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是土壤水分饱和甚至过饱和的形态,地表也常有积水,生长有喜湿性和喜水性沼生植物的地方,我跟你说这个你也不懂。而我之前与李勇参将详细了解过,水寨附近的沼泽,植被以蕨类植物为主,都是贴近地表生长,没有较高的植被遮挡,而且沼泽表面水分少。土壤多以黏土为主,所以人一旦陷入,瞬间就会没顶,而且沼泽中,存在多种水生蚊虫乃至水蛭,曾经有过官兵光脚在浅水处站立半晌,再出来一只脚都被啃噬得只剩白骨。这般易守难攻的水寨,若不是信任你的能力,我会提议让你去吗?”秦亦并不想在战前把关系弄得过于僵硬,便换了个方式说话,希望张宏不再多加挑剔。
不料张宏却并没理解她的苦心,甚至听了沼泽的情况以后,更加觉得之所以给自己这块没什么肉却十分难啃的骨头,就是秦亦看自己不顺眼,抑或是怕自己抢了头功,于是满脸不悦地口不择言道:“反正我就是不同意这样的调配,你要是觉得那边十分重要,有本事你自己去。而且让王梦阳去歼灭海盗我也不同意,他原本就是海盗那边的人,谁知道他的归降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而且就凭他的官职。哪里有资格领一万水军?”
他这番话一说出来,大帐内登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秦亦、张宏和王梦阳之间逡巡。
秦亦被他气得够呛,端着茶碗的手不住地抖动,帐内就只听到茶盏和托盘碰撞的咯咯声。而王梦阳对于这种事情,虽然早已习惯,却不代表他心里不难受,只是表面上不动神色,似乎张宏说的根本不是自己。
张宏梗着脖子站在原地不动,他早就敏感地察觉到,尉迟晞对自己有些激赏甚至可以说偏爱,从态度上就能很明显的看出来,若自己这回能够攀上这棵大树,能从内河的水军调到沿海,那可就是真的发达了。
他这边正打着如意算盘呢,却冷不防尉迟晞喝道:“胡闹!张宏,你这是想干什么?且不说秦大人职位高于你,你这般口出狂言、顶撞上官意欲为何?你身为军士,服从命令安排是你的本分,哪里容得你这般讨价还价!”
张宏没想到尉迟晞会这么说,一时间进退两难地站在帐中,接受着各方面或是嘲笑或是责备的目光,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是他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受到这样的羞辱打击。
尉迟晞却并没有打算放过他,接着又说:“再说这次剿匪,吾提前也与官员们了解过情况,在海中作战与在江河之中,差距还是很大的。海中多暗礁、暗流,气候变化无常。没有海战经验的人,弄不好就会落得船毁人亡的局面。最后说,是人就会有犯错误的时候,王参将虽然当初加入过海贼,但是早已归顺朝廷,定王殿下能够将他派来,就证明了对他的充分信任,所以我也对他毫无疑心,你这般诋毁同僚,又是何用意?”其实让他对张宏的好感磨灭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与秦亦顶嘴,大半是因为他对王梦阳的攻击和不信任。王梦阳此人是定王派来协助剿匪的,还带来了定王的亲笔信,信中说此人脑筋灵活、有将帅之才,经过在定昌近十年的磨砺和打压,也早已经褪去了恃才傲物的棱角,已经到了委以大用的火候,还断言只要善用此人,不出十年,泷泽海沿岸将安稳无忧。
这等于是定王送给尉迟晞的一份大礼,将这个提拔重用的机会交给他,他又怎么能放过这个收拢人心的大好机会。
王梦阳果然被尉迟晞的这番话感动的红了眼圈,起身走到帐中。一撩袍襟跪地叩头道:“末将叩谢殿下信任之恩,此番剿匪,定然身先士卒、万死不辞。”
“哈哈,王参将言重了,万死可不行,吾还期望着,你如后能在沿海水战中发挥更大的力量呢!”尉迟晞爽朗一笑。
王梦阳的眼泪这下实在控制不住,滴落在身前的毡毯上,哽咽道:“臣……”
“好了,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只要筹备好剿匪的战事。就是对吾最大的安慰了。而且,吾还将离间曹天一伙人,并且最后分化歼灭的任务也一道交予你。记得当年秦亦说过一句话,我今天在这里也送与你,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直接调拨一万水军、两万步兵归你全权指挥,不要有心理包袱,放开手脚去做吧!”
