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永平?”
充满金属质感的嗓音毫无预兆地响起,陆怀进只觉后背一阵阴风扫过,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反扭着胳膊死死抵在墙上。
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手掐上陆怀进的下巴,将他的脸强行扭向光源。
陆怀进抬眼看向偷袭者,惊讶地发现对方竟是乔明军。
他暗叫糟糕,脑子高速运转,急切地寻找应对策略。
乔明军细细摸索了一遍陆怀进的脸,又盯着地上的影子看了看,英气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他逼视着陆怀进的眼睛,沉声问道:“你整容了?”
陆怀进嗤笑一声,讥讽道:“乔先生,你脑壳坏了?这种蠢话也能说得出来?以你的本事,难道还不能确认沈永平已经被车撞死?你这是做贼心虚,怕他会变成厉鬼来找你索命吧?”
乔明军脸色一沉,用力扭曲陆怀进的胳膊,质问道:“你刚才分明说了‘竟敢偷我的东西?还我戒指!’还敢抵赖?”
陆怀进咬牙忍耐着胳膊传来的剧痛,愤恨地说道:“我是永平的密友,关系好得不分彼此。他的,就是我的。你偷了他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这么说?”
“强词夺理!”乔明军厉声呵斥,“我从来没听永平提起过你这号人物。朋友关系再好,也不可能连保险箱密码都知道。承认吧,你就是沈永平!”
“我跟他的关系,就是好到连密码都知道的程度。你管得着吗?你以为你是他的知心哥哥啊?他什么都跟你说?”陆怀进嘲讽道,“你不过是他的众多床伴之一而已,别太自以为是!”
乔明军冷着脸拉出掩在藏青色t恤衫领子里的黑色牛皮绳,现出挂在上面的一对男士钻戒,讥诮道:“原来,你有给每个床伴送钻戒的癖好?你是不是跟每个床伴都去教堂拍照,然后放大了挂到墙上?你还会按照每个床伴的品味买房装修?”
见自己的隐秘心思被乔明军一一揭穿,这对寄予了无数浪漫憧憬的钻戒又被乔明军拿来作为反驳自己的证据,陆怀进恼羞成怒。
“你脑子有病啊?有病就去治,别在这儿发疯!放开我!”
“理屈辞穷的时候就发火,以嚣张的姿态掩饰自己的无措。这世上,不可能有两个性格一模一样的人。”
乔明军目光锐利地盯着陆怀进,一针见血。
陆怀进真没想到,原来,自己还有这等性格弱点。
被人一眼看穿的滋味儿,真是不好受!
一想到前世的自己不管想什么、做什么,都能被乔明军的火眼金睛看穿,他就感到自己从外到里、从身到心都无所遁形。
他羞愤至极,浑身上下的血液猛然涌向大脑。
陆怀进咆哮一声,像只愤怒的雄狮一般狠狠撞向乔明军。
这具身体毕竟多年习武,当它全面爆发时,破坏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乔明军被迫松手退开,全神贯注地应对陆怀进的攻击。
一个训练有素、一个毫无章法,几个回合下来,乔明军又将陆怀进面朝下压制在了地板上。
这一次,他吸取了教训,直接扯下床单,将拼命挣扎的陆怀进五花大绑。
陆怀进恶狠狠地瞪着乔明军,恨得双眼通红,几乎要渗出血来。
“王八蛋!有本事你弄死我!否则,我见你一回,就杀你一回!”
乔明军跪坐在地板上,目光深幽地凝视着咬牙切齿的陆怀进,轻轻叹了口气。
“永平,你还活着就好。你不知道,当我得知你出车祸时,有多后悔那晚没有把你留下来。幸好今晚遇见了你,我总算能轻装上路了。天大地大、人海茫茫,以后,我们恐怕都不会再遇到,你好好保重自己,再见!”
乔明军起身解开床单打的结,踩着鞋套向外走去。
见乔明军一再确认自己的身份只是为了摆脱负罪感,陆怀进只觉兜头一盆冰水浇下,冻了个透心凉。
他绝望地看着乔明军决绝的背影,嘶哑着嗓子吼道:“戒指留下!”
