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命(完结)作者:肉书屋
后命(完结)第21部分阅读
转为冰凌子。夏相于暗中攥拳,恼怒之色全然压住。司徒在喝茶,一口一口淡淡的品着,看不出任何情绪,只喝尽了最后一口茶,推手放了茶盏,撩袍起身道:“府上有客,司徒便也退了,多谢夏老几盏好茶。”
此般状况,夏相只有黑着一张脸不敢相拦。司徒言罢转身而退,步履轻盈,并无拖沓,推门行止间更是未向偏殿投去一丝注目,仿若无人,更若无视。阁门大开,光蔓入,屋内习惯了黑暗的众人皆以袖去挡这强光,只司徒竟是惧也未惧,抬步而出。
偏殿中的江澜终于挪了几步,扶着廊柱怔怔望着日下淡然离去的背影,凄凄的笑了。十年,他并未变了多少,连这背影依然是孤独到令人颤抖。
时已至五月,京城已阵阵泛了闷噪,豫园之中楼明傲大抵适应了桂嬷嬷终日陪伴于身侧的日子。只大半的光景,便也看出了这老太婆实已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心里明白事,手下做事也着实稳妥,是司徒远能信的人,她还有什么怀疑的来头。至于司徒本人,于豫园亦是过得规规矩矩,一丝不苟。寅时二刻起,用了早膳,卯时应职,戌时归。没有一日变更过,只是会在月末最后三日归庄处理一些要务。她自是得了准许不必回庄,于那三日便由着桂嬷嬷守榻。
这半个月中,上官逸归朝,京都沸腾了一番便也随即寂静了下去。四月末,皇帝广诏天下由位阶五品以上朝官中挑选||乳|娘。依惯例,||乳|娘多是挑选自皇子姨舅家亲戚,念于皇后仙逝,皇帝亦是先垂询了外戚夏相的意见。夏相于圣前推举阁中养女,养女江氏曾生有一子,多年前既以休归于府,闭门锁闺数载,面容姣好,品行端庄,皇后与宫妃初探,亦无异议,帝允。
这消息传到楼明傲耳中,于她只是些许释然,暗道总归是自家父亲差使的人,想长生那孩子并不至于落入多艰难的境遇。
五月初一,皇帝圣驾亲临豫园,楼明傲也不知上官逸如何打探到入住豫园的消息,只那圣旨是直入了豫园偏殿。方时偏殿只有三五人,受了旨一片肃静。连桂嬷嬷都未出声说一个字,楼明傲接了圣旨,攥着那贴金轴绫锦,总觉是假传圣旨。但落目于绢布上的祥云图案,心里也明白这旨意做不来假。回头看了眼嬷嬷,桂嬷嬷眼中玄色黯淡了下去,只起身时扬了声音道:“愣着做什么,伺候夫人更衣,前园后园都去园外迎驾。”
这一声落,惊得璃儿忙去取柜子的正红锦袍,亮目逼人的耀眼直引得楼明傲皱眉:“换了这身,要那件藕荷色的。”
楼明傲于更替间宽衣解带时,一直未吭声的桂嬷嬷衔帘而入,面有忧色:“这都三日了,阿豫怎么还未回来。”
楼明傲面子上还要为他做打点,只得回:“说是庄中临时出了事端,脱不开。昨日就让杨归来报了信,大致要再拖上三天。”言罢推了推鬓上的云钗,竟沾了三两份释然,淡淡一笑,“不就是…见个驾吗?!”
