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越鸟手握着那金瓣尽绽的宝莲灯,双眼通红泫然欲泣,青华只觉得他的那一颗心似乎掉进了一口深不见底,冰冷刺骨的井里。
若不是因为他,越鸟就不会断了仙缘,二失金身。
若不是因为他,越鸟就不会受这七世情苦。
若不是因为他,越鸟就不会历劫失败,就不会沦落到要生扛那焚风大劫的地步。
现在,越鸟什么都知道了,无论她是要悔婚,咒骂,哪怕是打杀,青华都甘愿领受。唯独怕她知道了五族起事之意,不顾己身,以命相抵这天大的冤孽——这因他而起的叁界天劫。
“青华……你早就知道了?”越鸟看青华神情落寞,不言不语,怕他多思乱神,虽是心中千头万绪,也只能将将开口。
“我……是……”青华艰难的从嘴里挤出来两个字,他心里虽然想要与越鸟坦陈,可嘴里却直犯支吾。
他这才明白,什么叫害怕。
青华落地成仙,封神万年,身经百战,誉满天下。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怕。
可是今天,他就是怕——怕的张口而不能言,怕的身如遭雷劈,怕的浑身冰凉如雪,怕的手脚发麻不能动弹。
他怕越鸟会恨他,会怨他,会从此离开他。天大地大,他怕再也见不到越鸟,再也不能和她说话。
他怕越鸟恨极了他,就此甩袖而去。那她的天灾由谁去挡?若是她真的灰飞烟灭,他怕他的寿与天齐,会变成无穷无尽有始无终的折磨与痛苦。
“帝君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越鸟问道。
“……那日你我鏖战梼杌,后来金雕一路护送,到了妙严宫中,金雕先以如来赐药搭救了本座性命,又让太上老君带着当年观世音留在兜率宫的宝莲灯到妙严宫来,然后就将你我七世的记忆还给了我。”
“是舅父?”越鸟诧异到,她怎么也没想到帝君那么早就恢复了记忆,更不明白金雕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金雕当日,是受了如来之托,为本座恢复记忆。”青华轻轻地走到越鸟身边,与她同坐在塌上说话。
“佛祖……佛祖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收走你我记忆在先,又恢复帝君记忆在后?还指派我入妙严宫为帝君护法……”
越鸟眉头紧锁,心里思虑不止。如来佛祖绝不可能行差踏错,可这前后矛盾的安排,到底是为了什么?
“越儿……你恨我吗?”青华战战兢兢的握住了越鸟的手,看着她泪痕未干的脸,只觉得鼻酸眼胀,几欲流泪。
“帝君为救苦天下而断己身姻缘,越儿只有佩服,没有记恨,帝君何出此言?”越鸟眼看青华面露苦楚,这才明白——青华心中是害怕她恨他,可怜他一往情深,只顾自责,岂不知天数有道,哪里是她二人可以琢磨摆布的?
“越儿,你应该恨我,你为什么不恨我?若不是我当日轻狂,你天生就是东极帝后,一成年就可以位列仙班,在这妙严宫风风光光的做了掌宫主母!我害的你断了仙缘,失了仙籍,害得你投入灵山,受千世劫之苦!若不是我,你就不会受那七世情苦,魂断九重天,错失金身,你为什么不恨我!”青华心中痛不可当,将越鸟紧紧箍在身前,仿佛是怕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青华……”越鸟见青华动心伤情,连忙与他抚泪,自己却也禁不住落下泪来,只啜泣道:
“我不恨帝君挥剑斩仙缘,更不恨与帝君的七世之缘。误失金身,错在小王,不在帝君。什么七世情苦?帝君岂不知,这千世情劫,世世都苦。你我原本是拆凤的鸳鸯,若非阴差阳错,哪来的这七世夫妻之情?小王非但不恨,还心生欣慰。从前帝君讲起那梦中七世,我便总想着,不知是谁,得了帝君的七世尘缘?虽是不得善终,但能得帝君呵护一生,也实在难得。如今知道是我做了帝君七世的妻子,我心里只有欢喜。能得帝君七世情深,小王喜不自胜,只可惜……只可惜你我的那个孩子……他不知道魂归何处……”
越鸟想起那个他们夭折了的孩子,他们那个埋在阿如亭前面的孩子,他们的阿如,只觉犹如万箭穿心,那一腔热泪再拦不住,随即伏在青华胸前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