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作者:肉书屋
静思第10部分阅读
来。我把手凑近了让他尝。他有点疑虑,咬了一小口,然后烫的马上吸气,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吃吗?”
他费力的又吸又吹把那口白薯咽下去,忍着泪说:“还……还挺香的。”
“所以说啊。”
我们也不管正事了,坐在书案上剥烤白薯吃。
“这个虽然好吃,可是不能吃多……晚上吃多了积食。”
两个人一边叫烫,一边吃的欢。
一时间好像有点错觉,似乎回到了上大学的时候……下了晚自习,在校门口买两个烤红薯,一边吃着一边回宿舍。做学生的时候没有钱,可是冬天的晚上有一口甜热的东西吃,已经觉得非常满足幸福。
两个圆胖的红薯被吃的光光的,只剩下揭掉的皮儿还在。顺治舔唇咂舌:“还真是好吃,明天再弄两个。”
我笑:“这样的便宜东西不值什么,所以说,不见得非是富贵锦绣珍珠鱼才算享受,只要开心,这种不值几文钱的东西也是好的。”
外面孙长圆进来回话,然后说天时不早,请皇上娘娘早些安置。
皇帝唔了一声,拿帕子抹了抹有些发粘的指头继续写字,孙长圆回完了话一抬头,顿时僵在那里。
我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得,顺治脸上那道被我抹的极其明显的黑灰,正堂而皇之的挂在那里招摇呢!
孙长圆不敢笑,我则是忍笑不笑,憋的胸口生疼。
顺治抬起头来,看看孙长圆又看看我,一副纳闷状。
我实在忍不住,扑在桌上就闷笑起来。孙长圆就没我这么舒服了,一边辛苦的板着脸,一边小心用词提醒他:“皇上……龙颜上沾了些……”
顺治恼也不是笑也不是,孙长圆赶紧让人端水来擦。
外面风好像紧了,进来的宫女回说是开始下雪了。
怪不得听见窗纸上簌簌的响,原来不光是风吹的,还有雪粒子扑在上头发出的声音。
一年,又一年。
静思五十
坐在屋子里,偶尔出去转转,头上看到的天空永远是四角形的——宫墙的界限。
有时候不免有“啊,这和坐牢也没什么分别”的感慨,偏偏外面还有无数的美女想削尖了脑袋钻进来,有的成功,有的铩羽。
这其中让我印象最深的无疑就是乌云珠。
她有美貌,有智慧,有才华,有手段。
啊,这样的一个人非得挤到宫墙里面来争奇斗艳,实在是想不开。
当然,每个人的理想不同。有句词怎么唱?好像说“心比天高”,大概九重凤阙是她的理想吧。
但是这里的游戏规则不是那样的。即使是我记忆中荣宠无限的孝献皇后董鄂,她的风光也是可怕的,如履薄冰一般战战兢兢的过日子。
紫禁城是个讲背景的地方。比如,没她貌美没她聪明更没有才华的我,却在这里混日子混的不亦乐乎。再比如,佟妃和谨贵人的牌子皇帝也翻过两次,还有玫妃的一次,但是淑妃就没有份儿。这肯定不是因为她身份不行,这个女人实在是……让人没法儿爱的起来。
我的背景出奇的强悍,太后的亲侄女儿,皇帝的亲表妹,生了一个皇子——除非我想不开拿布条子去勒皇帝的脖子玩,否则对我来说应该没什么真正的危机。淑妃和玫妃也一样。佟妃虽然是半个汉军旗人,但是她母亲也有背景,何况还有佟家摆在那里呢。
而董鄂氏……这个姓氏在历史上也只出过一个叫人记得住的强悍人物费扬古,那还是在董鄂出头之后他才出头的呢。
到了现代去也是一样。高干子弟天生就有优厚条件和资源,地位高人一等。
宫里这几个主位娘娘,就等于家世骄人的高干之女了。
去年准备过年的时候,我正在侧宫里修身养性,哪像现在这样忙得头晕脑涨。好不容易年前该干什么过年该准备什么年后又有哪些安排都一一整理停当,年关已经到了眼前。
