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屏记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5部分阅读
的屋子就热闹起来,荀淑芳、荀淑芝,荀淑兰,小吴姨娘等都来探望。荀卿染只得装成病恹恹的样子来应酬。等打发了这些人走,郑元朗身边的小童来喜就来了,送来了一篮子新鲜的水果,还有一篮子话。
“我们爷说,只用那玉容膏就好,不要用别的膏药。还有,请姑娘要忌口,连秋油都不要吃,最好是深色的东西,都别吃。我们爷在外面见过这样烫伤的,吃了那些东西,会留疤的。请姑娘吃清淡的饭菜,鲫鱼汤,鸡蛋这些多吃无妨的。”
来喜童音清脆,像背书一样噼里啪啦说了一大篇话,逗得屋里的人都笑起来。
荀卿染让桔梗拿了装小银锞子的荷包给来喜,“回去见到你们爷,替我道谢。说方才多亏了他,嘱咐的话,我也都会记着。”
来喜见荀卿染这样说,左右瞧瞧,屋里只有桔梗,便眨了眨大眼睛,“姑娘送的海棠,我们爷一直供在瓶子里,跟供观世音一样的,就差烧香磕头了。”说完,就眼也不眨,看荀卿染的反应。
荀卿染愣了一下。桔梗忙走过去,伸手弹了来喜脑门一下,“快回去吧。宝珠,送来喜出去。”
来喜笑嘻嘻地走了,荀卿染依然有些发愣,桔梗过来又在她身后放了个靠枕,轻声道:“姑娘,您也该为自己将来打算打算了。婢子看着,郑家二爷,是……”
荀卿染却像没听到桔梗的话,“大姑娘和二姑娘都和我一样,被关到小佛堂去了,她们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大姑娘那婢子不知道,二姑娘,是比您先回来的。”
“二爷来看姑娘了。”宝珠在外面喊了一声,荀君晖随着话音一步迈了进来,荀卿染忙按下一肚子的疑虑。
荀卿染的手并没有抱起来,荀君晖一眼瞧见姐姐两手红肿,眼睛就跟着红了。荀卿染赶忙劝慰道:“姐姐不要紧的。这手,就是看着严重,已经用了药,很快就好了,姐姐现在一点都不疼。”
荀君晖哽咽了两声,没有说话,只背转过脸去,再转回身来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听了下人打探的消息,总不确实。”
荀卿染就将事情经过说了,“桔梗可给你捎话了?我就怕你看我被关进去,脑子就乱了,很怕太太会拿我来要挟你,要你自动放弃入族谱的机会。”
“桔梗很聪明,早将姐姐的话传给我了。她到没拿姐姐来威胁我,就是拿我来威胁姐姐。姐姐何苦自残,不理她的就是了。或者把汤送过去,想法子告诉辛姨娘不要喝也好。”
“我何尝没有这么想过。只是,方氏历来狡诈,那样做,我总怕留下隐患。我怕她要借我的手害辛姨娘是假,要拿我这个错处,让老爷连同厌弃你才是真的。那样,只要我端着汤,出了方氏的门,就说不清了。”
荀君晖皱眉想了想,“姐姐想的也对,又或者她更想一石二鸟,同时除掉辛姨娘肚子里的孩子。”
姐弟俩都有些沉默,再次对方氏的狠辣程度有了更深的了解。这样算计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方氏实在太狠毒了。
作为将一夫一妻视作信条的女人,荀卿染认为,方氏嫉妒荀大老爷的其他女人是无可厚非的。但是方氏的做法她并不认同。比如说,如果方氏摆明她是悍妇,就是不让别的女人进门,不让别人上她老公的床。那么荀卿染会很佩服很赞赏方氏。
可方氏却没有这么做,她心里想要那面贤德的牌坊,一面还将她的妒意化作恶毒的行为,整死一个个小妾,同时还主动往男人床上塞人。这种行径,就是那想当xx还要立牌坊。荀卿染只能表示鄙视。至于搞不定老公的其他女人,然后虐待小孩子来出气的行为,更让荀卿染愤慨。
