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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恨第46部分阅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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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恨作者:肉书屋

金屋恨第46部分阅读

时,依然不敢想的太深远。她纵然衣裳华丽,容颜娇美,依旧不过是一个歌姬,见了人,轻轻低下头去,我见犹怜。走在小溪旁的人,望着远远的山就觉得很高了。如何,敢做梦飞上云端?命运慷慨或是残酷的为她开了一道门,茫然的走进去,何去何从,自己丝毫不能做主。她素知陛下与长公主乃一母所生,极是亲厚。那一日,陛下来访平阳侯府,长公主遣了数个美人伺候,陛下都言笑晏晏,看不上眼。长公主的贴身侍女阿兰吩咐道,“子夫,你去堂上献歌吧。”仿佛天上掉下来的机缘,说不心动,那是假的。武人们唱,学得千金艺,卖得王侯家。而我有无双颜,要卖与的,却是帝王。那时候,陛下还很年少,她,也很年少。年少的,对爱情充满幻想;对前程一往无惧。堂上坐的帝王,眉如剑,唇很薄,俊朗至极。那时候,他还不得志,所以,眉间有着一抹忧郁。那是天下的至尊啊,她仿如跌在泥里,仰望天边的云。还未展喉,心已经融了。如何唱,如何舞,都已经忘记。只记得,上首座上,他抬眉,饮下杯酒,望着她,眸底微微的一丝惊艳。她伺候他更衣,他摘去了她的发簪,赞道,“美哉秀髻!”仿如一梦。她随着这个男人回了未央宫。她一直知道,大汉朝如今的皇帝,名讳为刘彻。只是今后,这个名字于她,除了尊崇,有了更深的意义。然后,她看见了她。宫人在御车前禀报,“皇后娘娘等陛下回来多时了。”御车里沉默了片刻,传来了陛下的声音,“是么?”她站在御车的最后,听方才那近到咫尺的声音,远的像在天之涯。“阿娇姐,”陛下下得车来,微笑唤道,“外面风大,你怎好在此?”那个女子嫣然回过头来,微微仰着头道,“你又不在宫中,我想你了啊。算算时辰,你该回来了。便在这里等了。”那是她平生见过最尊贵的女子,见了陛下,也不曾俯首帖耳半点,微笑着你呀我呀,仿佛那只是她的夫君。到后来,她登上与她一样的高位,却始终没有她的气势。到最后,方明白,卫子夫是刘彻的皇后,陈阿娇却是刘彻的妻子。那时候,陈阿娇也是极年少的,那么美,不同于她的美丽,陈阿娇的美丽,是高贵的。谁都不能否认,她的美丽。有了一个那么美丽的皇后,她,理所当然的,被摒弃,入宫为奴。只是不甘心啊,委身于帝王,不是为了重操为奴为婢的日子。她听着宫人们说,陛下与皇后多么的恩爱,少有的帝后情深。那么她呢?她卫子夫算什么?一年后,未央宫遣归年老宫女,她渐渐心灰,抱着不成功就成仁的心思,费尽了周折,到陛下眼前,跪求他放她离去。见了那熟悉又陌生的容颜,忍不住,泪流满面。于是重获宠幸。这一回,皇后娘娘无法容忍。那么高贵的女子,如何能够忍受,与一个身份下贱的歌姬共同分享夫君。只是,她渐渐有了身孕。陛下践位至尊至今,专宠皇后,膝下犹虚。皇嗣极其重要。皇后娘娘不管不顾,她只要她的夫君,不肯睁眼看一看,天已变,人非昨。那时候,她以为,陈阿娇之所以输,是因为,九五之尊的陛下,不可能,永远守着她一个。后来却悲凉的发现,这世上原没有什么绝对的不可能。那么,当初,谁对谁错,已经不那么分明。同样钟爱陛下的淮南翁主刘陵,联合她,利用楚服的家人,逼着楚服,最终陷皇后娘娘于万劫不复之地。她冷眼跟在刘陵身后,慢慢想,她又何苦?纵然斗倒了一个陈阿娇,刘彻,依然不可能是她的。为谁辛苦为谁忙?所以,子夫,你要记住。她对自己说,那些陷在爱情里的女子何其愚蠢,有朝一日,你不要像她们一样。可是,到了很久以后,那个女子归来,她才悲哀的发现,有些事,不是一直告诫着自己,就能够不发生的。那些年,她坐在那个帝王身边,母仪天下,冷静的看着大汉帝国一日一日的强盛,时日慢慢的,慢慢的,将一颗芳心托付。为什么要爱呢?