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芳华完结作者:肉书屋
国色芳华完结第40部分阅读
老李,没有以买主和主人自居。这是给一个技艺高超的匠人应有的尊重。李花匠微微一笑,开始比划手势,邬三忙道:“他说他要住在这园子里看守着,问房子在哪?”
牡丹指着不远处刚修建起来没多久的一排房子道:“那一排房间都是空的,你愿意住哪儿就住哪儿。”
说话间,郑花匠走了进来。”小人看见园子门开着,心想着往日娘子这个时候是在吃晚饭,便特意过来看看。既然娘子在,小人就先告辞啦。”郑花匠一边给牡丹问好,一边睃着李花匠,满脸的猜疑之色。
牡丹笑道:“老郑你来的正好,这是新来的李师傅,以后我不在的时候,种苗园就由他管。”不出所料的,她从郑花匠的脸上看到了惊愕失望之色。
郑花匠不服气,凭什么?他来了这么多天,最苦最累的时候是他帮着牡丹渡过来的,这园子之前也多数时候是他在打理,作为唯一一个能进出种苗园的师傅,他俨然就是这芳园众多花匠中的头领人物,谁见他不低头?可是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名不见传的糟老头子,就要夺走他的东西,还有他向牡丹学技术的希望,他当然不服气。
他一眼看到了李花匠身边那株才刚接好,还未来得及施肥和烧水的牡丹,便笑着走过去:“这是李师傅接的吧?好手艺。”他的手才伸出,还未碰到那株牡丹,一旁又呆又傻又肥的大黑狗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闪电一般地朝他的手腕冲过去,白色锋利的牙闪着光,透明的口水带着一股腥味儿在半空中洒落下来。
“妈呀!”郑花匠吓得大叫一声,脸色惨白地连连后退,但他哪里快得过狗?虽然是条肥狗,却也比他快得多。而且他还很笨地坐到了地上,牡丹以为他最少也要挨一口,但关键时刻,李花匠发出一声嘶哑的“啊”,大黑狗停止攻击,将两只前爪搭在郑花匠的肩头上,黑亮的眼睛盯着郑花匠张皇失措的脸,透明粘黏的口水湿了他的前襟。
李花匠又“啊”了一声,大黑狗放开了郑花匠,跑到他脚边蹲了下去。李花匠对着牡丹比了几个手势。邬三低咳了一声,大声道:“老李说,这狗从小就是养了来看花的,谁敢不经主人允许就伸手碰花,必然挨咬。它刚才是误会了,请这位郑师傅别计较。”
原来还是个哑巴。郑花匠慢怒地的擦着头上的汗,嫌恶地扯了扯被狗口水浸湿的前襟,气冲冲地不说话。
牡丹忙上前打圆场:“老郑你受惊了,今晚让厨房给你加菜。下去看看可有伤着的地方,若是有,去请大夫来看看。”她知道李花匠是故意的。这是警告郑花匠。这些牡丹花匠,他们的技术自有传承,轻易不会给旁人知晓,更别说学了去。这刚接的牡丹,拆开之后就会知道接穗和砧木是怎么处理的,不到伤口愈合,他根本不会让其他人碰。她以为他已经多得多防得紧了,谁知这位李花匠更是防得紧。
目送郑花匠气冲冲地离去,李花匠淡然地收拾了工具,处理好花,由雨荷领着,带了大黑狗自去挑选房间不提。
邬三笑嘻嘻地道:“何娘子,我们公子让和您说,后日潘世子和白夫人就到了,请您一定过去吃晚饭。”
牡丹应下,留他用晚饭,邬三不留,只说庄子里要备席,需要准备的事情太多,不能久留,径自告辞离去。
牡丹用完晚饭,雨荷过来回话,说是安置妥当了李花匠,又特意安排了阿顺过去和他做伴做些小事情,李花匠还算满意。正说着,宽儿进来道:“娘子,家里来了人,领了一位客人来。”
来的却是大郎铺子里的一个姓贾的伙计,领着穿团花锦缎圆领袍子,带黑纱幞头,约有二十来岁,长丰仅只是端正的青年,贾伙计笑道:“娘子,这位是扬呀州来的卢公子。”
牡丹疑惑不已,她并不认得这什么扬7州卢氏的人。
那卢公子朝牡丹行了一礼,用带了浓浓扬州口音的官话道:“在下卢全,族中行五,人称卢五郎,我母亲姓段,人称段大娘。之前,令兄曾使人送了一封信去,言道我的小姨秦三娘遭了难,家母因为随船在外行商,辗转到一个多月前才收到了信,故而派了我来接小姨归家,并向府上致谢。”
秦三娘啊。当初大郎送了信给段大娘之后一直没有回音,她还以为信送错了,这个秦三娘的姐姐并不是那位女富商段大娘,原来却是。说实话,这位卢全的长相也和秦三娘没有什么相似之处,牡丹叹了口气:“卢公子只怕是白跑一趟了,她第二日就走了,我现在并不知道她在哪里。”