这一声落到桂嬷嬷耳中,由眼中闪了玄色,只瞪着楼明傲:“你当那是个什么?!记着我的话,问什么再答什么,绝不言多余。”
楼明傲抬起脸,眼底平静无波,反倒以安慰的笑意看了嬷嬷:“嬷嬷别担心,我懂,这些…我都懂。”
圣驾亲临,本是无上荣光的喜事,却于此刻的豫园上下有一种说不穿的情绪。楼明傲本以为他会多么庄重的出现于此,却未想仅仅是微服私访,眼下倒有些嘲笑自己穿着的如此冠冕堂皇。上官逸只道是想逛逛园子,豫园的西路倒是建有别致精雅的花园子,别名“容池”,颇有几分御花园的意境。上官逸入豫园后便一心要逛那容花园。楼明傲及众人只得一同随侍。万没想到上官逸见了众人第一眼便只对上桂嬷嬷:“嬷嬷,您竟也在啊。”
他开口即是一个“您”,且不听语气如何,只这敬称出口,楼明傲心中也忍不住去琢磨嬷嬷的来头。只是眼下先顾及上官逸逛园子的事,想把嬷嬷的事推后再顾虑。
由着园口经由百尺长廊,上官逸起了兴致登高望远,便一同随他爬上云鹤山入到八角亭中,刚爬上亭子上官逸竟屏退了众人下山,只由楼明傲随驾。楼明傲自知这男人又起了心思捉弄自己,只得硬着头皮顶上。上官逸在八角亭中坐了半晌,由山顶视下,池里的荷花正是姣美之时,略自欣赏了一番,扬袖一指池边的靠岸石道:“五岁那年,朕于那岸头摔了个跟头,头磕在石岸上,吓坏了母妃,而后多年再由不得朕来这园子里避暑。”
楼明傲眼眸无色只淡淡看了他一眼,记起他后额倒是有个碗盖口的伤疤,从前倒也听他念叨过,那是在园子里避暑时由几个使坏心眼的兄长捉弄落下伤的。原没想到竟是这所园子。
上官逸又转了个身子,摄上楼明傲:“这小御花园本就是照着宫里御花园的构造建的,父皇赐名为‘容池’是取了朕母妃的字。”楼明傲由着此话一想,云妃的闺名倒只一个“容”,再落目于上官逸直等着他说明来意。
“想这豫园的匾额是重新挂上去的吧。”上官逸望向高远苍穹,霞光映满天边,煞有几分味道,“本不是叫豫园的。该叫端慧王府来着,世宗二十二年便是赏了朕的四皇兄——上官裴。”
上!官!裴!
又是这三个字,颤栗的痛楚直穿肺腑,楼明傲猛抬了头,两目空洞似活生生由人勾去了魂魄。记忆仍旧如此鲜明,她拼尽全力躲避的过往,竟然一丝都未忘,那三个字真真要窒息了她。
说不出原因,上官逸只看着楼明傲表情中的惊恐就涌出丝丝缕缕满足的喜悦,他喜欢看着女人手足无措。果真是手足,骨子都是一样的自私和阴暗,原来不只他自己一个人欺骗,司徒远他也会骗女人。想到这点,他恨不得让眼前的女人更惊惧,她眼中四分五裂的惊恐最能挑起自己的兴致。
索性就一说到底吧,上官逸残忍的笑笑:“也许朕该唤您一声——嫂夫人。”言罢即扬着得意之笑落目于北面的景色,留了时间给身侧的女人好好咀嚼他的话。
这一声落地,于楼明傲再不是痛,再不是惊了。
胸口突然空下去,满身惊惧的颤抖竟也随着安静了下来。目光茫然,下意识转动了双眸,却是毫无焦点。风拂乱了耳鬓间的发梢,轻轻阖了眼,脑海中闪现过每一个人的影子,夏明初的,楼明傲的,上官逸的,司徒远……风呜咽吹过,楼明傲望了眼山下的景状。好景,的确是好景,只眼底的一切似要撕裂自己,她自问本已至心神俱碎,这幅身躯还能碎到何状?!
