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相映作者:莫里
了。」
魏思宇只觉得脑中好像有哪根神经被触动了一般,针扎似地疼痛忽然顺着那根神经席卷而上,在短短一瞬间就穿透了他的大脑。
当苏子昀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咖啡馆里了。
他不记得他是怎麽停下车,不记得他是怎麽走进这间咖啡馆,更不记得他是如何选择了这麽一个极佳的偷听位置──他所坐的沙发座正好背对着魏先生,能让他听到对方的声音,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
苏子昀的手边放着一杯咖啡,他想端起来喝上一口,但手却抖得不行。他恨不得冲上去把那个人渣大卸八块,但一种冥冥的力量让他冷静下来坐到了这里,悄悄的听着身後的对话。
「廖先生,久仰大名。」最先出声的是魏先生,向来和气的他开口却是隐隐的怒气。「我接到你的电话时还以为出现了幻听,当初那个背着虐待儿童的罪行却畏罪潜逃的你,居然还有走在阳光下的一天?」
「姓魏的,你不用跟我阴阳怪气的说话,」廖人渣笑了。
他确实很帅,即使他现在落魄,穿着劣质的衣服,蓬头垢面,瘦得形销骨立,却依旧能让人看出他年轻时的风采。
「我还是知道什麽叫诉讼时效的。」
魏先生放在桌子下的手握成了一个拳头,面前男人的模样和自己的儿子是那麽相似,他正是用这麽一张帅气的脸欺骗女人,在离婚後又把孩子当成赚钱的工具加以虐待。
魏先生即使涵养极高,但在面对这种人渣败类之时却无法平静下来。「廖先生,你把我特地叫回国是做什麽?」
「明人不说暗话,其实你在接到电话的时候也猜到了吧?」他恶劣的笑了起来:「三百万,一分不能少。」
如果不是魏先生曾经是一名心理医生、受过专业的调整情绪的训练,否则他现在绝对会把这个厚脸皮的恶心男人暴揍一顿。
这个男人在二十年前就能因为一己私欲把幼小的儿子反覆折磨,而现在他居然胆敢再次开口索要钱财。
魏先生的脸板得死死的:「凭什麽?」
「凭我是他爸!他亲爸!」廖人渣敲敲桌子,桌上一叠厚厚照片随着他的动作散落了一桌。
魏先生盯着最上面的那张照片,被年轻廖人渣抱在怀里的小魏思宇板着脸,不开心的盯着照相机的镜头。
该称赞廖人渣有「脑子」吗?他手里有很多张他和小小魏思宇的合影,在那个时候他就给自己留好了後路,已经准备好等小雨这个童星大放光彩之时,也高调的出现在镜头之前。
因为那时候照相机并没有十分普及,所以这些照片并不多,但粗略一看至少也有四、五十张。从小雨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开始,一直到他七岁都有合影留下。而这些照片现在全都成为了勒索的依据。
两个人身後那桌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噪音,好像是魏先生身後那个人不小心把咖啡杯摔碎,咖啡流了满地。服务员过来小声的询问着,又利落的擦着地面,行动迅速安静。
魏先生盯着那些照片,思绪渐渐飘远。
当小雨还是一个两岁的小宝宝时,他有个幸福的家庭,可很快的,夫妻两人的婚姻破裂了,他妈妈再也受不了他的暴力行径与他离婚,後来嫁给了魏先生,可小雨却被判给了亲生父亲。
当时魏太太以为廖人渣「虎毒不食子」,却不知道自己的退让,却让儿子代替自己承受了五年的暴力,好在最终又把他要了回来。
当看到头部受伤躺在监控病房里的小雨时,从美国匆匆赶回来的魏太太泣不成声。
那个坚强的小男孩在唯一一次清醒时并不哭闹,只是拉着她的手轻轻的说:「妈妈,我好想你。但是我不能叫你回来,因为爸爸说你已经嫁人了,我不想成为你的烦恼。」
旁观了这一幕的魏先生,在心中涌起了对这个小孩的怜惜之情,他的懂事与坚强,全部来自於因为廖人渣给他的痛苦与折磨,他理应有个温暖的家庭、疼惜他的父母──他值得更好的对待。
於是,在魏太太开口之前,魏先生主动表示要打官司把小雨要过来,而後来廖人渣的畏罪潜逃,让这一切变得顺理成章。
再之後,趁着小雨头部受伤思维混乱之时,魏先生催眠了他,让他遗忘了过去所有的记忆,并为他塑造了一个父慈母爱、温馨快乐的童年生活。
魏先生直到现在仍然记得,当从催眠状态中清醒过来的小雨,第一次张口叫他爸爸时,他差一点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他和妻子尽心的养育教导这个孩子,看着他从一个小小少年,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虽不是魏思宇的亲生父亲,但他做的事情却远超过那个人渣。
当他们父子俩站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身上的氛围是那麽相似:温和、安静、阳光、治愈。
可就是这麽一个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现在却受到了来自他亲生父亲的胁迫!
