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听见耳边低沉的警告,米健顿时不敢动了,脖子僵硬地瞪着面前的大镜子。
王子殿下在帮他吹头发?
王子殿下在帮他吹头发!
嗷啊!
殿下你来真的?
你不是北极冰块做的吗?手里握着吹风机,会不会把你热到融掉啊?哎呀不对!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这样接受王子殿下的服务,会遭天谴吧?老大你这是在玩我吧?你不要吹着吹着,忽然起了坏心眼,用吹风机敲我的头哦。
「眼睛瞪这么大,见了鬼?」席夜白即使手持吹风机,做着家庭主妇级的动作,也还是王子派头十足,冷淡的目光,在镜子里和目瞪口呆的米健相遇。
「我……我以为只有社长才会那么好心地帮别人吹头发。」
在后脑晃动的吹风机停了一停,热风集中吹着同一块头皮,产生轻微的灼痛感。很快,吹风机又晃动起来,有条不紊地沿着微湿的发尾平移,像风经过秋天饱满迷人的麦田,短短的黑发仿佛波浪般起伏。
「杜元风帮你吹头发?」
「经常啊,我们是搭档嘛,亲如兄弟,合作无间……哎哟!好疼!」米健惨叫一声,摸着可怜的后脑勺。
果然,被吹风机狠狠敲了一记。
被王子殿下服务,是会遭天谴的!
+++++
出门的时候,被吹风机敲到的地方已经不怎么疼了。
米健唯恐被丢下,规规矩矩,亦步亦趋,跟着席夜白身后,上了停在一号别墅门口的加长型房车。
这么大的车厢,两个人坐,实在太宽敞了。
米健忍不住瞄瞄对面的王子殿下。
在一号别墅里住了这阵子,见惯了席夜白穿休闲装,米健还是头一次看见席夜白穿黑色晚礼服,深邃如夜的布料贴着腰线,容颜俊朗逼人,原来冷漠有时候也是一种魅力,一种杀人于无形的优雅,让所有稍微离他近一点的生物都不敢随便呼吸。
能不能别这么帅啊,叫别的男人怎么活……
米健想起整天叫嚣死而无憾的女队员。
现在坐在王子对面的如果是雅丽,九成已经尖叫着休克了。
接触到席夜白不耐烦的目光,米健才知道自己直勾勾的目光实在不怎么让人愉快,赶紧吐吐舌头移开视线,顾左右而言他。
「老大,你的车好大啊。为什么你不自己开车?男人都喜欢自己开车吧。如果我有车,我也会想自己开……」
「你是不是想我现在就踢你下车?」
「呃,我闭嘴。」
傍晚时分,林荫间的路灯次第亮起,房车顺着环形的盘山公路上行,米健看着窗外爬满藤萝青苔的山壁,感觉自己正走在一条朝拜的神圣之路上。
路的尽头是一栋位于山腰的别墅,前门华灯已亮,远远窥见璀璨的灯光,仿佛是给远客们的指引。
客人一定不少,而且非富则贵,门前停得满满的各式各款的名车,足以开一个世界级的名车博览会。
到了这里,米健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席夜白选择的房车,是非常非常低调的。
「席先生,多谢赏脸。」门口西装楚楚的接待人员不需要看请柬,一眼就认出了席夜白,彬彬有礼地向他表示欢迎。
米健像个小跟班一样,老老实实尾随着席夜白,走进富丽堂皇的大厅。
一进去,他就呆了。
他看见了最熟悉的东西――游泳池和跳台。
是的,比赛级的标准游泳池和跳台,就在一楼大厅!仿佛谁把这栋造价高昂的别墅的内部掏空了好大一块,再将游泳馆的内部设施,硬生生移植过来。
天花板高得不可思议,垂挂着不知价值几何的硕大水晶灯,下方清澈微蓝的游泳池折射出粼粼波光。
游泳池四周非常宽敞,脖子上系着领结的服务生端着圆盘,在盛装而来,谈笑风生的客人中蝴蝶般穿梭着,供应美食和香槟。
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被奇思妙想所结合,中心是神圣洁净的跳台,清澈荡漾的池水,四周外延,却是织金点翠的地毯,奢华柔和的壁灯。
靡靡绮丽之音,在半空中若有若无,妩媚流转。
席夜白一出现,就招惹了不少目光,大家都认得这位天之骄子,然后,自然也把目光纷纷移到席夜白身后的米健身上,窃窃私语。
「那一位难道是……」
「不会是新搭档吧?」
「谁这么好命,让他看上?」
「好命还是歹命,两看吧。」
「席公子风格不改,还是没点忌讳。周印容好像今晚也来了。」
「跳水王子家底厚,周印容再受气也要忍着。」
可怜的米健,他参加过的场面最盛大的活动,也不过是天蓝高中的新年晚会,当时见到晚会供应俄罗斯鱼子酱就已经乐昏了头,哪里经历过这种程度的洗礼?
