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色荷包作者:肉书屋
禁色荷包第11部分阅读
。可他却下不了手,他痛恨自己的无用,如同他还是只白凶时,痛恨自己力量太弱不能保护平笙一样。可悲的是他现在已修炼成了流魅,却仍连罗灱的散身都对付不了。他心绪激烈涌动,盯着罗灱的眼睛都发红了。
“鹤眉……”一声轻唤,但见平笙拨开人群追了过来,他看了一眼站在鹤眉几丈外的路人,一下便识出这人是罗灱。“为什么还不杀了他!”平笙怒喝了一句,他在怡香楼上久等鹤眉不归,还担心鹤眉是不是被罗灱的散身所伤,于是强撑着身体追过来,却见鹤眉已追上了罗灱,却迟迟不动手。
“王……我说过,我不能杀人。”鹤眉道,“要么这次放他一马,这魔头没了隆椎骨,魔力散了大半,就算他活着,也不是你的对手,不可能再来找你的麻烦了。”
“不可能。”平笙道,“这魔头对我做过的事!你又知道些什么?我就是杀他一千一万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罗灱闻言一愣,“平笙,你真要杀我?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他的眼神诚恳,带着深深的委屈,“我从来没有对一只妖物这么好,你怎么舍得杀我?你知道吗,我的脑子里无时不刻想要吃了你,但我每次都忍住了。难道你就不能也为我忍一次吗?”
罗灱道:“不要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相互包容,相互忍耐的。”
平笙如若未闻。“你不能杀人,站到一边等我。”他说着推开鹤眉,强行提力,五指幻成利爪朝罗灱攻击过去。罗灱往后退了几步,连忙扣住平笙的手腕,平笙反手一挥,立时便将罗灱整身甩了出去。
周围还围着一圈看热闹的人,罗灱这一跌直接跌在人群当中,他灵激一动,身化黑籽从那路人的身体里窜出来,却没夺路再逃,而是将散身又分成十几路,分别又窜进了周围几人的身体里。
平笙毫不在意,不管他附身在多少人身上,他都立志要赶尽杀绝。他绝对不会给罗灱卷土重来的机会,也不想再因为他时时刻刻担心害怕。
但他也确实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他忘了,其实他也不能杀人。平笙飞身上去掠取住罗灱的一个寄附体,五指刚掐进那人的心口去,便被一阵佛气击飞跌出了丈许。
罗灱原本正准备分路逃跑,冷不丁见平笙被抛出去,数十个寄附体便齐齐站住了脚。
“哈哈哈,我差点忘了,你身上带着那和尚给你的佛心,杀不得人。”罗灱道,“这是上天注定我们要在一起。”那数十人齐齐迈步又朝平笙走过来,有恃无恐地围住了平笙。
其中一人伸出手要来抓平笙,平笙眼神一凌,五指抓着那人的胳臂用力一震,但听咯咯一阵脆响,那手臂便整根垂了下来。罗灱也不喊疼,眼睛盯着自己被折成几断的手臂,抱怨了句:“这身体也太不结实了点。”他话音一落,一阵黑籽从那人身上窜出,瞬间又落入不远处的人群里,立时便又有几十个人朝这边快速围了过来。
这么多人一齐朝平笙伸出手,瞬间将平笙整身缠住了。平笙妖力猛地向外一震,周遭可听一阵人体的骨裂之声,可惜仍震不开一点空间。他心下惊慌不已,如同先前落身在青海阎琊的沼泽里,被无数触手缠缚着精魂,一点点地要将他拉进地狱里去。
“平笙,把隆椎骨还给我。”罗灱的声音又传来,“我不怪你,我带你回青海。”
黑压压的一片人压着他,无数手指正拨开他的衣服寻找隆椎骨。平笙疲累地闭上眼睛,也许他命中注定,就是要被这魔头纠缠一辈子。他这样想着,便立即失去了反抗的气力。
不想此时突有一阵强烈的气流倾天压下来,缠在平笙上方的人被哗然挤开去,平笙只觉得全身被一阵清风压过,周遭一瞬间豁然开朗起来。他睁开眼,鹤眉正从高处落下身来,他看了平笙一眼,一手掌天罩下几十丈宽的结界,掌心一拢,无数血雾在四周嘭然炸开,尘埃落地,结界中已不见一个活人。失了寄附体的罗灱化重新化成黑籽四处乱窜,但魔力大失之下根本冲不破这坚硬的鬼墙。
鹤眉双臂一收,数丈宽的结界瞬间收成一团落在他的掌心。他左手幻出一葫芦大小的黑甁,不毫吹灰之力便交罗灱的散身送进去塞住了。
鹤眉做完这一切静站了一会,尔后走过来,弯腰扶起了平笙。
“鹤眉……你杀了人。”平笙还没有回过神来,他站了片刻,道,“你这样做会被赤水的道士收回去吗?”他话音一落,鹤眉却突然伸手抱住了他。
“王……我只是不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不想让你失望。”他道。
平笙静了片刻,抬手抚了抚鹤眉的背脊,道,“我知道你的苦衷,我并没有期望你会这样做。这是我的事,原本就不应将你牵扯进来。”他道,“如今这样,我又能为你做什么?”