是因为他太绝情,还是因为,时日太无聊?天上地下,无人能答。然而一缕情思,毕竟去了。她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忽略了,冷眼看在一边的陛下。拟好废后旨意的那日,陛下来到她殿上,用了膳,温存过,看着她娇美的容颜,忽然冷笑道,“朕倒是没看出来,卿倒是心狠手辣的女子。”惊的一身冷汗都坠下来。那是大汉皇朝的皇帝,天下都在他手中,到后来,她才想明白,她自以为得计,不过是因为陛下默许了一切发生。那是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表姐,他曾承诺要爱重娇宠的女子,世人称颂琴瑟相和的帝后。他却冷眼看着她,慢慢的走向深渊。然后,亲手把她推下去。她一直以为自己比陈阿娇看的清,枕边人如何的无情。却不料,他不是无情,而是绝情。从那日开始,她学着,按他的心思做事。他却已经渐渐疏远她。若不是因为怀了诸邑,只怕,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一个皇后,叫做卫子夫。那时候,他虽后宫三千,一直以来,有生育的,却只有她。后来,幼弟卫青渐渐崛起。后来,她终于诞下了陛下的长子刘据,进为皇后。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在遥远的唐古拉山,刘陌与刘初已经开始呀呀学语。从歌姬到皇后,那样奇迹的传奇,淹没了金屋藏娇的故事。而她,也渐渐忘记了,幼时曾倾慕过的,那则美丽神话。直到元朔六年,那个被遗忘以久的名字再度被提起。伴随那个名字归来的,还有一个极似她母亲模样的公主,名讳为初。那个女孩子说,这个字,来自于一句美丽的诗,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若只如初见。听见的时候她哑然失笑,人生若只如他们的初见,那,她卫子夫会在哪里?又或者,人生若只如她卫子夫与陛下的初见,这世上,又何必有一个陈阿娇?都是悖论。也许,人生都是一场最盛大的悖论。只是,那一刹那,心隐隐的疼。却原来,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去爱。到头来,还是爱了。一晃眼,从建元二年到元朔六年,已是十多年。而那么漫长的岁月,爱意一点点的滋长,醒悟的时候,连自己都无法抹掉。也就注定,一生痛苦,死亦不能休。陛下赐那个女孩封号悦宁,住昭阳殿。悦宁悦宁,愉悦安宁。在这未央宫里,谁又能真正愉悦安宁?人前人后,那个女孩都不讳言对自己母亲的思念。她说,我的母亲,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全天下最好的女子?她慢慢忆起记忆中的那个女子,芙蓉如面柳如眉,当然是极美的了,只是那么骄纵任性,想要违心说出一个好字来,当真是有些难呢。而陛下,不正是被她的骄纵任性,一步步逼的,离开了她么?而在外流落了这么些年,她的脾气,大约也渐渐被磨掉了吧?毕竟,出了这座长安城,还有谁个人愿意,无限制的容忍她的骄纵脾性呢?只是,失了那烈焰一样骄纵脾性的陈阿娇,还是记忆中的那个陈阿娇么?她渐渐的,想不分明。私心里,陈阿娇这个名字,就当和那个骄纵任性的女子和在一起的。就如同一只挺着脊梁的凤凰,骄傲的在火焰里飞,浴着火也不肯低下高贵的头颅,终至成灰。纵然是与她为敌的女子,她也不得不承认,那样子辉煌的覆灭,是极美的。美的,不是每个人都能无情的冷眼,看到最后。所以,她的刘郎,是多么的无情。可是她真的有些恨了,一样为女子,一样为皇后,为什么,陈阿娇就可以活得那么率性,那么挥洒,而她,却在这繁华的未央宫中一日日沉默下去,薄到最后,像夜里椒房殿扬起的纱幕,美丽的剪影,却渐渐的,没有了生气。生下了据儿后,陛下便慢慢淡薄了她。她想,他终究只是想要一个子嗣吧。而她帮他实现了这个想望,所以他让她坐上这未央宫最高贵而最冷漠的后位,慢慢的,慢慢的,煎熬生命。而那煎熬都是欢欣的。毕竟世人谁不仰望,未央宫里那尊崇的位置,他们说,那代表着,母仪天下。