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米健还很青涩,未经雕琢,但有眼光的人都会看出他是一块稀世珍宝。
杜元风选择他当搭档,和他配合训练了一年,一点点给他把基本功打结实,一点点浇灌这棵可爱的小苗,看着他一点点抽出嫩绿可喜的小芽。
上学期教练建议让米健到五校联合赛上试一试,杜元风坚决反对。
他知道跳水是一个竞争多么残酷的运动,不但斗实力,也斗手腕,斗资源,资源是必须抢的。
他必须在自己拥有绝对实力之前,在谁也动不了他的宝贝之前,把米健藏起来。
谁都知道,想冲击多金,就必须在单人双人跳项目上都胜人一筹。单人项目可以靠自己苦练,但双人项目,就必须拥有一个好搭档,至少他不能在关键时刻扯你的后腿。
以席夜白通天之能,不还是栽在这一点上吗?
人人都只看见席夜白男子单人跳夺金的辉煌,却忽略了席夜白在男子双人跳上银牌的黯淡。
是的,席夜白在奥运会上并没有完胜,他失了一枚双人跳水金牌,他的搭档周印容在第五跳动作出现瑕疵,拖了他的后腿,最终只拿了银牌。
不管席夜白跳得再完美,没有另一个完美的搭档,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金牌挂到别人的脖子上。
所以席夜白在奥运会后一脚踢开周印容,寻找新搭档,杜元风一点也不意外。
杜元风愤怒的是,席夜白居然一开口,就要走了米健。
他小心翼翼护在心窝的人,那只一直活蹦乱跳围在他身边无忧无虑的小鹿,居然一转眼就被抢走了。
他已经把米健藏得这么深,连校外赛都不让米健参加,为什么还是有人伸手了?
为什么席夜白的眼睛,这么毒?!
「社长,我们以后还可以一起练习吗?」
「很难。」
「为什么?」米健抬起头,挺遗憾地问,「所以说,社长还是在生气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有机会继续留在跳水队,可是,如果我不答应校长的要求,我连校门都进不了了。」
「我知道,我不是生你的气。」
是生自己的气。
气自己现在还不是席夜白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他把你要走。
杜元风保持着平静地微笑,拍拍米健的头。
米健的头发很黑。
因为跳水的原因,总是剪得短短的。男生把头发剪到这种长度,通常摸上去都会感到刺刺的,但是米健的头发很柔软,这种柔软出自天然,远远超过女生花费大量时间金钱去保养的头发。
杜元风轻轻摸着他的后脑勺,感觉自己在抚摸一段细腻的天鹅绒。
「米健,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嗯?哪一句?」他刚才好像说了很多话。
「你说,你不舍得和我分开。」
「嗯!是真的。」
「如果以后有机会,你会愿意离开席夜白,回来我身边?」
米健点头。
就算席夜白是跳水王子,但社长也很好啊。
进入天蓝以来,一直是社长在照顾他,指点他,和社长相处的感觉真的很好。
「米健,记住我的话,」霜白月光下,杜元风目光深而清远,缓缓靠过来,把唇贴在米健耳边,「终有一天,我会把你从席夜白手里要回来。」
米健怔怔地看着他。
杜元风的声音还是很温柔,嘴边也是他所熟悉的笑容,可是,米健隐约感到一点畏惧,他彷佛在社长明亮的眸子里瞧见了什么危险的东西,可是他一向不怎么敏锐,根本抓不住。
一恍神,那点诡异的东西就无影无踪了。
只剩下眼前他最信任的,对他最好的社长。
「我们继续走吧,再晚一点,小卖部就要关门了。」杜元风和蔼地对他笑着。
米健脖子上围着带有社长体温的围巾,垂着头,沿着月光照出的碎石路往前走。
一路上,他们又聊起训练,米健忽然想起刚才那个还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转头问,「可是社长,你刚才为什么说我们以后不能一起训练了?」
「因为席夜白不会允许。」杜元风目光盯着前方,缓缓地说。
「耶?」
「你知道席夜白是怎样的人吗?」
「跳水王子,迷人、帅气、大方,挺有绅士风度。」
「那只是他在镜头前的表象。」
「呃,」米健好奇地问,「那他不在镜头前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杜元风沉默着。
很久,他才淡淡地说,「等你见到,你就知道了。」
+++++
在小卖部买啤酒时,杜元风接到一个电话,似乎有事情要办,就和米健分开了,临走前要米健回别墅和队员们说一声,不要玩得太晚,后天跳水队就要开始新学期的常规练习了。
米健独自提着两打啤酒往回走。
到了门口,他才迟钝地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咦?」
太安静了。
原本沸反盈天的别墅,忽然间消失了所有的声音,极大的反差,营造出一种诡异的死寂。
米健探头探脑地走进客厅,下一秒,和一双冰冷到极点的眼睛短兵相接,他竟然神使鬼差地在瞬间就认出这双眼睛的主人,全身僵硬地定在当场。
一点也不夸张。
确确实实是僵住了。
什么被某人的目光盯住就动弹不得的事,米健从前以为这只是书上的形容手法,不过他现在知道了,这确实是存在的。
就像青蛙被恐怖的毒蛇之王牢牢盯上。
像飞机失事者在热带丛林里不经意一回头,和触手可及的猛兽的猎食嗜血眼神直直撞上。
像……提着啤酒一脸傻样地回到别墅,忽然发现,他未来的跳水搭档,炙手可热的奥运跳水冠军正环着双手,以一副兴师问罪同时又淡定冷静得让人心寒的姿态等待着自己。
啊啊啊啊!