鹤眉的身体原本还颤抖着,听了平笙的话渐渐便沉稳下来,“有王这句话鹤眉什么事都愿意为你做。”他说话间甚至又带了点笑意,于是反安慰起平笙来,“别担心,我已经逃出来了,他们就算想将我收回去,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我。”
平笙站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能轻道:“好。”
鹤眉抱着他,许久依依不动,平笙唤了他一声,鹤眉有些惊醒过来,他慢慢放开平笙,抬手将手跌黑葫芦递给他,道:“罗灱的散身便在里面,要我把他烧了吗?”
平笙道:“你的鬼火不能奈他如何,得用佛家的三昧火才能烧尽他。我知道我闻寺奉神殿中有此火,我们去我闻寺……”他说到我闻寺便想到寺后的玉殊塔,进而又不可避免地想到古见刹,他心中刺痛了一阵,声音便低了下去。
鹤眉道:“王不想去我闻寺是吗?”平笙抬直头来道:“没有这回事。”他说着侧了个身往前走了,鹤眉跟上去,试探着道:“王……以前不是有个和尚……我还是只白凶的时候,你是不是曾跟他在一起……”
“闭嘴!”平笙顿住,转过头来看着鹤眉,他话里含着怒气,想说什么又收住,须臾静道,“他已经死了。”
鹤眉看到平笙有些伤心,于是连忙住了嘴。“那我们先换个地方吧,这个镇不能再逗留了。”鹤眉道,“我们先在别处小住一阵,等你的伤稍好些,再去我闻寺。”
平笙道好。当晚鹤眉便带着他离开了蓝圩镇。两人依然顺河而下,走了六七百里,在一处沿河的小镇上停了下来。
此镇没有篮圩镇那般繁华,深夜河街灯影稀疏,只从几家酒馆中传出不算喧闹的杂音。鹤眉将船绳系在河边的杨树上,返身回到船舱里。平笙正枕在船尾沉睡着,一时半会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鹤眉轻轻委下身去躺在平笙身边,他见平笙仍没有醒,便大着胆子伸手将平笙抱住,半张脸都埋在平笙的颈间。平笙的身上的味道与多年前的全不一样了,那流露出来的不再是精纯的妖息,而是渗着浓烈的佛气,闻上去如同冷到极致的焚香,说不出的怪异,却莫明吸引着人。
他闻了一会,那气息令他全身发热起来,于是主动放开了平笙。他走到船口,将两边的帘布撩起系好。夜风穿船而过,初夏时节吹在脸上丝丝凉滑,平笙抿了抿嘴角,身子一动便醒了过来。
他也不站起来,只半倚在船头支头,那懒懒的模样倒如多年前的一样。
远处不知哪间楼里传来的管弦琵琶声,琅琅如滚珠,鹤眉手里系着帘上的流苏,道:“那声音真是动听。”平笙闻言看了看远处,问:“什么声音动听?”
鹤眉突然想到从前平笙说的:我已失去了妖丹,黑夜里已经看不到那么远的地方了。鹤眉才意识到平笙的五官敏锐度越来越接近凡人,现在连稍远一点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他手上打了个结,道了句“你等我。”说着化身便往远处的楼宇去了。
平笙以为他是往人多的地方凑热闹去,不想不到一刻他便回来了,手里却舀着一把渡金嵌玉的柳琴琵琶,他下身坐在船头,将那琵琶往腿上一放,笑道:“王,我弹琵琶给你听啊。”
平笙看到他手上戴着玳瑁,指间在弦间拨动,滚出一串叮叮?锵的弦声,他莫明觉得好笑,便弯着眉眼笑了起来。
39求凰
鹤眉手里缓缓弹着,不久又哼起曲来。平笙道:“原来你还会唱曲子,我从不知道你有这个本事。”
“王你忘了,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叫柳鹤眉,原是玉阳楼里的男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鹤眉手中不停,轻轻看着平笙与他说话。
平笙想了想,道:“这个我不记得了。”
鹤眉也并不在意:“过去很久的事了,王不记得,鹤眉却记得清清楚楚。”他说着正了正琵弦,看着平笙又轻缓缓地唱起来。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鹤眉的声音沙哑低靡,过耳时如最温柔的风抚过,轻易就沉到人心底里去。平笙听着委婉的曲调,却不知不觉想到一些伤心事。
夜风过水,碎月粼粼,杨柳轻抚处,突传来一阵脆生生的铃铛响。
鹤眉起初以为是街上卖杂物的夜贩,并未在意。直到那铃声越来越近,如潮水从四面八方传来,他愣了一下,手中的曲子戛然而止。
平笙抬起头,问:“怎么了?”
