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在船上,一人在水中;一个矜持沉着地低头,一个光明正大地仰面――目光直直对上,彼此凝视一、两秒,海上的画卷蓦然凝固。
然后米健嘎地一声欢叫,大剌剌绞碎这份宁静,从水里探出手高举着,大叫:「老大,这里这里!这里这里!」
席夜白把目光镇定地移开,看向远处――
海天一色,白鸥偶鸣。
很……开心。
这一对搭档,一个很吵很呆很活泼,一个很静很酷很高贵,分享着一艘游艇的空间,一个碟子里的烤鱼,竟不可思议地和谐。
「跳了这么多天,学到你该学的东西了?」
「啊?什么我该学的东西?难道老大你这几天有传授的秘诀?老大你不会是趁着我睡觉的时候教的吧!我一个字都没记住啊――」
米健正埋头大嚼「美味红宝石」,含着满嘴鱼肉猛地抬起头,激动得像鼓起圆腮帮的小会鼠。
「我们该走了。」
耶?刚才不是在说409c吗?
老大,你的思维能不能别这么跳跃……
回程和来的时候差不多,游艇回到岸边,轿车已经等候在旁,接了两人直接开到小型机场,上了私人飞机。
只是下机后坐上安排好的豪华房车,看着窗外景物飞速倒退,离学校还有大约一条街的距离时,席夜白忽然叫停了房车。
「别跟着了。」
席夜白吩咐司机先把车开回去,领着米健走了很短的一段路,踱进一家隐藏在巷内的装修极精致的西餐厅。
餐厅内靠近门的玻璃橱柜里,射灯下,夺目璀璨的那一盘盘,正是米健的心肝宝贝。
「啊啊啊啊!黑森林!黑森林!」
米健和黑森林小姐相别日久,日夜牵挂,乍然重逢,恨不得连玻璃橱柜一起吞到肚子里,不过在王子殿下警告的目光下,只能忍着大吃特吃的冲动,很乖的只吃了一……二……三……
三块黑森林蛋糕。
「好吃?」
「嗯!」
米健用力点头,舔舔嘴角残留的巧克力酱,意犹未尽,把沾了奶油的手指竖起来,又用小粉舌陶醉地洗了一遍。
王子殿下心脏轻轻擂起了鼓,想起从前那只惹祸的黑森林。
糖分太高,加上可可因。
大赛时才出现的极度兴奋感,又莫名其妙地出现了。
可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今晚并没有吃黑森林。
罪魁祸首,总不会是……
王子淡漠的眼神,扫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在高级西餐厅里,居然舔手指舔得啧啧作响,津津有味的丢脸货。
「黑森林好吃,还是烤鱼好吃?」
「当然是两个都……」
「不许两样都挑,只能挑一样。」
「呃,那就烤鱼吧。」
得到这样的答案,席夜白颇感意外,在米健心目中,黑森林小姐的地位一向不可动摇,今天居然让位给了烤鱼?
但不能否认,又有一丝期待被满足的欣喜。
「为什么挑烤鱼?」
「因为开心啊。」
「吃烤鱼吃得开心?」
「嗯,看老大烤鱼也很开心,抢老大的鱼肉渣渣也很开心。咦?老大你刚刚是在偷笑吗?哇啊!干嘛敲我的头!」
也许是因为刚才的回答很让人满意,结胀时,席夜白叫服务生顺便打包了一块黑森林蛋糕。
米健提着漂亮的小蛋糕盒子,和席夜白一起走出餐厅。
进餐厅时天是半白的,出来的时候,夜幕已经垂下来了,风吹在脸上带着几分凉意,米健这才忽然想起,那片开心的海,是在热带吧?
温度明显比学校这边要高。
原来他和老大,已经一起到过很远很远的地方。
米健抬起头。
「老大,这里的星星没有海上的漂亮。」
「星星永远是漂亮的,你站在有污染的地方看,才会觉得星星不漂亮。」席夜白低声说,「这不是星星的错。」
「嗯。」米健挺赞同地点头。
席夜白不禁好笑,「点头很积极,你真的懂?」
米健一本正经地说,「我懂啊。就像,嗯,就像……黑森林永远是好吃的,你有蛀牙,正在牙疼,所以才觉得黑森林不好吃。这不是黑森林小姐的错。」
他想了一会,又加了一句,「跳水也差不多,就这道理。我说的对吧,老大?我其实不笨的。」
席夜白看着他一脸要求表扬的得意样儿,很打击地,给了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偶尔不笨」。
风从路的尽头吹来,米健缩缩脖子,席夜白猜想他从热暖的地方骤然回到这里,会有寒意,停下脚步,帮米健把休闲服前襟的拉链拉上。
两人身体不经意地贴近……
砰!