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教练不是说他至少要一个礼拜之后才会来吗?
米健偷瞄一眼周围,不久前还在这里谈笑海吃的队友们居然一个也不见了,偌大空旷的客厅,只有大名鼎鼎的席夜白。
而仅仅一个席夜白,就彷佛已经让整座别墅的空气都凝固成冰了。
沉默。
对视。
别墅里,跳水队的未来搭档,生平头一次两两相对,万籁俱静。
米健甚至没机会去看清楚那张常常出现在电视和报纸上的俊脸,他可怜的不够坚韧的神经大概只能承受那一双眼睛传递的信息。
眸子狭长明灿,目光幽深冷冽,在米健入门的那一瞬间,视线像早已蓄势待发的离弦之箭般飞射而来,毫无商量地把他死死钉在原地。
米健在紧张的时候往往会大脑自动当机。
可是现在,他被扑面而来的巨大压迫感震慑得连机都当不了了!
他风中凌乱的小脑子不听使唤地乱转,只有一种声音──妈呀,这就是席夜白!原来席夜白这么可怕!好可怕!
米健对席夜白那少得可怜的了解,全部来自电视和报纸,他在跳台上笑容迷人,颠倒众生,所有人都称他为王子殿下。
在米健的印象里,王子都是有礼貌、和蔼可亲、风度翩翩的。
可是这位王子殿下,似乎──来自北极?
这就是他未来的双人跳搭档!
完了,完了……
不知过了多久,肺部热热的烧痛,米健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屏住呼吸,他本能地抽了一口气。
在安静如坟墓的客厅里忽然听见自己出奇清楚的呼吸声,又把他吓了一跳。
最后,米健把越来越重,重得快要勒断他手掌的两打啤酒放在地毯上,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你……你来了?」
如果世界上真有凭气势而屈人之兵的神人,那非席夜白莫属,一向在跳水队活蹦乱跳的米健只是第一次和他见面,甚至还没有听他发过一个单音,就完全变成了哆哆嗦嗦的惊恐小动物。
这难道就是──奥运金牌得主的气势?
太可怕,太可怕了!
米健还来不及为自己未来的训练哎哎悲鸣,一颗小心脏又再次惶恐地怦怦乱跳,因为他忽然发现,席夜白,这个比自己只大一岁,气势却强了几百几千倍的冷酷优雅型帅哥,正转过头,缓缓扫过客厅里的一片狼藉。
从桌面上乱七八糟的薯片包装袋,只剩一块残渣的披萨饼纸盒,各式各样的已空无内容的香肠封膜,到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啤酒瓶……
x光一样严苛的视线毫无遗漏地环绕四周一圈,最后集中火力,再次落在米健脸上。
米健简直被若有实质的眼神刺激得猛跳起来,脱口而出,「我会收拾干净!一定!立即!保证!」
「你,到浴室去。」席夜白终于开口,吐出几个字。
这是米健第一次在面对面的状态下,听见席夜白的声音。
可惜他惊恐过度,浑浑噩噩,完全没有体会到这生命中的第一次邂逅何其珍贵,以致于多年后想起来,回忆里只有自己打颤的手指,和迫切地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躲起来的丢脸心思。
其实,席夜白那时候刚满十七,声音恰到好处,年轻而悦耳,像清澈的水,干净,透亮,没有一丝杂质。
当然,是晶莹剔透的──冰水。
隔了好一会,又看见席夜白微微露出一点不耐烦地把下巴朝走廊方向微不可察地轻轻一扬,米健才确定自己刚才确实听见了「浴室」这个词。
为什么要去浴室,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还是乖乖按照席夜白的意思走进了浴室。
席夜白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脚步轻盈无声,却极有震慑力,像驱赶猎物的尊贵的原野之王。
浴室的装潢和其他地方一样高档,设计师采用了欧洲古典风格,墙面和地面相得益彰,低调的奢华。
洗手台前方很宽敞的一块空地,浴室灯亮起,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印在硕大的镜子中。
米健看着镜子,惊讶地发现他们的身高差不多。
奇怪,刚刚为什么一直觉得自己是在仰视这家伙?