简直不知道该把心神定在哪里才好。
向来只有一根筋的米健,思考过多就会大脑当机。此刻王子已经帅到掉渣;别墅大厅的跳水台让人震撼;服务生端着的银圆盘里,法式鹅肝和松露齐飞;何况还有众人集中在他身上的审视的犀利的目光……
昏昏然之间,忽然大吃一惊,老大好像不见了!米健赶紧四周看看,发现席夜白就在自己左前方,才松了一口气,紧张地跟上去,脚下却忽然一绊。
匡!
身边一个木架子猛然倒下来,挂在上面充当摆设的铜锣狠狠撞到大理石地面,这具有中国特色的乐器非同小可,一声响彻全场的巨响后,还奏出冗长的颤颤余音。
嗡嗡嗡嗡嗡――
这下脸丢大了,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对米健行起注目礼。
「对不起。」米健满头大汗,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想把地上的木架子扶起来。
偏偏那木架子是见鬼的艺术造型,四个木脚设计为活动的菱形,摆的角度不对,挂上重物就容易倾斜。
米健把铜锣捡起来往上面的钩子上一挂,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架子砰地一下又倒了。
再一次,铜锣声响彻全场。
又是嗡嗡嗡嗡嗡――
现在就算想假装镇定,也假装不下去了。
「对不起!」米健狼狈地大声道歉,恨不得以头撞铜锣以谢罪。
「呵。」人群里传来轻轻的一笑,很短促。
米健没在意,就算有人笑话,他也是咎由自取,他以负责到底的态度把木架子再一次扶起来,一手提着那个罪该万死的铜锣,在挂和不挂之间犹豫徘徊,紧张郁闷得半死。
铜锣啊,你饶了我吧。
我是来朝拜偶像的,不是来踢馆的呀!
席夜白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身边,把他手里的铜锣拿开,随手递给服务生。
「老大……」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丢脸的。
席夜白瞥他一眼,语气平淡如水,「主人家在这里,你打个招呼。」
喀嚓!
米健小可怜的脑门,被闪电活生生劈了。
虾米!?甘如南在这里?
自己生平最丢人的一刻发生时,甘如南就在这里!他亲眼目睹我踢他的馆了?
米健递给席夜白的眼神,赤裸裸地哀求着,老大你肯定是在玩我对不对?但王子殿下显然没有玩他的兴致,下巴往左边轻描淡写地一扬。
顺着那个方向,米健惊恐万分地看过去,然后见到了一张脸。
那张脸,他曾经买过很大的海报,贴在宿舍的墙上,每天看着,对它说,以后我要像你一样,很棒很棒地跳水。
米健的心,突突地急跳起来。
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神啊,神啊!
甘如南,甘如南原来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走过去不到五步。在人群中,他的偶像如此独特,他刚才就应该一眼认出来的,不仅仅因为他知道甘如南的模样,还因为……甘如南是所有人中唯一坐着轮椅的!
「你……你好。」憋了半天,米健结结巴巴地憋出了两个字。
没出息啊,好不容易见到偶像,心里早准备了多少仰幕的话啊。
镇定!
「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的,不小心绊了一下……」米健站在神祗面前,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明明知道不应该,但目光一而再,再而三地扫过甘如南的轮椅。
他知道偶像当年是因伤退出,但是从不知道……轮椅?
