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女完作者:肉书屋
皇女完第19部分阅读
就算将来夜帝不在了,他留下的那个大摊子要吞下去也要费些力气,所以——”
“所以你就须得用到我来牵制钟家。”凌飏的话点到为止,我心中了然,便代他说完,“钟孝庭纵有野心,也背不起一个乱臣贼子之名,你不动我,就是为了暂且缚他的手脚,然后以我为饵来一步一步逼他就范?”
“人生一世,知己难求,说利用多伤感情?我们暂且还是称之为合作吧,在这之前,我会无条件的配合你,至少我们还有的是时间不是么?”
凌飏莞尔,湛亮的眸子里重新堆满明媚的笑意,隔着面前的桌子神情专注的看着我。
这男人看似无害,身上却处处透着邪气。
他的野心,他的心计,无一不在提醒着我,这个人的危险度又提升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但是我承认我是被他最后开出来的这个条件诱惑了,只略一思忖便是斩钉截铁的点头。
“好,一言为定。”我说,“只要他无恙,三月初六我准时往苍月城与你成婚。”
【64】女皇登位
凌飏大袖一甩,安然折返苍月城,大郓城中的一切却都按他料想中的发展事态在跟进。
继长公主失踪三年又戏剧性的重现之后,南野的史书上紧接着又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骆无殇称帝的第四年元月,正元的年号被正式废止。
同年的二月初九,我以南野长公主的身份在钟、颜两家的支持之下于毓硫宫的大殿上受加冕礼,成为千百年间列国之中的第一位女帝,南野更国号——
永寿。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苍月城中凌飏焚金册,毁宫印,将当年圈地三百里分离出去的苍月城属地尽数重新加绘于南野的地图之上。
同一天,西北战报八百里加急由边关呈送大郓城——
南野、夜澜两国正式开战。
为表女皇继位之后南野君臣一心,我从钟、颜两家各自调配精兵十万往两国边境迎敌。
钟孝庭没有表示异议,颜怀越那边也痛快的调派了人手。
大军出征的第三天,我也盛装上路,往苍月城“迎娶”凌飏,而这时——
我已经完全失去了韦北辰的消息。
我知道钟旭没有胆量也没有理由刻意对我隐瞒,却不知道是不是风北渡有意的封锁了消息,总之所有派出去的探子带回来的都只有四个字——
查无此人!
月前还在苍月城里闹的风生水起的一个人,此刻却仿似人间蒸发一般,音讯全无。
我觉得这个结果很荒唐,但事实面前又是完全的无话可说。
是以,我宁肯相信是风北渡那边因为恼羞成怒而限制了他的自由,并且有意对我封锁了消息,也不承认还有除此之外的其他可能。
况且,我坚信,凌飏既然答应过我会保全他以作为我拱手让出南野的条件,就不会坐视不理,背弃自己的誓言。
现在的当务之急,我就是尽早与他会合,以便探知他下一步的打算。
因为今非昔比,以我南野一国女皇之尊的身份,我此次北上苍月城迎亲的仪仗礼官打点的声势浩大,随行之中除了礼部的官员,朝中资格最老,德高望重的南敏郡王颜怀越更是以主婚使的身份一同前往。
这样,一方面彰显了女主大婚的奢侈排场,另一方面也是给对方的凌飏做足了脸面,凸显两家联姻乃大势所趋,为前线的兵士振奋士气的同时也意在打压夜澜的气焰。
从大郓城通往苍月城的方向上,昌黎城是必经之路。
迎亲队伍途径那里的时候刚刚过午,本是来得及赶往下一处的镇子上歇脚,不过因为突然想起有些私事要办,我就命他们提前停下来在城中休整,安置妥当之后自己则是带了钟旭由后门出去,一路打听着往丁家的祖屋去看丁素玉。
当日凌飏那里的事情了结之后,我讨了凌飏的人情把她要回来,又遵从她自己的意愿托杜明楠将她送回昌黎城来安顿。
其实严格说来我与丁素玉之间也算不得什么交情,用她的话说是只互相利用而已,我用她作为桥梁接近凌飏以达到我的目的,她用我毁掉她的过去,开启另一种人生。
按理说我与她之间已经算是两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得知自己途经此地我却突然很想见见她,只是没有料到会扑了空,入眼的只是断壁残垣的一地焦炭废墟。