其实,只有坐在上面的人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悲欣交集的滋味。她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后位,却渐渐的,失去了夫君的爱宠。而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在未央宫里争夺此位的女子,都如她这般。再尊崇的女子,终究还是个女子。而哪个女子,不期盼着,有一个疼爱自己的良人?未央宫里的宫人,不再说起从前的陈皇后。如今,她们说的是,椒房殿里的卫皇后。“卫皇后为人和善,昨日里我在御花园里做事,卫皇后经过,还对我笑了一笑呢?”“卫皇后真幸运呢。听说,她本来,只是平阳侯府的一个歌姬。”“是呢。从前的陈皇后,论身份,再高贵不过了吧?还不是输给了一个歌姬。可见……”……所以,生男无喜,生女无怒,君不见,卫子夫霸天下?初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她哑然失笑,那些人,只看到表面的光鲜,却看不见,皮肤底下的一片泥泞。她一直想,若没有据儿,没有青弟,没有去病,她卫子夫,在她的刘郎心里,到底算什么呢?而那个女孩说了半年,刘郎也听了半年。渐渐的,便真的当,那个女子是很好很好的了吧。往日里,她的骄纵任性刺出来他的伤,渐渐的,痊愈在时间里。忆起来,全都是好处。每一个男人,生命里都有一支红玫瑰和一支白玫瑰。白玫瑰是温柔。红玫瑰是热烈。他离的那支红玫瑰久了,就渐渐的,将她看成了胸前的一抹朱砂痣,悬在心头,除非得到,再不能休。那时候,她就已经窥见了之后十年的故事。只是,猜不到结局。她更猜不透的是,她的刘郎的心。若真要无情,就无情到底罢,为何,渐渐的,竟真似有了情。而那情,竟归了别人。让她午夜梦回,如何不痛?她一直以为,她的据儿,是她最后的依靠,坚不可摧。却不料,到了最后,失败,自缢,亦是为他。人生悖论,不过如此。元朔二年,她产下据儿,进为皇后。元朔五年,王沁馨生皇二子刘闳,一时恩宠隆重。据儿不再是他唯一的儿子。元朔六年,悦宁公主刘初回宫。元朔六年末,陈阿娇带着刘陌回宫。他们说,皇长子生的真是像陛下呢。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唇。到最后,最像她的刘郎的,还是她的儿子。而她的据儿,相貌一半随刘郎,一半随她,当时觉得没什么,现在想来,就有些怨了。陛下让陈阿娇归长门。二姐安慰她,这样不好么?说明陛下并不看重她,长门,可是冷宫呢。她淡淡微笑,二姐真是天真。长门,亦是她这个皇后无力管辖到的地方。她可以渐渐窥的破,陛下对陈阿娇的维护之心。细想来,真是不公平啊。她在这未央宫住了十余年,依旧有些格格不入,亦不入太后的眼。若不是因了据儿,只怕连如今这般不咸不淡的局面都维持不下来。而陈阿娇甫一归来,不要说她的母亲馆陶大长公主,连王太后都另眼相待。而她的刘郎,不也待她更重一些么?他们特意将她与她隔离起来。而她与她彼此也有默契,两不相见。相见,就是尴尬。只是又慢慢听人说,那个女子,竟是很漂亮很漂亮,岁月都厚待她,不在她面上刻下风霜。只听说,那个女子风华卓然,安静宁馨。真的不像她了。不像记忆中那个热烈骄傲的女子。连她都忍不住好奇,生命中流失的那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将那个热烈骄傲的女子,改造成如今模样?陛下回宫后,第一次去见了她,不欢而散。她偷偷出宫,被抓个正着,为了长门宫的宫女,只得去宣室殿求情。然后,陛下宽赦了他们,还同意了让她出宫。馆陶大长公主大寿,她出宫祝寿,陛下也去了,出了酒疹,是她在照料。元狩元年除夕,陛下宿在长门,清晨,不欢而散。她知道她不能怨,不该怨,可是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无不在牵扯着她的心魂。不觉得疼但持久,慢慢的,便成了她的心患。她好想闭了眼,遮了耳,方可不去看,不去听,可是自有人来报,来说,而她不得不端了笑脸,强迫自己去听。她知道,陛下看重陈阿娇,不允许她去动她。