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找我的吗?”施月舞宛如呓语,低头喃喃:“印无痕说:你是来找我的。”就像小时候那样,外婆在寒风肆虐的冰冷街边找到了她。
夏墨兮猛然一怔。
那么无助的话,真的是出自这个冷酷绝情的女子之口吗?她对他,真的是太过残忍绝情了。
目光渐渐放柔,他的手轻轻地抚摩上她的脸颊。
小心翼翼地,仿佛是害怕将她碰碎。
冷,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在六月的温热季节里,她的脸是那么的冰凉,好似生了病。
施月舞顺着他的抚摸抬起了头,看进他的眼底,深邃幽暗却又柔情无限。
她用手心轻轻地覆上他的手背,温暖似火的温度瞬间传来,直抵心房。然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嚣张地嘲笑她——你不但有先天性心脏病,你现在还吸毒,你不仅吸毒,而且出卖了他的行踪。
我没有!我没有办法啊!
就算我不说出来,南精忠早晚也会知道他的行踪;如果我不说出来,南精忠永远不会看见我的诚心。
我只是想要活下来,想要健康的活下来,这难道是错误的吗?
你愿意为我退位吗?(5)
施月舞的内心在与自己激烈的辩驳,善与恶的辩驳。
真是自私啊!
为了一己之私出卖丈夫,为了一己之私出卖天下,不觉得自己很可耻吗?不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吗?你不知道他为了苍生付出了多少心力吗?
“朕……很想你。”双手相触的瞬间,夏墨兮终是被触动了,说出了心底最真最实的话。
施月舞却因为这样的话而产生了愧疚,但也只是瞬息之间的感觉。
黎明前跟随南轩来到这里,没有服药,现在突然产生出渴求药物的强烈欲望,那种欲望驱使她不顾一切起来。
“记得你说过的话吗?”她的声音有些兴奋,“你说过的,整个夏国都属于我。”
夏墨兮一怔。
时隔太久,记忆模糊,想不起自己是否说过这样一句话。不过,以自己对她的感情,自然是愿意与她一起享有万里江山。
整个国家都属于她,也说得过去。
这样一想,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施月舞的眼睛露出兴奋的光芒,不同于面对金钱时候因喜悦而兴奋的神色,那种兴奋带着隐隐的疯狂,令人感到莫名的害怕。
“那么……那么……”渴求药物的欲望不断的提升,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蓦地攥住夏墨兮的衣襟,凭着本能,热切而疯狂地说道:“那么,你愿意为了我,放弃皇位,你,可以退位吗?”
不知是被她的话吓到,还是被她疯了一样的举止震撼,夏墨兮踉跄地退后一步,神色复杂地凝视她,半响,声音颤抖着说道:“你……是认真的吗?”
“认真,比银子还要真。”施月舞用力的点头。
兴奋的目光中又带着焦虑的情绪,双手紧紧揪着眼前之人的衣襟,视线渐渐产生了模糊,一时间竟认不出眼前的是谁,只觉浑身难受,强烈地想要药,更多更多的药。
她根本顾不了许多,一心只想完成南精忠的心愿,那样就能得到很多很多的药。
你愿意为我退位吗?(6)
夏墨兮怔怔地凝视她眼底的疯狂,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令他的心霍然冰冷下去。
他试图推开她。
她的手却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襟,仿佛要与他同归于尽。
顾不得怜香惜玉,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眉宇间凝结出一股浓郁的阴暗气息,宛如化不开的墨,盯着她的眼睛是那么的愤懑又夹着丝丝哀痛。
目光霍地一冷,仿佛是下定了某种残忍而决绝的决定,夏墨兮的手用力一扯,将施月舞疯狂的手扯离了自己的衣服。
“嘶——”
胸前的衣襟破碎了,露出了里面洁白的底衣。
残缺的衣块却仍然被施月舞死死地揪在手心。
“杀了朕!”低沉的嗓音带着抹萧杀的暴戾气,仿佛是在克制着某种即将爆发出来的冷然杀意,他一字一顿的沉声道:“这个国家就属于你!”
施月舞猛然一震,犹如当头被泼了一盆冰水,将她渴望药品的强烈欲望瞬息浇灭。嘴唇颤抖,张了又合,喉咙仿佛被人掐住无法发出声音。
她……她刚才说了什么呵!
“朕愿将这万里江山同你一起携手分享,”夏墨兮冷厉地盯着她,声音冷酷而萧杀,五指紧握,“因为朕喜欢你,朕承认,朕爱上了你。”
施月舞踉跄着后退,脑海一片空白。
害怕!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是他突然的冷酷举止?还是自己的自私目的?
