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让那贱人的私生女在夏家作威作福?”
赵姨太拍拍霜芝的手,让她静心听自己说,“那小贱人现在才八岁,虽有些小聪明,但要她吃亏太容易不过了。夏家里里外外都是我们的人,你担心什么?最重要的是让老爷子喜欢兰心,过几年叫兰儿掌家招婿,我们母女才有活路。”
“掌家招婿?”
“若是不让兰儿招婿,夏府又没有子孙,老爷子肯把这偌大家业交给族里?”
“哎呀!”夏霜芝惊道:“爹把那贱人接来,不会是有这个意思想抬举她吧?”
赵姨太喝了几口茶,用手绢擦拭嘴角,笑道:“这点你放心,就算老爷子有这个意思,宗族也不是轻易能过的。何况,一个八岁小儿,能不能看到明早的日头,这点本事你娘还是有的。”
赵姨太心情稍稍好转,想当年她生了女儿也不曾有这个心思,直到夏雨荷出了丑霜芝被休,才使她动了心念。老爷子一直不喜欢霜芝,她是知道的。虽说从小打也打过,骂也骂过,霜芝就是不如夏雨荷知书达理。可结果呢?老爷子百般宠爱的女儿使得家里蒙羞,她的女儿脾气是差了点,但也比不知耻的滛~妇好得多。夏家被戴上了这个名声,孙女再好也不可能有人上门提亲,她再不做些打算,还能有好日子?
赵姨太紧握帕子,暗道这不能怪她,她也是被逼的。若是没有夏雨荷,若是夏雨荷没有……
“姨娘。”夏霜芝唤醒赵姨太的沉思,皱着柳眉问:“爹他为什么就不喜欢兰心呢?我已经把兰心养的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他为什么不多看兰心一眼?偏偏喜欢夏雨荷的女儿?”
“这就是我弄不懂的地方。明明我们兰心那么出众,按他想要的才女般养大。为什么他宁可去喜欢让他丢尽脸的私生女,而不喜欢他亏欠的外孙女?”
一时间,你一句我一句,就是猜不准夏老爷不喜兰心的缘由,只说到开膳了才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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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奴
紫薇踩着雪花回住处,刚要进院子,抬头见拱门上写着‘思荷园’两字的匾额。原来这里便是曾经夏雨荷住的院落,想到她和弘历那点破事,紫薇心底一阵腻歪,转头朝夏家氏划下的两个丫鬟道:“府里的内务是谁管的?”
“回紫薇小姐,是二管家和夏嬷嬷管着。”两者中名唤黄鹂的俏丫鬟抢着回禀。
落后的鹦哥忙赶着补充道:“紫薇小姐,您要是少了什么,缺了什么只管知会奴婢。奴婢去告诉二管家,让他去集市上采买。要是身边有哪个丫头不服管,就把人送去夏嬷嬷那儿,让她好好~调~教一番。”
“嗯,我明白了。”紫薇冲鹦哥颔首吩咐:“你去告知二管家,说我要换牌匾,就提两个字‘静轩’,安静的静,轩辕的轩。让春、夏跟着你一起去,学着点。对了,让二管家把昨日去人市的卖身契给我。”
鹦哥答应着,施了一礼领着人去二门处。紫薇进园子四处走走看看,把不喜欢的布置叫黄鹂记下,立时能动的便改了,其他就等开春让花匠重新翻地种上松柏。至于房内的摆设,也改了不少,主要是去了花哨之物,更多了些书卷之气。
等鹦哥回禀,递上四张卖身契,紫薇捏在手中细看了一遍,挥手打发丫鬟们下去,只留下柳妈在一旁伺侯。紫薇命鹦哥去取卖身契不过是试探,想知道卖身契在谁手中。没料到还真拿来了,这二管家夏忠看来还真是夏老爷的心腹。“柳妈,你坐。”紫薇抿着唇问:“既然回了大宅,你也给我讲讲以前的事吧。”
