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都白成这样了,还写?」第一个男人听上去生气了:「把笔给我!」说着便开始去抢笔。
而第二个男人自然不从,两人扭打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毛舒尘揉揉额头,他从睡梦中被吵醒自然是没什么精神的,他皱着眉头把视线移向一旁,想要警告身边人,公共场合不要喧哗。谁料他一转头,居然和身边的两个男人中比较纤细的一位对上了眼,对方身子一震,细长的狐狸眼中充满了惊诧。
「是你?」纤细的男人惊呼出声,听声音应该是刚才那个一直在写字的人。
毛舒尘没想到对方认识自己,原本有些晕眩的脑袋也渐渐清醒下来,他细细看着对方,也开始觉得对方有些面熟了,可是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笑言,你认识这位先生?」最先开始说话的高壮男人开了口,问出了毛舒尘的疑问。
之前那被称为笑言的年轻男子脸上红了白、白了青的变了半天颜色,像是回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震了一下。他赶快拉过高壮男人,嘀嘀咕咕的说了一串话,也不顾及他们这样到底失不失礼。
毛舒尘是妖精,听力自然比一般人好上不少,只要稍微凝神,对方压低的声音就能清楚的听到。
――「笨蛋,我上次『出事』时追着我们的车不放的狗妖,就是和面前这个妖精一伙的!」
记忆迅速回笼,毛舒尘终于想起来,原来面前这个年轻男子,正是那天和何忠全「连」在一起的炮友!而旁边的高壮男人,想必就是开车接走他的人了。
毛舒尘扶住额头,深深叹气:怎么走到哪里都躲不过那只臭狗的阴影啊!
看着身旁两人浓浓的警惕神色,毛舒尘无奈开口:「我不吃人的。」
心中却怨恨起来何忠全当日赤身追车的「壮举」给两人留下太大阴影,让他们到现在都草木皆兵。
可两人的戒心并不是靠他一句话就能消弭的,而毛舒尘也隐隐担心他们会破罐子破摔,把自己的妖精身分大声嚷嚷给飞机上的其他人知道,所以只能率先转移话题,期望给他们一个好的印象:「啊……话说,这位是作家?在写书?」他转向了名叫笑言的年轻男子。
张笑言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意,原本有些狐媚的脸庞整个都扭曲了:「啊……不是,随便写写,玩玩而已。」
张笑言这话当然是说了谎,实际上他的真实身分是网路上有名的色情小说作家,最擅长的便是从女性角度描写赤裸的性与爱的故事,床戏描写火辣激情、感情戏也细腻动人。
而他本人则是夜店里的猎男高手,最爱享受被其他男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可惜那次他瞎了眼,爬上了何忠全的床,结果被两只妖精的原形吓得昏厥过去,醒来后却变成了阳痿男,之后又阴差阳错的被现在的爱人赵耽给追到了手……不过当然,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毛舒尘见他说话时眼神飘忽,便猜到他肯定是隐瞒了什么,但是也不戳破,只是继续道:「当作者应该挺不容易的吧?总是要写东西什么的。」
他想起了何忠全――像是何忠全这样,没有道德地把同居人的隐私写进小说中的无耻作者,一定是小说界中的唯一一个吧。
讲到自己的工作,张笑言也稍微有了些精神:「嗯,作者不能总是闭门造车啊,所以出来走走、体验一下生活也是有必要的。」
听到这里,一旁的赵耽眉毛竖了起来,像是想到了张笑言曾经放荡的生活。他狠狠瞪了一眼张笑言,可惜却没有被张笑言注意到。
「我最喜欢的作者便是在小说界中以去真实的体验生活而闻名的,」说到自己崇拜的作者,张笑言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甚至都忘了现在在自己面前的是他一直惧怕的妖怪:「她最出名的作品就是她本人体验工作所创作出来的,是一部歌颂海洋救生员的优美小说!」
「……」立时,一阵乌云迅速的涌上了毛舒尘的心头:「你说的该不会是写《海之颂歌》的心中可人吧?」
心中可人四个字一出来,张笑言立时打开了话匣子,完全把毛舒尘可能带来的生命威胁抛到了脑后:「就是啊,心中可人老师真是太棒了!真希望有机会能见一见她!」
――你已经见过他了,还和他连到了一起。