“王……”鹤眉脸色青黑地看着平笙,蓦地扔下手中的琵琶,朝平笙直奔了过来。“怎么了这是?”平笙还没反应过来,鹤眉已转到他身后将他抱紧了。
“王,你听……他们来了。”鹤眉的声音慌乱畏惧,“王,他们想将我带去,我不想离开你,王……”他说话间紧抓着平笙的胳膊,平笙只觉得他的力道快要将自己的手臂捏断了。
平笙肯定鹤眉是听到了什么,但他竖起耳朵细听,却没听到任何声音。
水面上有波纹从远处传过来,一浪一浪地逼近两人所在的小船。鹤眉捂着耳朵,那模样简直像个快要哭出来的孩子:“我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你……”他说话间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平笙,那模样好像自己下一刻就会灰飞烟灭似的。
平笙感受他心中的恐惧,便伸手往后摸了摸他的脸:“没人要你离开我,我怎么舍得你离开我。”说话间,突有一股清风自平笙身上汲身而下,此风如一双妙手,紧贴着水面四面而去,悄无声息便将蠢蠢欲动的河面重新抚平了。
那越逼越紧的铃声好似也被吹远了,不到几数便再听不见声音。
鹤眉前一刻还如临天敌般紧闭着眼睛,不想平笙说话的功夫,那索命的铃声竟消失了。他不可置信地睁开了眼睛,问:“王,他们走了?”
“‘他们’是谁?”平笙问,“你刚才为什么这么害怕?”
“你没听到那铃声吗?”鹤眉问:“你刚才做了什么,竟让他们主动退走了?”
平笙被他问得发愣,道:“我什么都没有做。”
鹤眉在背后抱着平笙,他的下巴搁在他的肩颈上,闻言微微转过头,用有些奇怪的眼光看着平笙。
平笙什么都没有做,如果他没有撒谎,那定然是因为平笙身上那颗佛心的缘故。
那些索魂铃是因为畏惧这颗佛心才退走的么?
鹤眉抱着平笙,五指下意识抚到平笙的胸口,透过平笙那层单薄的血肉,可清晰地感受到那佛心舍利在有力地跳动。鹤眉第一次与他抱得这样紧,身体莫明有些发热,他忍不住将鼻尖蹭在平笙的耳后,道:“王……你身体的气味……真好闻”
鹤眉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平笙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一个旋身猛地推开了他。
船身一晃,刚才被鹤眉放在船尾的琵琶滑下去,扑通一声落进了水里。
“鹤眉。”平笙立在船尾,冷着语气问,“你刚才想干什么?”
鹤眉才有些惊醒过来,“王,我刚才真的有听到赤水观里的索魂铃,我以为它们要将我抓回去了,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有听到!”他看着平笙,不知道为什么平笙突然间对他这样戒备,于是又想,是不是因为刚才那样抱他而冒犯到他,“我刚才一时激动……我……”
“你刚才是想要我的佛心吗?”平笙问。
鹤眉一顿,气急道:“王!你想哪去了!我以为我亲近你是想要你的佛心么?!”他觉得十分可笑,“你怎么会这样想我,莫非在你眼里,我与别的妖物是一样的么?”
“我这颗佛心不是不能给你,只是取不出来。”平笙道,“再者我已失了妖丹,如果没有这颗佛心,身体会消散的……”
“王!”鹤眉打断道,“我说了我不要!谁稀罕那和尚的东西,就算有一天你取出来了扔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去弯腰捡一下的!”