邻里之间都在唏嘘着议论半月前那个深夜里丁家突如其来的那场大火,没人知道火势的起因,只是被发现时火蛇已经将整个正屋吞没,是以偏厢里住着的五个下人虽然尽数逃了出来,素玉叔父那一家四口却是无一幸免,全部葬身火海。
而事后,因为房产无亲属前来收管,就暂时寄压在府衙名下。
时隔半月,如今丁家的六间祖屋还是一片废址,既没有被赎回也没有被重新翻修整理,丁素玉不知所踪——
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她自始至终根本就没有回来过,因为自年前她被卖入暗春坊之后就再没人见过她。
夜澜那边来的消息说杜明楠早已回去,他做事我向来放心,他既然答应了我,必定已经如约将素玉送回,何况丁家的这场火不能是无端而起,其中原委无须言明便可见分晓。
对素玉“过家门而不入”的行径,我想我多少是能够理解的,即便是穿金戴银的衣锦还乡也好,很多的事情,一旦变了就再没有退回原位的可能,太多纯澈的过往入眼是会将自己伤的更重的。
不知道素玉去了哪里,我带着钟旭漫无目的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回去的路上已是华灯初上。
临街两侧的店铺或者打烊,或者高挂起揽客的灯笼继续经营,主街的两侧不断向外延伸出一条条或宽敞整洁或阴暗狭窄的巷子,打通整个昌黎城的脉络。
主街尽头最后连着的一条巷子就是世人口中常说的“花街柳巷”,与主街毗邻的恰是暗春坊。
我与风北渡互相知根知底,如今两国开战,他暗中操控的这房产业自然是要转移的。
暗春坊会人去楼空我并不奇怪,却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被人拾掇起来,与以往不同的是朝向花街开着的正门已被围墙封死,转而冲着主街重开了一个排场的门脸儿,并且换了个“如意客栈”的醒目的大招牌。
我心下好奇就循着多看了两眼,这个时辰它楼下大堂里生意很红火,与门前迎来送往的热闹显得十分不搭调的是临街的二楼透露出来的风景。
彼时栅栏后面悠然坐着一个青衫磊落的少年在拉胡琴,该是初学乍练,奏出的曲子不甚连贯。
那少年的面容生的甚为清秀,只是冷眸冷目,像是一座完全失去感情的冰雕一般,那眉眼——
赫然就是丁素玉无疑。
不知道怎的,我看过去的瞬间她也正好抬眸望来一眼,目光不徐不缓的从我面前一掠而过就再无交集,然则就是这冷到骨子里的一眼,却让我突然知晓了自己执意想要见到她的理由,因为——
她是我的影子。
当一个人已经完全失了自己本心的时候,唯有从别人的身上才能依稀分辨出自己此时的模样,此时的丁素玉才真真切切的让我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我见我突然停住,钟旭试着在身后叫我,“主上?”
我猛的回过神来,回头就刚好触到他眼中困惑的目光,摇摇头,“没事!我们回去吧。”
回到驿馆内侍来传说是晚膳已经备妥,送去了我房里,遣退了钟旭我独自回房,穿过正厅的时候刚好跟从后面出来的颜怀越打了个照面。
我与钟孝庭之间已经是各怀鬼胎可以彼此心照不宣,但是关于这一月之内发生的种种,我与颜怀越是早该打开天窗各自说些什么的。
以前是没有拿住独处的机会,此时撞见,我以为他至少会借机训诫我一番为人君王的大道理,但是意外的,他却是进退有度的与我行了君臣之礼便是再无后话。
我看不透他心中盘算,再想起凌飏那些深谋远虑的推断就有些沉不住气,率先开口道,“郡王可有话要与朕讲?”
听闻此言颜怀越倒是有些微怔,看样子像是暗自思忖了一下才缓缓抬眸看我,收放得体的平静说道,“眼下乱世,两国战事正烈,陛下再出门时定要多带些随侍护卫。”语气间完全带着属于人臣的谦卑。
颜怀越如此无关痛痒的一席话完全的出乎意料之外,我本已经落下去一半的心此刻就悬在了半空,进不得,退不得。
“臣,告退。”见我默然,他又极本分的施了一礼,继续往门口走去。
“郡王留步!”所谓的机不可失,我咬咬牙唤住他,终于道出了多日以来萦绕心间的困惑,“郡王真觉得由我继承大统是明智之举?”