「她一定是这世界上最优雅、最知性、最迷人、最有魅力的女性!」
原来这张笑言也是心中可人的忠诚粉丝,一说起偶像就说个没完。
偏偏毛舒尘现在最讨厌的听到的就是何忠全的名字――笔名也不行――在张笑言不住的诉说下顿时火冒三丈,眉毛一皱,一股冰冷的妖力不受控制的就朝着张笑言直冲过去。
张笑言被他的妖气弄得打了一个哆嗦,嘴中的话立即停了,眼中也带上了惊疑的神色。
毛舒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迁怒了一个普通人,赶忙收回妖力,破天荒的道了歉:「抱歉,我刚才有点……不舒服,所以妖力没太控制住。」
先不说他的话是真是假,总之张笑言听后撇撇嘴没吭声。
毛舒尘尽力压住火气,问道:「你会把你身边人发生的事情写进小说吗?」
他的本意是想听到张笑言的否认,但是却没想到看到的却是张笑言点头的样子。
「怎么不会?作者写文最重要的便是对素材的收集,这些素材往往就是来源于生活的,不仅限于作者本人发生的事情,身边人发生的故事,或者一些听说的消息也可以当作素材,作者把素材进行再加工写出来,这就是小说啊!」
「……如果你写你身上的事情还好,写别人身上的事情,那不是侵犯隐私吗?」
「又没点名道姓的写某个人,而且我也已经把从这个人身上汲取的素材进行加工重组了,哪里算得上侵犯隐私啊!而且作者如果加工出来的素材充满了爱意的话,即使是当事人知道了,也不会生气的呀。」
张笑言撇撇嘴,眼睛却不自觉的移到了赵耽身上……他现在写的小说就是意淫自己和赵耽的情色生活的同性恋题材小说,毕竟因为他现在正沉浸在恋爱当中,所以写出来的东西也满满的充满了爱意。
毛舒尘被他的话语弄得一愣,他不是作者,当他知道何忠全把自己的事情写进小说的时候,只想着他是在利用自己、把自己当作成名的基石,完全没有想着他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思从自己身上提取素材的。
他心里想的都是何忠全怎样恶心、怎样装模作样的示好,一瞬间钻了牛角尖的他固执的把何忠全对自己的付出全盘否定了。
「……那怎么看出来作者对那个『素材』有爱意啊?」
「读读这个作者写的小说就好了啊!」张笑言回答:「读读文章,看作者用到那个素材的时候,是带着诋毁的口气呢,还是带着喜爱的思想感情呗。」
「……」
毛舒尘低头想了一会儿,脑中各种想法纷纷涌入,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相信自己好、还是该相信何忠全好。
最后他定定神,向着张笑言伸出了手:「你随身带着心中可人的《同居》吗?借我看一看吧。」
合上手中的第三本杂志,毛舒尘心中隐隐的叹了口气――竟然真的错怪他了。
本来毛舒尘发现何忠全居然隐瞒了自己的真正道行的时候,就气恼于他的隐瞒。偏偏紧接着又从刘知之口中得知了何忠全居然把自己写成了小说主角,接连的打击让毛舒尘进入了思想误区,钻牛角尖的认为何忠全只是在利用他,然后一味的否定何忠全的所有作为。于是气恼的不理睬何忠全,甚至干脆的逃到了墨尔本,想要一走了之。
没想到在飞机上偶遇同样身为作家,更是何忠全忠实粉丝的张笑言,听了他的分析后,毛舒尘这才静下心来重新回想起何忠全的所作所为。
他发现,何忠全对待自己并不是虚情假意的。尤其是自己当初误食沙丁鱼现出了原形,也是对方一直抱着自己给予温暖、忙前忙后的照料着才变好的。
还有两人一起给小老鼠治病、黄昏中在屋中静谧的华尔滋……每一幕都是让他现在回想起来都会翘起嘴角的回忆。
这些事情……即使笨狗写出来也应该是让人看着很高兴吧。
所以毛舒尘才会向张笑言去借何忠全写的小说,想要看看在他笔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结果读完《同居》连载以来的三期小说后,却发现故事根本不像他想的那样涉及他的私生活,除了主角的性格和他们二人相同,以及一些对话是他们日常生活中所说过的之外,很多事情都没有写进小说里。
实际上这就是毛舒尘对「取材」的误解了,何忠全既然决定写泌尿科医生为主角的小说,自然不可能光从他身上挖掘素材。他本人也阅读了大量的传记、查阅了非常多的资料和病例,等到胸有成竹之后才下笔去写。只是因为他心中对毛舒尘的爱意,才把毛舒尘的性格写到文章的人物身上去。
尤其之后,他对毛舒尘的爱意越发浓烈,下笔的时候便开始有意减少二人生活中的对话。
等到毛舒尘看完这三期连载后,终于开始反省自己这么耍性子离开的事情,确实是有些莽撞了。
