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摊子甚至无人看守,只用硬纸板写了个价钱在上头,叫客人自己拿菜、自己付钱,足见民风之淳朴。
等看到衣着整齐的不良人时不时巡逻过来,吴兢和张镐便知晓那些摊贩为什么敢大喇喇地留个摊子在那儿了。
人家这边的不良人是真的很尽责。
吴兢领着张镐去拜访三娘。
三娘听了吴兢的自我介绍,一下子知晓他是什么人。对于这种几十年如一日专注于某件事的能人,三娘是十分钦佩的,当即拿出自己酿的好酒来招待两位长安来客。
吴兢道:“来你们蓝田县走一遭,我老汉感觉自己当初在地方上做的事实在太少了。”
三娘说道:“晚辈也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天底下有几个地方有蓝田县这样的好条件?若是碰上真正的穷乡僻壤,连路都不通的那种,我恐怕也是无计可施。”
吴兢对三娘的观感更好了,她有能力,还足够谦虚,并没有少年得志的自傲,做起事来反而比谁都脚踏实地。
吴兢道:“许多人便是有这样的好条件,恐怕也不会用心去办事。”
因为自己出身好而纵情享乐的人少吗?因为自己起步高而恃才傲物的人少吗?
世上能成事的人之所以那么少,正是因为人性之中总有那么一点儿好逸恶劳的坏毛病,条件越好反而让他们越是懈怠。
吴兢就着《蓝田县志》的事与三娘聊了许久,临别时对自己的学生张镐说道:“你在长安也没什么事,便过来蓝田县这边跟着修县志吧。”
张镐喏然应是。
三娘眼睛都亮了。
很不错,现在人才都开始自动送上门了,好兆头哇!
第103章
张镐的到来只是刚开始而已,转眼到了天宝三载,新一年的春闱考完,考出了不少青年俊彦。
其中一个叫岑参的,也不过是二十出头,他得了进士出身,便受同族叔父之邀到了蓝田县。
他这位同族叔父不是旁人,正是与李白相交甚欢的岑勋。
岑勋去年年底受三娘邀请过来小住,来了就没让走了,拉着人帮忙修县志以及讲课。
想到自己一不小心痛失自由身,岑勋便把主意打到岑参这个后辈身上,这新鲜出炉的进士不得拉出来溜溜吗?
正好新科进士有三年守选期,说明这三年他都没啥事干,除了探亲访友之外都可以来干活!
岑勋成功把岑参拉了过来,给了三娘极大地启发,开始给自己的同年们广发英雄帖:最近有啥事干?没啥事干来蓝田县玩啊!
至于来了以后能不能走,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三娘没高兴多久,便知晓贺知章开春终于成功辞官,自请回老家去。他还跟李隆基申请要修个道观,说是叫千秋观,一桩桩一件件都安排得极其妥当。
贺知章走的时候,李隆基挺舍不得,在兴庆宫亲自设宴相送。
等走到蓝田县,贺知章和三娘她们喝了几杯酒。
三娘很是不舍,一路送贺知章到蓝田关。
这有名的“蓝关”在她眼里都多了几分愁绪。
贺知章性格洒脱,即便到了离别时候仍是朗笑着说道:“不用送了,等我到了家中便给你们写信。”
三娘只得站在蓝田关下看着贺知章一行人远去。
十五六岁的年纪本还不应知晓别离的滋味,这一刻她却很清楚贺知章这一去再也不会回长安来,而她兴许也没有机会前往会稽郡看望贺知章。
长安归江南,走水路还是挺快的,贺知章一路走走停停,竟是赶上了故里的春天。可惜他离乡五十多年,昔日邻里大多都已不在人世,只有几个小孩好奇地探出脑袋来看大,有胆大的还笑嘻嘻地问他是从哪儿来的。
他看着满目春光,心情出奇地好,诗兴也随之高昂起来了,当场提笔写了两首诗,题为《回乡偶书》。
故乡人民风淳朴,擅诗的人少,贺知章便乘兴把《回乡偶书》誊抄了许多份,给远在长安的友人们寄了过去,让故友们也体会一下自己归乡的感慨。
说起来也是稀奇,他的故里明明在这里,他的故友却大多都在长安。
大抵是因为世上背井离乡的人多不胜数,而长安又是他们最为向往的去处。
三娘收到贺知章的《回乡偶书》时,已经迎来自己在蓝田县度过的第二个夏天了。
读到贺知章写的“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三娘只觉这果然是贺知章写的诗,分明没什么奇词异句,读来却叫人久久难以忘怀。
三娘二话不说替贺知章把《回乡偶书》投稿给《两京文选》。
如今《两京文选》仍由东宫负责刊出,按李隆基的意思就是“子承父志”。其实《两京文选》本就是由李俨他们建议故太子李瑛弄的,如今倒算是物归原主。
李泌近来在东宫做事,新一期的《两京文选》刊出时他也第一时间拿到了。
他自然也读到了贺知章的新诗。
李俨与他聊起来时,李泌说道:“凭着这两首《回乡偶书》,后世定然会记得贺监。”
李隆基如今也是爱读《两京文选》的人,时不时还因为上头的文章问起作者其人,以至于连李林甫偶尔也会读上几篇文章。
免得接不上李隆基的问话。
比如此时此刻,李隆基就和李林甫聊起了贺知章的新诗。
贺知章都致仕了,李林甫自然只会夸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