仿佛要将她逼上绝路,夏墨兮一步一步逼近她,用冷厉的口吻说道:“你却用这份爱威胁朕!”
“朕是皇帝,可朕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会痛。”他不由分说地抓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声音带着无限的悲戚,“这里也会痛。”
那个部位,她在熟悉不过。
心脏!
心脏会痛,很痛很痛!
为什么她要有心脏病?为什么她不能像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
什么都被剥夺了——
你愿意为我退位吗?(7)
什么都被剥夺了——
爱的勇气。
生的希望。
“我恨这个世界!”施月舞脱口而出,倏地将手从夏墨兮的心口抽离,然后转身飞奔离去。
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说出那么重的话,是她心底无法抹灭的伤与痛,可是他却不知道。
愣在原地的夏墨兮无法理解施月舞那句话背后的秘密与心情,但是,看到她憎恨的离去,却比发现她背叛还要令他感到痛心疾首。
然而皇帝的尊严以及肩上背负的命运都在不停的告诫他——不可以将她追回,然后亲口问一问:你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还隐瞒了多少事情,是朕不知道的?
身处权力巅峰,看似万丈光芒,但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
他的一言一行关乎着天下苍生、黎民百姓,儿女私情永远是放在最后考虑的,甚至不考虑。
“楚致远。”望着院子外面的重重人影,夏墨兮镇定地喊出医馆主人的名字。
角落里,正打算悄悄开溜的楚致远被这一声叫唤吓愣在当场,片刻才从墙角龟爬出来,伏在地面,恭敬道:“草民叩见陛下。”最近的他太霉运了,皇帝在眼前都没认出来。
“楚致远,朕给你两个选择。”夏墨兮侧头看向那个把脸几乎贴着地面的人,神色漠然而威仪,“为朕死,或者,替南精忠死。”
楚致远在心底泪流满面,为什么都是死!?
沉默许久,难以抉择。
此事天光大亮,他悄悄抬头,想瞧一瞧皇帝的脸色,揣测下圣意。
脑袋才抬起一分高,余光赫然望见医馆外马蹄如林,他刚才注意力集中在皇帝与皇后的交谈里,此时此刻方才发现医馆被包围了,显而易见的是:那一定是南精忠的人马。
是了,是了。
圣上是问他准备站在哪一方,而很显然,现在处于弱势的人是圣上,如果站在圣上身边,等于和南精忠为敌,他很可能立刻被当场格杀;
大义灭亲(1)
如果站在南精忠那边,是不是可以用皇帝的人头去向南精忠邀功?成为开国元老?
不不不,他怎么能有弑君的念头。
楚致远不自觉地摇头,想要甩掉这个可怕的想法。
“草民……草民,当然……愿意,为……陛下而……”他艰难地说道,内心仿佛在源源不断的滴血。
他只是一个安于现状的市井小民,听听八卦,聊聊国事,全是闲来无事的消遣而已,从来没想过要参与国事,而且一上来就是送死。他不该没事拿水去泼千雅冰修的马车,将皇后拦下,也不该没事将陌生人引入城请进家,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对博学多才的印无痕感兴趣。
他眼一闭心一横,大声喊道:“草民愿意为陛下而死!”
揪心的痛令施月舞浑然忘记了一切。
她奔跑出医馆,被等在外面的南轩迎面拦下,一盅药同时替在面前。
“喝吧。”南轩怜悯地说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是父亲教导他的话,可是,这是不是正确的呢?施月舞已经身染恶疾难以医治,何苦在给她施加更毒的毒药呢?她不过是一介弱女子,父亲何不与皇帝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一较高下呢?
施月舞眼露贪婪之欲,再一次被渴药的欲望夺去了正常的思绪,她像所有吸毒者一样疯狂而执迷不悟,一把夺过药盅,“咕噜咕噜”喝个精光。
药已凉透,那也无妨。
冰冷苦涩的液体流入咽喉,瞬间浇灭了体内熊熊燃烧的火焰。
“啊——”她舒服地呼出一口气,仰面闭眼,感受清晨清爽的空气。
清凉的风吹散烦躁的欲望,身体宛如踏在云层之上,飘飘欲飞。
“这种药会越喝越上瘾。”抵不过善心的劝导,南轩低声提点。男人之间的对决就不该将女人牵扯进来,在他心中一直存在这样子的想法。
施月舞睁开眼睛,奇怪地瞅了他一眼,“刚才在里面的谈话你都听到了吧?”
