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公主作者:肉书屋
金陵公主第4部分阅读
不成。越来越小心眼,开个玩笑都生气。”
走出医院,忽然下起一阵急雨。两个人飞奔进汽车,还是被浇得浑身湿透。
坐在后车座上,瞿东风看着罗卿卿,忽然一笑。
“你笑什么?”
“我笑世上还有这么漂亮的落汤鸡。”
“你还笑我……”她忽然抵住窗玻璃,狠狠咬住嘴唇,还是没忍住剧烈的抽泣。
瞿东风没想到她有这样的反应,急忙敛起笑容。
“怎么了?卿卿。”
她当然不能告诉他真正的原因,那样会暴露施如玉的身份。
只好搪塞道:“我看你对佳懿那么好。我嫉妒,我吃醋。不可以吗?”
瞿东风舒了口气,摇头苦笑:“女孩子的心啊……”
汽车开向双溪别馆。罗卿卿说想去瞿东风在甘石榴的公馆。
“你浑身都淋湿了,我那儿可没有你的换洗衣服。”瞿东风看了眼卿卿的脸色,“好。好。不惹你了。去就去吧。”
罗卿卿裹着浴巾走出浴室,见瞿东风早把一件他的黑丝绸睡衣搭在沙发靠背上。瞿东风并不在屋里,想是为了让她换衣服。
她把那件男式睡衣穿在身上,睡衣的下摆一直垂过她的脚踝。
瞿东风站在院子里,闲看着天井里的石榴树。一侧头,正看到卿卿穿着他的睡衣倚靠在红漆门廊柱旁。
睡衣穿在她身上象一件古代女子的黑丝绸长裙。
“卿卿,把头发留长好吗?”
她一低头,轻轻笑了一下。想,他现在一定想起来她当年梳着大辫子、簪着海棠花的样子。
她也走到石榴树旁:“东风哥,你记得吗?我们以前特别喜欢在这棵树旁边,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能变。”说着,她伸出小手指,要跟他约誓。
“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笑责她的稚气,却也伸出小指,勾上了她的手指。
勾在一处的手指,摇晃了两下。
她在心里念道:不久当还归,誓天不相负。
忽然,她紧紧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嗫语道:“风,要了我吧。
八
鸟语花香的庭院,时间仿佛也舍不得离开,留连在岁月的馥郁芬芳里。
相拥良久。
瞿东风轻轻握住卿卿的手腕,把她环在他脖颈后面的手分开。随即,深深呼吸了一口雨后的清新空气。把周身焚烧起来的火强行压制下去。
“你……不喜欢?”
“不。是……舍不得。”
罗卿卿忽然狡黠地一笑:“你以为我就真心想给。”
瞿东风一怔。
罗卿卿更笑起来:“就许你整天捉弄我,不需我耍耍你吗?”笑完了,忽然又觉着鼻子一阵发酸。她急忙转移开话题:“这里怎么变成你的公馆了?师傅呢?”
“当年跟洋人那场恶仗,把平京城毁得面目全非。我打完仗回来,这里就只剩一片瓦砾。一个人也没有了。”
“为什么要把这里建成你的公馆?”
“因为,住在这里头,有时候想起小时候的事儿,会忍不住笑起来。”
瞿东风说得轻松,罗卿卿听到心里,忍不住一阵悸动。
又听瞿东风说道:“明天我要率部离开平京城。”
“去打仗?”
“看你紧张的。只是个小仗而已。”
罗卿卿伸出食指,把翘在瞿东风嘴角的笑容慢慢捋平,作出轻松的表情,装着相信了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瞿东风把罗卿卿送回双溪别馆,自己回到作战指挥部。
赵京梅把一份密封文件呈给瞿东风,道:“军统局抓获一名华南军的特工。他交待说是帮罗卿卿传口信给罗臣刚。他身上还搜出一份密信。”
“口信说什么?”
赵京梅顿了一下,道:“罗小姐说:请父亲原谅她的不孝,她要在平京城等着军长您作战归来。”
瞿东风眼睛略微眯了一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赵京梅没有马上离开,道:“军统局还问军长,是否要把特工放去金陵。让他把口信和秘函交给罗臣刚。”
瞿东风捻起牛皮文件袋上的棉线,一圈一圈解开封口,从里面抽出一张纸。
纸的正面是一份从双溪别馆出逃的计划。背面,是几行红色的字迹。
赵京梅解释道:“特工说这是罗小姐用指血书写的。”说罢,忍不住抬眼,暗自观察瞿东风的表情。
瞿东风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只是翘起一边嘴角,淡淡地笑了下:“罗臣刚是何等人物,岂会被一封血书感动。小女孩的心思而已,不送也罢。”
“好。那我这就把军长的意思转达军统局。”
赵京梅走到门口又被瞿东风唤住,问道:“移交工作还算顺利吗?”