强光毫无预兆地一闪,骤然刺得人眼睛发花。
紧接着,四周响起喀嚓喀嚓的令人头疼而且厌恶的快门声。
「席夜白!」
「是席夜白!」
「还有他的搭档!米健!」
记者们从校门两旁的草丛里,端着长枪短炮冲出来,直杀向撞进罗网的采访对象。
感谢上帝!总算让他们等到了!
跳水王子席夜白,和新挑选的双人跳搭档神秘失踪,据某匿名人士爆料,这位名叫米健的新人虽然名不见经传,却拥有双人跳中最最神秘,最最终极的单边嵌合能力,在甘如南寿诞酒会上小小一跳,已让无数大师级人物大吃一惊。
收到如此精彩绝伦的消息,各家体育报刊的主编纷纷下了死命令,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整出一篇席夜白和他新搭档的重头报导。
各路狗仔队纷纷出动,首先就瞄准了天蓝中学的一号别墅。
但天蓝校方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珍贵的奥运金牌学生怎么可以被随便骚扰,即使席夜白目前不在别墅里,校方还是派出了保安队,以维护教学秩序为名,把一干闲人赶出了校园。
记者们哪里甘心就此认输。
不让我们进校园,好!我们就埋伏在校门两旁,不信逮不住你!就这样在草丛后坚持到头昏眼花,哈欠连天,打死不肯撒退。
坚持到上帝都怜悯他们,不声不响就把踏破铁鞋无觅处的跳水王子,送到了他们的摄影机下!
其实……
如果席夜白像从前那样深居简出,回来时乘坐豪华房车直入校门,估计这些拿相机的也只能望着房车的屁股摇头叹气。
但今天偏偏临时起意,带米健去吃黑森林,两人月下踏归途,很不幸地被逮个正着。
「你好,我是《世界体育》的记者,请问你和你搭档这一阵的失踪,真的是如传言中所说的,带他到你的秘密训练基地去了吗?」
「有人说单边嵌合这种理论上的东西不可能真的实现,请问你对此作何回应?」
「席先生,我是《跳台瞬影》杂志的,你选择米健为搭档,是否是为下一届奥运会做准备?」
「米健,可以说说你这几天的训练情况吗?」
闪光灯没有止境地闪啊闪啊,四周黑鸦鸦地围着不认识的人,一脸兴奋地说着话,问题此起彼伏。
米健茫然地瞪着大眼睛。
「米健!米健!看这边镜头!」
左边忽然有人冲他大叫,米健下意识地转头,强烈的灯光对着他的脸就是砰砰地一闪,像近在咫尺的霹雳。
米健紧张起来,双手护紧了他的黑森林蛋糕。
席夜白不动声色地把他护在身后,掩饰了内心的恼意,镇定回答,「训练的事,无可奉告。」
「看你们的互动,新搭档之间的感情已经非常好了,是吗?」
心细眼毒的记者同志,当然不会放过他们跳出来之前窥见的席夜白和米健之间的小动作。
跳水王子的手,可是暧昧地伸到他的新搭档脖子上了。
「感情,正在培养。」席夜白大方地回答。
更多的问题,像洪水一样涌至。
记者七嘴八舌地问到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有消息人士透露,米健的前搭档,刚刚获得全国大赛跳水金牌的杜元风,对于你抢走他的搭档非常不满……」
「那个赌约是真的吗?」
「许多人认为这是个谣言,这样决定跳水搭档的人选有点儿戏,你觉得呢?」
「用春季锦标赛的金牌归属来决定谁可以和米健搭档,这件事你真的同意吗?米健又有什么想法?」
「米健只会,也只可能是我的搭档。不过,」席夜白站在激烈的舆论乱风中,以久经阵仗的从容态度回答,然后,顿了一下,「赌约确有其事。」
站在他身后的米健正低头瞄着漂亮的蛋糕盒子,心想黑森林小姐也不知道有没有受到惊吓,要是被吓得变味就糟糕了。
听见席夜白的话,不由愣了。
刚刚老大说……什么什么赌约?
「答应这个赌约,是因为我希望自己的搭档可以有一个比较清静的环境。」席夜白看向镜头,仿佛透过它,看见了在另一个地方默默注视荧幕的对手,冷淡开口,「既然有人故意把赌约公开化,那么也好,至少输了的一方难以厚着脸皮不认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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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元风。
春季锦标赛上,等着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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