“姐姐,有件事你要答应我。不管任何时候,你都不要为我,去做伤害自己的事,或者去做违心的事。”沉默过后,荀君晖道。
荀卿染抬起手,想去摸摸弟弟的头,想到自己一手的药膏,便又放下。她这个弟弟,一直那么懂事体贴,体贴到让她心疼的程度。
“姐姐,先生拿了我的文章给学政大人看。明天我入族谱,学政大人也会来观礼。”
荀卿染一喜,有学政大人前来,明天的事就更添一层胜算。
“姐姐,你的手不会白伤。”荀君晖站起身低声道。
“咱们都要多加小心,我怕方氏还有后手。”荀卿染没注意弟弟的低语,忙着嘱咐道。
方氏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君晖入族谱,分薄了她亲生儿子的家业。荀卿染很担心,不知道方氏还会怎样向她们姐弟发难。
第十九章另起波澜
荀卿染的午饭是常礼家的亲自送来的,一尾清蒸的鲜鱼,一碟高汤烫熟的栗子菜心,一碟滑溜的指甲盖大小的鲜菇,一碗青笋鸡皮汤。都是清淡的菜肴,却做的十分精致鲜美。荀卿染叫桔梗拿赏钱,常礼家的却极力不肯接。
“二爷特意来吩咐了,三姑娘受伤,饭菜要更上心。”顿了顿又说,“郑家的表少爷也派人来,送了银子,让奴才照顾姑娘。奴才答应了,那银子奴才没收。”
荀卿染点点头,常礼家的这么办很妥当。
“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吧。这送饭送菜,以后不要亲自跑来,免得人多心。”
常礼家的笑了,“姑娘放心。方才太太派了金嬷嬷来,也是吩咐奴才安排清淡的菜肴给姑娘吃,奴才跑这一趟,不显眼的。”
方氏竟然也这么关心她?荀卿染一怔。
方氏屋内,方氏斜靠在引枕上,常嬷嬷、金嬷嬷两人围在榻前。
“你吩咐了厨房没有,三姑娘那边的饭菜要清淡,让她们别偷懒。”方氏又问金嬷嬷。
金嬷嬷弯着腰答,“奴才去吩咐过了。就说是太太的话,要是三姑娘因为吃了她们做的饭菜,留下了疤,太太饶不了她们。”
“嗯,很好,你下去吧。”方氏嘴上说着很好,面色可不怎么样。
常嬷嬷最明白方氏的心,想了想,劝方氏道:“太太这么做,才真是最高明的。往近了说,三姑娘手上的伤早点好,就能早点拿起针线。往远了说,如果她手上落下疤痕,这将来的婚配,只怕要有些阻碍。到时候,反耽误了太太的大事。那一瓶玉容膏,比起大爷和四姑娘的前程,可就是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了。”
听了常嬷嬷的话,方氏脸色缓和了很多。
“我也明白,不然刚才不会那样吩咐金嬷嬷。哼,先让那丫头得了这个便宜吧!我是气朔哥儿,这孩子,一点心机眼色都没有。方才说的那一番话,落到别人耳朵里,可不就成了我苛待庶女的证据了!”
“太太还不知道朔哥的脾气,最是热心肠,不分远近的。他是无心的,况且就在这屋里,那话也传不出去。”
“他是我嫡亲的外甥,我说是生气,我更是担心。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成|人,这要放到外头去,实在让人操心。”
常嬷嬷见方氏心情好转,就端了碗莲子汤过来。方氏喝了几口,又抚着胸口躺下。
“可恨这个三丫头。安排的好好的,只要她送了汤过去,我就有法子摆布她。让人说汤里有毒,我却先把事情按下来,只找君晖说话。那小子如果心狠,我就把事情揭出来。现在那狐狸精是老爷心坎上的人,不怕老爷不连带厌弃了他。如果他心疼他姐姐,自动抹黑自己,不入族谱,我就帮她隐瞒。有这个把柄,不愁他们姐弟不好好听话,以后让他们替我收拾那狐狸精。现在却弄成这个样子……你可查问清楚了,她是不是故意打翻食盒的?”
