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先在这件事情上的狂妄,是被先帝给“惯”出来的。想先帝能破“陋习”尊奉生母为太后,萧令先便以为自己也能成功。而且,先帝临朝四十载,对世家的破坏比得上次改朝换代的大屠杀的清洗作用了,到了先帝晚年是力排众议,立了个非嫡非长生母也不尊贵的萧令先做太子。这让萧令先觉得,跟世家扛上了没什么大问题。
他学的是他爹的那招漫要天价,坐地还钱。他还是有点头脑的。与先帝并列不行是吧?先皇太后,过两年再提谥为皇后的事情。反正他的目标是要打击世家,把世家打压得不吱声了,没人在礼法上挑他的刺了,他就可以从容把生母也谥成皇后。
孩子,谁告诉你跟世家不对付的人就会无视礼法、纵容你把婢妾与正妻同列了?襄城侯——哦,现在是杞国公了——的眼神能杀人了你知道吗?
萧令先完全没想到他会遇到这样大的阻力!世家不答应不说,还口个“婢妾”,连郑靖业和秦越也不帮他。
秦越脸都气歪了,郑靖业只问了萧令先句话:“圣人只要给臣个能够说得通的道理,臣就为陛下去争!”
“孝!”
“今天朝上已经被驳过了。”郑靖业面无表情地看着萧令先。
“定有办法的!”萧令先眼睛都红了,上台之后第件发自内心想办的事情就这样惨淡收场,萧令先不想接受这样的现实。
秦越忍不住道:“圣人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追谥上面吗?国家大事不管了吗?四夷藩属吊唁的使臣就要到了,赵王、秦王也要赴京了,让他们看到这样的情形,体统何在?”
郑靖业接着说:“还有您的兄弟,也需要安抚!又有边州诸军,御林亲卫,事关国家安宁。”
萧令先受到了打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用心国政就行!”当老师的秦越冷冷地顶了回来,他比当宰相的郑靖业还敬业。或者说,失望,愤怒。
————————————————————————————————————————
郑靖业与秦越并肩出了大正宫,出宫门郑靖业脸就绿了:“这都是怎么教出来的?你没讲过宗法礼仪么?”
秦越像含了块黄连:“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这都是怎么了?”
郑靖业缓了脸色:“也不独你人,谁都没想到啊!”
秦越是死活不理解:“明明是个温和端方的人,素来喜欢规矩的。”
新君的性格里有宽和包容的那面,这才为先帝选中立为太子。但是,这个宽和包容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有效的。对他的手足同胞,再讨厌,他还有个底线——不能杀。对他爹的妃子们,再讨厌,也还有个底线——不能辱。对于自己亲近的大臣们,那就是比较交心。
从这点上来看,他称得上是个好人了。
同时,他对世家不太感冒,这也很正常,皇室都有这么个矛盾的心理。方面拼命想办法把女儿给嫁进世家、给儿子娶世家女,方面又对世家比皇室还牛气表示愤慨,难为他们没得精神分裂!
先帝的遗志他也是有坚决执行的意愿的,把世家压抑到个水平线下,既用其能,又不使其过份膨胀,达到个平衡,配以非世家出身的大臣,共同为国家出力。同时,善待宗室,宗室有能为者亦能为国效力,共同打造个美满和谐、幸福向上的大帝国。
唉唉,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没人搭理他!
他的老师是秦越,个挺典型的文人,讲究个宽和慈和、遵守规矩,萧令先原本学得也是不错的,当贤王是够了的。萧令先以前好啊,恪守本份,点也不跋扈,认准了尽忠,皇帝说啥就干啥,太子大哥说啥就是啥,老师说什么就听什么。
秦越千算万算,忘记了条:旦登基,萧令先的身份就来了个华丽丽的大转身,由臣而君!
萧令先以前是十七郎,太子、未来的皇帝是他大哥,他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阴差阳错让他了太子,现在还做了皇帝。
要知道,皇弟与皇帝,读音样,个中含义却是霄壤之别!
做皇弟,他守着规矩,是自律,是对自己的要求,当然没问题。
做皇帝,他守着规矩,是要求,是对别人的要求,问题就来了。
你想做贤王,想自律,想当苦行僧,想对皇帝言听计从,都依你,你还是道德楷模。你丫做了皇帝,想让别人自律,让别人对你俯首贴耳,你做梦!
—————————————————————————————————————————
白天朝上这么闹,大家都知道了,不可避免要开开各种小会。
淑妃系、贤妃系笑得前俯后合,尼玛郑靖业哑口无言了吧?该,叫你不跟咱们合作。然后就是谋划,如何与郑党接触下。所谓“见微知著”,在他们眼中,个这样荒唐的皇帝是扶不起来了的,郑靖业如果聪明,最好转个投资对象,淑妃系、贤妃系是竞争对手,郑党势力不小,值得拉拢。
当然,这些人说话十分有技巧,非常含蓄,什么“圣人失德”,什么需“顾命之臣斧正”。斧正是这么用的吗?!想拿斧子砍萧令先的头吧?
还有就是,如果萧令先只是时头脑发热,就要争取让他继续热下去,大脑持续高温,烧成个白痴!白痴是不能当皇帝的,到时候如果皇帝“无道”,大家就有足够的理由起而反之。
郑党也在开会,用语比他们直白了!
