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崔县令是文化人,他读过不少怨妇诗,知道不少诗中的怨妇都是在怀念远方的征夫。
人一旦寂寞久了,难免会生出些怨心来,倒不如给她们找点事干。只是想给这些十几二十的村妇启蒙何其困难!谁愿意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便是男子也不是人人都适合读书的。
三娘道:“若是实在学不来识字算术的,可以跟着练些强身健体的拳脚功夫,将来等她们丈夫回来了她们说不定还要生儿育女,倘若总闷在家里闷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何况等她们学成了,还能让她们带里学或者村学的孩子们勤加锻炼,不管日后是科考还是从军,总得有副好体魄不是吗?这都是为了孩子的未来考虑啊!”
崔县令听着觉得挺有道理。
他和三娘共事数月,已经熟知三娘的性情。既然三娘提了出来,那心中必然已经有了章程。
三娘真要能把事情办成了,政绩同样算他这个县令的一份,何乐而不为?
崔县令道:“那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吧。若是有商贾愿意出资相助你也不必推拒,到时候与我说一声就成了。”
三娘笑着应下。
她最近还真接触了一个商贾,不是旁人,正是她们常去吃饭的妙香楼背后老板王宝珠。
王宝珠她爹是长安巨贾王元宝,她是王元宝的最小的女儿,王元宝对她爱若珍宝,竟是不顾避讳把自己名字中的“宝”字给了她。
做生意时也爱带着她。
王宝珠自己同样很争气,才二十出头就已经把妙香楼经营得极好。
最近王宝珠准备在蓝田县开妙香楼分店,已经向三娘抛出过橄榄枝。
第95章
三娘向来热情好客,有人想和自己交朋友她自然不会拒绝。
她与王宝珠见了两面,对对方印象挺不错,敲定具体方案后头一个便与王宝珠说了。
王宝珠当场表示自己要把妙香楼选址旁边那几处宅院也买下来,捐赠给三娘拿来筹办这个女子学堂。
王家常年资助各方读书人,图的就是广撒网多捞鱼,在县城中买几处宅子根本不算事。王宝珠也听说了蓝田县要修县志的事,自然也想跟着蹭个好名声。
须知读书人是最爱惜自己笔墨的,你好吃好喝地把他们供起来,他们也就嘴上感谢你几句,要想他们特意把你写进诗文里是不可能的。
能出现在他们诗里的,怎么都得是焦炼师、丹丘子那样公认的名士,再不济也得是个参军录事之类的,商贾的话他们可都嫌弃得很,生怕自己身上沾上铜臭味。
她们王家有钱,但也仅限于有钱了。
前些年朝廷没钱了可是没少拿长安富户开刀,她们行事得低调低调再低调,否则说不准下一个就轮到她们家了。
要是花点钱能结个善缘,倒是一点都不亏。
三娘很快便把新学堂的名字拟了出来,叫采薇学堂。
这名字取自《诗经》中的《采薇》一篇,乃是那句著名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出处。
这诗讲的就是征夫戍守边关、对抗外敌时对家乡的思念之情,三娘准备以此奠定这个女子学堂的基调。
这是为征夫家眷而设的学堂,旁人想挪作他用就不容易了。她本身就是边将的女儿,为这些人争取些好处一点问题都没有!
夫子们都是现成的,卢氏她们随着丈夫来赴任,如今丈夫忙忙碌碌,她们倒是没什么事干,可以过来充当学堂先生。
自家孩子也不必担心,考虑到这些兵嫂们都是有孩子的,所以采薇学堂还有附属的子弟启蒙学堂。到时候当娘的在上课,孩子们也在上课,母亲和孩子可以共同进步。
因为三娘自己还是县尉,所以她把采薇学堂山长的位置交给了卢氏。
不得不说卢氏在女眷中的人缘还是很好的,崔县令他们的家眷都被卢氏游说过来干活。
这天狄县尉回到家的时候,就瞧见他妻子正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走近一看才发现她是在列采薇学堂的夫子名单。
山长后面跟着的就是卢氏自己的名字。
听到丈夫走过来的动静,卢氏也没停笔,还是认真细致地写完最后一个名字才把笔放下。
她伸手摩挲着第一排墨迹初干的字迹,转头笑着和丈夫感慨道:“感觉我都许久没写过自己的名字了。”
人在闺中的时候,名字还有长辈以及相熟的好友喊一喊,嫁了人仿佛就没了自己的姓名,她是别人的妻子,是别人的阿娘,唯独不再是自己。
一开始卢氏常去三娘家待着,兴许还存着点让丈夫多关心关心她们母子三人的想法,后来渐渐就真的越来越喜欢与三娘她们待在一起。
狄县尉对卢氏的决定也很支持,点着头说道:“你这个山长肯定也能在县志里记上一笔,说不定占的篇幅比我大得多。”
狄县尉本来只是开个玩笑,结果卢氏听后却有了紧迫感,决定这就再好好备个课,省得到时候闹了笑话。
三娘是看重她才让她当山长,要是把事情搞砸了,她怎么好意思见人?
狄县尉:“……”
又是感觉老婆被人抢走的一天。
入了腊月,天气冷得大家都不出门,事情也就少了。
对县衙来说最大的一桩事就是判决那伙人贩子,因为公主府的人解救出上一批被他们卖掉的妇人孩子,所以这次证据非常充分。
他们受不了蓝田大牢一天几顿打的生活,自己陆续也招了不少,其中有个习惯记账的家伙更是帮了大忙,让萧戡又带着不良人前去解救了几批人。
这些被卖的妇人孩子命运不一,有的运气好些,被卖给人当妻子;还有些年纪还小,不记事,被卖去当“干儿子”“干女儿”,其实也是买卖双方逃避罪责的一种方式,把人卖去当孩子只需要徒三年,要是卖为奴仆那可是要判绞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