片刻,又皱着脸笑了笑,以过来人的口气道:“也是命,其实仔细想想,说不定是好事。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哪个儿女不是前世的讨债鬼呢?生下来就要看顾着,活着的时候怕他们出事,就算一辈子花尽心血,保着他们平安,到头来,还要忧着自己一闭眼,家里就翻了天,夫人小妾,嫡出的庶出的,儿子女儿的,自家人打起来才更伤筋动骨。唉,家业越大,越是烦恼。做人不容易。”

咏善没了声响,把这老臣子的话放在心里慢慢咀嚼,像含了颗千斤重的橄榄似的。

半日,才笑了笑,不咸不淡地应道:“嗯,是不容易。”

陈太医帮他抹了药膏,在上面包了纱布,叮嘱了两句不可沾水记得换药之类的,就蹒跚着走了。

咏善出了烧起炭火的小房,迎面扑来一阵冷风,冻得他微微皱眉。他已经想好了不去找淑妃自寻烦恼,索性径自回了太子殿。

常得富瞧他一大早跟着咏临赶去见炎帝,回来的时候头上缠了一圈纱布,大惊失色,在咏善身后亦步亦趋,又不敢乱问,走路时连腰都是半躬的。

宫女内侍们见了总管如此,自然个个小心,几乎都是跪着伺候。

咏善进书房坐了,接过热茶啜了两口,看不到底的黑眸盯着房门,幽幽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来,瞅见常得富那个模样,却轻轻笑了,“看你这样子,见了鬼吗?咏棋醒了没有?”

他一开口,常得富才悄悄松了口气,凑着笑脸道:“咏棋殿下刚醒,梳洗过了。小的见今天变冷了,还是待在房里暖和,请他先在房里坐坐,看点书。要有别的事,等太子殿下回来再说。”

“吃东西了吗?”

“吃了,这都是预备好的,炉子上炖的,里面……”

“得了。我问一句,你答上一堆,这么鸡毛蒜皮的事用不着都和我说。”咏善淡淡截了他的话,沉吟着问:“他在房里?”

“是。”

咏善不再理会常得富,站起来,向不久前才渡过了他生命中最甜蜜一刻的寝房走去。

房中温暖如春。

似乎窗和门的挂毯都换上双层的了,咏善一入门,顷刻像浸润在温水里似的。

咏棋背对着房门,半歪在长长的铺了厚垫的热炕上看书,感到房门打开时偷逸进来的一阵冷风,不由回头。

看见是咏善回来了,眼睛微微流出欣喜,x那间亮了亮,看清之后,目光又变得诧异,像要开口问什么。咏善等着他说话,咏棋却咬着唇,把什么都收敛了,涨红着脸,转回去装作专心地看书。

“看什么呢?”咏善脱了身上的貂皮坎肩,走到他背后侧着脖子看。

咏棋似乎想起昨晚的事,连眼神都不敢和咏善稍碰,听他问起,只把手里的书翻到前头,让他看书皮上的字。

咏善笑起来,柔声道:“哥哥真勤快,大冷的冬天,还忍着风霜读老庄。”

他的从容自若,让咏棋不再像开始那样不自然。

“这里面很暖和,哪有什么风霜?”咏棋温婉的嗓音仍是很好听,“我是想着不知什么时候要再听王太傅的课,预先看一下,要是被他问了,也不会什么也答下上。”他忽然把话拐了个弯,问咏善,“你额头怎么了?”

咏善轻描淡写道:“最近三灾六旺的,不是伤了腿就是碰了头。哥哥的脖子好点没有?”一边问着,一边手摸上咏棋软软白白的脖子。

咏棋怕痒似的一缩,脖子也红了起来,“别这样,太不规炬。”

“再不规矩的事都做了,还怕这么一点?”咏善暖昧地笑了,能把人熏醉的目光仿佛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他就用这种目光压迫着咏棋,似笑非笑地缓缓靠近,坐上暖炕,一点一点挨得咏棋紧紧地,低声问:“哥哥昨晚到底来了多少次?我本来想数的,后来忙得都忘了。”

咏棋不敢和令他瞻颤心惊的灼热视线对迎,尴尬地别过脸躲开。脖子上痒痒的,有人把指尖贴在肌肤上慢慢地摩挲,让他回想起昨晚被一遍一遍揉搓挤压的快感。

他颤栗起来,咬着牙忍耐似的屏着呼吸。

“哥哥答应给我的字呢?写了吗?”咏善在他耳边,低声问。

“嗯。”

“在哪?给我看看。”

咏棋还是扭着头,极不自然地伸出一根指头,往靠床头的小柜子方向指了指,低声道:“我给你拿来。”

他想趁机逃跑的意图被咏善看穿了。

咏善抱住他,狠狠亲了两记,“不敢劳动哥哥,我拿就好。”

亲自去拿了小柜子上的白色卷轴,生怕咏棋不见了似的回到原来的位置,一手搂着咏棋,一手把卷轴在厚褥上放了,在两人眼前缓缓摊开,轻轻笑道:“让我瞧瞧哥哥写了什么,这是难得的彩头,可不能随便敷衍,有一个笔划写得不好,也要重来的……”边说,边垂眼去看展开的卷轴,脸上的笑容猛地凝住了。

咏棋确实没有敷衍,一笔一划都写得很用心。

上好的宣纸,白底黑字,自上而下,怵目惊心的四个大字――圣人不仁。

咏棋察觉身边的人骤然一僵,心脏不由自主就微微一缩,转过脸看着咏善,疑惑又不安地问:“写得不入眼吗?”

咏善沉默着。

咏棋看见他这模样,一股莫名其妙的畏惧就泛了起来,四肢不听使唤似的想往里逃。咏善牢牢箝住他的腰,手臂仿佛铁铸似的,死死盯着那幅字,不一会儿,又缓缓展开一抹浅笑,问咏棋,“哥哥的字,当然是好的。不过怎么就挑了这一句来写呢?”

咏棋半信半疑地打量他片刻,下巴才朝着摆在一边的那本书示意般的扬了一下,道:“不知道写什么好,随手翻了翻,挑一句就写上了。你要是不喜欢这句,我挑《孟子》里的,再给你写一幅?”

咏善失笑,“才不要《孟子》那些酸溜溜的东西。必罚哥哥重写一幅,就要佳偶天成这四个字。”

咏棋窘得要命,低头道:“又胡说八道。”

这样一搅和,惧意却不翼翼而飞了。他看着咏善把卷轴收起来搁在一边,忍不住问:“我可以去看母亲吗?你昨日答应过的。”

央求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瞅着咏善。

新太子的脸上,又出现了常有的,那种咏棋瞧不仅的复杂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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