上官逸两手扶在亭栏上,笑若轻喃:“皇兄…倒是个心思细腻的,这园子废了这么多年,他也终是花了大手笔买回来。只是…好歹也是枕边人,怎就不能透个话呢。端慧王妃,这名位,倒是比东院主母气派多了吧。”
看够了这边的景色,心下大块,旋身望了眼身后的女人,却呆呆的愣住。
楼明傲的眸中掠不到一丝颜色,就那么空洞无助的望着不知何处,面色冷白如石,那样的空白,仿佛失了生机。曾经他也见过这般决绝而失落的眼神,他也有试图揉碎那其中每一分的绝望,现下,同样的眼神惊恸了自己。
二人之间没有一丝声音,眼前的女人安静的就像个玩偶。明明是万籁俱静,上官逸却觉得耳膜阵阵压迫的痛起来,突兀杂碎的声音猛然涌上,是忽远忽近,而又忽高忽低。楼明傲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那么戚戚的望着自己,或者,并不是望自己,而是凝着自己眼中她的影子。那些嘈杂混乱寻不到出处的声音渐渐化作一记声响——哭声,女人的泣声。
上官逸猛然摇了头,不可能的,楼明傲明明没有开口,她惨白的双唇片刻都未动,何以来的哭声。可是他还是听见了,那声音越来越响,愈响愈真切,是呜呜的泣声,发自心底,一声声凄厉哀绝,锥心泣血。
木兰花的馨香不知从何处散来,缭绕于空气中,久久缠绵不散。楼明傲深深吸足了口气,撑出一记微笑,眼底是淡淡的悲凉,一触即散,声音很柔很柔:“上官逸,你总是喜欢把人世间的一切美好——撕碎至面目全非。”
上官逸耳中只有那呜呜的泣声,睁大了双目看着楼明傲的双唇一张一阖,却听到不一个字!耳畔哀鸣声愈发婉转鸣动,骤然间一个尖厉的音色止住这一切嘈杂,这天地顿然无了声音。他惊恐的想要掠到万物之音,尤其是女人唇齿轻启脱口而出的那番,只是一切都不真实了,失了声音,仿若坠梦,天旋地转起来——上官逸扬了声音,歇斯底里的喊:“来人——来人——朕——朕——”他再喊不下去,泪水潸然而落,他是真的再听不到一丝声响了!
楼明傲的背影萧索而迷离,她在上官逸的歇斯底里中蓦然转身,静静地离去。她的步履极慢,极缓,空洞的笑意依然挂在唇边不落,只是这笑容——是没有生命的。云鹤山上,众鸟飞散,哑哑的鸣声浸没了一切。她已不记得她是怎样的离开了容池,离开了豫园,原来…这世间没有美好,一切都是假象,拼凑好的假象,她本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才苦苦戴了个面具,却不知道原来那个人的面具比自己还厚。她苦苦逃离的人,却是一直守于身侧。她曾经庆幸过,庆幸自己逃得彻底而又成功,只是…自己根本就没有逃开过。
豫园外,杨回定定的望着她,他尽力掩饰出所有的不安和惊恐,他从未见过这样子的主母,只道那还是个人吗?他望着她,只看到了虚弱空洞的灵魂,再无其它。
“我不要住这里。”楼明傲听到自己是这么说的,只是事后她定会忘了此时说过的话。
“不住这里,去何处呢?”杨回紧了额头,“山庄吗?主母回山庄吗?”
楼明傲再听不到其它声音,睁着眼看杨回一次次张口询问,她将所有的声音抗拒在外,只陷入自己的情绪中无以逃脱。杨回见这般失魂落魄的主母,无奈只得不合礼数了,出手将主母抱至车中安置,她就由他这般轻薄,不做声,甚至于感应不到。
杨回叹了口气,放下帘幕,扬鞭而起,马车直冲向京郊的方向。
东院正间,香烛正燃,司徒手中捏了好厚的一沓信,他有些累了。今日翻出这些旧信再过目一遍,心底寸寸冷了下来…原来他司徒远竟也是这般人。楼氏遗孤,楼氏,这些年他利用掌控楼氏遗孤,已然得到了不少好处,由这一封封举表诚言归顺的信函中,便能探究个大概。楼明傲,本就是他要娶的女人,纵然她再平庸,再无奇,只因着她是楼门余脉,其身后便有错综复杂的楼家余势,这样一个女人,怎能随随便便跟了无心成大业的彦府?!四年,自己只是用了四年便掌控了民间大半的势力,这其中,楼明傲三个字有多重的分量,他自己比谁都清楚。
既已选择走上这条路,便绝无退路。这条路并非所愿,只因出生在帝王家,只因囊中之物天命所赐概由人夺去……
(由此,众人心志揭已大开,人心,实以复杂。下一章预告:小楼的变化,以及司徒的应对)
阿九小剧场第三十八章心虚之人心乱
第三十八章心虚之人心乱
十里楼宇,延绵成峻山险岭的雄伟气势,云黛色的琉璃瓦檐映着满园暮色。明佑山庄如同每一个平凡寂静的黄昏,各院上演着自己的戏码,日日夜夜皆如此,戏码旧了方可换上新的,旧人不哭,新人亦不笑。你看着它,定会觉得这庄子是个没有生命气息的存在。
楼明傲由车上而下,忽觉得起风了,风压云涌自四面八方袭来,她定定仰头观了一番云月,心中反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上路之前的茫恐荡然无存。这一路而来,脑中尽是咿咿呀呀的唱腔戏文,云锣水袖,她本是习以为常的,为何还会惊乱至颤抖。这世间,并没有人值得自己为之神乱。而她…也定由不得这世间吞没了自己。
“这世间不曾有一人信我,我也从不想他们信。只现在……我想你能信我。”这一声再入耳畔,楼明傲冷冷笑了,提了裙摆,轻步迈上……这世上本没有什么信与不信。人生无非就是一场戏,只是看谁演得更真,演得更久。不过就是——活下去!