这些年,她坐在皇后位上,谨记当年的教训,一直依着他的意思行事,使后宫不乱,使他能够安心国事,一直做的很好。因此,陛下才能容忍,她在这个位子上,坐了这么多年。可是,他不知道,她微笑着看着他来往于未央宫里每一座宫殿,面上一片温雅笑容,底下却是见不得人的痛。若可以,谁个女人真能忍受,与旁人分享自己的夫君?除非她半点不爱他。而她爱他,所以她注定伤痛。陈阿娇归来之前,她以为,她可以一直这样微笑着,过她的一生,高高在上但寂寞,等待她的刘郎偶尔的到来。可是,陈阿娇的归来打破了她的以为。到最后,却原来,她可以忍受她的刘郎和一切其他的女子在一起,却不能容忍,她的刘郎回到陈阿娇身边。那仿佛,生生的打了她一巴掌。告诉她,你这么多年来自以为是的胜利,都是假的。而她,从命运里头归来,向她讨要她夺去的一切。后来她想,也许,在那个时候,她身为女子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她的刘郎,渐渐的,真的爱上那个曾为他抛弃的女子。那么,当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曾经伤害过她的她,是不是,就,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她与她的相争,其实,有着宿命的味道在里面。而她毕竟不了解这个归来后的女子,所以设下精巧的局,到最后,才发现,她自己才是陷入局中的人。而那个女子呢?得了手,却不肯再理会她,一道陛下的旨意,让她归堂邑候府暂居。而这一个暂居,就是一年。那一年里,她被软禁在椒房殿,空对着满殿繁华锦绣,心却空落落的没有半点着落。他们说,陛下常去堂邑候府探那个女子。他们说,陛下慢慢的减少了流连未央宫各殿妃嫔的次数。她无声温婉的笑着听他们说这说那,说的时候满面为她不平为她担忧为她同情,听到最后,心就渐渐淡了。她爱的那个人不曾爱她,那么,她的爱,就渐渐的,渐渐的淡了。若这爱,只能让她苦,让她痛,她就不要。哪怕牵扯去时疼痛不堪,痛过了,她还有家人要守,还有据儿要护。所以,她没有时间软弱,没有时间悲春伤秋,没有时间,为自己慢慢沉寂的爱,落一滴泪。元狩二年,长女卫长出嫁。连女儿都到了嫁人的年纪,她也就渐渐老了。卫长真的很像她,连伤悲,都学她,氤氲在心里。卫长喜欢着一个少年,可是那个少年不喜欢她,哪怕,他是她的表哥。纵然喜欢又如何?那时那日的情景,卫长的婚事,对她极其重要,她容不得那些小儿女心思做主费了她的满盘谋划。可是做女儿的伤悲了,为娘的心里,还是要痛的。更痛的是,明知卫长不情愿,她还是选择,将她嫁入李家。她的一生里,仿佛都在重复,手边做的,和心里想的,一直一直,都不一样。北方传来消息,去病大胜了。那可真是个好孩子,意气飞扬的少年,不枉卫长爱他。其实,卫长的眼光,比她好吧。卫长不过是爱而不得。而她呢,爱而成伤。长信侯柳裔完胜匈奴,带回了陛下和亲匈奴多年的胞姐,南宫长公主刘昙。而同时,长安城内,王太后,渐渐走向了生命微末的尽头。却原来,再尊贵的女子,到了死亡逼近的时候,都是一样的。王太后盼望着南宫长公主归来,多年前她送她去匈奴和亲,却又在安逸尊贵的位子上思念了多年,觉得亏欠。那又如何呢?时日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毅然送走自己心爱的女儿。只为了,成全她自己,和她的儿子。就如同,生命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借巫蛊一事,构陷陈皇后。从本质上来说,她和王太后是同一种人。不是没有爱的,只是为了某些比爱更重要的东西,将爱掩埋。只是,王太后成功了。而她呢,从前,她以为她也成功了。到如今再看,却岌岌如临深渊。所以,彼此不能亲近。王太后逝去的那日,她站在长乐宫外,心思居然是极淡的,无喜无悲。那在尊贵繁华的长乐宫中慢慢逝去的那个女子,是她的刘郎的母亲,她和她,在两座宫殿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到如今,依旧如同陌生人。