大义灭亲(2)
“是的,你失败了。”南轩凝视她,说出事实。
“你看,在他心中我也不过如此,可是你们那么多人都认定我在他心中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施月舞苦笑,哀叹道:“男人喜新厌旧,永远不可能掏出真心啊,更不可能为了女人去放弃现有的一切,寻一处僻静之所,过平凡的生活。”
一名士兵牵着马走到她的身旁,她翻身上马,由那士兵牵着马的缰绳缓缓向前,朝圣莲宫的方向返回。
已是早晨,街道两旁的民宅却由于他们的到来而不敢出门赶早市,没有行人的街道显得凄凉而萧索。
南轩目送施月舞的背影,没有说什么,他轻轻地挥手示意,两排十人的队伍有秩序的跟随上去,看似护送,实则监视。
任人宰割便是施月舞目前的处境。
她迎风仰面,感受大自然的气息。
空气似乎不那么清新了,渐渐地呈现雨前的湿润感,有些凉意,也有些阴霾。
要下雨了吧?她睁开眼睛,视线里是北方那座宛如莲花盛开的巫丏山,山巅白雪覆盖,赫然是一朵洁白高贵的白莲花。
“我是个苦命的人啊。”她哀叹道,然而脑海一刹那闪过一个过往的片段,她突然补充了一句:“连身边的丫头也是个苦命的人啊。”
南轩正要下令众士兵闯进“悬壶济世”医馆,猛然听到身后的施月舞说起“身边的丫头”,令他话到嘴边的命令硬是断在当口说不出来。
施月舞身边的丫头,不就是旖女吗?
“旖女命薄,我也命薄,都觉得自己寻到了如意郎君,谁知道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欢喜。”施月舞的声音哀怨凄凉,可是嘴唇却微微上扬,眼睛明亮如星光璀璨。
她是突然想起了千雅冰修说过的事情——南轩和旖女自小青梅竹马。
“等一下。”南轩喊住她,然后三两步追上施月舞骑乘的马,从士兵手里接过缰绳,他仰起头看着她。
大义灭亲(3)
“什么事?”施月舞不动声色地问,心里是一片笑意四起,显然南轩和旖女的关系很不简单。
她可以以旖女为条件,同南轩合作,因为印无痕曾透露过——南轩虽有军事谋略才能,但没有野心,是个闲暇之人。
南轩迟疑良久,他想反驳施月舞的话,可是又无从反驳,终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施月舞凝视他,淡淡道,然后催马前行。
然而南轩紧紧拉着缰绳,薄唇抿成一条线,仿佛在挣扎着什么。
骏马在他身旁吐着热气,在原地踏步不前。
“你可要快点下令拿人,否则里面的人逃了,你的父亲估计会非常非常的生气。”施月舞笑语,那笑容轻柔中带着淡淡的刻薄,眼底透着j猾的意味,毫不掩饰,就那么直接的在南轩眼前表露出来。
“我提醒过父亲,有三个奇怪的人从另一条道路进了北州,可是父亲却一点不在意。”南轩悲哀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眼底显现出难以掩饰的哀情,“就在我们出发的前一刻,我在向父亲禀告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是那个时候印无痕突然出现,他告诉父亲长生不老药有了进展,父亲竟然不顾我的警告,跟着印无痕离开了。”
“看的出来,你很苦恼。”施月舞浅笑道。
“是的,父亲是一个深谋远虑、处处小心的人,可是人外有人,自从印无痕来到这里,父亲的心思就全都耗费在长生不老药上面,我不知道印无痕跟父亲说了些什么。”南轩顿了顿,才道:“每次只要我一提到长生不老药,或者印无痕,父亲总会禁止我继续说下去。”
“那你应该直接去找印无痕。”
“有什么用呢?那个人……很可怕。”南轩喃喃,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制的令牌,递到施月舞面前,道:“父亲已将北州的兵权交给我,只要有这块令牌,你就可以号令三军。”
大义灭亲(4)
施月舞没有去接,她不动声色地问:“你想要我做什么?”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午餐,何况她是买卖交易的商人。
“你心中很清楚不是吗?”南轩苦笑了一下,“难怪冰修评价你是狡猾的狐狸精,你早就从冰修口中得知了旖女和我的关系,我也早就想到,你迟早会找我下手。”
“既然如此,为何轻易交出兵权。”施月舞略显惊讶,但是心里很高兴,“你该知道,一旦交出兵权,北州马上沦陷,你的父亲也会被伏诛。”
她其实没有像南轩说的那样,一早就算计着向他下手,不过有些时候并不需要坦诚相告。那就让他聪明反被聪明误,来一场大义灭亲吧。
“即使不交出兵权,北州也快撑不住了。”南轩摇了摇头,“你在长乐城看不到外面的情况,方泉在五日前已经开始进攻北州首城。
“而在前一日,我的人亦发现了左少弈的军队出现在长乐城百里以外。
“我虽然能够与之抗衡,可是,我始终认为父亲的作法是错误的,所以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采取行动。”
施月舞微微一怔。
她想起南精忠对“长生不老药”的痴迷程度,联想到南轩刚才的话,赫然明白过来——是印无痕!
