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阮拎了一件衣袍靠近,为他披上的同时,好声好气地问:“竹子少爷,告诉我好不好?”
他抿着唇,眼眶蓄满泪水。
“竹子少爷?”等了半晌,小阮叹气:“算了,我去找靖少爷。”说罢,她起身走出房外开始找人。
彻夜离开老宅,马靖睡在分号的小厢房,气竹子的拒绝,也气自己太想要他。
接连数日,他索性在分号住下,强迫自己与竹子保持距离,没看到人就不会想抱,竹子也不用再怕他。
阿成搞不懂靖少爷从早忙到晚,质库、分号、码头三地跑,闲着还去收帐咧。日日瞧着靖少爷每晚带回一大叠帐本就知道了――那脸色很臭,讲话比往常更不客气,活似被人给倒帐。他学乖了,没事少去招惹为妙,以免受无妄之灾。
马家老宅这一头,小阮每日急得团团转,长生出门找不到靖少爷,老爷等不到孙儿回宅用膳,竹子变成了哑巴。
噢――她再也找不出理由来粉饰太平,都快急哭了……
马老爷这回没再忽略,自从孙儿不回宅,干孙儿不说话,也不愿再陪他下棋,整日不断画画,事出必有因,便招来小阮询问:“说!靖儿和竹子发生什么事?”
“老爷……我……”她支支吾吾。
“还不说!”手中的拐杖一震,马老爷端起架子,威严十足。
小阮立刻跪在地上,吓红了眼眶,道:“他们俩应该是吵架了。”
“为什么事吵?”
“奴婢不知道。”
马老爷恕喝:“你还想瞒我!”
“奴婢真的不知道!”眼泪直掉,吓哭了。
马老爷见状,不禁放软了语气:“马家待你不薄,靖儿打心眼里也没当你是外人,他行事都会告诉你,以为我不够了解他的脾气是不?”
“请老爷息怒……”小阮提袖擦拭眼泪,说:“奴婢真的不知道他们俩为什么事吵。”
马老爷压根不信,“你给我老老实宝地说!他们俩为了什么事吵到这地步?”
很为难的,小阮硬着头皮说:“依奴婢猜测,靖少爷喜欢竹子少爷……或许竹子少爷想回去找他爹……惹靖少爷不高兴……”
没等她说完,马老爷就打断:“怎可能!竹子想回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依靖儿宠竹子的程度,一定会带他回去探视,了不起再把人带回来,何况靖儿有把握竹子的爹不敢嗦。你以为我好骗?”
呜……她真的已想不出他们为什么事吵,索性脱口而出:“老爷,靖少爷对竹子少爷不是那种喜欢,而是另一种……竹子少爷若要回去,靖少爷当然会不高兴。就像马爷喜欢男人一样……跟您吵了几次……就离家……”她越说越小声。
“匡!”拐杖落地。
“老天啊……”
一日,梅仲兖又寻到分号,找了不下十来回,仍不死心。跨入内,他询问:“阿成,马靖在不在?”
忽地,掌柜房内传出:“阿成,带人进来!”
阿成脸色一僵,靖少爷的语气很差哪,天晓得最近吃错了啥药,谁靠近,谁倒楣。
“梅爷……您听见了,请。”
“无须带路了。”冷淡的一句,以示不领情。
推了门,登时迎上马靖投射而来的目光,梅仲兖与他对峙良久,谁也没开口。
马靖轻哼,帐册丢上桌。梅仲兖合上门的刹那,深吸一口气。
“请坐。”马靖看在他是长辈的分上,赏给他一张椅子休憩。
梅仲兖仍站在原地,仅道出目的:“请让我带走竹青。”
“你说竹子?”马靖装傻。
“我的儿子。”他强调。
“竹子是马家人。”马靖掏掏耳朵,哼了哼。
“梅竹青姓梅。”
马靖不满归不满,仍不甘示弱:“他姓梅,是我的竹子。”
“你……果真难缠。”梅仲兖咬牙。
“你也不遑多让。”马靖轻哼。
梅仲兖挑明:“你不能拥有竹青。”
“为什么不行?”一肚子火都冒了上来,他大剌剌的宣告:“我已经拥有他了!”
梅仲兖的脸色一白,“你……你对竹青……你染指他是不是?”
“哦,我想想……竹子肯让我摸、让我抱、让我照顾,我们睡在一起很久了呢,你要不要知道究竟有几日?”
梅仲兖浑身一晃,早已预知是这种结果。一瞬握住门栓稳住身子,他责备:“你怎么可以染指他,竹青什么都不懂,他不过是个孩子!”
马靖撇撇嘴,嗤之以鼻。“竹子是呆子点,那又怎样?我就喜欢他不行?干你什么事?你管好自己就好了,少管到我身上来,你又不是我的谁!”
他吼:“告诉我,是不是你强迫他?”