她自己的伤悲已经很沉郁,付不出哪怕再多一点,为那个尊荣半世却即将离去的女子。然而,那个女子,是她的刘郎的娘亲。那一刻,刘郎是真的伤悲了。刘郎心就算再狠,当母亲去世的时候,他的心,还是有丝丝的软弱。她跟着他来到灵心殿外。他们说,她的刘郎,幼时就在这座宫殿长大。她的刘郎,在这座灵心殿里,悼念他的娘亲。而她,站在殿外,迟疑不敢进。时日慢慢磨去她的勇气,她已经不复年少时,对前程一往无惧。世人说,这世上,最清楚帝王心意的,便是伺候在他身边多年的御前总管,杨得意。那一日,杨得意满宫去寻陈阿娇。她站在远山亭远远的看,看尹佳萝进去了,被陛下发作拖去掖庭。最后,进去的是陈阿娇。而她在亭中等了许久,等到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了,等到站在五月南风天气里,心却冻的清冷,亦不见她出来。“皇后娘娘,”采青慢慢道,“咱们回去吧。”她慢慢回过头来,似乎在采青的声音里,听出些不忍来。无声的笑。南宫长公主刘昙,自幼与陈阿娇交好,当众于她难堪,不肯待见。太后去世后,她便是大汉最尊贵的女子。为什么,却比从前,更加如履薄冰?陛下携南宫长公主与陈阿娇往甘泉宫,归来后,恩爱恒逾。而她,守着皇后冰冷的宝座,慢慢的,变的淡,变的薄,薄的,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母后,”儿女们担忧她,声声唤着她,声音忧虑。“没事。”她慢慢答道,依然温婉的笑,“我早就看淡了。”是的,已经看淡。不是她愿意看淡,而是,现实逼她如此,不看淡,又能如何?阳石嫁了,去病去了。椒房殿里,一片寂寞。连初年看起来金碧辉煌的檐角,也在岁月剥蚀中,慢慢黯淡下去。而她,变的越来越谨慎。到如今,只要子女安好,家族平安,她可以,一直这么谨慎下去,过她的一生。却最终敌不过,上林苑里爆发的风暴。初听到的时候,她是愕然的。对家族的忧虑里慢慢升出一丝快意。陈阿娇,你今生顺风顺水,也有今日么?失去了那个孩子,你一定会,很痛,很痛吧?可有我痛?她试图力挽住卫家衰颓的狂澜。却在深夜独自睡在椒房殿中的时候,忍不住自己的恐惧。也许,这一次,真的是不行了吧?当年,她如何对待陈阿娇,到如今,命运便要加倍报应回来。最先失去的,就是她的长外孙。然后,是阳石。到最后,是据儿。命运若要她步步败退,她亦无可奈何。到如今,她除了那个冰冷的后座,她能够拥有的,只有那些亲人子女了。而后座,今次之后,怕也是要失去了吧?这让她,怎,麽,甘,心?若身后已是万丈深渊,退无可退,她如何还能够,继续后退?于是,谋反,巫蛊,桩桩件件,接踵而来。一切尘埃落定之际,她于椒房殿弹琴。她弹的是汉乐府中的一首《上邪》。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一生于她,不过是一场豪赌。前半生,她赢了,于是步履椒房。后半生,她却输了。于是自缢殒命,以命相偿。于是还是与君绝了。她的刘郎,是她的君,可是她更宁愿,他只是她的郎。年少时,她冷眼看着那个骄纵的女子,心里暗暗嘲弄着她的不懂事。她们的刘郎,是主宰这个天下的帝王。她却希冀着他只守着一个女子,如何不是太天真。到最后,才发现,其实每个女子心里都有这样的想望。只是陈阿娇更诚实,且她有着这个资本,所以,不管一切的一切,任性的说了出来。生命里,能够这样放纵自己的任性,谁说,不是幸福的呢?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回望自己一生,只觉一片压抑,纵在最得意初登后位之时,底色仍是灰的。一生里唯一有过的暖色调,却是在那个女子还是皇后的时候。彼时她只有卫长,陛下到她的殿上来看她,两个人拥着卫长,和乐融融,真的很像,年幼时,她见了平阳县的乡下人,相守一世的夫妻,到了老,每一个眉间心上,都有彼此的印记。可是,她亲手打破了彼时的暖色调,设计了巫蛊,构陷陈阿娇,推她下皇后之位。如果,生命里最深的想望,不过是和一个人相守到老。那么,当初,她又何必,费尽了心机,邀得陛下爱怜。而最初的最初,到底是因为,她邀得陛下爱宠,才渐渐当他是她的刘郎,渐托芳心;还是因了,她渐托芳心,所以,拼了所有心机,邀得刘郎爱怜呢?