乔明军脚步一滞,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陆怀进翘着头,两眼直勾勾地目送着乔明军离去,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被人一一掏出身体,视线逐渐模糊。
当防盗门关闭的声音传来时,他那积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突然仿佛开闸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他维持着被捆的姿势,抬起脑袋一次又一次地撞向地板,撞得头破血流、哭得声嘶力竭。
他真想一头撞死在地板上,那样,他就再也不会感受到这种整个人完全被掏空的无边痛苦。
乔明军默默伫立在玄关处,被卧室传来的惨烈的撞击声、绝望的哭喊声逼得眼含热泪。
他已经确认过沈永平的尸体,不敢相信沈永平会以另一种形态活在世上。
他刚才言词凿凿地说了那么多,其实心里根本没底。
毕竟,他一向是个清醒、理智的唯物主义者。
如今,就算他有无数疑惑,他也能断定这个陌生少年确实是沈永平了。
当初,见游戏花丛的花花大少沈永平想方设法勾引自己,乔明军心里很反感。
他被缠烦了,想到接近沈永平或许能加快秘密调查进程,索性遂了沈永平的心愿。
说实话,将一向眼高于顶的官二代压在身下狠干,确实很能满足男人的征服欲。
沈永平又是个敢想敢干、特别放得开的主儿,他俩的性生活总是充满激情、无比和谐。
沈永平隔三差五地会向他示爱,他只当这是花花大少的手段,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沈永平去世,他找到其位于月亮湾小区的公寓、打开隐藏在床头柜后的保险箱,他才清楚地知道自己因为一直以来的偏见而错过了什么。
握着那对刻着二人姓名首字母的钻戒,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悔恨的滋味儿。
他拿走了保险箱里的所有东西,将那对钻戒挂在了脖子上,以此作为永恒的纪念。
他每隔几天就会趁着夜色前来公寓静坐,借着黑暗回忆二人亲密相处的时光。
没想到,沈永平竟然会以另一副模样回来,还对他冷嘲热讽、拳打脚踢、痛恨入骨。
他俩的世界相隔太远,中间又横亘着家破人亡的惨剧,他认为,最明智的选择,莫过于永不相见。
可是,面对沈永平这彻心彻肺的惨烈痛苦,他又动摇了。
他到底该怎么做?
他现在的心情,真就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不知过了多久,乔明军见卧室没了动静,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查看。
发现陆怀进晕倒在地板上,额头满是鲜血,身上缠着床单,忙小心翼翼地抱起对方,赶往医院。
陆怀进额头缝了8针,一直昏睡不醒。
乔明军拿着从少年身上找出来的身份证,为其办了住院手续。
他坐在病床边,一直借着壁灯昏黄的光芒打量这个头裹纱布、鼻青脸肿的少年。
他已经知道,这孩子名叫陆怀进,现年15岁,家在z省玉环市西铭县新昌镇陆家村。
他想不明白,沈永平那个热情大胆、妖娆多情的灵魂,为何会进入这么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少年的体内。
陆怀进的灵魂,又去了哪里?
床头柜上的手机忽地震动起来,乔明军拿起来一看,见来电显示是“大勇哥”,便抓起手机躲到卫生间去接听电话。
他刚摁下接听键,耳畔便传来男子爽朗的笑声。
“陆小弟,你种在新认的干妈家啦?今晚打算留在那儿睡?罗阿姨虽说是你恩人的老妈,但是,人家风韵犹存,你又血气方刚,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不太好吧?”
乔明军脑筋一转,立即想明白了这番话的前因后果。
他低声说道:“我是小陆的朋友,他已经在我这儿睡下了。你别担心。等他明早醒了,我让他给你回电话。”
黄大勇一听这话,忙换了一副口吻,礼貌地询问:“请问你是哪位?他没跟我说这边有其他朋友啊。”
“我们也是晚上碰巧遇到的,他一高兴喝多了,没想起来打电话告诉你。他这会儿睡得正香,我就没叫他,擅自接了电话。”乔明军解释道。
“哦,那麻烦你看看他的手机还有没有电,保证他的手机一直开着,方便我联络他。”黄大勇客气地说道。
“好的,你也早点睡吧,晚安。”乔明军应道。
黄大勇道了一声“晚安”,挂断了电话。
想到陆怀进这小子朋友倒挺多,他笑了笑,安然入睡。
弄明军记下陆怀进的手机号,又将其手机通讯录里的信息全部记录下来。他月各手机调成静音,回到病床边继续守夜。
☆、第6章无情
早晨,阳光透过拉拢的米色窗帘照进病房,将熟睡的陆怀进笼罩在一片淡金色的光芒之中。
一夜未眠的乔明军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前去卫生间洗漱了一下,开门出去购买早餐。
陆怀进幽幽转醒,只觉头疼欲裂。
发现自己躺在整洁的单人病房里,他回想起昨晚的自虐行径,一下子想到了乔明军。
毫无疑问,送他入院的人必定是乔明军。
这家伙不是走了吗?