赵京梅一笑:“很顺利。谢谢军长关心。”
房门被赵京梅从外面关上。瞿东风又拿起那张纸,看着上面的殷红字迹。
一滴潮湿打落在纸面上,字马上跟着洇湿开。
他赶紧抖了抖纸,想把眼泪抖下去。可是,紧跟着又有一滴打落在纸上。
一夜辗转难眠,直到天将破晓,罗卿卿才昏昏沉沉睡过去。朦胧间觉得房门被推开,有人走进来。
她睁开眼。听到来人小声道:“卿卿,是我。”随后,借着透进屋子里的熹微晨光,看到瞿东风穿着军装,走到床前。
瞿东风握住卿卿露在被子外面的手,道:“部队要开拔了。”
她听到后,说不出话,只能死死咬住被角。
他蹙了下眉:“不许哭,我不喜欢。”
她松开他的手,拽起被子,埋住脸。
听到瞿东风好像走向门外,罗卿卿突然掀开被子,道:“你等等,有样东西你带上。”说完,从枕头下面抽出玳瑁像框。想扭开像框背后的扣,手抖得厉害,怎么扭也扭不开。
瞿东风走过来,要过像框,扭开四个扣,从里面取出那张老照片。端详了片刻,把照片放进军装的上衣口袋里。
瞿东风走后。罗卿卿奔到窗前,把窗帘呼啦一声全部拉开。
她站在窗口,看着瞿东风匆匆走下汉白玉门阶,一边走一边系着黑色披风。然后,又整了整军帽。
当他快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忽然滞了下脚步,转过身,看到了窗子后面的她。
瞿东风扬起戴着白手套的手,把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在嘴唇上按了一下。朝着卿卿做了个吻别的动作。
随即,转过身,疾步走向大门外,再没有回头。
罗卿卿死死抓住窗帘,绣在缎面窗帘上的百花闹春风被扭曲成一片破碎的彩色。
一股恨意在她心里陡然蒸腾,膨胀,平生从来没有象此时此刻这样痛恨命运!
她仰起头,对着天空,反复道:罗卿卿,你真没用!你真没用!
张妈走进三太太房间里,准备收拾床铺。走到门口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香烟味。
“太太您怎么又抽烟了?老爷可是不喜欢的。”
崔泠弹了弹烟灰,冷声道:“轮不到你多嘴。出去吧。”
张妈来到赵燕婉的房间,一面摆放着早餐,一面叹气。
赵燕婉问道:“怎么了?”
“自从二少爷出征后,三太太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以前那么伶俐精神的人,这会儿就跟没了生气一样。哎呀,你看我这坏嘴,该打。”
赵燕婉道:“看来瞿东风这次的仗不好打。母子连心哪。卿卿,你去帮我看看你泠姨。顺便问问现在这仗打成什么局势了。”
罗卿卿敲开崔泠的房门。看到泠姨斜倚在贵妃榻上,抽着香烟。没有梳洗打扮,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许多。
“泠姨,抽烟对身子不好。”
崔泠看了眼罗卿卿:“你的气色也不好看呢。”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个家里,除了老爷和我,也只有你是真心担心着东风。”
“泠姨……”
崔泠没有让卿卿开口,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东风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总以为我是最疼最爱他的人。现在想想,其实我也是害了他的人。如果,不是从小到大,我都逼着他要出人头地。现如今,他也不会逼着自己走这步险棋。他怕我担心,还嘻嘻哈哈地跟我说什么,守城容易攻城难。他那四万人足能对付那四十万人了。可是,老爷说那十五万回援军很有可能被阻击,如果不能及时赶到……东风就完了……”说到这里,崔泠抽噎起来,狠狠地吸了一大口香烟。
罗卿卿走过去,坐在崔泠身边,道:“泠姨,东风哥吉人自有天象。回援军一定能赶到。咱不怕。不怕……”
崔泠一把搂住卿卿,喃喃:“对,咱不怕。我的儿子什么时候打过败仗?”