甘如南注意到他局促不安的目光,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主动解释了一句,「运动创伤,颈推第三节神经断裂。」
四十岁的男人有着别样的成熟韵味,穿着白色礼服,坐在轮椅,周围的人站着,都高他一截,他却顾盼生辉,宛如坐在宝座上的帝王,在环视群臣。
他转头看向席夜白,眉间带着一丝兴趣地询问,「你朋友?」
颈推第三节神经断裂,甘如南唯一可以转动的,也只有头部而已。
「我搭档。」席夜白平静地回答。
四周有一股微微的骚动,很快又归于沉寂。
射向米健的视线,又多了几分苛刻的挑剔。
「你叫什么名字?」
米健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偶像是在问他。
「我我我……我叫蜜饯。」紧张到走调的回答。
「蜜饯,这么可爱的名字?」
「他叫米健。」席夜白说。
「哦,还是很可爱。」甘如南对米健露出一个微笑。他这样的偶像级人物,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微笑对米健来说有多珍贵,米健还在发呆,甘如南就又把头转了过去,看着席夜白,「你这个新搭档,很像我当年,是不是?」
席夜白霍然回他一个锐利的眼神,压低声音,「我不觉得。」
甘如南豁达地笑了。
「你难得来,我们聊一聊。」甘如南说。
也不见他怎么示意,就有一个男人走过来,熟练地推着他的轮椅,向客厅的尽头走去。
席夜白刚转过身,米健蹭了过来,「老大……」
你不会打算丢下我一个吧?
「我和甘如南有点事要谈,你在这等我。」
「啊?」
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啊!
在这我就只认识你,这样丢下我,很没道德。
「这里的鹅肝和松露,都可以吃点,但不许喝酒。不要乱跑,我很快回来。」
看着席夜白的背影,米健欲哭无泪。
搞没搞错?还说是搭档。
你以为我是只要有鹅肝和松露,就什么都不在乎的吃货吗?
吃货,也有吃货的自尊心!
「来点鹅肝怎么样?」耳边响起悦耳低沉的声音。
「没胃口。」
米健耷拉着脑袋回答,下一刻骤然惊醒过来,霍地转头看着身后的人,惊喜交加。
「社长!?」
+++++
主人的书房里,推轮椅的男人已经默默离开了,临走时无声无息地把房门关上。
外面的喧嚣和音乐,再也没有一丝可以流泻进来。
房间里静得几乎染上了一丝诡异。
「有话就说,我不想浪费时间。」席夜白没露出任何情绪地开口。
他没有找椅子坐下,站在楠木书桌旁,身姿笔挺,看在甘如南眼里,除了欣赏还有一点莫名的难过。
十七、八的年纪,也只是个大孩子。同龄人中多半会有放纵不羁的一面。
但席夜白没有。
他成熟得太早,完美得几近苛刻。
坐拥别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和成就,却时刻都像他站立的姿势,笔挺绷直,连哪怕只是挨着书桌的边倚一倚,都不肯。
「我和你父亲谈过了。」甘如南说,「你可以参加下一届的奥运会。但奥运会结束后,你就要正式退役,回到席氏。公司,你始终是要接手的。」
房间里出现片刻沉默。
席夜白漆黑深沉的眸子碎晶闪烁,像从十米高台往下俯视泳池的粼粼波光。
甘如南想说什么,还没有开口,席夜白的声音已经传进耳里,很简单的三个字。
「知道了。」依然是没有表露任何情绪的语气,「没别的事了?」
「你手腕的伤怎么样?」
「还好。」
「听说你要参加全国春季锦标赛。」
「对。」
「你已经拿了数不清的国家级金牌,多一枚少一枚无所谓。你需要时间养伤,再这样乱来,会留下终身后患。」
「只要坚持到下一届奥运会不废掉就行。反正奥运会之后我就退役,这双手也没多大用处了。席氏的钱这么多,我就算连手带脚全废了,都能奢侈地过好几辈子。」甘如南扭头。
席夜白的视线在半空中悠悠转来,刚好和他的目光遇上,电光石火地一撞,似有火花无声溅落。
甘如南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想了一会,用商量的口气说:「我知道,你拼着命受伤也要参加春锦赛,是为了你那个小搭档。他没有大赛的经验,要参加四年后的奥运会选拔赛,也必须先在各种比赛上累积分数。但这个问题,可以用更好的方法处理。参赛不一定要你陪他,双人跳水,我可以先帮他找一个够资格的搭档。当然,这个人只是和他在比赛上搭档,平时练习他还是和你一起,为奥运会做准……」
「不。」
「夜白。」
「没得商量。」席夜白声音很轻,话里的意思却很重,一字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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