卢全正色道:“适才我去见了令尊,令尊也是如此说。可我来之前,家母曾经吩咐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您是最后见到她的人,想来她曾经和您说过一些话,可以从中找到一些线索。还请您将那日的情形与我说说。”
当日的情形牡丹倒是记得的。卢全听牡丹说完,沉吟片刻,道:“依您这样说,我小姨只怕是打定主意一定要报仇了,在颜八郎没有倒霉之前,只怕她是不会离开京城的,我打算到颜八郎那里去看看。”
牡丹道:“今日天色已晚,我想卢公子是赶不回城了,不如在这里留宿,明日一早再去也不迟。”
卢全抱拳谢过:“谢谢何娘子,家母让我一定要答谢府上,我之前问过令尊,需要我们为府上做什么,但是令尊说当日全是您一个人的主意,让我来问您。您想要什么?”
“我其实并没有做过什么,就是请她吃了一顿饭,住了一夜的邸店,请了个大夫,陪她说了两句话而已。花的钱还是我父亲的钱,所以你们不必放在心上。”牡丹有些汗颜,她并没有为秦三娘做过什么,但是段大娘却这样着重其事,说明段大娘心里还是牵挂着秦三娘这个妹妹的。也不怪秦三娘您那时候会因为自己误会了姐姐而羞愧如此。
卢全认真地看着牡丹道:“的确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但是当时街上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只有你一个人伸了手。”他望着牡丹微微一笑:“段大娘从来不欠任何人的情,为了不让家母这个名声从此没了,还请您不要再客气了。”
他的表情认真诚挚,虽然是在开玩笑,却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坚持,不达目的不罢休。牡丹想来想去,好像她真没有什么需要的,不过段大娘的商船的确是很有名,兴许有朝一日,她能把她的牡丹通过段大娘的船队卖到京城以外的地方。牡丹望着卢全笑:“我早就听说了令堂的大名,心里非常钦慕她,很想和她这样能干的人结交,不知道我有没有这样的运气?”
如果牡丹这次要了报酬,她也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但她想和段大娘做朋友,那她将来可能得到的就远远不止这一点。同样的,卢家如果能在京城里交上何家这样的朋友,也非常不错,卢全微微一笑,缓缓道:“我母亲很喜欢交朋友。假如何娘子有机会去扬州,她一定会办最好的宴席宴请您。”
牡丹抿嘴笑道:“卢公子人生地不熟的,我家的人能领你去找颜八郎的居所。”她指了指雨荷:“她当时曾经去过颜八郎住的通善坊。明日就让她陪你去。”
卢全谢过,自跟着小桃下去吃饭休息不提。
第二日一早,雨荷便领了他和他的向个随从骑马进城,直往通善坊而去。牡丹则一整天都留在种苗园里看李花匠怎么打理花木,学习怎么和他沟通,然后自己给那大黑狗起了个名字,叫它大黑,喂了它一堆鸡骨头。
李花匠板着脸,一整天只和牡丹比了不到三个手势,一次是牡丹问他,她想选几个年轻聪明品行好的小厮来和他一卡塔尼亚学怎么护理牡丹,问他好不好,他摆了摆手,说不好。但牡丹没打算听他的,人她是一定要弄来的,哪怕就是他让他们浇浇水松松土,远远地看看也好。
一次是牡丹叫那大黑狗“大黑”,喂那狗吃鸡骨头,他生气地比了个手势,牡丹没看懂,但她猜他是气她给他的狗乱起名字,但是他没把她给大黑带去的鸡骨头踢开,而是看着大黑全吃光了,所以牡丹决定忽视他的怒气,任由那狗继续在她的鞋子上滴口水,趁机抓了那狗的头皮两把。
最后一次是吃晚饭的时候,牡丹送了他两年夹袍和两双鞋子,以及一瓶子葡萄酒和一盘炸谷雀,他沉默片刻,比了一个谢谢的手势,然后收下了东西。
但牡丹不认为他是个小恩小惠就能轻易收买的人,看业她还需要长时间和他死磕。她走出种苗园时,喜郎在外面不远处游荡,见她出来,立刻过来和她打招呼,仿佛是有什么话想和她说,牡丹因为猜得到他想说什么,所以并不着急。只问他在芳园住得习惯不习惯,又问了郑花匠昨天有没有摔到哪里,因为今天她一整天都没看见他。
喜郎犹豫片刻,道:“九叔他是有点不舒服,但是他今天一整天都在湖边修整花木,所以娘子才不曾看见他。”他最终也没把曹万荣的事情说给她听,而是再三保证他会好好干活,牡丹夸赞了他两句温和地道:“我听说你父亲去世了,假如你家里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说。只要能帮的我都会帮你。”
喜郎有一点点吃惊,低低地应了一声,垂手目送牡丹离开,牡丹问段大娘:“大娘,你觉得他是不是个坏人?”