第二天,施如玉再次来到双溪别馆跟罗卿卿见面。
施如玉告诉罗卿卿,派去金陵的人给平京的军统局抓去了。所以,恐怕那封信已无法转交到罗臣刚手里。
施如玉起身告辞,罗卿卿叫住她:“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爸爸。”
“什么事?”
“那天,我经过瞿老爷子的书房,无意中听到他说到了华南军。我就躲在门外偷听了一会儿。他说十五万军队明地里是回援晋安城,暗地里有八万人会在中途转向华南,防御华南军趁火打劫。”
施如玉脸色一变:“这可是个大消息!瞿老爷子真狡猾,我一定马上报告总司令,对方既然有了准备,要是贸然出兵一定会吃亏。”
罗卿卿接着说道:“我还从瞿东风嘴里得知,虽然他人马不多,但是他的军队刚装备了两海轮军火。都是十分精良的武器。他没有参加华西战争,现在的军队正养得兵强马壮。所以,他不是去拼命,只是以逸待劳,拖垮敌人。等到回援的部队一到,里外夹击,西北军就会陷于被动。所以明地里大家都以为瞿家军岌岌可危,其实人家还是很有底气的。”
施如玉重重点了点头,觉得有理:“瞿家用兵绝非等闲,很有可能故意败露破绽,引诱对手出兵。卿卿,你这两个消息真是太重要了。”
罗卿卿低下头,在心里叹了口气:爸爸,对不起,骗了你。请原谅我的自私。可是,我绝不能眼睁睁、看你在这时候出兵阻挡瞿家军回援晋安城。
坐落在晋河畔的晋安城,地处在华北,华南,华西和西北军的交界处。如此重要的战略位置,使它成为兵家必争之地。瞿家军一向把晋安城视为仅次于平京城的陪都。
陈梁觊觎这座战略城市已久,所以,有意放过其他城市,绕了一个大远道,突然南下向晋安城进逼。同时,为阻挡瞿家军回援晋安,陈梁早已派遣一小支部队,化装成商队,趁瞿家和戚家鏖战之时,秘密潜入华西境内,以求时机成熟,阻止瞿家军回援的进程。
故此,与陈梁带领四十万大师南下的同时,在瞿家回援军队的必经之路上,陈梁的部队密谋了数起爆炸。贯通南北的铁道被炸断。多处山岩塌方,堵住了北上的公路。
瞿东风站在晋安城头,眺看着城外环绕的山坡丘陵。晋安城的地势城内低于城外,是个易攻不易守的地方。当年,这座城市是他率第七军和大哥的第五军组成联军攻打下来的。当时驻守晋安城的是华西军第一猛将何坚。
何坚凭险据守,斗志顽强,而且守军众多,武器弹药都十分充足。联军围攻一个月之久,始终不能打开城池。见久攻不克,他便想出一个计策,改用挖坑道轰倒城墙的战术来攻城。他派人从县城东门外找到一家民宅,先从地面向下挖约四丈,再向城墙方向掘进。由于坑道顶部和两壁均需用坑木支撑,以防塌陷,所以要彻底完工,需要半个月时间。
大哥嫌坑道战术太耽误时间,一意孤行,坚持爬城墙攻。结果半个月过后,白白牺牲了很多将士,不见多少成效。坑道挖掘成功,他派人在城里秘密堆置了七棺木炸药,并接通电线。最后,城墙被炸开个二十来丈宽的大豁口,攻城部队从豁口蜂拥而入,晋安城才被瞿家军攻占。
事后,他爱惜何坚是名勇将,想留为己用。大哥却痛恨何坚负隅顽抗,把他砍头示众了。大哥作为联军总指挥,向父亲汇报战况的时候,极力夸大他率众爬城墙攻如何战功赫赫,而把他的坑道战术一笔代过。他虽然心里透亮,却没有跟大哥争功。因为,他知道,大哥充其量一介勇夫而已,并非他的真正对手。总有一天,瞿家的第一把交椅会移交到他的手里。
但是,如今这个西北军总司令陈梁却是一名真正对手。可谓一个集智、勇、狠于一身的乱世枭雄。
跟这样一名对手过招,他没有稳操胜券的底气。但是,明知不可为,他也必须一搏。
因为,他清楚,这一仗关系着瞿家军的生死存亡,也决定着他能不能一举扶摇直上。这次父亲和大哥的军事部署失败,已经让他彻底看清,瞿家军只有早日让他接管,才能真正变成不败之师。
天色阴沉,黑云压城。
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只赤色的蝴蝶。绕着城墙的一处砖缝,徘徊了两圈,又飞走了。
这时候,瞿东风才发现,原来城墙的砖缝里竟然开着一株不知名的小花。花朵不大,好像一阵风就能吹碎似的。可是,它就是有那么大的韧性,能在老城墙的砖缝里扎下根来。
看到这朵花,瞿东风就禁不住想起卿卿。想起那封血书。想起她隔着窗子,目送他出征。
他忽然苦笑了一下,自嘲道:这是什么时候,还分神想这些儿女情长。
第九章
一路急行军,西北军的先头部队以迅雷之势杀到晋安城下,当日迅速占领晋安城外高地左右阵地,开始构筑工事。与此同时,后续部队源源赶到。第二天,天刚黎明,晋安攻城战就打响了!