魏先生的脸色阴沈:「廖先生,你知道你这个行为是敲诈勒索吗?」
可廖人渣的脸皮比他想象中的厚多了:「没错,我是在敲诈勒索啊!」他笑了起来,曾经帅气的脸庞现在已经被贪婪所取代:「你可以去告我,我不怕闹上法庭,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先打电话给八卦杂志爆料,告诉他们现在混得声名大噪的归国明星魏思宇,有个行为不堪的亲生老爸。
「不需要什麽其他证据,我这张脸就是最好的证据!」他一摊手:「我跟你明说了吧,我现在欠了高利贷不少钱,我就等着你这笔钱去还债。那帮黑社会也是会看八卦杂志的,他们既然知道我有个明星儿子,那他们会不会去他公寓外面泼油漆,我就不知道了。」
被这副无赖又恶心的脸孔气到反胃,魏先生即使涵养再高也无法容忍了,他猛地站起,拎起廖人渣的衣领便狠狠一拳揍了上去──「你这个该下地狱的混蛋!」
被他的突然袭击一拳正中脸颊的廖人渣,被打得後退几步,直接撞上身後的服务生。顿时,服务生手里的杯子碟子摔了一地,廖人渣就象是刚在泥地里打滚一般,脸上身上染得尽是棕黑色的咖啡汁。
还好他的脸被脏污所遮住,否则他那张肖似魏思宇的脸,说不定会引起其他人的议论。
在一家咖啡馆里发生这种斗殴事件,所有的客人都被打扰了。店长匆匆赶来询问何故,可打人的一脸激愤,而被打的却嬉皮笑脸,两个人谁也不说原因。店长只能把这两个人请出咖啡馆,并让他们赔偿咖啡馆的损失。
「我没钱,向他要。」廖人渣无所谓的对店长说着。他鼻青脸肿的凑到魏先生面前,笑得下流至极:「姓魏的,如果你真为你儿子着想的话,我相信你知道应该怎麽办的。」
他想要拍魏先生的肩,却又惧怕他打自己而收回了手。「你什麽时候想好了呢,就带着钱来找我。我不要支票不要卡,你带现金来──我在xx街二十九号的地下酒吧等你,最近我都待在那里。」
说完,他便在全店人的瞩目之下,背着手、哼着小曲溜溜达达的离开了。
魏先生不想在这里再多待一秒了,可他才迈出去一步,便看到了他身後那个沙发上一个失魂落魄的人影。
那人发觉魏先生在看他,便抬起头,对他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魏伯伯……原来我一直寻找的小雨,就在我身边吗?」
魏思宇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荧幕上一幕幕飞速闪过的画面,而他的灵魂却象是离开了躯体飘荡在了空中。
这些画面明明只是第一次见,他却觉得无比熟悉。那些只在年幼时出现在梦中的场景,明明都快被他自己遗忘,现在却清晰无比的重新在脑海中浮现,在那些梦境中,他是一个小童星,被众人所环绕,人人都夸他俊帅。
正是因为那些荒诞不羁的梦境,才促使他走上了演艺这条道路,可到了今天,这个梦却与片中的场景慢慢相融。
电视上,小雨在和自己的双胞胎哥哥玩闹。
他梦见过自己奔跑在草地上,摄影师追着他,胡子很长的导演一直在催促:「跑得再快一些!表情要更开心!」
他偷偷跟身旁人抱怨:「跑得腿都要断啦!」
旁边的孩子不说话,只是咯咯的笑……那个小孩,是谁?
电视上,小雨笑着拉着哥哥的手,用童稚的声音许下诺言:「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是我的半身,我可以没有别人,但是绝对不能没有你。」
他梦见过自己拉着另一个小孩的手,表情严肃的背着台词,灯光师用反光板把光束聚集在他身上,刺得他眼睛疼,他却还要认真的把台词念下去。他身前的小孩忽然哭了出来,他被吓了一跳,拼命的给那人擦着眼泪……那个小孩,是谁?
电视上,小雨的眼泪倾泻而下,另一个小孩赶忙伸出小手,在他的脸上胡乱擦着,可摄影机却没有同时给两个小孩镜头。
他梦见过自己在摄影机下拍哭戏,几次都拍不出来,这时有一个小孩走过来教他怎麽拍戏。
「多想想伤心的事情就好了。」他这麽说着。
於是自己问:「难道你有很多伤心的事情吗?你放心,以後有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再伤心的。」……那个小孩,是谁?