颜怀越的身形一顿,片刻之后才重新回转身来。
他的身形高且瘦,在厅中长身而立的样子与“魁梧”二字无关,却也处处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我微微仰着头,毫不避讳的看着他,重复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以郡王开明大度的为人,我从不认为郡王会是个趋于纲常、顽固守旧之人,当日拥我父皇登位颜家的态度已属勉强,如今以我一介女流的身份,却得郡王厚待拥立——说实话,若是不能听郡王亲口道出其中原委,我很难放心。”
我这样说无疑是把两家裹于窗户纸下的关系彻底明朗化,如若触了颜怀越的底线,日后就连表面上的和平共处都难。
但是摆在明面上的关系总要比那些看不到的暗箭好提防,我也只能如此。
颜怀越双手拢在袖子里,不动声色的看着我,不答反问,“那么陛下觉得老臣此举是何原因?”
我摇头,“就因为猜不透,所以冒昧请教郡王。”
两个人,四目相对,谁的眼中都没有情绪流露,良久之后颜怀越才使劲的抿了抿唇,挺直了脊背一步步往门口走去。
因为料准了话已至此他不会不给我一个交代,所以这一次我也没再逼问他,只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款步离开的背影。
“自姑母辞世的那日起,风家的天下江山与我颜氏一族就再无关系。”只走了两步,他苍老却浑厚的声音就再次响起,“但是只要孝康皇帝的牌位一日还没有奉进南野皇家的祠堂,风、颜两家就始终都是君臣有别。”
颜怀越口中的姑母便是孝康皇帝生母兮敏皇后,当年她的惨死和颜家横遭贬谪的事情发生之后,风氏与颜氏之间的君臣之义就已经彻底斩断,如今维系在南野和颜家之间的就只剩她留在世间的那滴血脉。
就因为这皇位是孝康皇帝亲传给我父皇的,所以阴错阳差,此时他的生死未卜恰是暂时成全了我。
知晓了颜怀越的态度,我也就没了顾忌,之后的路途之上也是顺畅,十日之后的二月廿八迎亲的队伍已经抵达苍月城。
三月初六是良辰吉日,本是定在那日我与凌飏当着他母亲的面举行大礼完婚,然后再回大郓城白眼册封,但是因为我初登大宝,前线又战事紧迫,南野朝中的人心也不甚安稳,所以我也只能打破原先的计划,提前折返以定民心。
好在利害相关,凌飏也很配合,次日一早我与他同往清漪园拜别了凌老夫人,并简单的行过夫妻之礼就马上启程往回走,至于大礼也就只能延后,等回到大郓城再补办。
归途上也算事事顺利,只是是不凑巧,途经苍月城境内最后一道天险关卡的时候恰逢前两日连降暴雪将山中出路封死,无奈我们也只能从山外绕行。
苍月城和南野的交界处本来就与夜澜毗邻,如此一来我们就是紧贴着两军交战的前线战场边上行过。
凌飏的兴致很高,几次嚷嚷着要往军中去凑凑热闹,当然也只是嘴上上说说作罢。
相安无事的穿越两国边境,行至半途前面的队伍却是突然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
【65】结发夫妻
凌飏性子活泛,当即都扒着车窗往外去看热闹,不多时却是嬉笑着退回车内来抓我的手腕,“走,出去玩会儿。”
说罢,便是不由分说的拽着我下了马车。
其实从队伍停下来的那一刻我就有所察觉,此时也拗不过他,索性就不动声色的由着他去了。
凌飏要了近卫的一匹马,将我揽在怀里,两人共骑往队伍最前面奔去。
因为山路狭窄容不下四人并行,所以将队伍拉的很长,我与凌飏策马一路小跑只走了有大半盏茶的功夫才算是大约看出些端倪——
原来是前面遇到一个岔路口,不巧恰逢从旁边的岔路上也遇到一行人赶路,双方的人马撞在一块儿就把路给堵了。
狭路相逢,本就不是什么要不得大事,此时双方也是很礼让的没有去抢占那个路口,但现场却是莫名其妙的僵持住。
我心里突生了一线不安的预感,待到再走进了些方才明了,合着是他乡遇故知了,而偏巧不偏巧的——
来人,正是骆无殇一行。
此次的整个仪仗中负责带队的是骁骑营的一个年轻都统,因为以前时常在御前走动,自是认得骆无殇的。
骆无殇此人虽然平素冷淡寡言,待人却是宽厚大度,政务上又是严谨上心的很,朝中众臣会顾念曾经与他之间的那段君臣之情我无可厚非。
而且,前些日子我也得到确切的消息他是暗中带人潜入了夜澜境内,此时他会出现在两国边境也是合情合理,只是在时间地点上会这么凑巧的碰上——
就不能说是因缘际会了。
见着我与凌飏过来,那年轻的都统赶忙指挥前头的人给我让出路来。
凌飏并没有下马的意思,故意放慢了步子控着马缰款步走到人群之前。