果然……金牌的气势呀……
社长真不够意思,怎么不着重提醒一下?什么等你见到就知道了,这么含糊的话。
应该直接用扩音喇叭在自己耳边喊,席夜白气势很可怕!很可怕!
胡思乱想的时候,席夜白发出了第二个命令。
「把衣服脱掉。」
「呃?」
席夜白没有重复刚才的话,只是微妙地挑起黑如深夜的眉。
他确定米健已经听到了自己的话。
他知道米健会听从。
席夜白对自己很有自信,很多人说他因为天赋而自大,但实际上,他从未允许自己有一丁点自大之心。
跳水台上的金牌来自毫厘不差的超然掌控。
席夜白的自信,来自他的较真。
在奥运会中失去男子十米双人跳台的金牌后,他毅然放弃令他失望的周印容,从走下领奖台的那一刻,他就开始寻找自己未来的双人跳水搭档。
他查看了所有向他伸出橄榄枝的跳水组织的资料,大量而认真地观看候选者的比赛录影,甚至戴着墨镜,默默逡巡于各院校跳水队教练室的透明玻璃后,凝视那一道道从十米高台一跃而下,迎向水面的矫健身影。
所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锲而不舍的执着,如空气中的微粒子被强行以人力收拢,最终缓缓成形,凝结成眼前这只哆哆嗦嗦,一脸惊恐的大眼睛小傻瓜。
席夜白浑身散发着优雅的冰冷,笃定万分地把视线定在米健脸上。
如果他这样千挑万选,最后还是选错了,那他这个跳水王子再也不用跳水,直接跳楼得了。
事实证明,他没有必要跳楼。
米健在他淡淡的,命令式的目光驱使下,老实得像一只见了猫的老鼠,虽然一肚子惊惶疑问,但还是听话地脱下衣服,只留下一条白色贴身小内裤,在他面前袒露出精干修长,一看就知道经过长时间体育锻链的壮实身体。
被席夜白以极端挑剔的目光扫视着身体,米健只是冷得直打哆嗦,倒没想起来应该害羞。
也是。
毕竟身为跳水队的一员,穿着泳裤在陌生人面前露面,早就习以为常。
「秤。」席夜白指指放在角落的体重计。
米健站上去,电子萤幕里出现数字「649」。
他在跳水队中个头算比较高的,这个体重属于正常范围。
但看起来某人很不满意。
「一个礼拜内,控制体重,」席夜白发出第三条命令,和前面两条一样的理所当然,慢条斯理,不容违逆,「给我减到61公斤。」
米健眨巴眨巴眼睛。
他觉得脊梁上有一股寒意慢慢往上爬,下意识地,脑海里浮现一向对他宠溺呵护有加,温柔体贴的社长。
然后,再看看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恶魔冷酷气息的英俊同龄人。
猛然之间,明白自己掉进魔掌了!
第二章吃货的噩运
中午,跳水队队员们又像往常那样在校园的学生餐厅里碰头了。
哦不!
不应该说像往常那样,因为――缺了队里最最可爱的开心果,米健同学……
「唉……」
「今天的葱油饼,怎么好像比昨天的还难吃啊。」白展看看自己手里咬了两口的葱油饼,一脸与之不共戴天的仇视。
「别冤枉那块可怜的葱油饼了,不是饼难吃,是气氛不对。」许乐安把一勺稀饭放到嘴里,咕嘟一口吞下,「那个跳水王子把我们米健抢走三天了,练跳水就练跳水,干嘛把人藏起来?泡上奥运金牌,米健居然连课都不上了,老师居然还不许我们去一号别墅,说什么会打扰人家金牌得主。你看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许乐安。」
耳边忽然钻进一把低沉好听,但是充满危险的优雅男声。
不妙!社长老大不爽了!
许乐安立即聪明地闭嘴。
也难怪跳水队这几天气压超级低,米健小可爱不在了,少了这只吃货在桌边说说笑笑,被大家揉头揉脑,看不见他埋头大嚼的傻样,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社长,不要难过了,先吃点东西吧。」小霞怯生生地把盛着食物的碟子推到杜元风面前。
「傻丫头,干嘛这样看着我?米健找到了一个金牌搭档,我只会为他高兴,怎么会难过?」杜元风微笑着说。
真的?
跳水队员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齐心一致地在心里默默顶嘴。
社长,虽然你脸上温柔地笑着,但是我们可是一个队的,就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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