今夜,司徒既是留府,按惯例仍是去了陈景落的院子进膳。景落园本就是陈景落出嫁前的闺院,虽不及东院的瞩目气派,却也占尽了西院间的风水。楼明傲只是掌权了东院而已,而东院也只一个主母的势力。西院不同,是除却主母之外所有女人的居所,其中势力横纵,门派繁杂,能掌领西院中,便是控制了山庄的女眷。陈景落多年来费尽心思整治西院,并得以西院长夫人的尊称,不可不谓熟思远虑。
对司徒远而言,四院夫人皆有用处,不是随意可以置之不顾的。只现下,有一个人,收揽了自己更多的视线罢。
东院楼氏替他招揽楼门旧势,于民间江湖汇集人脉威望。景落院陈氏,天下第一镖局的继任,是司徒势力的起源,亦是磐石。尹素院尹氏,是商贾出身的大小姐,司徒营商之路亦是由尹家一路扶持而上。玄惜院陆氏,其出身乃官道世家,是其暗中勾结官场的一颗石子,灵巧而圆润。由此官商之路,江湖事端,皆为其打开四通八达之势。
他司徒远,并不怕人言及其由女子而风声水起,那些女人,有真心追慕自己,如陈氏;亦有利益权衡的牺牲者,如陆氏。他从她们身上得了多少,亦会相应给予多少,这本就是一门生意。他看得清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才会一路走得执著隐忍。
门边垂落的湘妃竹帘由来人轻轻抬起,陈景落面色不动的看了一眼膳桌旁稳坐的男人,她并未想到他会来,方听嬷嬷传来消息,这时候匆忙赶至,果然看到那男人蓦然的身影。缓缓放下帘子,淡淡行了一礼:“主上,安。”
司徒扬了手由她径自起身。陈景落起身后,稳妥的吩咐随侍的几个丫头布膳,自己扭了头端帕子给司徒净手。司徒竟也不动,只由着她此后,陈景落对此早已是熟记于心。净手,端茶,布菜,盛饭,一步步都是由着他的习惯。
待到该做的都做了,自己方临着司徒坐在另一端,不动筷子,只盯着司徒。司徒远吃了几口菜,抬目看到陈景落盯着自己,便知道她是有话要说,停了手里的筷子,等着她出言。
陈景落默契的开了口,声音温温的:“今儿晌午,刚由院子里的嬷嬷切脉,说是有了。”
司徒捏着帕子拭了唇边,闷声应了:“嗯。”
“嬷嬷说是再要稳上三五日好,所以…妾准备五日后再动身。”此一出言,寂寂而笑。
“嗯。”再一答。
陈景落微微蹙眉,已不知何以能谈,只听着沙漏一滴滴落着声音,流至心底空空的。二门处传来脚步声,随着望上去正看见司徒双摇摇晃晃奔至厅堂间。
“娘亲,双儿饿了——”人未到,声先至,只张舞着一双肉手要扑上来。无需掀帘,一弯腰由帘下钻入,只看着膳桌一旁另一端的人,怔得忙收了手。陈景落意味深长的瞪了她一眼,司徒双忙规规矩矩行了礼,朗声道:“父亲,安。”
“嗯。”司徒微一点头,依然是满目无色。
陈景落起身走至司徒双身前,半蹲了身子,挽着她的一双袖子,淡道:“不是说好了,同墨哥哥在后堂玩,后要在东院那用晚膳吗?”