“是,小小姐。”柳妈做了半个椅子,娓娓道来:“奴婢是二十二年前夏奶奶好心买回来的,当时才九岁做不了什么活计,奶奶就把奴婢安排在雨荷小姐身边服侍。记得霜芝小姐六岁,雨荷小姐两岁。霜芝小姐是赵姨太所出,听说夏奶奶一直没有孩子,老爷三十头上纳了两个妾,一个是赵姨太,还有一个便是姜姨太了。”
柳妈缓了口气道:“奴婢小时候一直在雨荷小姐身边,听老爷说,夏家也曾是书香门第,可惜那些个读书的屡考不中,到后来日子都没发过了,只好弃文从商。等有了钱又想恢复门庭,可老爷膝下只有女儿,就招了师傅教小姐琴棋书画。不想,雨荷小姐真是才女,什么都是一学就会。每到佳节,老爷族里有人来做客,让雨荷小姐弹一首曲子作一首诗,大家都叫好,让老爷脸上有光。”
柳妈嫌弃的瞥了眼芝院的方向,摇头道:“霜芝小姐恰巧和雨荷小姐相反,一身粗鄙毫无大家之气,学什么都不行。脾气又暴又躁,常常打骂下人,老爷很是不喜,连带现在的兰心小姐也不待见。”
紫薇心下嗤笑,夏老爷不喜欢兰心可不是因为她娘。当初夏老爷疼爱夏雨荷厌恶夏霜芝,一是雨荷脾性温和长得又如同江南女子般娇柔,霜芝却是北方姑娘的长相性子大胆泼辣,附庸风雅的夏老爷自然偏向前者。二是雨荷完成了夏老爷的心愿,成了当地有名的才女,让别人知晓夏家的书香门庭没有败落,为此雨荷在夏老爷心里更是与别不同。
而当夏雨荷出了未婚有孕之事,夏老爷曾经有多爱此刻就有多恨。他一直视雨荷是为他长脸的女儿,没想到竟狠狠的被扇了一耳光,打得他从此抬不起头。
紫薇勾起嘴角,心中又是一番嘲弄。夏老爷一定后悔,后悔让夏雨荷习字念书,使她遇上弘历后两人弹琴论画生出了感情。紫薇看得明白,夏老爷是恨雨荷的,只是他疼了这个女儿那么多年,夏雨荷又是那么柔弱,每次看到他都哭红了眼,他想打想骂却下不了手,而八年的时光也让他的恨消逝了不少。
夏老爷经过雨荷之事,对风花雪月的女子深恶痛绝。可笑的是,赵姨太和夏霜芝为了讨好夏老爷,居然把夏兰心养成第二个夏雨荷。使得夏老爷看到兰心就好像看到自己的错误,每时每刻都提醒他当初为了颜面,一步之差害了女儿,害了夏家。只能怪赵姨太不知变通,叫孙女失了夏老爷的心。
“柳妈,这管内院的夏嬷嬷是?”
“那夏嬷嬷是老爷的母亲太奶奶留下的,平日很得老爷重用,连夏奶奶也得让她三分。”若是别个人对八岁的孩子说这些话,都会觉得荒谬。但柳妈是从小把紫薇照顾大的,紫薇的早慧她是一点一滴看在眼里,记在心底的。为此,丝毫不觉得唐突。
紫薇捧起茶几上的瓷杯,喝了茶水润了润嗓子道:“二管家夏忠又是什么来历,听说是家生奴才?”
柳妈点头补充:“是啊,他祖上是老太爷分府的时候过来的,之后又跟了老爷。夏忠十几岁就跟在老爷身后,老爷常夸他得力,五年前跟着老爷去山西进货,回来就提拔成二管家。说到这事儿……”柳妈挪了挪屁股,正色道:“夏忠当上管家,赵姨太就把夏嬷嬷的女儿指给了他。”
紫薇低垂着眼帘,食指敲击着红木椅的扶手,“夏嬷嬷有个女儿?”
“是啊,夏嬷嬷早寡,只留下一个女儿。”
看来赵姨太和夏嬷嬷走的很近啊,赵氏把夏嬷嬷的独生女嫁给夏忠,不仅讨好了夏嬷嬷,连带施恩给夏忠,三人沆瀣一气把后院给把持住了。夏家氏为雨荷失了人心,如今表面虽还光鲜,背地里早已使不上力了。
“夏府的大管家是谁?”
“大管家就是管外院,跟着老爷办差事的夏仁。”柳妈理了理思绪道:“夏仁今年大概也五十了吧?他有两个儿子,都是店面的管事。”
“夏仁的儿子议亲了吗?”
“与夏仁当年一样,是老爷栓的婚。”
紫薇挑眉问:“哪家的姑娘?”
“好像一个是夏奶奶院里的,一个是管家婆子的女儿。”
紫薇沉默片刻,嘱咐柳妈道:“你现在去胡一刀的住处,问问里面是不是有个病重的人。若是病得不轻,你上外婆那儿让她去请个大夫。就说胡大哥怎么也是贵客,他的下人病了怎么能丢在一边不管?”