今年在慈宁宫守岁,后宫的女人来了不少。几位贵人,嫔,妃子,顺治还有太后。我惦记着玄烨,本来是不想在这里守岁。但是太后一声令下,硕果仅存的两位皇子,还有三个格格都抱了来一起待在慈宁宫。小点儿的孩子像玄烨还有佟妃的格格,早早儿就已经眯起了觉。大点儿的也揉眼呵欠,二阿哥嘴里还含着块饴糖,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他的母妃出身很低,现在也只有一个庶妃的身份,座位也离的远些。我看看他们母子,说:“二阿哥困了,让苏嘛姑姑领他去睡吧。”
他母妃连忙说:“在太后这里守岁,怎么能如此不恭……”
呵,规矩为先,也不能怪她。
可是我不这样想,我也绝不会让我的玄烨将来受这种困的要命却不得睡的苦。
太后发了话:“小人儿熬不住,让他们都先去睡吧。”
拼着两张桌子,所有人围着坐在一起,乍一看倒是十分和睦。
桌上摆着各样点心吃食,我拿了一个橘子在手里,慢慢的揉着上面残留的一小节梗橘蒂,顺治凑趣给太后说了个笑话,太后笑的很欣慰,一边的妃嫔们不管好笑不好笑,也通通很给面子的露出笑容,烘托出一片其乐融融。
太后亲手拿了一块酥饼递给皇帝。顺治接过来,说:“还是额娘心疼儿子——不过打赏的是不是小气了些?昨儿听戏还赏那小旦一大把钱呢,到了儿子这里就只有块饼了。”
太后笑着指他:“你听听,最近不知道在哪里学了好些怪话来。我倒想赏你一大把钱,你到哪里去花去啊?”
顺治笑:“我做成万寿钱挂着,也记着额娘的恩哪。”
太后听了这话,从自己襟扣上拉起条红线来:“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不知道是谁兴的法儿,拿铜钱和丝线缠这个‘卍’字花样,又串了珠子,拧出花样来,再配了绦子结子的弄来,倒真是很有意思。我这个是苏嘛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上面的老玉珠子颜色倒很好,难道颜色配的这么正,手也很巧。”
顺治看我一眼,说:“这个人孩儿倒知道,但是不能白告诉了额娘。”
我继续搓我的橘子,沉默,沉默是金哪。
这个原来是好玩儿才做的,因为喜月她们绣花拈线,我也跟着凑手,但是我却不会绣东西,干脆拿了铜钱缠着玩儿。这个便宜又有意思的小玩意儿马上在永寿宫流行起来。但是和以前的所有东西一样,在后宫里传的很快,不光主子们一人襟上都挂一枚,连宫女们也偷偷的在腕上拴一个。
太后看了我一眼,笑笑没说什么。
我的橘子已经被手焐的热乎乎的,顺治很顺手的把橘子拿过去,把酥饼递给我:“我这算是借花献佛了,这可是太后的恩赏哪,快吃吧。”
我笑:“皇上这也忒没有诚意了,何必还要借太后的光啊?”
他也笑:“倒不是为着借太后的光,我晚上多喝了碗汤,这会儿胸口还闷着,想和你换橘子吃。”
一边儿淑妃轻轻的冷哼一声,嘀咕了句什么,我没听清楚,也不想听清楚。反正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来的。
酥饼的确有点油,和面的时候就放了糖和猪油,捏成了洒上芝麻,又是荤油炸的,里面还有松子——油上加油,怪不得他不肯吃反而塞给我。刚吃了一顿油腻腻的晚饭再吃这个谁咽得下啊。
我有点困难的把一块饼吃了——这就是“恩赏”!得,哪怕你再渴,人家给你把盐,说这是赏你的,你也得吃下去。
这是当着太后和这么多人在,得给他和太后留面子,也得表现我不骄横不搞特殊化,这饼不能不吃。要是只有我和他在一块儿,我才不买这个账呢。
我瞪他一眼,他笑的眉毛都弯起来了,像个淘气的,恶作剧得逞的坏小孩儿。
“我看你晚上也没吃多少东西,怎么一块饼也咽不下去?你是不是为了身段儿所以忌口了?”他摇摇手:“不必不必,你现在就正好。”
这话说的……太也……
其实话没什么,可是场合不对啊,这种话在永寿宫里说说没关系,可是在这里说就……
除了太后,其它女人可都眼里带刀的瞄着我呢!