“是么?”平笙听了他的话,顿了一顿,他似乎也感觉自己有些杯弓蛇影了,于是放缓了语调,带点苦笑道,“你不想要,别的妖魔可是求而不得呢。”他说着将眼光落在鹤眉的腰间,那黑色的葫芦里还装着罗灱的散身。
他走上前去一手扯下了那葫芦,掌指附在葫身上,引得那葫身一阵抖动。
鹤眉见他心平气和地在船尾坐了,便识趣地没再追究刚才的事,转了话道:“王,半个月后我们便能到我闻寺了,到时将这魔头的散身烧了,蘀你报仇。”
平笙听了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没再说话。须突道:“鹤眉,你想不想要我身上的佛心。”
“王!你怎么又提这事!”
“我身上这颗佛心是古见刹修行百世得成的舍利,没有妖魔会不想要。这颗佛心是要是融得了你的身,你就不用怕什么索魂铃再将你抓回去了。”平笙道,“没事,你想要就说想要。”
鹤眉沉下脸,他走到岩头将船绳解开,道:“天快亮了,我们找个隐蔽一点的地方吧。”他说着回到船头,舀起竹騀就要撑船离开。“鹤眉,你怎么不回答我?”平笙问。
“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想要。就算你将佛心扔到我面前,我也不会去捡。”鹤眉道,“王,这些话我不想说第三遍。”
平笙闻言而笑,那笑里多少有些欣慰。鹤眉将竹騀在岸沿一抵,那船簌地窜出丈许,他想继续抵进水中去,不想却被平笙一手舀住了騀头。“我这几天想了一路,鹤眉,我们别去我闻寺了,我们去平凉山吧。”平笙道,“去平凉山取长听水,将我的佛心取出来。”
鹤眉顿了一顿,道:“王,你疯了吗?你我之力能胜罗灱多少?罗灱尚不能取出来,我们为何要冒这个险?何况你失了佛心,以何凭活?”
平笙道:“以何凭活?你忘了我原本就是妖物,失了佛心,我便可以像你一样吞食人心,至多成魔而已。”
“成魔?王,你是借日月精华修炼成的羿妖,何时吞食过人心?你为何甘愿让自己沦落成吸人心血的恶魔?”鹤眉静站着,语气却是极难听的,“你这简直是在糟蹋自己。”
“糟蹋?难道我现在的状况不够糟的吗?”平笙道,“你看我现在……”他说着解开自己的衣襟,从胸膛到腹口,交错着数不清的疤痕。“你看到了吗?疤痕,这么可笑的东西竟然留在我的身上。”他道,“我的妖力已经越来越弱,甚至不能愈合罗灱留在我身上的伤口。我身上的佛心让妖魔伤不得我,却也让我伤不了人。”
平笙道:“那和尚自己已经死了。还算计着我,想把我一点点从妖物变成凡人呢。”
当年他与那和尚在一起的时候,曾舍着性命去阎琊窟取寂照,就为了化去自己的妖丹,想由妖成|人。但那和尚已经死了,他现在宁可成魔,也不想成|人。
“我不想再与那和尚有任何瓜葛,他施舍在我身上的东西,我无论如何要还回去。”平笙道,“等我取出这颗佛心,你若不要,我便将它还到玉殊塔去。他想用一颗佛心将我玩弄于手掌么?”平笙笑道,“我偏不叫他遂愿。”
“你这样会送了自己的性命。你根本不懂吞食一颗人心意味着什么。”鹤眉走过来,将手覆在平笙膝上道,“王,就算你成了凡人,我也一直照顾保护你。我不想你成为像我一样的流魅。”
“你不用劝我。”平笙道,“我也不想一直被人保护。”
“我不会看你这样做。我不去平凉山!要去,你自己去。”他对平笙第一次说出这样拒绝的话:“你自己一人去,便是找死了。”
平笙抬头看他,沉默了片刻,半晌道:“你即不帮我,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鹤眉愣了一愣,片刻扔掉手中的竹騀,带些微怒道:“那我走了便是。”他说完化身成一团鬼气,毫不留恋地四散消失了。
平笙未抬头,四周渐渐没有了鹤眉的气息。他垂下眼,手上只有装着罗灱散身的葫芦。
四周无风,河面灯影寥寥。平笙心口一阵窒痛,他捂了捂,觉得这夜凉得有些沁人。
“鹤眉……”平笙唤了一声。四周没有一点动静。
想来那人是真走了。
“别伤心,你还有我。”手中的葫芦抖了抖,从里面传出罗灱的模糊的声音,“平笙,我爱你。你放我出来嘛,别说平凉山,刀山火海我都陪你去。”
40平凉
平笙道:“你闭嘴。”
岸上的长街清冷,平笙抬头从这头看到那头,没有见到一个人影。他起身从船中走到岸上去,在杨花树下静站着,不知该往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