到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她从不曾愿意和他相绝的,若可以,她也愿意,一生相依。哪怕山无棱,江水竭了,冬天打雷,夏天下雪,也不相绝。可是,她的刘郎,先绝了她。这世上,只有一个刘郎,于是苍天薄待女子,既然有了一个卫子夫,又何必再有一个陈阿娇?又或者,若已经有了陈阿娇,又何必再有卫子夫呢?命运很是公平,而她,愿赌服输。只是,放不下,留在世上的四个儿女。若是可以,下一世,必不近帝王家。白绫勒过颈项之时,她慢慢想。枉死的魂魄不得投胎,而她在这枉死城游荡经年,等了经年,看他们悲,欢,离,合,终于有一日,等到了她的刘郎。经过的鬼差慢慢道,“孝武皇帝回来了。”她远远的看,她的刘郎,已经很老了,形容憔悴。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他生命中曾有过的那个女子,叫做卫子夫。经年落不下来的泪,忽然就慢慢的落下来,一滴一滴,还未坠到脸上,就已经结成了冰。孝武皇帝刘彻,在位六十年,功勋卓著,幽冥里的鬼差亦有耳闻。刘郎皱眉问,“朕的皇后,何时下来?”鬼差怔了一怔,道,“生死都有定数,既到了幽冥,就守幽冥的规矩吧。”“若孝武皇帝与孝武陈皇后尚有缘分,下世里,定能遇见的。”鬼差意味深长道。想问了很多年的话,亦不必问了。又过了两年,陈阿娇亦到来。与刘郎不同,她看见了她。“你我相争了那么多年,你恨我么?”她想了想,无话可说,只好道。“过了那么多年,”陈阿娇笑了笑,出乎意料,慢慢道,“我都快要忘记了。”过了那么多年……是的,真的过了很多年了。陈阿娇要忘记了,她,也渐渐要忘记了。再后来,是卫长,是阳石,是诸邑,到了据儿亦下来的时候,她在尘世上所有的牵念,就全部断了。鬼差到她的面前,慢慢道,“卫子夫,你可以转世了。”她亦慢慢点了点头,道了声,“好。”真的真的,好久了。守着一段记忆好久,真的好累。她迫不及待的想喝下那碗孟婆汤,将一切忘掉。于是慢慢的喝下孟婆端来的汤。这一世的恩怨情仇,俱都在这碗汤里了。写陈阿娇的小说,都无法回避卫子夫。两个女子的争斗,注定,一个得,一个失,或者,通通不幸福。没有双赢的可能。当卫子夫走向那母仪天下的宝座,或者更早,再平阳侯府承宠时,命运就已经注定。仿佛宿命的冤家呢。而喜欢阿娇的女子,多半不会喜欢卫子夫。我也不喜欢卫子夫。但是卫子夫,是阿娇生命中的一个不欢喜的色彩。从她眼中的阿娇,也许,才是最真实的那个阿娇。

番外灵枢终未得天枢(10月26日更新未完)

注:本番外名来源于前些年网上流传的金庸笔下女子人物诗,全诗如下:灵枢终未得天枢,素问何曾问髯胡。烛泪滴残海棠冷,忍听山歌到晓无。看的出来,写的是程灵素。而我选这一句,倒不是因为上官灵命运似程灵素。只是,捉摸着灵字,最先跳入脑海的诗句,就是这一句罢了。元鼎四年,上官灵第一次见到那个盛传武皇帝生平最爱的女子。她以为那只是她生命中一段华丽的插曲,船过波心,了无痕迹。到了后来才知,那一场华丽的绚烂戏码,真正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元鼎四年夏末,武皇帝东巡河东,携孝武陈皇后与悦宁公主同行,可见对陈皇后的恩宠。彼时陈皇后尚未复后,在后宫中尴尬的存在着。她曾是这个天下至尊的女子,却又被自己的夫君废弃。过了些年,武皇帝重新见了她,竟是比少年时更加喜爱这个女子,爱重一时,压过未央宫中当时所有的花样容貌的妃嫔,包括,被仰望成一个时代的神话的卫皇后。那是世人难以企及的奇迹。却不料,陈皇后病倒在临汾,不能再继续随武皇帝前行。而她的嫡兄上官桀,是最能把握时机的男子,乘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将她和嫡姐上官云荐到陈皇后身前,陪伴陈皇后度过客居临汾的那段日子。事实上,彼时,她和姐姐上官云并不在临汾,而在离临汾有小半天路程的上官家别院暂居。当她听到上官桀派人快马加鞭传来的消息,淡淡垂了眸笑。嫡兄的心思她自然猜的到,若她们姐妹入了陈皇后的眼,对上官家,对自身,都是极有益处的。