尉迟晞最后的一番话,完全击溃了王梦阳的心理防线,让他脑中只浮起一句话来,那就是士为知己者死,能得到这般的信任和期望,这就是自己期待已久的,还又什么可犹豫和踟蹰的。想到这里,他郑重地叩头道:“听凭殿下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收服了王梦阳以后,尉迟晞就对张宏不是十分在意,见他一脸的落败和不满,心中已经全然没有之前的激赏之情,微微皱眉环顾帐中道:“既然张宏不愿意去沼泽水寨,哪位爱卿愿意请战?”帐中其他人都或多或少与张宏有同样的想法,觉得沼泽水寨不过是块难啃却没肉的骨头,所以全都不敢直视尉迟晞的眼睛,纷纷垂下眼眸、低下头去。
秦亦腾地起身道:“臣愿为殿下分忧。”
她此言一出,大帐内登时开始响起纷纷扰扰的议论,秦亦不过是个文官,还是因为顺康帝的隆宠才步步高升的,如今却口出狂言要外出带兵,底下文武官员止不住地窃窃私语,都对她十分不信服。
尉迟晞也有些踟蹰,他是相信秦亦的能力,但是领兵打仗毕竟不是小事,需要的不仅仅是能力,更多的是系统的兵法理论和实战经验,而这两点秦亦全都不具备。其实他对沼泽水寨的重视程度并没有上升至秦亦心中的那种高度,他总觉得那个寨子并不会对战局起到什么关键的作用,但出发之前,父皇给他的命令是剿灭匪徒。所以他不想斩草不除根,这才决定要围攻水寨。他刚才听了沼泽内艰苦情况的讲解,对秦亦前去剿匪十分不放心,一群土匪的老弱病残,哪里抵得上自己的心腹有价值,所以他只沉吟不语。
李铮也十分不满秦亦的突然请战,觉得她似乎把打仗当成了儿戏,一个连战场都没上过的人,怎么能一下子就领兵独自作战。
不料还没等他开口反对,帐中响起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老臣愿为副将,随秦大人西行围攻水寨。”
众人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到大帐角落的那个略有些佝偻的身躯,原来是在宁遥边关驻守多年的老将章冬泽。此人多年驻扎在边关前线,大大小小的战役经历不下千余,多次有升职回京的机会都被他让给了别人,他总说,当兵就是要冲杀在前线,回京坐在衙门里喝茶写字,算什么战士。他的倔脾气也让他得罪了不少的人,所以到最后也不再有人替他调职,所以便在边关前线一呆就是二十余年。
秦亦见状大喜,忙转身又对尉迟晞道:“臣愿给章老将军做副官,共同去端掉沼泽腹地的水寨。”
尉迟晞见状也不好再反对,便下令由章冬泽任主将,秦亦为监军,共领水军一万、步兵两万,前往岭东道,攻破叛贼水寨。
得到了差事,秦亦没有多少欣喜,只是在心里暗暗思量,沼泽这个天然屏障究竟应该如何突破,不知不觉就已经散会,各队得到任务的人马,就要准备即刻出发。
她匆匆回到自己的帐篷,掀帘进去就道:“阿布,给我收拾衣服,半个时辰之后就要出发了。”
“干什么去?”桑布在帐篷里都呆的无聊死了,秦亦一天一夜都没有回来,除了熬药送药,她就一直呆在帐篷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等到秦亦回来,不料却又说马上要走,忙一骨碌起身,扯住她的衣角问:“要开始打仗了吗?你不是文官嘛,你去干什么?”
“我要去剿匪啊!”秦亦见桑布不动,便自己扯出包袱皮,铺开收拾衣服,“去岭东道靠近天虞那边,端掉匪徒的老窝。”
“岭东?匪徒老窝?”桑布自己喃喃重复道,忽然很紧张地抓紧秦亦的手,“你说的可是沼泽水寨?”
“咦?你怎么知道?”秦亦停下收拾东西的手,回头来问桑布。
“额,不是,我不知道,我只是以前听说过,你刚才一说匪徒的老窝,我就猜会不会是我听说的那个。”桑布支支吾吾地遮掩道。
“阿布,你看着我的眼睛。”秦亦上前扭正她的身子说,“当初咱们说好的,彼此开诚布公,你怎么还能有事瞒着我?”