段大娘是晓得远距离郎的来历和他曾经偷拿过曹家花园的牡丹接头的,她慎重地想了片刻,道:“老奴也不知道,但他绝对不是个老实人。”
牡丹笑了一笑,这天下真正的老实人有几人?当然,自称老实的人还是不少的。
第二日中午,邬三亲自过来接牡丹:“白夫人已经先到了,公子请您过去先陪她。”
牡丹皱了皱眉:“潘世子没有跟她一起来?”
邬三殷勤地替她牵稳马,好让她方便上马:“没有,说是潘世子有点事情要耽搁一下,会赶来吃晚饭。不过白夫人除了带了潘小公子以外,还带了一位娘子一起来,好像是清河吴氏的十七娘,听说和您也是认识的?”
牡丹笑道:“见过一面的。”倨傲清高的吴惜莲,十九娘都已经话配给了李荇,想必她也是许了人家的吧?
牡丹骑马穿过被收割干净后显得光秃秃的稻田,一直走到蒋家的庄子门口。围墙边的柳树已经黄了叶子,开始飘落,但是松树和柏树仍然青枝绿叶的,映得那高高的院墙格外的白,墙顶上的蓝天也格外的蓝。
邬三见牡丹注视着院墙,笑道:“今年春天的时候,我们公子才让人粉刷过,现在看起来特别新。但之前,却是斑驳一片,青苔都爬到了墙上。哎呀呀,老鼠都老得黄了皮成了精,有半只猫那么大,看到我们来了也不怕,竟然就敢当着我们的面登堂入室,我猜它一定自由自在的活了十多年,已经忘记了什么是害怕。”
牡丹觉得邬仿佛是意有所指。
蒋家庄子的结构和芳园的完全不同,一进门是一大片整洁宽阔的场地,用青石方砖铺成,纤尘不染。邬殷勤地介绍:“这里每三天就要用清水冲洗一遍,用的就是你们那条河里的水。”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丛冬青树,“那条河沟就在那后面,沿着这条小河走,前面不远处就是刚建起来的水榭,白夫人此刻就在那里等您。何娘子请随人小过来,路在那边。”
冬青树后是一条约有三尺左右宽的铺了鹅卵石的小道,小道旁边就是那条河,河水清亮见底,可以看见水底的彩色鹅卵石和郁郁葱葱的水草,偶尔还有一两知小鱼游过,河的另一边,种着一排柳树,落下的黄|色叶子蜷曲向上,落到水里犹如一叶一叶的扁舟,蒋家的这个庄子同样也很美丽,比宁王那个有着造价昂贵的马球场的庄子漂亮多了。牡丹问邬三:“这个庄子有名字么?”