马靖也不客气地叫:“你问啥废话。适才不就说了,竹子肯让我摸、让我抱、让我照顾!哪里是强迫?他不想跟你回去,你硬要带回去,才是强迫!”又一个笨人,他都快要没耐心搭理。
梅仲兖浑身隐隐颤抖,木已成舟……竹青已是马家人……再也无法补救了。
“你好好照顾竹青。”梅仲兖别过脸庞,开了门就走。
马靖怔了怔,竹子的爹认同了?
一起身,他随后离开掌柜房,跨出分号外,目光搜寻竹子的爹的身影,走得真快,不见了。
分号旁的巷内――
梅仲兖抵着墙,哽咽道:“你滚……”
男人没吭声,揪着他走。
直到两人的身影没入巷道的另一端,男人的厚掌包覆住他的,不许他再挣脱。
算算日子,足足一个半月没见到竹子,也没回去探望爷爷,马靖站在邻近码头的桥墩旁,遥望那远方的船只,无论在漕河上漂流多久,终有归乡日。
即将过年,他调回视线,行至马车旁,跳上驾驶座,霎时归心似箭,回到马家老宅――
“爷爷、竹子――”他大声嚷。
梅竹青偷觑了他一眼,下一瞬低头,不讲话。
“靖儿,这阵子上哪儿去了?”马老爷的语气平淡。
“忙做生意。”马靖勉强露出一抹笑。
马老爷陪着干孙儿绘图解闷,看着他画过一张又一张的靖儿,总是在左下角写着:马靖生气了。无论怎么问,威胁、利诱、哄骗,都无法令他开口说话。瞧他那双眼睛泪汪汪,像极了没人要的小狗儿。
马老爷摸了摸干孙儿的头,舍不得怪罪于他,于是说:“竹子什么都不懂,靖儿,爷爷年纪大了,不想重蹈覆辙。自从你爹离开后,只有你陪我,从小你就给爷爷挣了不少面子,算了算,你聪明、贴心、孝顺。爷爷是该心满意足,不指望有曾孙儿可抱,唉……”
马靖默然良久,顿觉对不起爷爷,他一闪就是一个半月,丢下老的、也扔下小的。虽不明白爷爷和爹之间究竟怎回事,他上前坐在爷爷的身旁,保证:“以后我不会再扔下您和竹子不管。”
“混帐东西!”马老爷吹胡子瞪眼,佯装气咻咻地骂:“你怎让他变哑的?”
马靖忍不住轻笑:“您不是嫌他嗦,话一说再说?”
“他是嗦,但爷爷的耳根子太过清静也不习惯。”
“哦,那我想办法把他弄哭好了,他一哭就叫了。”
小阮站在一旁候着已久,闻言,不禁一翻白眼,靖少爷说的真不是人话!
马靖斜睨着桌上的画纸,竹子果真将他画得英俊潇洒。他问:“竹子,还不讲话是不?”语气不佳。
梅竹青握着笔杆的手微微发抖,马靖还在生气。
“不肯理我?”马靖挑眉一瞪。
梅竹青低垂首,好想马靖,画出一张、一张属于他的模样和颜色。
“我看见你就不气了。竹子?”
梅竹青抬眸,长长的睫毛有泪珠。
马靖起身一把取走他的画笔,哼道:“别画了,陪我去睡觉。你害我这一个月以来都睡不好。”
“不要脱衣裳……”他呐呐地央求。
“嗯。”马靖答应:“依你的意思,不脱衣裳。”
“真的吗……”他的眼神游移,隐含一丝怀疑。
“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嗯……”
“走吧。”他伸出手。
梅竹青伸手让他握,起身跟着他走。马老爷和小阮这会儿终于知道,他们俩究竟为什么弄得一个离家,另一个不说话。主仆俩面面相觑良久――
马老爷摇头轻叹:“罢了。”
小阮一翻白眼,暗自嘀咕:原来他们俩是为了房事在吵,昏倒!
大床内,马靖侧身半躺,拉来棉被覆在两人身上,低头问:“你有没有很想我?”
“嗯。”梅竹青窝在他怀中取暖,马靖不在,他都睡不好。
“还会让我咬吧?”
“嗯。”
“吻呢?”
梅竹青点头。
马靖很满意的抚摸他的脸颊,又问:“为什么不要脱衣裳?”冷静过后,他正视他当初的固执。
“我会怕。”梅竹青闷声说。紧揪着马靖的衣襟,闻着属于对方的气息。
“怕什么?”
梅竹青沉默,眼眶落泪。
“竹子?”马靖扳正他的身躯,细凝他脸上的细微变化。“快说。”
“马靖会欺负我。”梅竹青眨着泪眼,很委屈。
“我怎么欺负你?”马靖耐住性子和他耗。
“你会把身体塞进我嘴巴……欺负我……”
轰!马靖呆了。终于明了梅竹青所说的意思,自己压根没想过这么做,是谁对他做过……
“你爹干的?”语气隐含一丝怒气。
“不是……爹没有。”他哽咽,泪水掉了一颗。
“是谁?”