“我不是要瞒着你,只不过、只不过我的养父母,家就住在那边的沼泽中……”桑布低头看着脚尖儿,吭吭哧哧地说。
“你的养父母也是沼泽水寨中的人?”秦亦瞬间就皱起眉头来,她对那些匪徒其实并没有什么偏见,更说不上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深仇大恨,其实她一直觉得,那些人大多数也都是被逼无奈的可怜之人。但是现在尉迟晞的任务是剿匪,所以她就要为他谋划和出力。但若是桑布的亲人也在水寨,那就要另做计较,毕竟在她心里,桑布跟尉迟晞一样,都是弟妹一般的分量,她也绝不会厚此薄彼。
桑布一听她这么说,连忙摆手道:“不是的,当然不是,只不过他们也住在那片沼泽靠近岭山的地方,因为沼泽里有很多有用的药材和动物,他们常去沼泽里面采药或是下套子抓猎物。”
秦亦一听这话,喜出望外,扔掉手中的包袱,一把拉住桑布的手道:“那你还能不能找到你养父母的家,若是有熟悉沼泽的人带路,我们端掉匪徒的窝点,就有七成以上的把握了。”但随即就看到桑布的小脸儿变得皱皱巴巴,神色也暗淡下来,秦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触到了桑布心底的痛楚,抬手就打了自己一巴掌骂道:“真是嘴贱,怎么能说这样的话,阿布你别不高兴,是我没睡觉脑子不听使唤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四十四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突然变天的感冒中。亲们千万千万要小心,今天只有三千,偶明天多更一章~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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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布连忙抓住秦亦的手,跺脚道:“我又没说什么,你打自己干嘛!”说罢细细查看她的脸颊,她这一巴掌可真是没控制力道,结结实实地打在脸上。不过就这么一会儿地功夫,就已经浮起个红肿的掌印。
“你看看你,这样等下可怎么出门。”桑布气得不再理她,甩手去收拾东西。
秦亦自知理亏,站在她身边打个下手,忽然帐帘“呼”地被人掀开,还没看清来人是谁,那人就裹着一阵风似的大步进来,还未站稳就一把抓住秦亦的胳膊,语气满含怒意地说:“你到底知不知道,领兵打仗有多危险,不是沙盘推演,能够随你指点山河。”
“那你能提出更好的人选吗?”秦亦听出是李铮的声音,甩开他的手冷声道。
李铮登时语塞,杵在帐中低头不语。
桑布见秦亦的面色像是有话要说。便悄悄离开了帐篷,将时间留给他们二人,自己在帐篷外貌似无意地闲逛,其实还担任着站岗放哨的责任。
“李铮,你我同朝为官,我这样问你,如果我不是女人,不是跟你相许一生的女子,你会觉得我的请战是十分愚蠢,十分幼稚的吗?”秦亦盯着李铮的眼睛问道。
“会!”李铮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公是公,私是私,你是我喜欢的人,我在乎你但是也尊重你的选择,可是秦亦,你这会的选择太离谱了,打仗,你知道什么是打仗吗?那是会死人的,而你又是兵士们的领头人,你的一举一动关顾他们的生死存亡。”
秦亦被他的木头脑筋气得胸口发闷,见他一副觉得自己有理的样子,又只好强压下心里的小脾气,又问:“那你来说说,如今军中谁能胜任此职?”