「怎么样,心中可人老师的小说很好看吧?」张笑言看毛舒尘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还以为他跟自己一样对这部小说意犹未尽。
「这可是老师第一次用第一人称写文,用的还是男性视角,尤其是对那个泌尿科医生的描述非常详尽,语句中也透出满满的爱意――哈哈,你可不知道网上那些小丫头有多疯狂,直喊『原来老师也是一个腐女』,现在就连两个主角的同人都出来不少呢!」
说到这里,张笑言在心中吐了吐舌头,他也为了这两个角色写过高h的同人文呢,反正写床戏可是他的强项。
「总之,老师对主角还真是充满爱呢!」张笑言下了结论。
毛舒尘轻轻摸着杂志的封面,低头掩去眸子中一抹奇异的神色:「……是啊,很爱呢。」
下了飞机,毛舒尘和张笑言二人打过招呼后便分开了。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墨尔本机场里,打开手机后,不出所料的手机里塞满了何忠全给自己发来的各种道歉简讯,光是响铃就响了将近五分钟。
「呜呜呜……舒尘我知道错了,我已经跟编辑说了那文我不写了!你别生气了!」
哼,他不知道的话难道何忠全还想继续写下去?
「你回来吧,不管你怎么打、怎么骂我都不还手的!」
废话,现在他打何忠全,何忠全就不敢还手了!
「别不理我啊,下了飞机就给我打电话好不好啊!」
谁会给他打电话啊,国际长途这么贵。
「我大姨妈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了,我们绝对不能分手啊。」
到底是何忠全谈恋爱,还是他大姨妈谈恋爱啊?
「舒尘,我对天发誓,如果我以后还对你有一点欺瞒,那我下次天劫的时候干脆魂飞魄散!」
立这种誓言做什么啊,他又不是要他死……
看看这些短信内容,一条比一条诚恳,一条比一条挖心掏肺,一条比一条立誓歹毒……
毛舒尘按照发信时间一条条看过去,最后一条短信刚好是十分钟之前发来的,这条短信是这么写的:「舒尘,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到底原谅我没有啊?你看冬天都要到了,两只动物还是要贴到一起取暖更舒服啊……所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绝对不再骗你了,我们就重新开始吧!」
毛舒尘挑挑眉毛,打开回复,手机劈里啪啦输入了一串文字:「我这边是南半球,热得不得了呢。」
看着发送成功的提示,毛舒尘坏坏的翘起了嘴角。
「毛医生,接机的人在这边!」一同前来的其他的医生出声招呼他。
「知道了,这就来!」毛舒尘高声应着,也不等何忠全的回信了,直接关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提起行李跟上了众人。
就让那只笨狗再多担心几天吧,惩罚什么的,最美了。
这边,何忠全捧着手机泪流满面。舒尘一定是更生气了,要不然才不会回这种别扭的话呢。
他越想越觉得心中焦急,既担心毛舒尘一去不复返,又担心他在澳大利亚被那些帅气的外国袋鼠妖迷花了眼……
总之怎么想怎么不放心,他干脆一拍大腿,买了当天下午直飞墨尔本的机票,千里迢迢的跨过大洋,追到了澳大利亚。
一日之后,以墨尔本的一家四星级旅馆为中心,方圆五里乌云密布,几个响雷之后便下起了倾盆大雨,而其他地方却艳阳高照,地面滚烫得都要晒化了。
这完全奇异的自然现象引得众气象学家们惊叹不已,而他们并不知道,这违反自然常规的雨云完全是某只装可怜的狗召唤而来,只为求得心上猫的原谅。
旅馆的花园里,何忠全冒着大雨,直挺挺的跪在自己带的洗衣板上,声嘶力竭的嘶吼:「毛舒尘――对――不――起――」
可是他的表现并没有让毛舒尘心软,虽然他现在已经搞清楚何忠全的真心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能轻易原谅他。
――居然敢欺瞒他、不告诉他事情真相,光是这一点就活罪难逃。
正在气头上的猫咪身处离地面二十多层的单人套房内,慵懒的趴在八角窗的窗台上,透过雾蒙蒙的玻璃和漫天的大雨,心情很好的向着楼下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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