马靖万分委屈,说的断断续续:“来收房钱的……他要搬走爹的柜子……还打我……然后把门锁起来,他脱衣裳……”
没等他说完,马靖低头堵住他的嘴,牙齿轻咬他柔软的唇瓣,探舌舔遍他嘴里的每一处柔软。梅竹青紧揪着他,再也说不出话,泪水却越掉越多,涤净心灵深处的那一抹幽暗。
唇舌离开了他的,马靖道:“我把你的嘴巴舔干净了,别哭。”
他点头。
“不准想了。”
他仍抽气。
马靖附耳哄:“快说好。”
“好……”他环抱马靖的脖颈,十指抓得牢牢的,残留于眼角的泪滴滑落,渐渐止住了哭泣。
“乖,别再哭。以后,我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马靖轻啄他的脸颊,怀中紧紧地牢他,不断轻声呢喃最喜欢他了,哄到他睡着为止。
春风送暖,满城飞花。马靖带着竹子一道流连花市,漫步于人群之中,掌心交握,自然而无畏他人的目光,他英俊潇洒,他秀气温顺,两人渐走入巷,来到画斋、画堂的聚集地。
来客拾阶而上,席老板一瞬目瞪口呆,“是你们俩……”
马靖明说:“我们来拿画。”
“呃,拿画……”印像中,年轻人压根没买任何画,还把人带走呢!席老板也挑明:“竹青是在画斋学画没错,不过所画的仿作,我是一幅都不可能让你们带走。”
“仿画?”马靖怔了怔,“我要他的仿画干嘛?”
“难道不是?”席老板愕然,那一幅五牛图若拿去卖,可换不少银两哪。
马靖轻哼:“若不是答应过竹子要来拿画,你以为我愿意来?未免想太多。”
席老板又发楞,年轻人讲话这般不懂修饰,都不怕得罪人。
梅竹青仰起脸庞,央求:“我要拿画给马靖的那一张图,可不可以还我?”
“哦……原来是那一张图……”席老板歉然:“已经交给你爹带走了。”
“爹拿走……”梅竹青偏头求助于马靖,一双眼睛水汪汪的。
马靖只消看他的表情就猜得出:“你想拿回来是不?”
“嗯。”
马靖压根不想拿回,但竹子执拗,一旦发作,很麻烦呢。“好吧,我会帮你找回来。不过,你要等我有空,不可以吵。”
“好。”他轻点头,依然对马靖言听计从。
马靖眼尖的发现他的束发之中夹杂一片碎花瓣,手捻起,嘴上说:“若没仔细看,还以为是小虫呢。”为他顺了顺发,马靖检视他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的,这才满意地笑笑。
梅竹青习以为常马靖的体贴入微,从不知道自己是许多姑娘家钦羡的对象,尤其是在马家老宅一带。
“走吧,我带你去吃东西,你差不多快饿了。”
“好。”他就喜欢让马靖牵着走。
席老板犹如一根木桩杵着,怔怔地望着那一对身影离开画斋,终于见识到马靖对竹青有多细心,也难怪人不愿意跟着他爹。不禁摇头叹息,虽不认同年轻人的做法。但竹青有人照顾,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离开花市,马靖带着竹子前往一处开张近半年的食肆,由于布置别出心裁,吸引不少食客前来用膳。食肆内雕梁画栋,地面铺着红砖石,近楼梯处栽植花车,引水穿堂,养鲤鱼,设小桥走道,均以包厢作为间隔,挂垂帘,为食客提供不少隐密。
“这家食肆的老板姓龙,菜色一流,布置也很别致,拉起画帘别人就看不见我们在干什么。”
马靖将他放倒在美人靠,眼下的竹子表情有点慌,想叫又不敢叫的样子令人好想欺负一顿。
“我又想舔你的嘴了……”
马靖落唇堵住梅竹青的嘴,空腾的手摸来桌上的一小壶酒,倏地含了一口,再哺至他嘴里。
醇酒和着他的霸气缠上了舌尖,喉咙深处热辣辣,差点儿呛着。脸窜红,马靖想抱就抱,令他手足无措。
“你没抓紧我。”马靖轻咬他的耳郭。
“吓……”梅竹青断续抽气。
他对他耳鬓厮磨,无论有多想要竹子摸,绝不强迫。
“你真的很呆。”
梅竹青眨了眨睫毛,眼眸湿润的诱人怜惜。马靖轻笑着他此刻的模样,只消摸了摸、咬了咬,就变得白里透红的。
“我不想这么早就带你回质库作画。无论在分号、老宅的厅堂、我们的厢房都有你的文房四宝,爷爷叫小阮将小秋苑的客房打扫后给你当画房,他现在只要出外串门子就称赞你有多会画画。你知道吗?骨董铺将你的画卖出去了,价钱挺好的。”
“钱给爷爷,以后也要给爹。”
“哦。”马靖算帐:“画是我托人卖的,你不给我?”
“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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