“回太太,当时外屋没留人伺候。两位爷进来,只有巧英打帘子。奴才问了她,她只说没看清。奴才仔细盘问起来,是朔哥行动有些鲁莽,撞翻了食盒。”
“巧英这丫头是个稳重不多话的,所以才升了她上来伺候。她这样说,看来就是了。我想三丫头也没这心胸胆量。”
“太太,那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我已经想好了,你去挑些好的补品,送给辛姨娘,这么这么说,不信说不动她。”方氏得意地冷笑。
梨香院的人大老远瞧见常嬷嬷捧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过来,一个忙去迎接,另一个进去禀报。
等小丫头将常嬷嬷迎进屋,辛姨娘已经从床上起身,招呼人给常嬷嬷让座倒茶。
“姨太太快躺下,您现在身子尊贵,可别这样客气,折杀奴才了。”常嬷嬷脸上笑的像朵菊花。
“嬷嬷是太太身边的人,我们看着嬷嬷就像看见太太一样。我身子不便,没能出去迎接,还请嬷嬷别见怪。”辛姨娘也是满脸笑意。
“奴才就是奉了太太的令,来瞧姨太太。这些补品,都是京里和江南那边送来的,进上的东西,在外面有银子也买不到的。太太平时舍不得吃,可盼着姨太太有了身孕,太太高兴的什么似的,许愿说要吃斋保佑姨娘那。”
辛姨娘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感激道:“太太待我的好,我都记得。只盼着有福分,这辈子长长久久地服侍太太。还请嬷嬷转告太太。”
辛姨娘这屋里除了床帐,还有一铺短炕。常嬷嬷刚才一进屋子,就见到短炕上有幅炕屏,不是平时摆的琉璃屏,而是换了文锦绣屏。紫檀的如意纹屏架,屏上绣的是连生贵子的吉祥纹样。因这东西眼生,又格外精致漂亮,常嬷嬷一连扫了好几眼。
“嬷嬷看这绣屏可好?”辛姨娘问道。
常嬷嬷站起来,走近去看,不禁赞道:“唉呦,是双面绣,看这花样、绣工,宫里的手艺也不过如此。不瞒姨太太说,前两年咱们家里也请了针线师傅,教这个双面绣。只有二姑娘和四姑娘学了几成,后来那师傅家里有事,就辞了回去。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平常的针线上过得去就好,谁还指望这个谋生,也就罢了。姨太太这绣屏是哪里买的,真是好意头啊!”
辛姨娘笑,“是底下人在外面买来的,倒没问那个。”
常嬷嬷也不过是闲话,就不再深问。客套话都讲的差不多了,常嬷嬷看屋内还有丫环婆子伺候,便咳嗽一声。
“这些东西,还请姨太太赶紧让人收了吧。”
辛姨娘明白,这是常嬷嬷有话要和她私下讲,便让伺候的人收了东西下去。
“是不是太太有话吩咐我?”
常嬷嬷干笑了两声,“如果姨娘不见怪,奴才有两句体己话,要和姨娘说说。如今姨娘怀有身孕,依奴才看来,十有八九是个男胎。姨娘也该为将来打算打算。”
常嬷嬷偷眼打量,见辛姨娘似乎听的入神,就凑近两步,低声说道:“老爷如今只看重二爷,明天若二爷入了族谱,老爷的这份家私,他就能分走一半。老爷是有些家底,可也不够这么一份两份的分……京城里的大爷,是老爷嫡子,如今做着朝廷上的官,娶的是伯爵府的姑娘。大爷那一份是谁也动不了的……那这剩下的一半,与其要三爷和二爷将来平分,姨太太何不早为三爷做打算,一股脑都留给三爷该多好。况且三爷年纪渐大,性子不好,以后夺了三爷那一份都有可能的。”
“依嬷嬷的意思,我当如何?”
常嬷嬷眨了眨老眼,“姨太太那么聪明的人,这么点子事,还用问奴才?我听说,太太身子不大好那,明天开祠堂那样大事,后院没人主持怎么能成,推迟些日子也许更稳妥些。这日子一推迟,谁知道以后会出什么事,二爷永远入不了族谱,也是有的。”
辛姨娘攥着手帕,低头不语,似在犹豫。
“三姑娘和二爷,从来不把姨太太放在眼里,以后说不准要如何欺负三爷。姨太太可要趁早拿主意,到了明天,一切就晚了。”
“太太,太太那边……我有些怕。”
常嬷嬷讪笑,“太太自然是帮着姨娘的,姨娘有啥可怕的?”
辛姨娘似乎是下了决心,“多谢太太提点。”
“都是为了姨娘好。姨娘若有法子,从此断了那个入族谱的路,那就更稳妥了。奴才相信,姨娘是有这本事的。”
辛姨娘微笑不语,常嬷嬷见说妥了,便喜滋滋回去交差。
送走常嬷嬷,辛姨娘叫了薛嬷嬷进来说话。
“方才的话嬷嬷都听见了吧,嬷嬷看,咱们要怎么做?”
第二十章因祸得福
“老奴都听见了,这位太太打的好算盘。”薛嬷嬷笑。
“算盘是打的好,只是把别人都当作傻子摆弄,就可笑了。”
“那一番话,要是那等没见识、眼皮子浅的听了,只怕真的要动心。大爷那份家产是动不得的,二爷没有亲娘,可不就是可欺的。到时候这庶子们争夺起来,太太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只是,她看错了主子。”
辛姨娘摸着自己肚子,话锋一转,“我自然要为自己和孩子考虑……嬷嬷也来了几日,对府里这些人怎么看?”
