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作者:肉书屋
静思第6部分阅读
好吧……看在你也这么苦闷的份上,过年时你害我的那几笔恶账,我就马马虎虎原谅你好了。
我喝着茶吃着点心,一句话也不多说,太后问我好吗?我就不疼不痒的说两不得罪的话。
然后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重头戏终于来了。
蒙古旗的两个格格之一出场了。
我睁大了眼,使劲儿眨了两下想看的更清楚些。
结果走上前来的是个很稚气的丫头,圆脸,眼睛不大,脸庞有点红扑扑的,才十三。论辈份,是废后亲哥哥的女儿,算是现在我的亲侄女儿,太后的侄孙女儿。
唉,我瞥一眼顺治皇帝,他也提不起精神来。唯一精神抖擞的大概就是孝庄太后老人家了。
这个小姑娘真是……真是还是个小姑娘啊,留着个瓦盖似的齐眉刘海,底下一张发面包子似的圆脸。要是她搁在现代,也就刚上初中的小毛丫头啊。但是穿着整齐的旗装擦着粉戴着宫花站在这里……等着被挑选嫁人,实在是——
她看起来也很紧张,肩膀和腰身都僵着,眼睛也不敢抬。
太后和气的问家里怎么样?京城住的惯吗?
然后还特别要转头去问皇帝:“皇上看呢?”
顺治死气沉沉的说:“皇额娘喜欢就好,那就留下吧。”
小胖子的眼皮也垂着,很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想起了邻居家的小土狗,每次桌上放了好吃东西它都很精神,但是那是主人吃的,最后给他的不过是一点残羹冷饭,那时候它也会乖乖的过去,耷拉着耳朵把不好吃的东西吃了。无论如何……
这时候我觉得其实……
其实小胖子也不容易。
他从小到大,做什么事儿真正顺心过?很小的时候父亲去世,他在几方势力的角逐下当了皇帝,但不过是个摆设,多尔衮大权在握,母亲也不能自由的亲近。等到好不容易多尔衮死了,自己也亲了政,但是政令总是得不到实行,想做的事做不了,婚姻也是包办的……
他把皇后废了,可是之后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不然前些日子,他不用跟我道歉,为着吴克善亲王的事。
其实他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大孩子而已。
静思二十八
因为看的慢,所以过午的时候,看了刚一半。
太后发话,我们先吃饭,吃了饭接着看。
照我看啊,下午估计也还是同一局面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冲动,居然在进膳的间隙跟太后说:“太后,要不……下午您就别在这儿坐冷板凳了,这里到底没有慈宁宫舒坦,您还是回去多睡会儿的好,从过年起就这么忙没消停过一天,下午皇上自己随便挑挑就得了,反正剩的也就一小半。”
太后看我一眼,笑着,倒没说什么话。
不知道有用没有用,反正我是挺坦然的,又不是给我挑老婆,我也只是顺口建议下。
结果用完膳,太后抹了嘴漱了口,居然施施然说:“唔,真是倦了,阿蕾,福临,你们下午在这里吧,我就先回宫去了。”
咦?太后你老人家……这么通情达理吖!
因为消息太突然,太让人不敢致信,我一直目送她老人家的步辇抬出去,还没回过味儿来。太后怎么这么容易就放权了?
简直不可思议!
我看看顺治,他也是一副没回过神的表情。
也许是……太后觉得我还在这里坐着把关,所以比较放心?
好吧,既走之,则安之。
我招招手:“吴良辅!”熟了以后就不跟他客气什么公公了,反正他使坏也使不到我身上来。
“啊?啊,”他显然也愣乎乎的。
“该干嘛干嘛吧。”
饭桌撤掉,我们漱口擦嘴擦手。皇帝的位子挪到了中间,我还是依然故我坐在旁边。
秀女们没被宣来之前是,小胖子瞅瞅我,看样是想说什么话。我打个呵欠,不管他想说啥,我都不想听。
“我怪困的……皇上你自己慢慢看吧,不用理会我。”一边招呼喜福:“把我那个荞麦芯子的枕头拿来。”
“是。”喜福马上利落的拿出我的抱枕来。
我腰一塌,也不管什么坐相了,一胳膊支在旁边的小几上,眼一眯,养起神来了。
就算睡不着,也要当自己睡着。
陪着前夫……好吧,这称呼可能不当……那,无缘的前夫合适么?