彼时,骆无殇就在五丈开外的地方,也是高坐于马背之上,我也这才发现他的脸色竟是憔悴异常,脸上虽然表情无异却是血色全无,该是为人重创所制。
他那一行,人数并不多,早前钟旭给我的线报说的他只带了两个随从离京,此时回来的不多不少还是他们三个,只是后面多了辆马车随行。
因为马车上的帘子是紧紧的压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是联系到骆无殇夜澜一行的神秘目的,倒也不难猜到里面究竟坐了何人。
“哟!”率先开口打破僵局的是凌飏,他的声音带着惯常戏谑的味道稍稍俯首在我耳侧吐出一口气,“不虚此行,是旧相识。”
说是耳语,声音不高不低,却是刚好足以让外围的每个人都听的明白清楚。
我与骆无殇都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凌飏也不会无聊到拿这种事再来寻骆无殇的不痛快,但既然是他刻意的安排安排,我也就躲不过了。
静静的与骆无殇对望片刻,我也不再矫情,深吸一口气抬手指向他身后的马车,平静道,“骆无殇,今天我不与你为难,你把车里的人留下。”
似是早就料到我会有此一说,骆无殇并不意外,只力不从心的弯了下嘴角,哑声道,“你提这个要求的本身就是在与我为难。”
他的声音里带了一种疲弱的无力感,加之开口时呛了冷风,嘶哑中就又混杂了一种由胸腔里牵扯出来的噪音,完全失了平时清冷的卓绝之气。
“你伤的很重!”我笃定的开口,虽然不是有意威胁他,还是忍不住心虚的微微往一侧扭头避开他的目光。
骆无殇紧紧的抿着唇,沉默片刻才是苦笑一声,“一切因我而起,纵有千般过失都当是我欠你的。我再求你一个人情,回京之后所有的事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与骆无殇之间最大的过失就是我们之间那一场荒唐的婚姻,我明明以为已经结束了的。
骆无殇此时决口不提许如云的名字,其中原委我怎会不知?
或许他是真的有心想要护着她,但也或者更多的——
他也是为了想要顾全到我吧。
这个男人,在我初识他时是何等的孤傲清高不可一世,我从来就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多的难言之隐,但如今,也恰恰是他想要保全我的那些难言之隐彻底将我逼入绝境,避无可避。
其实从意外发现陆雪衣和许如云之间非比寻常的关系时起,我心中就已经起了孽障丛生的一片藤,盘根错节的踞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会结成恶果。
他们那两个风马年不相及的人之间怎会有那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怨结?从苍月城回来的路上许如云何以会神秘失踪?骆无殇火急火燎的与我了断关系又急着奔赴夜澜是何原因?夜澜之内又是谁有理由和能力将他伤的如此之重?
这段时间我的脑子里一直很乱,关于这些事一直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逻辑,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测,而且本着一种自欺欺人的心态,我也更是愿意相信这些猜测全是错的,可是此时——
骆无殇的这些话已经说明一切了。
许如云,我与许如云之间的深仇大恨呵——
夺夫之恨算是最名正言顺的理由了是吧?
“我不需要你的交代!”头脑中积压的很多东西都要逐渐炸裂开来,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保持这份冷静多久,我突然觉得冷,没来由的身子痉挛打了个寒战。
凌飏有所察觉,松开环在我的腰间的手臂,给我紧了紧披风。
此时我已无暇估计到他,只是目色一寒,冷冷的看着骆无殇道,“就算此时她是你的妻子,这些事也不是你能承担了的,骆无殇我告诉你,今天,这个女人我非要不可。”
我竖手为刀狠厉的挥下,动作间全无半点拖沓,反倒是身后的禁卫军迟疑了一下才往前列开阵仗将矛头尽数指向骆无殇一行。
“啊——”那赶车的老汉见状已经尖叫着从马车上摔下来,什么也顾不得的转身,连滚带爬的往来时路上狂奔而去。
“潼潼,你何必非要如此?”骆无殇的眼中涌现出鲜明的矛盾之色,手下动作却是毫不犹豫的控马往前挪了半步以表明他的立场。
眼前剑拔弩张的场面一触即发,可是自始至终他身后的马车上都无半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