听她这么来问,李铮此时才真正冷静下来,他将此番在军营中的官员全都想了个遍,才不得不艰难地说:“没有。如今军中。凭官职、地位和能力,能领兵去剿灭水寨的的确挑不出来,总都有各种各样的短处。要么是职位才得不能服众,要么是不够冷静自持,要么是不知根知底不敢重用,你的确是最佳人选。无论你为主为副,另外一名与你搭档的官员,都不可能不尊重你的意见,而你不是好大喜功之人,懂得见机行事还能够知人善用,多方听取意见。而现在你与章老将军分任正副将,的确是再找不出更好的搭配了。”
见他能够冷静下来,迅速地分析清楚局势,秦亦觉得自己没看错人,通过接触和共事,她发现李铮最让她敬佩的品质是,他能够在任何时候,都不受自己感情因素影响地客观分析情况。他不是冷血动物,不是不重感情,但无论多难、心里多苦,他都还是会遵从客观事实。做出最理智的决定,这,才是一名大将所应该具备的品质。
想清楚这件事以后,李铮满心的复杂情绪,登时就只剩下了对秦亦的担心和不忍,懊恼地锤着自己地头道:“我真是没用,还要让你披挂上阵。”
“瞎说什么!”秦亦扯开他乱锤的双拳,握在自己手里道,“你我同殿为官,我不知道当初你第一次穿上官衣的时候,是什么想法。我虽然没有飞鸿腾达之志,但却也暗暗告诫过自己,无论官居何职,尽忠职守、忠君护民的分内之事是不能含糊的。”其实她今天的主动请战,大半是被张宏激得,若说不后悔,那绝对是骗人。不管怎么说,战场生死无常,她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在书中、电视中还是见过大概的,尤其是古代这种冷兵器的战争,全都是靠人命去填、去堆,当真的杀红了眼,彼此兵戎相见的时候,谁还顾得上分对方是男是女,是愚是贤,一切都是用手中的兵刃说话。
不过形势绝对不允许她表现出一丝的怯懦抑或是犹疑,她知道说服李铮,用大道理最为管用。见他果然有所触动急忙动之以情道:“而且,我那边能不能取得胜利,也离不开你在后方的配合,所以这回可以说是你我联手作战。”她靠近李铮的怀里,轻声道,“不是有句话,叫什么什么同心,其利断金。”
“是夫妻同……”李铮说了半截发觉不对,脸腾地红得像火烧一般,将秦亦紧紧地揽在话里,不想被她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
秦亦原本是想逗李铮不要过于担忧,但是说到最后自己也有些害羞,将有些滚烫的脸颊贴在他胸前的银甲上,借以降低温度,手指就下意识地在护心镜上乱画。
李铮一把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低哑着声音道:“别乱动。”虽然隔着护心镜和衣物,但是她那并不用力的笔画,似乎都划在了他的心上,酥酥麻麻地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我在你这护心镜上画个符咒,它就能保护你不受到伤害。”秦亦随口瞎掰道,又胡乱画了两笔后一拍他的护心镜道,“好了,我画好了。你这下大可以安枕无忧。”
“你啊,就还是个孩子,不在你身边看着,你让我怎么放心的下你。”李铮看着秦亦稚气未褪的清秀面孔,看着她一双黑眸中自己的倒影,深深地叹口气道。
“人家都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咱们的李大将军怎么也这般气短起来了?”秦亦故意玩笑,希望能冲淡彼此间渐渐浓烈的离愁。
不料李铮却凝视着她的眼睛道:“为了你,即便不是英雄了又何妨。”
越木讷不解风情之人,不经意间吐露的情话,才越发感人至深。秦亦强撑出来的笑脸。登时扭曲得比哭还难看,眼圈红红的险些坠下泪来,她一把推开李铮揉着眼睛嗔道:“你这人真是的,怎么冲着人家的眼睛说话,定是被你吹进去灰尘了。”
李铮追上去还想再说什么,帐外传来桑布的声音道:“再不收拾东西,可要耽搁出发的时间了。”停顿一下似乎与旁边的人低声交谈几句,又道,“李将军,您的亲兵来寻您去主帐议事。二位大人,末将要进来了。”
听见掀帐帘的声音,李铮抓紧最后的时机握着秦亦的手道:“我让卫宇跟着你,以来你们熟悉,而来他功夫也好,我给他下了死命令,他的任务就是护你周全。”
“李铮。”秦亦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咬牙恨声道,“你、你给我好生保重身子,若、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是要另外找人嫁了的。”
“哈哈,就你这么泼辣,除了我谁敢要你?”李铮竟然趁着最后的瞬息功夫,凑近秦亦的耳边说了这么句话,还没等秦亦反应过来,已经松开手站开两步远,好似在跟她刚刚议事结束似的抱拳道,“秦大人,既然如此,那便按照你我议定行事,祝您与章老将军马到成功。”
秦亦气得牙根痒痒,却也只得抱拳回礼道:“谨遵李将军训诫,下官定然全力辅佐支持章老将军
锦官第3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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