只是,她心里还清楚,上官桀抱以厚望的,还是他的嫡妹上官云,而她,不过是个有着上官家小姐身份的高贵陪客而已。不过,这又如何呢?该行的事,还是得行。送她和姐姐去临汾的马车已经如火如荼的准备着,她总不能发着脾气说,“我不要去。”她并没有这个资格。从别院往临汾,一路马车颠簸,上官云却少发作脾气。马车里,上官云的美丽眸子熠熠生光,“灵儿,你说,”她好奇问道,“陈娘娘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平心而论,上官云是个不错的女子。美丽,多才,只是有些世家子女难免的傲慢清高。这些年,她们异母姐妹之间情谊淡淡,有,但是不深。偶尔,上官云也会发作脾气,可是回过头来,又水过无痕。因此,真要她说的话,比起一直和和气气的嫡兄,她反而更欢喜这个姐姐,至少性子很真。“不过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罢了。”她掀起帘子,轻风吹进来,些微缓解了颠簸的不适,微笑道。不敢让陈皇后久等,她们稍微拾掇了一下,便去祥福客栈拜见陈娘娘。她跪在上官云身后,看着帘幕里端坐着的陈娘娘。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见,皇族尊贵女子。碍于规矩,她不能抬头。便见得一袭瑶黄|色曲裾深衣下摆,顶级的云水锦料顺滑的垂下,陈皇后望了她们片刻,忽然扑哧一笑,道,“两位远来,定是累了,先歇了吧。”她倏地红了脸,知道陈皇后定是看穿了她们的风尘仆仆,拉了上官云,叩首退出。这陈皇后,心思倒是细致呢。她出生的时候,坐在未央宫中母仪天下的皇后,已经换了另一个叫作卫子夫的女子。民间传唱,“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早不见有人提起从前的陈皇后。她也只是隐约听说,陛下曾经还有过一个皇后,是他的表姐,陛下曾经许下一个美丽的诺言,却在时日的雕琢下,褪色了。病榻之上,娘亲冷笑道,“灵儿,你看,天下男儿多薄幸。日后可不要轻易付了真心。”天下男儿多薄幸。娘亲,也曾爱过爹爹吧。只是爹爹对娘亲的一腔情意,并不看重。娘亲亡时,爹爹不曾来看,在他心中,死的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妾。娘亲亡后,她学会了一双冷眼看世事,世家大族关系错综复杂,哪怕亲如父女兄妹,亦隔了一层纱,无法真心相爱。那么,便爱自己好了。她万般珍重着自己,心底却隐隐悲哀。如果可以,她也想要一个人,如她的娘亲,能让她无怨无悔,毫不迟疑的爱。没有人可以爱,只能爱自己。世事以着难以猜测的轨迹变换着命运。元朔六年,淡出了人们记忆的陈娘娘回到了长门宫,这一次,陛下竟然颇加爱宠,爱宠到,绝了其他女子。天下男儿多薄幸,更何况,那个男人,是坐在宣室殿主宰天下的帝王。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坐拥天下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够吸引他的目光,让他,心甘情愿,只守着她一个?退出的时候,她微微回了头,瞥见了,坐在帘后的女子,容颜清艳,眉眼舒扬。这个帝王心中最爱重的女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实在是出乎她和姐姐的预料之外。她言,“既然在临汾,就过一段临汾的日子吧。简简单单,舒舒心心。”她是这样说的,也的确是这样做的。上官云无法理解,无法折腰。她却觉得,这样,也不错。谁,是生来高贵的呢。偶尔俯下身去,亲近莽苍大地,也是一种畅快体验。而也是在陈皇后身边,她才真正对日后世人盛赞的帝后情深,略窥见一点。陛下从汾水遥寄信来之时,陈皇后默然良久,执笔回信。她为皇后娘娘磨墨,不经意间一瞥,就记住了陈皇后写的字句。十六为君妇,欢颜为君开十七琴瑟和,对镜描红妆十九立中宫,椒房天下重廿一君心转,新人美如玉笑语犹在耳,迟迟不肯信廿九遭捐弃,唤君君不回金屋从此覆,唯余泪不休倏而到今夏,随君出长安君应在天涯,妾出珠帘望十年与君安,知君心深重若知有今日,何必当年行?