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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薄欢凉色第1部分阅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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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昀妃奴才给您带来了。”站在我身前的那道身影拜了拜前方,折身让出位置,烛火如天光,乍泄无余。

我缓缓睁了眼,满眼的灿灿之色,灼眼,富丽,眼前又是熟悉的那一番景象。这书房,从前不知来了多少次。龙案做床,黄缎为褥,绸缎绫罗,纸笔墨砚,散了一地,满室的春光旖旎,醉人醉己。可那时那刻,又何尝能料想他日,我也会衣衫凌乱的狼狈跪于案前,任昔日恩爱枕边人视如仇敌陌路?

有人在身侧哭泣,抽噎声响极小,仿如给吓怕了,我抬起头,看着站在案前负手背对我的身影,顿时心尖绞痛,百感交集,我犹还记得他的体温,他衣袍的馨香,他的温柔的微笑,他指尖微微发烫的触感,这一切像是一块巨石梗在胸口,我顿了顿,哑了声色,开口:“皇上……”

话未说完,那人猛地转身看我,眼色阴郁,怒然而对,大声呵斥:“你这贱妇,竟是如此心狠手辣,怕是朕从前太过宠你,自是宠坏了你,才让你贪心不足,有机可乘,害了朕的皇子,也害了朕自己。”

“我没有,皇上……”我急急出口,却被再次打断,那声音再不如前温润轻软,而是阴鸷冷酷的像是从地狱爬上来:“萧重沄,你还想活着从前卿殿留着贱命滚出去的话,就该闭上你的嘴,不然,休怪朕不顾念往日夫妻情分,让你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话梗在嘴边,气堵在喉头,我与他面面相视,不可置信。也只有眨眼之间,心如刀割,肝肠寸断,像是突然翻天覆地的换了个世间,他不是他,而我却还是我。我能改变什么?无所谈及,话还没出口,他的态度已经鲜明几近残酷。

如不是当日还有恩宠记在心间,我一定以为站在台上斥责我无耻的人,不是那个笑如春风的俊俏儿郎。错了吗?错了吧,或者没有错,这才是天子的本来面目。

恩爱之时,当做月神,鄙弃之日,便成贱妇,何为天地动容,不移不变的爱,原是一张巧嘴,两片薄唇,翻来调去,就隔天地之远。

唯见眼色已冷透,恩爱已断尽,那昔日将我捧在手心宠爱之人,扯去一张熟悉的面目,陌生的令人惊疑。他的嘴一启一合,一字一句,清楚而冷然,宣布着萧家的死期,赵家的惨烈,珍妃的万死,还有我的罪有应得。

他死死盯着我的眼,一动不动,那是我从不曾见过的穆然,卓绝。他一直在说,语调平缓,无起无伏,仿佛已经将那些莫须有的说辞反复默背于心,早已滚瓜烂熟。珍妃跪在我身侧,磕头如捣蒜,绝望的哭泣,求他不要那般绝情。

我听着交混着平稳与绝望的两道声色,越听越可笑,最后竟笑出声来,他一顿,抿紧了嘴角走下案台,站在台阶之上,鹰隼那般俯视着我,冷声问:“你,还想说些什么?”

我抬头,早已不自觉泪流满面,胸腔之内,翻搅扭扯,疼了,也空了,只能强作镇定,清冷音调问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闻言一悚,暴怒的从身侧的案台上抽过尚方宝剑,剑离鞘,声响尖锐刺耳,他猛地挥动宽袖,剑锋急转,带着风挥至我面前,我未动,仍旧盯着他看。

何其俊秀的相貌,何其利落的伸手,何其不再相干容态,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得见天子失措真容,谁敢?

他一愣,未料到我不躲,慌乱中收了力道,剑尖太锐,虽是被及时抽回,却也轻划过我的右侧眼角下方,剜掉一小块血肉。我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觉得有灼热的液体划过我脸颊,一直顺流直下,沿着眼泪滑过的方向,混成一体,流进我嘴里,又腥又咸。

他倒退一步,惊悚的望着我的脸,气喘吁吁。握剑的手仍旧微微颤抖,又极快的藏进袖子中,故作镇定。

我大笑,无法停止的大笑,仿佛整个前卿殿之中都回荡着我的笑,愈传愈远,他开始六神无主,失态而急躁的指手划脚,怒喊门外的侍卫将我拖出,打入冷宫。

我无法不笑,因为镜花水月的幻象太美,以假乱真,乱我心智。因为爱似潮水进退无由,不以我贪念浅薄,明哲保身,仅得安分,就善有善终。待到黄粱梦醒,身无一物,反不如从前,所有曾经深彻与刻骨的东西都这般轻而易举被摧毁,还不及一根发丝的坚韧,再思及曾经的天真浪漫,海誓山盟,难道不是这世间最可笑的笑话?可笑,何其可笑。