“以前它叫柳园,现在没有名字了。”蒋长扬站在小道的尽头欣赏地看着牡丹。牡丹今天穿的是一件银白色折枝牡丹锦襦,系着浓艳的紫色八幅罗裙,黑色的烫金缎子裙带,裙带上系了一对胡桃大小的金质镂空花鸟香囊,交心髻上插了一对素净的又股金钗,唇上还点了粉色的口脂,显得特别娇俏可人,他觉得她现在比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还要美丽。
国色芳华第126章小人与女子
牡丹也在看蒋长扬,他今天穿了件青色的圆领窄袖袍,那块玉佩还在腰上,没有戴幞头,乌黑发亮的头发用一根玉质上乘的发簪固定起来,脚上也没穿惯常的靴子,而是穿着双家常的青布鞋。他站在树荫下,斑驳的阳光犹如碎金,随着微风拂动不断在他的头上,脸上,肩膀上来回移动晃动,有时候晃到他的眼睛上,他就会微微眯了眼,但他一直在望着牡丹笑,目光也不曾移开过。牡丹觉得,这样的他看上去非常亲切,很顺眼。
下了狭窄的鹅卵石小道后,牡丹和蒋长扬中间隔着两尺远的距离,一前一后地沿着清澈的小河往前行,绕过一座高达一丈有余的灰色太湖石假山后,一个碧波荡漾的池子带着一股清凉之气迎面而来,池子周围遍植垂柳花木,一条弯弯曲曲的石板桥从他们的脚下开始,穿过水池,一直延伸到一个高台之下,化作台阶。高台周围有溪流,溪水叮叮咚咚地从台上奔流而下,流入池中。沿着溪流往上一直到高台顶上,种满了斑竹和紫竹,竹林环抱中,是一个石柱木栏围起来的宽大的亭子,石柱没有精雕细刻,木栏也是本色,色彩和谐而幽雅。
真漂亮,真舒服。牡丹感叹不已:“成风,这就是你新造的水榭?”
蒋长扬黑黑的眼睛熠熠生辉:“这是我跟着福缘和尚做朋友学来的,你觉得我这个水榭与他设计的园林相比如何?”
牡丹有些发愣:“是你自己设计的?”
蒋长扬快活地一笑:“是呀,虽然有些法子是从他那里偷来的,但好歹是我自己的主意。”
“我觉得如果是福缘大师,他大概只会在上面设计一个小巧精致的亭子,而不是这么宽大的亭子。”虽然牡丹觉得比不上福缘和尚的来得精巧,但他这个也很漂亮,最关键的是实用,最适合居家了。想必在盛夏酷热难当的夜里,抬了碧纱橱往这亭子里一放,纳凉休息,是件非常令人惬意的事情。
蒋长扬笑道:“对啦,这就是我和那和尚最大的区别。他更注重好看,我更注重实用。我只送你到这里啦,你自己上去。”他指了指上面,一身绯衣的白夫人牵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胖娃站在阶梯尽头,看着牡丹温柔地笑。
牡丹和他挥挥手,轻松欢快地领着段大娘和恕儿拾级而上,一直走到尽头,蹲在小胖娃的面前,双目与他对视,微笑道:“你一定就是阿璟啦,我猜得对不对?”
潘璟睁着一双酷似白夫人的杏仁眼好奇地看着牡丹,突然把一只又胖又白的小手塞进嘴里去含着,望着牡丹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来。
“别含手。”白夫人蹲下来,将他的手从他嘴里拔出来,用帕子给他擦拭上面的口水,温柔地道:“阿璟叫丹姨。”
潘璟害羞地看了牡丹一眼,回头紧紧抱着白夫人的脖子,把额头贴在白夫人的下颌上来回摩擦。白夫人把他抱起来跟着牡丹一起往前走:“这孩子其实已经会喊人,会说些简单的话了,只是平时见生人的机会不多,有点害羞。”
牡丹绕到潘璟的前方,变戏法似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穿着彩色丝绸小衣的人偶来,对着潘璟做了个鬼脸,晃了晃手里的人偶,然后拉了拉人偶身后的绳子,人偶便挥动起了两只手。
潘璟吃惊地睁大眼睛盯着人偶瞧,眼巴巴地看着牡丹,小脸上充满了渴望。白夫人笑道:“想要就要喊丹姨。”
潘璟难为情了片刻,低低喊了声:“丹姨。”
牡丹把耳朵侧到离他不远的地方,夸张地笑道:“什么?我听不见,大声点啦。”
潘璟抿嘴笑起来,交握着两只小胖手大声地喊了一声:“丹姨诶!”
牡丹哈哈大笑,将手里的人偶递到他手里,摸了摸他粉嫩的脸颊:“阿璟真乖!”
白夫人宠溺地看着被人偶吸引了所有注意力的潘璟,笑道:“这是演傀儡戏的人偶吧?难为你还记着给他带礼物,谢谢你啦。他可从没见过这种人偶。”
牡丹有些吃惊,傀儡戏那么流行,侯府的长房长孙竟然没见过。
白夫人淡淡地道:“他祖母认为他年龄太小,这些东西的声音太过喧嚣,会惊吓到他。”
这大概也是潘璟很少见到生人的缘故?牡丹一时对白夫人充满了同情,却不敢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