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风刮过耳畔,那声音很软,悄悄钻进耳朵里,就好似再也不肯出来。
周潋微微低下头,在谢执纯然懵懂的目光里,很轻地亲在他的眉心。
“我们回家。”
马车中备了手炉和炭,一直燃着,即便在雪中停了许久,依旧不见得冷。
出来时为了避人耳目,周潋并未叫府中的车夫,反而是寻了小厮初一来驾车。他同谢执进去时,便叫初一在外头街上寻了家铺子,随意张罗些吃食,候着他二人出来就是。
这时他将谢执安顿在车厢内,驾着车往外行了几步,回了街上。初一果真还在铺子里候着,同店里头的小伙计一道揣着手蹲在炭盆前喝酒谈天儿,见着周潋出来,嬉皮笑脸地迎了上去,招呼两声,搓着手接过了缰绳。
周潋撩了帘子钻进车厢内,不忘回头,朝初一交代一声,“不必图快,稳着些。”
那人醉了酒,再颠簸几下,胃里难受,只怕今晚更不得安生了。
“得嘞,”初一轻巧地甩了一鞭子,在外头高声应道,“少爷只管放心就是。”
谢执在车厢里坐得端正,捧着小手炉,依旧是周潋先前替他安排的姿势,连衣角都没怎么动过。
周潋在他身边坐下,探手在他手炉上碰了碰,还热着,便放心地收回来。
谢执很安静地坐着,看他动作,车厢光线昏暗,周潋看不清他面上神色,只一双眼盈盈生亮,圆睁着,眨也不眨地看人。
周潋同他视线对上,忍不住就要笑,伸出手,在他鼻尖轻刮了一下,“好乖。”
“你若平时有这样三分,也不至于那般气人。”
谢执不大乐意地别过头去,他大约也听出这不算什么好话,即便喝醉了,依旧不耽误耍性子。
周潋没忍住,轻笑一声,顺势在这人发上轻揉了下,“果然。”
“还是这样更像你些。”
他也不在意谢执不肯理他,对着一道侧影,微微一笑,声音低低地翻旧账,同这人计较,“现下怎么肯乖乖同我上车?”
“不怕我将你卖去旁处了?”
那人又偏过头来,眼睛眨了眨,大约是瞪了他一眼。
“一碟蜜饯就能收买,还是喝醉了好哄些。”
周潋微微笑着,手滑下去,牵住了他的手指,小心地避开今日红的那一片,“从前送了不知多少蜜饯果子给你,也不见你肯似今日这般乖。”
谢执挺着脊背,手指微微曲着,落在他掌心里,猫儿一样很轻地挠了挠。
下一刻,就被周潋捉住了,用了些力,按在掌心里,不许他逃脱。
车厢里一方小小天地,暖融狭窄,将风雪一并拦在了外头。
周潋牵着他,望着那双盈盈闪着光的眼,心中莫名地生出些痴念头。
就这样逃了呢?
将这人拐走,塞北,江南,随意哪一处地方,没有靖王,周家,没有缠在身上理不清的是非,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念头只是想想,像是暗夜里的火星,周潋很轻地弯了弯唇角,自嘲地笑一笑,就将它舍弃掉。
车厢里装了斗柜,他拉开,从里头寻了一小盒蜜酿青梅,推去谢执手边。
“喏,蜜饯,”他瞧着谢执拈了一颗往口中送,明知他此刻不懂,仍忍不住,故意去逗他,将盒子又往后撤了些许,“许你的都给了。”
“往后可肯多信我些了?”
谢执蹙了蹙眉,显然不大乐意,伸手就要去抢,周潋不同他争,笑着,又推回他手边,随手往谢执口中又塞了一粒。
“该将猫抱过来。”
“你现下同它想必能顽到一处去。”
蜜饯鼓鼓地塞在口中,谢执的脸颊微微鼓起,一时间倒同猫那张圆圆的脸更多了几分相像。
周潋瞧着,更觉得有趣,正要伸手去戳,车外猛地传来一声震响,车身剧烈颠簸几下,停了下来。
周潋方才在震动的一瞬间就抬手护在了谢执脑后,避免他撞在车壁上受伤。待车停下,见这人无恙,才掀了车帘,朝外头的初一道,“出什么事了?”
“少爷,”初一在外头喊,“旁边巷子里拐出来辆车,同咱们撞上了。”
不算什么大事。
周潋听罢,心下稍定,转头嘱咐谢执一句,“你在这儿乖乖坐着。”便掀起帘子,跳下了车辕。
对面马车上坐的也是位年轻公子,先他一步下了车,此时已在车前站着。见周潋下来,朝前一步,拱手见礼。
“天黑路滑,家中车夫一时未察,惊扰了阁下的车驾,实非故意。”
“车马损失,在下一定照数赔偿。还望阁下见谅。”
对方态度尚好,周潋也不欲多纠缠,问过了初一,得知车身无碍,尚能正常行路,便婉言谢绝了对方的赔偿。
“既如此,在下只好愧领了。”那年轻公子微微一笑,转而道,“在下周澄,家住杏子胡同,左手进第三家。”
“若往后车驾仍有不妥之处,阁下尽可来家中寻我。”
也姓周么?
周潋微奇,亦淡淡笑了下,道了句“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