我再看不清他面目,一层红雾遮住我的眼,原本那一身明黄,顿时艳的可怕,真像是浴血的小皇子,那般相像。

“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

我笑不可支,不在意太监们如何粗鲁的把我死命往外拖行,口中仍旧断断续续念着:“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伊予志之慢愚兮,怀贞悫之欢心。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

李哲瞠目瞪我,双眼赤红,见我朗朗背诵,像是刹然间受到什么刺激,乍然歇斯底里怒吼:“拖走,快把她拖走。”

我含笑看着他暴怒,是我平生第一次得见他失态,或许也是此生最后一次。于是,一遍遍背诵,清晰而薄凉,直至眼中那人的脸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渺小。

年十八,期年刚满的娇宠恩贵之后,我便如宫墙碧瓦之上的浮云,风吹即散,从此离开广寒宫,离开奴婢成群,离开锦衣玉食,也离开那个曾经要困住我一生一世的李郎。从此,皇宫中人人皆知昀妃遭罪,被废长门宫,又盛传昀妃失心而疯,生死未卜。

可幸好我还能活着,苟且于冷宫之中,卑微低贱的活着,不人不鬼。因为我知道,尸体的温度,那是我一辈子之中,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我被暂时关到一处暗所,听后最终的发落,这里终年阴暗潮湿,尤比地牢。珍妃随后就到,她缩在角落里哭哭啼啼,凄惨的哭声传了很远,甚至有回音飘过来,听起来毛骨悚然。

眼角之下蛰痛不止,我挥了白色里衣去擦,鲜红色染了一道又一道,总也擦不干净。我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从声嘶力竭到气弱悬丝,像是看到灵魂从她天灵盖渺渺飘散。

哭若是能解决问题,便不用看见血,若已是用流血作为终结,那哭也就毫无意义,只会徒惹那人憎恶嫌弃,尤比恨不得立刻扫走窗下的残花落叶,生怕有碍观瞻。

花未败,却已成俗色,不堪入目,又有谁说这鎏金碧瓦,红墙粉壁之内,富贵荣华都是上天注定?

珍妃哭累了,抬起发丝凌乱的头,双眼迟滞的望着我,胆颤的直发抖,始终不敢靠前。我往前蹭了蹭,她便往后躲,嘴里嚷着“你不要靠近我。”

我突然想笑,用力扯过她胳膊,她娇弱十分,不堪一扯,只是无力的挣扎几下,高声尖叫。我伸手按住她的嘴,凑过脸去,轻声问她:“出卖我,你的下场也不会好看。”

珍妃瞠目张口,秀美的眼珠布满了血丝,仿佛见到牛鬼蛇神一般。

“你可真是我的好表姐。”我张大双眼,双手紧紧卡住她喉咙,阴□:“生前算新帐,死后,你我再算旧账,自是跑不掉你。”

狠狠收拢双手,不顾她反抗挣扎,渐渐用力,她死命扒开我双手,指甲抠在皮肤里,针扎一样疼痛。她在哭,泪流满面,借着月色,那张俏脸憋得通红,容貌狼藉不堪,已是只有进去的气,没了出去的气。

我骤然松手,看她仿佛呛了水一般,咳得涕泪横流,扶着自己的颈项不断往后退,面色苍白如纸。

“萧重沄,我没有出卖你,我没有,不过你不信的话,就杀了我。那样的话你也活成,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逃不掉。”

我站在她身前,笑的云淡风轻,走进几步,倾身过去:“想死还不容易?你愿意,我就成全你。”

我手方才伸出去,便听她哇的一声惊叫,连连后退。我直起身,轻瞥她一眼,嗤笑道:“你能输给她,的确是有道理的,就凭你,凭什么跟她斗?”

“难道你可以吗?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若是能,我们又怎么会沦落如此境地?”珍妃咆哮,温顺的模样消失不见。

“我不想,未必代表我不能,而若是我不想,你就不该牵扯我进这个局中来。”

珍妃闻言,乐不可支:“入了这后宫,能独得盛宠,做个人上人便心满意足,你难道认为你的宠冠六宫会有一生那么长久吗?你认为你没有诞下皇子便可以统领六宫吗?