怎么又回去了?
陆怀进心情烦乱,急忙下床更换衣物、拿上东西,又扯掉包裹着脑袋的纱布,急急匆匆地逃离医院。
乔明军拎着热气腾腾的早餐回到病房时,发现人去房空,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他想要出门去追,转念想到二人之间的重重矛盾,又无奈地放弃了。
他在病房中呆立良久,自胸腔深处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陆怀进乘坐出租车赶到黄大勇下榻的宾馆,敲响其所在标准间的房门。
黄大勇打开房门,见陆怀进面部青肿、额头右侧有道三四厘米长的伤口,吓了一跳。
“哎?你什么时候磕的?昨晚替你接电话的那个人没提这事啊!”
陆怀进脸色一僵,连忙掏出手机查看通话记录。
见午夜12点有一通黄大勇打来的电话,他语气僵硬地问道:“他说什么了?”
“说你们晚上碰巧遇上,你喝多了,在他那儿睡下了。”黄大勇说道,“你这是喝醉酒摔的吧?”
陆怀进暗自冷笑,应道:“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早上醒来时就发现破相了。看来,醉酒果真误事,以后得少喝点。哥,你也别仗着海量多喝酒,尤其不能醉酒驾车。”
黄大勇知道陆怀进这是因沈永平醉驾出车祸一事落下了心理阴影,连忙保证绝不酒后驾车。
他拉着陆怀进到窗边太阳底下查看了一下伤情,建议陆怀进裹上纱布。
陆怀进表示自己皮糙肉厚,没必要戴着一脑袋纱布出去吓人。
他拨下头发盖住额头,有效地遮挡了伤口。
黄大勇笑称小帅哥大概要破相了,拉着陆怀进前往宾馆餐厅吃早饭。
二人吃完早饭回屋,收拾行李退房。
回程的路上,黄大勇吩咐陆怀进休息养伤,没再像来时那么多话。
陆怀进倚靠着汽车后座闭目养神,脑海里不断闪现昨晚与乔明军相遇的场景,心里头烦躁得几欲爆炸开来。
额头的伤口,有如一把生锈的锯子,来来回回拉扯着他的心,疼得他直想用脑袋去撞车玻璃。
为免影响登机,他一路上坚持冰敷,大量饮用空间里的湖水。
抵达金宁市后,黄大勇见陆怀进的脸恢复了不少,建议对方再休息半天,晚上乘机回四九城。
陆怀进在宾馆的床上躺了半天,临行前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容貌。
抵达金宁国际机场后,黄大勇从后备箱里拿出两套礼盒交给陆怀进,吩咐对方留下其中一套、将另一套交给郑一鸣。
他陪着陆怀进办理登机手续,将对方送到安检口。
临别前,黄大勇用力拥抱了一下陆怀进,不舍地说道:“虽然只有两天时间,哥却真的把你当成亲弟弟一样,你回去后可别忘了哥。”
陆怀进连连点头,放下手里的东西,回了黄大勇一个热情的拥抱。
“一日为哥,终身为哥。当弟的,绝不可能忘记哥!哥,你好好保重!”
“哎!”
黄大勇应了一声,轻轻拍了拍陆怀进的后背。
“你好好学习、保重身体,哥有空就去看你。”
二人依依惜别,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就此分开。
黄大勇一直高高挥舞着手臂,直到陆怀进消失在视野之外方才收回手。
他回到车上,给郑一鸣打电话,先是汇报情况,接着说了礼盒的事,然后便交代陆怀进摔破了额头。
郑一鸣埋怨黄大勇没把陆怀进照顾好,黄大勇直呼冤枉。
二人有说有笑地聊了一会儿,一致认同陆怀进是个值得他俩关心照顾的小孩儿。
陆怀进坐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厅,被嘈杂的环境、刺目的阳光、额头的疼痛弄得心烦意乱。
此时此刻,他深刻地体会到自古多情空余恨的含义。
想他一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难得纯情一把,却被坑到这种境地。真是残酷的讽刺!
行!
从今以后,便做个无情人,世界也就清净了!
8月31日上午,陆怀进以明辉中学高一年级住校生身份入学报到,入驻男生宿舍101室。
这所学校的学生基本上都是非富即贵,只有一小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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