果然淑妃又哼了一声,比刚才还带着不屑和怨气,音量也更大了。
顺治当然也听见她哼了,但是大过年的你也不能喝斥她你哼什么哼?这不行的。
他只是抬手叫宫人:“给静妃娘娘沏杯热热的酽茶来,冲冲油腻。”
一旁宫女答应着去了,果然沏了一壶普洱来,没走到跟前我就闻见那股茶香了。
那宫女端着茶壶到了跟前,屈膝弯腰,往我的杯里倒茶。忽然间她手猛的向前一晃,热茶从壶嘴里冒出来,哗的就浇在我的手背上。
我痛的啊一声叫出来,那宫女惊吓的不轻反而更慌,茶壶拿滑了手,整个壶都翻扣到了我的身上。
夹棉的旗装吸水特别快,身上马上就感觉到了温热,接着就灼烫起来。
我慌着站起身来想让水珠流下,可是身上的衣裳已经都湿了。
顺治慌的扑了过来,袖子带倒了高脚青花盘和他跟前杯筷,哗啦啦的声响乱成一片。我又是痛,又是急,他一把抓着我,急问:“烫哪儿了?疼不疼?太医!快传太医!”
太后忙叫人:“先取冷水来,湿了手巾敷上手,拿蛇油膏药来!阿蕾,你先把身上衣裳脱了。”
殿里乱成一团,旁边玫妃过来帮我解襟扣,淑妃站在我身后看,忽然顺治抬起头,扬手起来,重重扇了她一个耳光,打得淑妃一个趔趄,身体歪过去撞到了桌上。
“你个毒妇!你想害死她是不是?我这就先开发了你再说!”
静思五十一
我不顾手疼赶紧拉住顺治。烫手事小,可是他这样一来,事情就折腾大了,而且性质也一下子就变了!
“皇上!”太后提高了嗓门:“你说什么!”
这一声威喝让所有人都冷静下来。
不管这事儿和淑妃有没有关系,总之在太后这里是决不会和她有关系的。博尔济吉特氏的脸不能丢,当着这么多人闹窝里反,太后失不起这个面子。
从她那一代,或许从她之前的时候已经开始,蒙古女人在满人的后宫里占据统治地位。孝庄太后和自己的姐姐宸妃海兰珠,还有她们的姑姑——那位已经去世的孝端皇太后,同是皇太极的妻妾,三个人合也罢不合也罢,但是她们在后宫中的地位和聪明绝对是稳固不可动摇的。海兰珠的儿子早夭,皇后无子,所以拥有儿子的孝庄成了现在的太后,顺治成为皇帝。
这些事实我早就明白,一瞬间里也全都想的很清楚。
“皇上,我没什么事儿,没烫着。”
顺治的胸口剧烈起伏,周围的妃嫔吓的大气不敢出,个个噤若寒蝉,束手立在一旁。淑妃的宫女也不敢去扶她主子。淑妃扶着桌子站着,一双眼射出冷厉象冰刀一样的光芒,恨不得在我和顺治的身上穿出无数透明窟窿来。
我觉得两边太阳|岤突突乱跳,穿着花盆底的鞋子也难以保持平衡,顺治伸手扶着我靠在他在身上。
喜福从侧门快步走了进来,脸色煞白,鬓边头发都散乱了,捧着小匣子:“娘娘,药膏取来了,太医随后就到。”
顺治发话,声音很压抑,听得出他的怒火并没有消下去,只是暂时按捺住了:“扶你主子去更衣敷药。”
他的目光转向地下跪的,那个脸色苍白没一丝血色的闯祸的宫女。
我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不管她有意无意,她……
太后不能发落别人,只能拿她来开刀。
“叉出去!过了节再处置她。”
我无能为力,这个时候也没有机会给她求情。好在现在过节不会杀人……
过了这两天再慢慢想办法……
她是真的失手?还是有另外的原因?
“哎呀,娘娘……这,这都烫成这样了!”喜福嘴唇颤抖,跪在那里,拿着药膏的手直哆嗦。
我看看脱掉衣裳,露出来的腿殷红一片。刚烫的时候只觉得皮一紧,然后慢慢刺痛。现在却觉得整块皮上象是有火焰在舔动着,灼烫的感觉好像在每根血管里流淌乱窜,我紧紧攥住拳头,哑着嗓子说:“你快些涂吧。”
帘子一动,喜福慌张的跪了下来:“皇上!”
我连忙拉一边的帘子:“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吧!”
他大步走进来:“有什么好避讳的!让朕看看,烫的厉害么?”
喜福支着手站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挥挥手,她把药膏放下,悄悄的退了下去。
好吧,反正别的也做过,也看过……
他注视着我烫伤的地方,下眼睑有根青筋在那里,一跳一跳的。似乎可以真切的感觉到我的疼痛一样。
“药呢?太医说什么没有?”