你认为等到你色衰容颓之时皇上还能宠溺你如初吗?萧重沄,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把自己说的那般清高,难道只贪图一时欢愉吗?全然不为你的家族着想?你爹不是做梦都想着攀附权贵吗?当真虚伪,当真好笑。”

我转头,看她歇斯底里,实在讽刺:“你若不参合,又怎知我不可成事?不入你们的局,未必不能赢。你又怎么知道我究竟作何打算?”

珍妃噤声,失魂落魄,喃喃道:“入了后宫,还有谁是干净的,我不杀人,人便杀我,难道要坐以待毙吗?可是现在一切都没了,空了,都空了,空了。皇上不信你我,也不会放过赵家和萧家的。”

她猛地抬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跪起身爬向我:“可要若是皇帝当真宠爱你,便是我说当时跟你一起下棋品茶又能如何?他自是会保住你,把徳嫔的说辞调查的清清楚楚,也不至于如今这般,但凭他人一言半句就信以为真,难道不是吗?”

我定定盯着她冰冷的目光,见月色化成一汪水流过她的脸,留下苍白一片,而她的眼色却比那月色还要清冷:“其实,皇上也没有你想像中那么爱你,没有。”

实话比情话让人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即便是爱的死去活来,倾其所有,也是幸福的,可若是生生剥离真实的那一张面目,连血带肉的揭开这一切,任是再坚不可摧的自尊心也会瞬间崩塌。原来,那些严实合缝都是假的,外人所不知,只有自己才最清楚。

“如何?我说对了是吧。”珍妃笑的凄厉:“其实大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一个女人罢了,对于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来说,除了一个暖床生子的玩物,什么都不是,没有那么不可或缺,也没有那么不可取代,想太多的,只是我们,只是我们自己而已。”

看着她,失魂落魄,像是一面镜子,反射着自己某一刻的身影,眼见为实之际,震撼的超出我的想象。心头猛然被炸出一个巨大缺口,绝望,疼痛,拧搅在一起,如汹涌浪潮,扑灭所有期望中微弱的火光,直至漆黑死寂一片。

色衰爱弛,君王多薄情,起初我便懂得这道理,我这般自以为,可等到他枉顾昔日横眉冷对,等到那些说辞莫名虚有,我方才知晓,不到死去活来,永远不知道,地狱到底多远,人心到底多狠,情爱到底多伤人。

我们大概被关了三天之久,暗房无天日,只有极小一个通风口可射入一束光线,让我辨别晨昏。地上没有任何东西,冰冷的石砖,发出腐烂潮湿的气味,寒的像铺了一层冰。

单衣不能御寒,我蜷缩一角,抱膝而坐,瑟瑟发抖。珍妃坐在另一端,因为当时衣着完好,相对我更好受一些。

“我们会死是不是?皇上会赐我们死是不是?”珍妃小声问我,似乎胆战心惊,顿了顿又接着道:“可就算不死,你和我也回不到从前了。”

我浑身酸疼,冷的不行,三日滴水未进,已是透支我所有的体力。我把头靠在膝盖上,昏昏沉沉的熬,可我不知道,到底还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或许我会死在这里,化成白骨之后也不会再有人再把我送出去。

诺大的皇宫之中,死一个人,何其无足轻重,若是我还荣宠着,必是风光厚葬,传诵万世,若是我失宠遭弃,便会如此般下场,生无人理,死无人问,还不如地缝间卑微的蝼蚁。

大概是到了第三日的傍晚时候,那扇紧锁的门总于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我听见珍妃吵闹着出去的声音,勉强抬了头。

“皇上仁慈,还送你们这一程好过,看看这饭菜,已经待你们不薄了,知足吧。”小太监把餐盘放在我面前,嫌弃的不愿靠近我,用脚踢了踢,粗暴的把东西踢到我面前。

“吃啊,快吃啊,吃了这一顿,就没下一顿了,还不吃?难道黄泉路上也要做个饿死鬼不成?”太监尖锐的声音充斥狭小黑暗的空间,刺耳极了。

珍妃闻言,顿时歇斯底里,掀翻了她面前的餐盘,把饭菜洒了一地。

意料之中,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太监讽笑,扯起她凌乱的头发,逼她与自己对视:“少端起你做主子的架子,就凭你?皇上玩够了你,不要你了,老子也能玩得起。”