柳妈踌躇道:“可是小姐……这于理不合啊?”
紫薇轻嘲着一笑,不当一回事的放下瓷杯,“别人要说就让人说去吧。柳妈,就算我此刻起再也不出静轩,在夏家这些人眼里我还是个私生女,即便不出错也会有人往我头上泼脏水。你要跟着我,可别把他人的眼光看太重了。”
柳妈心中一沉,盯着紫薇长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认同的点了点头,起身按紫薇的吩咐去做。
柳妈走后,紫薇把大丫鬟小丫头叫进门,晃了晃手中的卖身契道:“春夏秋冬,你们四个的卖身契就在我手里。鹦哥黄鹂的契书我今晚会问外公讨过来。”
紫薇盯着丫鬟们紧张的脸色,笑道:“我知道,你们人虽站在这里,却看不上我的身份。不过,别忘了,我是私生女也是小姐,你们出生再好,如今也是奴婢。”
紫薇把眼前丫鬟的神色一个个看在眼里,顿了顿勾起唇角,“今早那场戏,你们也看到了。要害我,你们便是最先被惦记的,或是用钱收买,或是以势要胁。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我最恨的就是吃里扒外,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若是我被算计了……”
紫薇的目光从丫头身上转了一圈,拿着卖身契的掌心猛地拍向茶几,震得鹦哥等人心里发颤。随后,淡然一笑轻声道:“你们最怕什么,我就把你们卖到哪儿。丑话我说在前头,到时也不要怪我不教而诛!”
春夏秋冬满面心慌,黄鹂鹦哥更是吃惊,她们没想到一个八岁的孩子竟会说出这番话。那眼神,那气势,居然把人慑住了,让她们怕得不敢动弹。原本心头的轻蔑,早被惧怕压得一丝不剩了。
“从今天起,我的‘令’就是你们的命!”紫薇冷喝之后,一转厉色温文而谈,“帮我做事,我自然不会亏待。”紫薇把看了嫌烦的艳丽钗环赏下去,丫鬟们得了东西,再偷偷瞧了眼平静无波的紫薇,各自心头都有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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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计
“老爷。”待吃了晚饭,心思各异的人回了院落。正北朝南的主宅内华灯初上,夏家氏谦退丫鬟,亲自为夏老爷梳洗,带着忧思吞吞吐吐地问道:“为什么把紫薇丫头接回来?”
夏老爷挑眉道:“你不想见她?”
夏家氏脸色急转,否认道:“老爷说哪里话?紫薇是我亲外孙女,我怎么会不想见?可今早霜芝的话,你也听到了。她虽说的不中听,可未必别人不是这么想的。紫薇她小小年纪,如何经得住哦!”
“慈母多败儿!”夏老爷瞪着夏家氏骂道:“当年,雨荷的事我虽有错,你也有不教之责。你把雨荷护得太好,人情世故半点不知,结果酿成大祸!”
夏老爷见夏家氏抖着身子低下头,一双颤抖的手给他擦着脚,心下不落忍,叹息着把人揽到一边。“我把紫薇接来,是前前后后细细想过的。你不用分神,身子不舒服就好好歇着。”
“可……”夏家氏踌躇了片刻,仍对夏老爷提道:“今儿午后,柳妈要我请个大夫给一刀的随从治病,还是紫薇让做的。你说,紫薇她才刚认识一刀,一刀的佣人病了倒要她来提醒?小小年纪怎么又和……”
“你闭嘴!”夏老爷怒喝着起身,把脚盆踢了个仰倒。
夏家氏一吓一窒,方回过神嘤嘤的哭起来,边蹲下身收拾善后。等夏老爷消了气,才小心递上一杯茶水赔罪,虽说她不晓得自己错了什么。
夏老爷瞅着眼前的老妻长叹,夏家氏和雨荷简直一个模子里做出的,性子柔遇事只会哭,没半分成算。可是,对陪伴他几十年的结发妻,感情还是很深的。若是不然,有雨荷这档子事在前,她还能坐稳妻位吗?“我问你。要是紫薇的娘不是雨荷,今天求大夫的是兰心,你会以为她对一刀有心思吗?”