薛嬷嬷沉吟了一下,“依奴才看,太太是极妒忌心窄的,可又极爱那贤德的名声,所以面慈心狠。府里几位姑娘,相貌都是出挑的。至于性情……四姑娘是嫡出,高高在上的,有些被宠坏了。其余三位庶出的姑娘,就以今天的事来说,三姑娘宁肯伤了自己,也不肯送了汤来。还有那天春喜的事,玉珍说,只有三姑娘提醒要请大夫,通知老爷和太太。二姑娘本不想来,是大姑娘要瞧热闹,硬拉了她来……如此看,三姑娘最仁厚,心肠好。大姑娘性子凉薄,却最精明,二姑娘性子太软,没有心机。至于那位小爷,奴才只见过一次,看不出深浅,可喜的是没有纨绔习气。”薛嬷嬷说了宅子里所有人,只不提荀大老爷。
辛姨娘点头。
“嬷嬷说的不错。不过,以前的事,你还不知道。嬷嬷看荀家现在,除了四姑娘,其他姑娘身边的奶妈早都被打发了,方氏只拿那周嬷嬷充作几位姑娘的教养嬷嬷。还对外面夸口,说她不辞辛苦,在亲自照顾教导这几位姑娘……老爷身边女人从没断过,可现在,除了不成器的小吴姨娘,还有哪个活了下来。从前有个大吴姨娘,是生下大姑娘后,没出月子就死了。三姑娘和二爷的生母,听说是有些来历。老爷为了她,险些招来人说他宠妾灭妻。这样的宠爱,那位姨娘还是生下二爷没两年,就不明不白地病死了。这些都是有名有姓的,留下子女的,那没名没姓的还不知有多少。”
辛姨娘叹了口气,又继续道:“这几年,太太可没少对我使手段,多亏老爷宠爱不衰,我才能平安到现在。现在我有了身孕,太太更不能容我。秋菊被我收服,白荷被我打发了。她便狗急跳墙,把个还没调教好的春喜派上场。也是这春喜太心急,不过伺候了一晚上,就咋咋呼呼跑来跟我示威。哼,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不能不心狠些。果然,老爷还念着我,又因为春喜太露骨,臊了他的面皮,一气之下,那样处置了春喜。”
“这不能怪主子,若是让春喜得宠,主子性命难保。”
“嗯。嬷嬷,你看这炕屏如何?”
“常家也算是侯府出来的,还有几分见识。她说的不错,这绣工不输内造的东西。那位托人送这东西来,看来是应在这件事上了,送东西的人可是什么都没说。”
“话都在这绣屏上了,连生贵子,说的清清楚楚。我猜是那位姑娘亲手绣的,她必是偷偷学了这份手艺,平时换了钱来供弟弟活动、使费。”
“难得她一个书香门第的姑娘,吃得了这样的苦。这幅绣屏,可不是一两天的工夫绣的成的,应该是早就预备下了。难得她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心机气度。”
“三姑娘更可贵的是风骨,宁愿装拙,也不肯为了讨好方氏,作践自家姐妹。”
“主子,目前情形,最稳妥的是两不相帮。不过,老奴看主子的意思,是要帮这姐弟一把。”
“对。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我瞧着,这次二爷入族谱是势在必得。这个时候做个顺水人情,她们会感激我。以后若等人家腾达了,再去攀附,那可要看人脸色。这姐弟俩都非池中物,又不是无情之人,以后也许就是我孩儿的依仗。”
“那大姑娘所说的事情,主子打算怎么办?”
“大姑娘是精明的,看着不仅知道了老爷要起复,还知道了别的什么消息,关系着她前程的。”
“依老奴猜测,左右不过是那么几件事。老爷起复,能谋个什么样的差事还说不准。官场上,惯有结儿女亲家,或是攀附,或是结交的。方氏只想着老爷、大爷还有四姑娘的前途,不会真心为其他的姑娘打算。大姑娘向主子示好,是想要主子在老爷面前,替她美言。”
“大姑娘……她能单独住一个院子,表面上,在太太跟前和四姑娘一样的待遇,是欺压两个庶出的妹妹,讨好方氏得来的。这人品实在是不堪。”
“主子,有句老话,叫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辛姨娘脸色一暗,垂下眼睛,“小时候就听老爷子讲过,不过老爷另有说法。他老人家说,君子宽仁厚爱,不去尊重爱护,小人品行败坏,反而要恭敬礼遇,这还哪里有天理。老爷子是从不怕得罪小人,也绝不慢待君子的……可也正是因此,最后落得那样的结局。”
“主子,老奴该死。不该提起这些,惹主子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