地点:郑府。
与会者:郑靖业、郑琰、池脩之、李幼嘉、唐渊、于元济、郑安国、林季兴、郑德平、郑琛、郑琬、郑德兴。
没有人问郑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郑氏血亲点也不怀疑,那份请散先帝旧宫人出宫的奏疏是出自郑琰之手。郑安国从来不对郑靖业的任何处置表示怀疑,其余人从郑琰的行事中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些什么。
白天的事情都知道了,不用复述了。群人也都算是见过大世面的,却被这样疯狂的皇帝给惊住了。
“他疯了么?”郑琰不得不失态回,“这才刚登基,他以为他是谁?”
池脩之沉痛地点头道:“他是初登大宝,失了分寸了。”
朝天子朝臣,虽然现在还没来得及撤换大臣,但是这个趋势也很明显了,池脩之与郑琰都是改朝换代的受益者,分别为帝后所倚重,先帝丧期,两人各有事情要做,尤其忙碌。
夫妻二人相知甚深,碰头都少,各干各的却是相互呼应。郑琰在宫里帮着徐莹清理后宫,提示徐莹安抚东宫几个孺人,许诺切安顿下来给她们重新评定职称。又要拟定新的宫婢择采、开释条例,兼梳理内廷宦官。此外还要整理外命妇的资料,对整个命妇系统作个有效的评估。
池脩之是先帝遗臣,放在身边培养数载,对全国政务系统相当熟悉,在郑靖业营建山陵期间,他是皇帝的主要咨询对象。说起来柳敏比他的派系加明显,是原东宫系,但是柳敏做中书舍人的时间尚短,不如池脩之老练。萧令先不好意思地向池脩之保证:“池郎之才,岂可久着青衫?勉之,不负卿。”帮我把手头事情理顺了,腾出手来就给你升官。
本来切都好的,现在却是不得不碰个头开个会了。
听了小两口的对话,众人阵沉默。这些人聚集起来的原因就是这两个人说的:皇帝抽风了!
郑靖业回味起萧令先的天真来,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萧令先居然认为郑靖业能够成功。郑靖业把大家找来不是看他们发呆的:“我奏曰,此先帝未能成功之事,臣何德何能?若先垂询于我,至少还有转圜的余地,现在……我也只好请圣人明日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了。圣人,其意怏怏呢。”
于元济在外也是颇有大将风范,在这样的聚会上大约是因为觉得有人可以依靠,万事不必绷着,他充当着比较沉不住气的角色:“居然这样就发难了,也不与顾命大臣商量下,真是鲁莽!两军对阵,岂有不谋划之理?!这还生气呢!”今天世家的目光往郑党身上镖,于元济很是挨了两下子,心中十分不爽。
从于元济的态度上就能看出大家对萧令先的看法了:乳臭未干,没啥闪光点值得尊敬。如果是四十年前,于元济还不觉得这事儿太过份,四十年后的今天,于元济这种粗人都知道,这事绝不可行。可笑皇帝居
151、无知真幸福...
然不知道。
李幼嘉沉声道:“金吾慎言,哪里来的两军?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郑靖业由着他们讨论。
郑德兴忍不住道:“这回却是太……呃,圣人不占理。”
池脩之冷冷地道:“他要占着理,我何至于如坐针毡?!”
池脩之精致俊俏的面孔冷得像块冰,廷辩的时候萧令先被人反驳,那热烈的小眼神儿啊,拼命地往池脩之的脸上扫,扫得池脩之想抽他!你想做神马?提示我曾经为先帝拟旨要追封你妈做皇后啊?那是策略,策略你懂吗?从头到尾,我们就没打算这事儿能成,为的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大家各退步让你做太子,懂吗?你倒好,给你根棒槌你倒当了针了!居然想追谥妃妾为后!谁给你的胆子?!
当初那封诏书,在池脩之看来,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妥协,最后目的也达到的,但是,依然是耻辱!是的,耻辱,政治生涯的污点。池脩之不在乎玩政治手耍,对于名份大义的坚持并不比谁少。为了朝局,他不得不帮老皇帝凑这手,那是为了大局。现在如果帮了萧令先,那是要坏掉风气的!池脩之自觉还没那么无耻,用道德换富贵。
郑琬左看右看,提出了个非常现实的问题:“现在要怎么办?又不能不管!新君初登大位,尊谥先帝等等皆依旧制,想追谥生母,实则是登基之后真正想做的第件事情,如果我们袖手旁观,他会怎么想?”说完还小心地看了郑靖业眼,郑靖业刚才说他拒绝了皇帝的要求。
林季兴慢吞吞地道:“由他去想!我们要怎么管?”他最近心里不痛快,再讨厌吧,林家也是他的本家血亲,虽然有错,但是他哥确实是被魏静渊给搞死的,新旧两代皇帝都有要给魏静渊平反的势头,林季兴蔫蔫的。再说了,小皇帝提的建议它根本没有任何法律、礼仪、伦理上的依据。
林季兴世家出身,很观念还是根深蒂固地印在脑子里的,就差给萧令先身上打上个“反社会”的标签了。
“这是要乱宗法!”唐渊气呼呼地道,可以想见,如果让萧令先成功了,这世上便再无尊卑可言,“婢妾可为后,后宫乱矣!”他已经气得没办法说大篇道理了,但是在座的都知道背后的含义。只要撕开了个口子,就tm后宫大混战了有木有?!妻妾之位可易,下面就会嫡庶混淆。别说皇后现在没儿子,就算有,各种女人也会为了各种私心,培养自己的儿子去争,去斗!
分节阅读121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