陪着无缘的前夫挑以后的小老婆……这场面我还是装睡着的好。
也许是中午吃的饱,也许是我想睡的意愿很强烈……也可能拜早上早起现在又不能回永寿宫去睡午觉所赐,我没多会儿,大概是第二批秀女没进来的时候……
就真的没意识了。
一开始还听着耳边的动静,有人来了,吴良辅的嗓子明显压低了很多,大概因为我摆出睡觉的架式来,所以他识趣的自动放低音量。还有秀女们走路的声音,不像我们现代人想的那样,硬硬的花盆底鞋踏在地砖上肯定很响,以前想过大概类似高跟鞋的声音,但是其实不是的,有资格花盆底鞋的女人绝不会像头犀牛一样走路叭叭响……
抱枕真的很柔软,荞麦芯就是这点好,弹性,有簌簌的流动的感觉,不像棉枕瓷枕那样……
不过好像有点变硬了,睡梦中犹有一丝意识清醒的我想,大概是这一块儿被睡塌了……
我自动的挪个位置,又找了一块儿隆起的,弹性更好的位置。
真舒服……
我的头在枕头上蹭蹭,再蹭蹭。
太舒服了,回去就把永寿宫里所有的枕头都换上荞麦芯……荞麦?当然是找内务府要了……
反正内务府的人对我是不敢不有求必应的,我怎么说也是太后罩的人,永寿宫的主位吖!
有权不用过期做废……
如果我能知道那天我瞌睡,居然瞌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绝对在自己规划外的后半生,我想,就是头悬梁锥刺骨的挺着我也不会睡。
但是人生往往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就像是……
江水始终是往东流向大海的,你就算筑一百道三峡工程,也不能改变这个大趋势。
那天我感觉到自己睡的很暖和,很惬意,然后好像是……身体被搬动了。但是周公的召唤太有吸引力,我的眼睛怎么也不想睁开。
后来……
再后来……
等到我终于发觉不对劲睁开眼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发生的很突然,结束的也很仓促。对方好像和我一样不知所措,我们就这么光光的,像初生婴儿一样在被子底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后来回想,当时我竟然没有尖叫,没有大哭,没有扑上去对那个胖子拳打脚踢拧掐咬踹,一定不是因为我想到了他的皇帝身份,也不是我善于克制自己的情绪和冲动。
而是我完全没弄懂,为什么会发生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
“呃……”他终于发出声音,问的风马牛不相及:“你饿不饿?”
我像梦游一样摇摇头,我觉得我肯定还没醒,这是个大噩梦。是周公他老人家看我这阵子都光抱枕头不烧香,所以……给我塞了一个如此噩梦……
“喝茶吧……”他说。
我还是摇摇头。
目光游移开了,黄|色的帐子,黄|色的被子,黄|色的枕头……
这是乾清宫西暖阁的标准配置,连屋里点的龙涎香都是很标准的。
“几点啦?”我问。
他茫然的看看我,我然后想起来,改口问:“什么时辰了?”
“酉时一刻了……”
我继续茫然,然后想起问:“我衣服呢?”
然后两个人都坐起来穿衣,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午睡是大通铺,现在睡醒了,大家排排坐在床上穿衣服。
静思二十九
坐着步辇摇摇晃晃的一路回到永寿宫,宫里上上下下的气氛好像与平时不同,我也麻木木的没什么大感觉。喜福破天荒的话变的特别少,喜月更显得沉静殷勤,不早不晚的备了洗澡水,我泡了澡出来了才想起来,她们很可能——都知道了。
晚点没吃,茶没喝,我从桶里上来直接爬摸寻床沿儿去了。
躺在那里一点睡意也没有,两眼直色色盯着帐子顶,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
那只蚱蜢为什么就趴那儿不动?那个蝴蝶为什么要停在草叶子上而不是停在一朵大红花上?
这屋里为什么这闷?这么静?简直像个土馒头,我就是那个被埋在底下脱不了身的馒头馅!
脑子里像开了牲口圈,一会儿一群马哗啦啦的跑过去了,过了一会儿一群牛又轰隆隆的跑过来了。
等到一切动静都消停了,我才恢复一点正常思维能力。
他个顺治老流氓,我居然……我居然没打他没踹他没咬他没撕了他就这样悄然没声的回来了!