陈梁的战术是先群炮轰击,然后是集团冲锋,爬城攻墙。
晋安城的城墙高且厚,城壕深宽各在三丈开外。在此之前,瞿东风又已下令进一步坚固了城墙,加宽了城壕。所以,陈梁虽然大军压城,一时并没有得利。
陈梁随即下令切断入城水源。
但是瞿东风已经在城内挖井凿泉,保证了城内供水。
陈梁的后续部队,源源不断从后方运来大口径重炮,架在高地上,连天加夜炮轰城墙。半个月过后,晋安城虽然防御坚固,但是,面对如此猛烈的炮火,瞿家军便显出招架不住的劣势来。
正当陈梁沉浸在胜利在望的喜悦中时,后方竟传来军粮被烧毁殆尽的消息!
原来,瞿东风早在西北军杀到之前,派了一小股军队化装成山贼土匪,潜藏在晋安城周围的山脉里,只等在陈梁部队久攻城池不下,兵困马乏的时候,放一把大火,断了西北军的粮食供给。
“报告军长。”崔炯明匆匆奔进指挥部,“陈梁发动总攻击了!”
瞿东风听罢,沉默了片刻。然后,用手指轻轻敲打着乌木椅的扶手,道:“陈梁毕竟是陈梁。换了别人,这时候没了军粮,往往会撤回西北老巢去修整。他倒好,就敢跟你拼命。夺城以求险胜。”
“军长我们现在如何对付?”
瞿东风对通讯员道:“再给援军发电,问他们什么时候到。”
“汾水河桥梁刚刚被炸,援军只能绕道,最快也要十天到达。”通讯员报告道。
瞿东风缓缓眯起眼睛,道:“这十天,一定要把晋安城守住。城墙要是破了,就巷战。一条街,一条街的守。”
崔炯明道:“军长,虽然陈梁此时夺城,必会伤亡惨重。可是我们兵力毕竟太少。要是没有城墙做抵挡,巷战恐怕难有胜券。”
“我说了,晋安城必须守住。”
“可是,军长……”
瞿东风打断崔炯明:“告令全军。我第七军的将士把命搁在晋安城了。城存我存,城亡我亡。”
之后数天激战里,晋安城下的城壕几乎被尸体填满。第九天傍晚时分,陈梁终于以牺牲十几万兵力的惨痛代价攻破了晋安城。
可是陈梁做梦也没想到的是,瞿东风竟然率领所剩不多的残部跟他展开了巷战!
一阵重炮轰炸,指挥部大楼一角轰然倒塌。
崔炯明一把抓住瞿东风:“军长,快走吧。……炯明求您了。想想老爷和夫人吧!”
瞿东风甩开崔炯明:“几万兄弟,哪一个不是父母生养?身为主官,临战脱逃!我有何面目独活!”
卫兵跌跌撞撞冲进来:“报告军长,敌人已杀到指挥部前街!”
瞿东风抓过一把机枪,冲出指挥部,从牙缝里滋出喊声:“兄弟们!上刺刀!跟我上!”
枪林弹雨,血雨腥风。人头落进怀里,肠子横空飞舞挂住军帽,炸飞的大腿砸在身上。这一刻,没有人性和悲悯,只有生与死之间、赤裸裸的搏斗!
一颗手雷飞来,在瞿东风眼前炸开。
顷刻,血腥的味道、劈头盖脸包围过来。
他还想搬动枪栓,可是,却倒了下去。
硝烟弥漫里好像听到一声:“军长!你还活着吗?”之后,他什么也听不到。世界好像一下子离他远去。
真安静啊——
石榴花开得真红。
梳着大辫子的小女孩,那么漂亮,一蹦一跳向他跑过来,叫道:东风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