虽然她并不清楚其中内幕,但是印无痕肯定对南精忠做了什么。
毒瘾来犯时令她神志不清,可她毕竟是施月舞,从小在铜臭味的世界里摸爬滚打,年纪不大,经验却非常丰富,马上就理清楚了一切。
多么危险又可怕的计划啊!
印无痕负责从内部摧毁南精忠的野心,而左少弈等人则负责由外入内的清扫工作。
可是,这一场仗明明即将胜利了,夏墨兮又为何亲自前来长乐城?
真的只是为了找她而来的吗?
可是刚才,为什么他会舍她而保江山呢?
即使她的那些话并非出自真心,他就真的看不出来吗?
大义灭亲(5)
呵!
施月舞苦笑。
他看不出来她的心,她又何尝看得出他的心呢?
以为他是喜欢自己的,可现在已经分不清楚是喜欢还是讨厌,是爱还是恨了。
也许,是恨大于爱,是讨厌多于喜欢了吧。
在他喜欢自己的时候,她处处厌恶他、漠视他。
终于,发现自己也喜欢他了,然而天意弄人,他和她都选择了站在自己的立场,不愿妥协对方。
他有他不能卸下的责任,她亦有她无法道出的苦衷。
他们终究无法携手共济……吗?
他的江山,她不要;
他的人,她也不要了。
该死!
施月舞蹙眉自恼,霍然从万千思绪中清醒过来,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她泄露了他的行踪!
该死,她果然该死!
不在迟疑地,她伸手去接南轩手中的令牌。
然而南轩却突然缩回了手,将令牌紧紧握着。
南轩不像南精忠那么阴险,他为人坦荡,道:“现在还不能给你,因为我不信任你,你的言行举止都是我无法信任的原因。”
施月舞脸色一沉,冷言:“你耍我!”
心里开始着急,急着想为夏墨兮挽回一点局面。
“不,我只是不能够信任你。”南轩神态庄重地看着她,“父亲让你过来说服陛下退位,你虽然开了口,但是根本没用心,而是敷衍了事罢了,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会说不动陛下吗?”
“你太高估我了。”
“从一开始你就在算计父亲,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南轩脸色一变,阴沉沉地说道:“你贿赂了圣莲宫里管理金银库的管事,里面的钱早就被你们换成了假的。”
“哦?你发现了?”施月舞并不惊讶,仿佛她早就知道事情会败露。
“那个管事突然失踪,我派人一查就查出来了。”南轩坦然相告,“他太笨,和一个阴险的人合作,最后还被你出卖。”
大义灭亲(6)
“是的,我出卖了他,那又如何?”施月舞笑的宛如梨花盛开,“说了那么多,你无非是想要我证明,我的诚信。”
他说错了,她并没有和那个管事合作。
她真正合作的对象是被南精忠软禁在圣莲宫的钦差之一的范晋,她甚至没有找印无痕合作,因为只有那个范晋一眼识破了她的目的——北州的三千八百万两灾款。
不能说范晋有多聪明,但他至少看懂了她的意图,她心里的打算。
拿回了这笔灾款,她顺便拿走了该得的利息,非常的合情合理。走到这一步为止,她再没有前进的动力,决定从此听天由命。
可是他……夏墨兮却突然出现在长乐城,逼得她不得不继续艰难前行。
她也不想死,然而命运由不得自己选择。
只要南精忠停止给药,她就必死,就算南精忠一直供应药,她的心脏也快要撑到极限了。南精忠的药毕竟只是抑制,不能治愈。
这就是她的命,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医生就早早的公布了她的死期,即使拥有再多的钱,也治不好的先天性心脏病!
既然治不好,那就不要浪费金钱了,所以,三千八百万两?br/gt;
皇后的敛财生活第2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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