我我我……我居然失身了!而且是这么窝囊的失身了!
虽然失身对象是理论上的前夫!可是不代表他他他就不该死!
我开始撕被角,撕完被角撕枕头角。里面的荞麦芯子都流出来了,轻微的簌簌的声响,好像,很低沉的,流水的声音。
早起来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眼里全是血丝,口角还冲起了一个泡,没梳没洗往镜子前一坐,仿若女鬼刚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样子!
喜福吓了一跳,小心的问:“娘娘,是不是不舒服?”
不舒服?我不舒服的很!前思后想左右盘算,最后得出的结论让我只能血泪往肚里吞。我能怎么着?
我能冲到乾清宫去把皇帝一刀了吗?
我不能。
我能揪着他的猪头狠狠掼到地上再踢到墙上再塞进马桶再扔去喂狗……我能吗?
我不能。
我能对他破口大骂冷嘲热讽指桑骂槐钉小草人写咒条子……我能吗?
我都不能。
我之所以如此气愤沮丧,是因为昨天夜里到今天早上,我终于充分认识到了一个事实。
我只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在皇宫夹缝里求生存的,皇帝看不上又没扔掉的众多小老婆之一!
不过是一个附庸物,一个附属品,一个没自由没思想没人权没尊严的……一个,一个……
大颗的眼泪从眼里冒出来,然后纷纷的争先恐后的跌到身上。
呜……
我趴在桌上哭。
我害怕。
我以为自己可以维持的,保有的,一点一点都破碎了,都不见了。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可以独立,但是发现除了依靠太后我没有别的路走。
我以为自己可以保有自尊,但是在权威面前你只能低头,为了过的好只能去谄媚讨好。
最后我以为我还是自己的,但是一觉醒来,发现最后的底线……
也不再是底线了……
为什么不管在哪里,人总是没办法按自己想的那样活着呢?在现代的时候我想好好的工作,可是后来我发现,工作做的好,并不一定就能得到回报。
在这里我只想不惹是非老老实实的活下去,可是我不惹是非,是非却总会来惹我。
“娘娘……”喜月小声的喊。
我闷声说:“什么事儿?”
“娘娘不舒服的话,是不是传个太医来请脉……还有,慈宁宫请安,今早就先不去了?”
我猛的拔起头来,瞪着她。
喜月被吓的退了一步,手里的梳子啪一声掉在了地下,幸好没摔断。
“去!干嘛不去!”我硬梆梆的说:“给我抹上粉,上胭脂,眉毛也画上,挑件最亮眼儿衣服去!”
后来我今天这一举动,被没有秘密的后宫传为——高兴傻了。
因为重新又爬上了皇帝的床,所以乐的一下子又抖起来了。
懒得理了,爱说什么说什么吧,反正我是再没什么可失去的了,爱说说随她们去。
后宫的风浪一波接一波,一浪接一浪,后浪们已经气势汹汹的进了宫,我这波前浪也该晒死在沙滩上了。
后宫的女人们注意力一向转移的快。
太后娘家的两位蒙古格格进宫,可不同于一般秀女要从答应,常在,贵人开始熬起。十五岁的那个进来就封了嫔,号淑。淑嫔做了没有几天,皇帝翻过牌子,又升一级成了淑妃。另一个则是直接封了妃,名号倒先空着。
后宫的风向立刻一转,新贵是谁,大家眼睛亮的很。我这头老咸菜立刻没人嚼了,大家前仆后继的盯上了几位新妃子贵人。我猜着,八成她就是要当皇后的那一位了吧,只是不知道太后打算何日下诏行册封仪式。
最巧的是,那位董鄂妃的堂妹,封了一个贞贵人,安在我的永寿宫里住了。
过来的第一天她给我请安,我看着她只觉得可惜。明明是堂姐妹,可是她和乌云珠怎么长的一点也不像,不光长的不像,气质也不大像。乌云珠的沉静温柔是流动的,像江南的水波一样,可是她却是木头做的一样,安静也很安静,温顺也很温顺,只是……很刻板。
纷纷扰扰的选秀终于落下帷幕。
有时候我可以平心静气的想起那天发生的意外。
应该只是个意外。
证据就是顺治从那天起再没和我照过面儿,按说在慈宁宫还是可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是这么多天过来,一面也没见着,他也没再翻牌子传我找麻烦。
生活似乎又平静了下来,但是这平静能维持多久呢?