“玩到后半晌,墨哥哥被焕儿姑姑叫去了,说是他娘亲回来,便急匆匆走了。”司徒双空眨着双明眸,那双眉是像极了陈景落。
这一声不大,却足以由司徒听了去,转眸蹙眉间放了碗筷,淡淡看了眼司徒双。凝神片刻,回头以眼神示意了杨归,杨归自是明白主上的意思,寻了个不起眼的光景退了出去。
饭用毕的时刻,杨归才回到厅膳间,只对上司徒的目光微一点头,双唇紧抿。司徒双额猛然蹙紧,满目不悦之色。陈景落并未注意到主仆二人间的眼色,只看见司徒眉眼不善,方开口问:“是饭菜不合口吗?”
司徒依然蹙眉,只道:“收膳吧。”
陈景落再细一琢磨想到了东院的女人,试问了声:“主母此时匆忙回来,主上是不是要去看看?!”
“不用。”蓦然开口,人已起身由着东厢间的书阁前走去。
璃儿随着桂嬷嬷由京中赶来时已入了更,庄中正安寂着。入了东院,璃儿抛下身后的桂嬷嬷,直入里间,却见内室中灯已灭,全然无了动静。心下生了些慌乱,回到院落里看见端水走上的焕儿,直拉上焕儿的袖子急急的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怎么就突然回来了?本是在园子里住的好好的啊,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由着杨回领她回来了。”
焕儿前前后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轻松笑了笑:“你做什么紧张,主母只说是想我们了,就绕个路回来住几天。瞧你急的。”
璃儿心中并未平定,只张望了里间,低了声音:“主母…可有什么不对劲?!”
“不对劲?!”焕儿由着她的话想了想,傍晚时那女人入了东院即嚷嚷着要吃饭,饭后逗着墨少爷耍了几圈,与平日无个不同,再以后就说累了睡下了。缓缓对上璃儿急切的目光,摇了摇头:“没,我没看出个什么明堂来,同从前有区别吗?”
身后桂嬷嬷听了她们的一番对答,面色不动迎上来只道:“既是虚惊一场,就由她住几日吧。什么事,明早再说也是好的。”
焕儿打了眼方才一直站在阴影里的老嬷嬷,这会惊讶道:“这位是…”
“是桂嬷嬷,京里园子里的。”璃儿淡淡答了,一门心思只想着内间的女人,嘴上仍是嘱咐了道,“给桂嬷嬷安排间好厢房。今夜,我守榻吧。”
“也好,这几日墨少爷正咳得厉害,我守着他还安心点。”焕儿并无异议,从来都是璃儿更关心主母,她自己是大半个心思扑在小主子身上,这下也是能尽心尽力去照顾小主子。
夜,正浓。
璃儿于内间帘处守着,好几次她都想直入里间看看自家主母的状况,却都没能掀帘而入。随着门“吱”一声由外间人推开,月光射到自己身上,璃儿旋身看着身后人,却愣于霎时。
司徒只披了身单衣出现于门栏处,他本是睡在景落院的,却无论如何入不了眠,终是单衣而出,现下略显尴尬的落于此处,由着璃儿惊讶的打探自己。
偏头看了眼里间,司徒低声道:“睡了?!”
璃儿一点头,忙给他掀了帘子,身子一让,声音轻不可闻:“主上是要睡下吗?奴婢这就去掌灯。”
“不必。”司徒低声断道,“只待半晌就走。”
璃儿也不敢说什么,目送着司徒入了里间,自己旋身而出,轻轻阖了外间的门。
瑶石木的软塌,月梨花的薰香,金镶玉的吊饰,这屋中还是什么都未变。楼明傲是真的睡熟了,不知是发冷还是不舒服,浑身蜷缩着,面冲里端而卧。
司徒蓦然坐于床端,寂寂看着床上的人,脑子里想着她突然回庄的原因。这女人总是想一出做一出,很难以条条框框圈制她,或者真是自己多心了,她无非就是于园子里耐不住寂寞,回来热闹三两天。只是…至少派人先传了信也是好的。
这般一想,压在心口繁杂冗闷的情绪顿然消释了几分,出手想扶平她蜷成一团的身子,只手落于枕下,惊得顿住。月光瑟瑟的,落在她的鬓间,他的手上,映着那丝丝湿漉,是泪吗?是她的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