“你们这群狗奴才,狗奴才,不得好死。”

“看我怎么扒光了你,弄得你求天不能求地不应。”□的j笑此起彼伏,那太监不止说说而已,探过身便去扒珍妃的衣服。太监毕竟曾经是男人,比起柔弱的珍妃足可为所欲为。

后宫之中,一些得宠的太监仗着自己权势,总有一些变态办法折磨宫女。对于男人来说,不能人道的缺陷如同要了他们的命,恭顺卑微之下是扭曲仇视之心,被命运玩弄之后的不甘,便由轻贱他人自尊和身体来填补完整。

对于女人温香软玉的身体,他们自是不能抗拒,便只能另辟蹊径去享受,哪怕代价是一条无辜的人命,也无足轻重,人命之于他们,不过是一出戏生香活色的艳曲滛词,残忍且无谓到了极致。

或是未被净身干净还可人道,或是从各种途径得到质地不同的□形状的替代,而那些被当成享乐的女人们,非死即残,下场极惨。也曾有一个宫女遭受到惨烈的下场,因得势的太监将粗劣的木质□卡在她□之中无法取出,最终惨死在柴房里。

还有顺手拈来的各种东西,以取乐的目的羞辱那些新入宫的宫女,常常是弄得她们下身流血不止,而染了许多不治病症。最常见的,则是太监们徒手破了她们的处子之身,一根血淋淋的手指,方才能让那些耀武扬威的奴才心满意足,手下留情。

后宫从不缺这种卑劣肮脏,它的滋生是一种必然,人命的代价,从来都如草芥,不过是看握在谁的手中,皇帝之手,或者仅仅是个卑贱的太监之手。

我冷眼,看珍妃被扯得衣衫凌乱,突然想笑,看吧,处境如此却还要颐指气使,便注定得不到好果子吃。自古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往往我们栽的都是小人之手。

我抬头,看了看门口几名太监,那人朝我瞥过一眼,遂低了头,缓缓退出门口。我坐好,拉过餐盘,端起碗,平静的吃起来。

这肉块不如蜜汁蹄髈香软,这菜枝不及翡翠玉青那般轻脆,汤水稀薄,清淡无味,我依旧吃的津津有味,仿如品尝美味佳肴。

摸索到菜盘下方的东西,不动声色的捏在手中。那太监终究只是给珍妃些颜色瞧瞧,也非当真要泄欲羞辱,只是扒掉了她衣衫,赏了几记耳光便悻悻离开。我则等一切恢复宁静之后,摊开纸条查看。

三字入目,足以我如置冰窟,头脑中那些模糊不堪的猜测,轮廓,担忧,渐慢清晰无比。谁说事出无因?谁说言辞莫名?绕了这个诺大圈子,到头来目的也不过如此,对他而言无非而已,可对我而言,却是灭顶之灾。

那一瞬,我突然明了,其实,谁也拯救不了谁,事一临头,所有的考量,顾忌,都不会成为放手的借口,哪怕是做个被犹豫的因由都显得勉强。

可抛,是因为不重要,或者不够重要。而我又能责备谁,人不可与命争,他的孤注一掷,不计一切,却是要以毁灭我为代价,可偏偏我没有说不的权利,除了依来顺受别无他法。

接下来的长久时间,珍妃与我都沉默着,暗房中死气沉沉,彼此心里都绷紧了一根弦,就怕门再次被推开之日,便是黑白无常索命之时。

半夜里我听见珍妃喃喃自语,开始倚在墙角,而后伏在地面,她碎碎念,像是着了魔。

“表姐?”我轻声唤她,她不应,仍旧念叨什么,声音越来越小。

我盯着那团模糊的影子动了动嘴角,最终还是沉默了。

“全殁”了吗?萧家赵家都已经被屠杀殆尽了吗?我扯扯嘴角,这哪里是水落石出,真凶浮水,本就是筹划机密,借刀杀人。

想来,李哲等着这一日已经等了许久。终于是心明如镜,那些恩爱缠绵就似一出精美剧段,演给有心的人看,让这场人神共羡变成一触即发的隐患,后宫之中,总会有人乐于玩耍些搬弄是非的把戏,擅于揣度圣意,并善解的代劳,又何须他亲自动手,留下话柄,不值,也无需。

便是没有珍妃的牵扯,只要萧家沾边赵家,那我的下场便不会好看,我是从一开始就被抉择舍弃的棋子,死,只是时候早晚而已。

纸条上还有一个“等”字,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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