感君深深意,妾恨难轻赎夜深长思君,不觉天欲晓十六为君妇啊,她慢慢咀嚼着这首诗。陛下那样的男人,其实很是薄情危险,女子若求安定,定不要走进这样的男子身边。便是陈皇后,眼下当是很受宠的了,当年的伤痛,却还是难以轻赎。可是,她料不到,陛下既然抛下了回巡的仪仗车舆,赶回临汾,只为了,提前来见陈皇后。这,到底算是有情无情?只是,被陛下这样英伟霸气的男子宠着爱着,陈皇后,应该,还是觉得幸福吧。她搅着衣带,看着相携走在前面的帝后二人,不知为何,心底闪过一丝欣羡。她也快要满她的十六岁了,未来,有没有一个人,如陛下如今爱陈皇后般,爱她?后来,阿陌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每一个人的感情,和别人的轨迹,都是不一样的。而她一日比一日爱阿陌。这个男人太好,他知她,解她,重她,宠她,将她照料的无微不致。娘亲死后,她以为她渐渐冷漠,却不料,冷下去的水爆发起来,一样有着炫人的光彩。有时候她想,有朝一日,他若是需要,她是可以毫不犹豫为他去死的。只是,她不知道,他爱不爱她。而爱,究竟是什么呢?刘陌看她的眸光温暖,很久很久以后,他的身边,依旧没有别的女子。若她可以不追究,她就可以当作,这便是爱了。可是,他永远不会如他的父皇一样,为她做出,抛下所有的车马舆杖,只为早一些见到她。昭帝显始二年春,进位为皇太后的陈皇后在长乐宫病危,彼时,刘陌正在宣室殿批阅奏折,骤然间,奏折从手中跌落。然后,长乐宫的内侍飞快的赶来宣室殿禀告。只看见皇帝面上悲怆的表情。阿陌登基为帝后,渐渐的,和他的父皇一样,喜怒不形于色,除了亲近的娘亲妹妹妻子子女外,纵然是在极怒中,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只是,那一日,在满殿的宫人面前,他,失态了。她偶尔会忍不住想,若有一日,她也走到了病危的地步,她的夫君,会为她伤心到什么程度?她知道她不该这么想,可是,疑问像嗫着她心灵的蛇,盘旋不肯退去。是的,她知道,她的夫君,很敬重很爱他的娘亲,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独居在长门殿经年的女子,风采的确让人倾慕。可是,她只是刘陌的娘亲啊。她才是刘陌的妻子。那个要和他相伴一生一世的人。初见刘陌,亦是在元鼎四年,陛下东巡结束,回到长安的日子。陛下回到临汾后,臣女不好轻易见圣驾。她和上官云,便淡出了陈皇后的身边。只是随着圣驾回到长安。太子刘陌率众来接,金色的太子冠带下抬起头来,是一张温和沉稳的脸,极是年轻俊朗。笑意淡而温暖。少年微笑拱手道,“多谢两位上官小姐对我娘亲的照顾。”年轻俊朗的太子殿下,才貌出众,前途无量,又少近女色,本就是大汉贵族世家少女最理想的夫君。上官云只见了一眼,就喜欢上了刘陌。只是当时,她冷眼旁观,那个少年当然很好,却离她太遥远,遥远到了,她根本没有想过要靠近的可能,尚能理智的看。只是,数年之后,她无可救药的爱上这个少年,问自己,第一眼见他的时候,你真的没有半点心动吗?还是,她已经习惯了将太多情绪波动遮起,欺骗自己,什么也没发生。刘陌的眸色漆黑,嘴唇极薄,极似武皇帝的。只是温和的噙着一丝笑意,轮廓柔和。她曾经以为,刘陌比武皇帝要有情,后来才发现,除了对特定的那些人,他的无情,比起武皇帝,也不遑多让。而她到底也是他的特定的那个人,只是与他在一起经年,也没有明白,他待她特别,究竟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还是只因为,她是她?一个人别无所求的时候,万般魅惑行于眼前而诸心不动。而一旦但尝到了欢喜之谛,那欢喜便仿佛如罂粟,叫嚣着索取更多。而她,就是那孤独行于夜色中的游人,来来往往经过的人心怀戒备。但他出现在她命里,她便渐生了欢喜依赖之心,将眷恋,刻到了骨子里去。只是当初,她以

金屋恨第4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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