梼杌心生酸楚,天下之大,可怜她无处容身,人人喊打。在短暂的一个瞬间,面前那张属于越鸟的脸上不见了狠毒和痛恨,取而代之的是泫然欲泣和半分的楚楚可怜,青华愣住了,他突然分不清眼前人是谁。
“越儿?”
梼杌抬眼恶狠狠地剜了青华一眼,拾起手边的药碗就砸向了他,那碗打在青华腿上,哐啷落地碎成了四瓣,区区一个药碗怎么能伤到青华?可他此刻的切肤之痛却比什么都要真。怪只怪他未曾深究那灵台境法门,早知如此,他就该和越鸟一起修炼,那样他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样和越鸟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的境地。如今他连见越鸟一面,跟她说一句话都难了,若是越鸟铁了心再不见他,他该怎么办?
收回噤声咒,青华放低了声音和姿态,犹犹豫豫地开口问梼杌:“你……看得到越儿吗?”
梼杌不愿意见青华,青华也未必愿意见她,怕只怕这畜生今日说的是真的,她做戏得做全套,可要学越鸟的一举一动谈何容易?她素性不拘,难免叫人看破,满天都知道越鸟和她是一体的,越鸟和青华新婚,青华若是真的搬出东极殿,那她岂不是迟早要暴露?她没得选,越鸟没得选,青华也没得选,都说神仙们逍遥得很,都是骗人的。
从前梼杌只觉得自己命苦,如今倒觉得世间的苦命人多了去了。
“我看不见,我被挡在灵台境外面了,进不去,看不见……”梼杌有气无力地答道,她骂了青华几个时辰,现在连嗓子都哑了。
青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逆天而行触犯禁术,不怪越鸟震怒,叹只叹他夫妻缘浅,刚刚两全就又要离散。可怜越鸟屡遭大难,他宁愿越鸟骂他两句,便是刺他两剑出出气也好,怕只怕越鸟自己躲起来伤情,无人与她开解,叫她独自受折磨。
此夜,梼杌服了毕方端来的镇痛汤药正要睡去,岂料青华居然拨帘而来。
“你干什么!你给我滚!”梼杌大惊失色,两手紧紧抓着被褥,浑身只露出个脑袋在外面。望着青华她如临大敌,这个畜生白天说的振振有词,到了晚上却跑到她床前来了,真是无耻之徒!
毕方吓得叁魂去了七魄——东极帝是什么人?普天之下谁敢这么骂帝君?这不敬之词,真是听了都有罪,听了都想主动跳诛仙台。
“这桂花露里掺了轮回琼液,你服下便可安枕,这是太上老君仙方,可助你修复皮毛骨血。”
这药青华喂了越鸟二十年,可梼杌不让他上前,他只好将药碗交给毕方。毕方抖抖索索地接过药碗——这么多年了,东极殿不管是谁上夜,都只有青华帝君能亲自为明王安枕,如今这重任居然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交给她了。
“殿下……这药是好药,殿下服了睡得好,梦也不做就到天光了,殿下喝吧……今夜轮到小仙上夜,小仙就在殿下叁步之内,殿下别怕……”
对于青华,梼杌始终有所保留,可她知道毕方是越鸟的心腹。此刻毕方语带深意,字字句句都是要她放心,由此可见前番倒是她想岔了——天庭有天庭的规矩,偌大的妙严宫,叁步一岗五步一哨,就连她的床前也有人值守,即便是青华有意猖狂,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庭哪里能容得他作乱?
梼杌从毕方手里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在闭上眼睛之前,她看到了青华离去的背影。
“臭……臭道士……”梼杌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