静思三十
突然发现了一个严重到要人命的问题!
意外发生的那会儿光顾着受打击长吁短叹,我我我……
我没想起来另一个比意外还重要的可能发生的意外。
和那位贞贵人,一位答应坐在一起打扑克……好吧,这样消遣活动也传遍了后宫,同样发明者不详……
大家说起最近的一些小新闻,然后突然贞贵人说:“佟妃娘娘是该生产了吧?看景仁宫这些天太医进进出出,嬷嬷们还有稳婆好像都已经住进去了。”
“啊,算日子差不多了。”我丢下一张小牌:“这时节生产好,天气不热也不冷,大人孩子都不受罪。”
小康要出世了……
这会儿有种先知的满足感。除了我,谁还知道这个孩子将来会成为一个那么有作为的皇帝吖?这个预知可能会帮我很大的忙啊。
“是啊。”一边那个答应附合一声,也出了张牌。
贞贵人的脾性和长相一样老实,这位也住在永寿宫的答应更是小心谨慎,大家相处的不算难过,亲热是亲热不起来的,好在也没有坏到哪儿去。
嗯……
想起好像……
有件事,一直忘了没上心的……
我那啥!
我忽然想了起来,拿着牌的手劲立刻一岔,“滋”的一声,我的指甲把牌划了个口子。
我身上每月该来的,怎么没来啊?
的,不是吧!难道真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我,我,我……要真那啥了,真是死的心都有啊!
不会那么衰吧不会那么巧吧我那天应该是安全期安全期……
不知道这里可以买到早孕验棒不?
我完全没打牌的心思,牌场赶紧的就散了,自己像困兽一样在屋里来回乱走动。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可是,这种事能找谁帮忙呢?找太医?别开玩笑了!
身边又能冲谁打听呢?喜福喜月人家是黄花大闺女,其他……其他人哪是可以打听的人啊?
惴惴不安的又等了几天,该来的还是没来……
但是失眠焦虑心悸的毛病倒是来了一堆==~~~
大概是心火太盛,嘴角又冲起一个大泡,足足五天才消下去。
但是那个还是没动静。
不要慌不要怕,大概是最近心情不好所以内分泌失调,我让喜福去太医院给我弄点调理的药来吃吃应该就行了……
我没有等来我想要的,但是佟妃却终于到了瓜熟蒂落的日子。值得庆贺啊,小康兄终于光荣的诞生了。一想到这个有名的历史人物竟然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呃,好吧,是在我身旁不远被生出来的,我就觉得很激动,连这些天一直困扰的问题也可以暂时抛到一边。
后宫里真的没有秘密。
佟妃是从下午就开始阵痛了,后宫里大小角落只怕墙缝里的老鼠都得到了这一消息。顺治孩子不多,现在活着的儿子就一个福全,妈还没什么地位,不大上台面儿的可怜孩子。小康一出场,就更没他什么戏份了。
我激动的坐立不安,好几次差人到景仁宫那里去打探。
“生了么?”
“还没呢娘娘。”
“还没生下来吗?”
“还没有呢娘娘,稍安勿躁。”
“怎么这么慢呀!”
喜月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头一胎都要时候长些。不过我听里面说,佟妃娘娘哭喊的厉害,力气都耗光了,太医正预备上参片儿呢。”
“应该应该。”现代孕妇不还带着牛奶巧克力进产房么,瞅着不大疼的时候赶紧吃两口补充体力。
“娘娘,您耐心些,不要急……”
喜月估计也被我一趟趟转悠的烦了,嘀咕:“不知道还以为您生呢……”
我猛回头:“你说啥?”
“呃,娘娘,”她见风转舵的速度飞速,喜月你以前是不是船家女儿?她说:“我知道您急,六宫里谁不急啊……不过以前我听说,”她压底嗓门儿:“看佟妃娘娘的身形,走路,还有腰身,都像是怀的格格。”
“放……”后面那个字我缩回去了,但是我的态度是坚决的:“绝对是阿哥!”
喜月愕然。
后宫里大概没见过哪个女人这么巴望着别的女人生儿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