……荒诞的梦境与现实碰撞,破碎的记忆片段象是被打碎的纸张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刮起了风暴。
他奋力的想要抓住那些纸片,看清上面写着什麽,但剧烈的风暴却让他寻找碎片记忆的行径,变得异常艰难。
互相矛盾的记忆在他的大脑中频繁变换。一会儿,是他在五岁时,与爸爸妈妈一起在美国迪斯尼游乐园玩的场景;一会儿,却是他在五岁时拍摄中文广告的场景。截然不同的成长记忆快要把他逼上绝路,他无法分清到底哪些记忆才是真实。
随着影片的播放,刚开始还能忍受的疼痛越演越烈。如果说,最开始只是象是一根针在他的神经里游走,那麽现在,无数根针就在他的无数根神经里钻磨。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麽可怕,他的双眼通红,额角的青筋暴起,虽然身体一动不动,但现在不管是谁都能看出他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偏偏现在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电视上,居然没有一个人发觉他的异常。
过了不知道有多长时间,坐在他身旁的严姐笑着转头打趣他:「没想到这麽一看之下,这个小童星和小魏你长得确实……」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惊慌的看着魏思宇的侧脸,只见他脸上斗大的汗珠滚滚而下,面色苍白,明明是个结实的小夥子,现在看着却有些摇摇欲坠。
「小魏,小魏你怎麽了?」严姐吓坏了,下意识的伸手去推他。
阴错阳差的,魏思宇原本陷入暴动的思维运动被直接打断,那一阵吹去无数记忆碎片的飓风忽然消失,可那如万根针刺一般的痛苦却依旧存在。
脑中就象是爆炸了一颗原子弹,魏思宇眼前一黑,完全失去了意识。
大结局
魏先生坐在副驾驶座上,安静的望着翻看着照片的苏子昀的侧脸。
这些照片是廖人渣遗留下来的,想来他手里是有底片,所以才这麽有恃无恐。这些照片里,有些苏子昀见过,有些苏子昀没见过。
廖人渣和魏太太刚离婚後,每年都会寄几张小雨的照片给她,这些照片经过简单的计算机合成,最终成为了一张张放在魏家家庭相册里的照片,所以当魏思宇以「做节目」为名索要时,魏先生才能冷静如常的把照片交给他,最後又流到了苏子昀的手中。
苏子昀看着这些照片,胸口回荡着的感情十分复杂。
他这二十年来,心心念念的便是找到曾经的好友小雨,问问他过得好不好,是否逃脱掉他父亲的毒手,是否有了新的生活。这份执念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之中,让他无法忘怀。
在认识魏思宇後,他才终於从这种禁锢了他内心的执念中逃脱出来,能够平静的回忆小雨,为他祈祷、为他祝福。
但是现在,他从没想过的事实摆在他眼前,原来他最好的朋友与心爱的恋人是同一个人。
其实他该高兴的不是吗?他一直担心的小雨有了美满的家庭、疼他的父母、完美的身世、优秀的学历……以及一个真心爱人。
只是这个爱人,是他自己。
他有些迷茫了,两份完全不同的感情充满在他心中,对象却是同一个人。
魏先生的声音低低的:「我和那个男人的对话,你应该都听到了吧?没错,他说的是真的。魏思宇就是小雨,小雨就是魏思宇。
「当时,我妻子与他结婚後生活相当不好,他的暴力倾向很严重,她与他离婚後就回到了美国。因为在离婚前,那个人渣只对我妻子动过手,很疼爱小雨,所以我妻子就没有坚持把孩子的抚养权要过来,却没想到她走後,他的施暴对象就换成了小小的孩子。
「後来的事情你应该都能猜到了。他好赌,就让聪明可爱的小雨上电视赚钱,稍不如意就对他既打又骂。直到闹出了事,我和妻子才知道他居然做出了这种猪狗不如的行为。而他当时因为被告『虐待儿童』正逃窜中,所以我和妻子就把小雨的抚养权顺利要了过来,然後给他催眠,让他忘掉曾经的痛苦,为他重塑记忆。
「其实这二十年来,我妻子一直在担惊受怕。她怕小雨一觉醒来之後就回复了记忆,继续受那个人渣行为的煎熬。本来催眠就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情,并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後来的事情也确实证明了催眠并没有完全生效──小雨频繁的梦见小时候拍戏的事情。
「我骗他是因为他太喜欢童星秀兰邓波儿,所以才做梦,但没想到这居然给他种下了一颗向往电影的心。
「我和我妻子看着他一天天成长,以为曾经的噩梦不会再来临,可那天他突然回家,跟我们说想要当明星。」
魏先生的声音落了下去,脸上既有着为人父的自豪,又有着同意他进军影视圈的懊悔。
如果他当时没有心软同意,而是像个固执的老头一样强硬的禁止他抛头露脸,是不是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