我苦笑,感觉到自己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怎么能让太医看我的身体啊?他也只是看了手,然后把了脉而已。
“开了方子,外面在煎药呢。刚刚正要涂药膏。”
他把药膏拿起来,想蘸的时候又放下:“我去洗手。”
我忍着疼说:“算了吧,你也累了一天,让人服侍你更衣梳洗吧……让喜月进来给我涂就好了。”
他不听,自己走到外面去喊人舀水,洗了手又进来。
“咝——”
药沾到烫伤的地方,针扎似的疼里面又混上了说不出来的贲张的感觉,我紧紧抓着身后的枕头巾。他抬起头,关切的问:“疼吗?”
我摇摇头:“当然疼了——涂快点吧。”真犯愁,晚上怎么睡啊,现在一沾就疼,盖上被子蹭到了怎么办?
恐怕得全包起来……但是包起来也是疼啊。
“慈宁宫,人都散了?”
“散了。”
顿了下,他说:“玄烨呢?”
“早睡熟了,抱回来一路也没醒,跟只小猪一样沉沉的。”
他没抬头,继续涂药。我坐着,一只脚踩在锦墩上,皇帝倒半欠身坐着。这要让人看见非给我治个大不敬的罪名不可。
“你刚才也太……”我想想又说:“淑妃这一下落了脸子,你让她明天怎么出门见人?三宫六院这么多主位,没哪个挨过一指头的。你……”
顺治手劲一下子重了:“打她?我还想……”
我缩了一下腿:“轻点儿!”
他叹了口气:“疼的厉害吗?药煎好了你多喝一点。”
我说:“那个也不是止疼药,只是清清火去去毒气,聊胜于无。”
药膏抹上了一层,他把瓶子丢一边儿去。坐在床边,一副气闷的样子。
我也气闷,但是总不能两个一起对坐着赌气。
“我知道你是为着我,好好的被烫了,我也的确很委屈。可是你也的确太暴躁了一些。你看这样一来,太后也下不来台,淑妃肯定也把你我记恨上了……”
顺治脖子一梗:“让她恨去!赶明儿我总要收拾了她!”
“她也没……”我想想又换个说法:“也不见得是她使坏。”
“就她坐在你左边,准是她了。”
难说。
没准是别人先在那个宫女那儿下了点子,我最近也太风光了,看不过眼的人又何止一个淑妃?只不过别人不显露出来,而她处处摆在脸上而已。
说是她,也有可能。但也不能落实就是她啊。
不过这话在他面前要一说,他八成又得叫人去揪那个宫女去审。
我还是埋下头当锯嘴葫芦,沉默是金呵。
天已经快亮了,初一本来是有一堆事项安排的,这下我受了伤,可是明正言顺的不去忙。顺治在永寿宫待着,最后还是不得不去。初一晚上的夜宴我也躲了。
乾清宫这会儿一定很热闹吧?
去年的这时候我还在那里坐着,那时候还是襄亲王福晋的乌云珠献了两道菜……
一转眼,已经一年了。
这一年里多少是是非非,多少离合聚散。
“娘娘,我瞧啊,昨天烫伤您的不管是谁,拣在那个时候,用心实在很毒。”喜月捧过药来,自己先喝了两口,又递了给我。
是啊,我也知道。
懒懒的把手里的一副百子图拿到一边儿去,接过药来一口气喝完,酸,涩,又苦,真难喝。
喜福捧了蜜饯过来,我摇摇头:“不吃这个,拿茶来我漱漱。”
喜月想引我开心,故意笑着说:“娘娘是真想纤身的吧?一点甜的油大的都不吃了。”
我摇摇头。
疼的比昨天好了一点,但是心情还是坏。
让喜月去打听那个宫女的消息,她回来说关的很紧,问不到。
连很有办法的喜月都没办法。
太后不会是已经把她处置了吧?
有太监来,送了几样菜,说是皇上让赏赐过来的。
喜月抓钱赏他,问:“席上热闹吗?”
小太监陪笑说:“回姑姑话,小的在外面伺候,里面自然是热闹的。”
外面呼喇一声响,我吓了一跳,坐直了身。
喜月出去问话,回来说:“雪压的瓦折了几片下来,不打紧,明天叫人来收拾了吧。”
我看着窗子,雪光映的窗纸有些荧亮。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有点不太安定,应该不会有什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