“这……”夏家氏无言以对。
“你要记住,紫薇才八岁!她还是你外孙女,你都不信她,叫别人怎么信她?”在夏老爷的睨视下,夏家氏一张老脸涨的通红,双手捏着,不知道摆哪儿好。
夏老爷微摇其头,推着她坐上床,吹熄了蜡烛,“紫薇这丫头我看了她几年了,是个好的。她做的事,你不要多心。知道你心思重,我也跟你说两句。”
夏老爷压低嗓音道:“我们这家业没有人承袭,就要归到族里去。当初雨荷,我便是想招婿的。而今,你我膝下就两个孙女,兰心和紫薇。兰心又是个只知道风花雪月,不知世道艰辛的。若是让她招婿,她能管得住女婿?而紫薇不同,她小小年纪说话做事已经似模似样了,只要再~调~教一二,绝对是个掌家的人物。”
“我把紫薇接来,一则不想让她被雨荷教坏了。二来,也是想就近照顾,向族人表态。雨荷的事,我捐了大半的家财让族里认了紫薇,可谁瞧得起她?”夏老爷苦笑。
“那……”
“你先听我说。”夏老爷压下夏家氏的话头,沉声道:“雨荷的话或许是真的,紫薇真是当今圣上的女儿。要不,她小小年纪何来这番气度?如若紫薇是天家女,让她继承夏府,谁敢说个不字?”
夏家氏疑惑道:“你想让紫薇去认爹?”
“胡说什么!我的意思是,叫族里的人都以为紫薇的身世不作假。你还记得吗?那年族人逼问,雨荷拿出字画扇子,还有玉佩印章,都表明了对方的身份。族里的人也是半信半疑,我再顺水推舟一个个塞了钱,才让紫薇进了族谱。要是光有银子,那些人为了名声,未必肯遮掩,早把雨荷除名了。”
夏老爷摸着胡须道:“这事关皇上,族里人哪个敢声张?年后,我办个家宴请族长来坐坐,让他看看紫薇,自然能发觉她气度不凡,从而再想起她的身世。”
“哦,这样他们就不敢欺负紫薇了?”
“不。一个女人再能干,没有男人扶持仍是不行。光有个名头却毫无依仗,久而久之还会有人打夏家的主意。所以,我接到胡老弟的信,就把紫薇一起接来了。”
夏家氏不明白了,糊涂着问:“老爷是什么意思?”
夏老爷不答反问:“你说,紫薇招婿这济南城里有人肯娶她吗?”
夏家氏闷着心沉默无语。
“就算有愿意的,也是看中夏家家产。要是找远些地方的,到了济南没几天功夫,还能不知道我家的底细?”
“这和胡兄弟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胡兄弟是行走江湖的侠客,不像别人一样注重女儿的名声。只要人好,他是不会在意别人怎么说的。胡一刀是胡兄弟教出来的,我看着和他爹的心性相像,为人阔达大气。要是真能和紫薇成一对,倒是天赐良缘。”
夏老爷内心的想法并没有全盘托出,他了解胡家这般的游侠根本不在乎钱财,要是和一刀结了亲,夏家可以稳稳的拿在紫薇手上,女婿根本不会看一眼。不仅不必提防枕边人,还能得个助力,如何不好?
夏家氏有些不喜,扭捏道:“可他是江湖中人,打打杀杀的……”
“就要他是江湖中人,一身武功才能震住那些小人!等紫薇当了家,有人上门打秋风,只需一刀站门口把刀向前一举,谁还敢欺夏家无人?”
夏家氏侧身抱住夏老爷的胳膊道:“一刀娶紫薇,胡兄弟肯答应吗?”
夏老爷点头道:“我去栋坊十里亭接一刀的时候,胡兄弟见过紫薇,给了她一把钗子,算是文定之意。胡兄弟和我通过书信,先让一刀和紫薇相处一段时日,若是两人有好感,就定亲。若是没有,那钗子便当作见面礼。”胡兄弟带着一刀走南闯北,虽是洒脱也难免寂寥。觉得儿子还是有个家好。为此,书信里也商谈过,要是事成,第一个孩子姓夏,之后的都姓胡。胡一刀不算入赘,只是多了个家。
“可是,他们两个在一起玩闹,会不会被人说闲话?”
“有什么闲话?他们都是孩子,一个八岁一个十二岁,这个年纪多的是一起玩的男女孩童。再者,订婚之事不过是我和胡兄弟口上订的,一刀紫薇又不知道,谁能说出个不是?”
夏家氏察觉身畔人的怒意,右手抚着老爷子的心口,劝道:“我就这么一说,你生什么气呀?”
“我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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