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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姐打秀英房里出来,秀英想想,还是与洪谦说了:“今天从阿婆那里回来,叫说了回,”将说自己的话隐去,只说玉姐事,“我说了她回,还未处过,便想着不好,何苦成亲来?九哥我看着也是甚好,叫她安心且过日子。我这样说可行?统共只养得这个姐儿,我又怕她摔了又怕她化了,我娘家事你也知晓,她比我命好,不须招赘,我便不大懂这些事儿,教她这些儿,可会犯丈夫忌讳?”

洪谦道:“你说的很是,总想着离心,又何苦成亲?不过安人也是心疼她,郦家人口从来不少,是非也是有的,得空我再与玉姐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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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姐再想不到她爹会来与她说这些话,听洪谦与她说男人如何蠢、如何贱皮,不由微张了嘴。

洪谦意犹未尽,恨不得将知道的都说与她:“人便是如此,爱之置诸膝,恨之摒诸渊,不想看的,就是千般证据摆到面前,他也能当是没有。你为他好,做了少,须得叫他有个数儿。却不好自家说与他,必要叫他自己悟来。旁人不好,能说的说,不能说的,叫他自家看去。不要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儿,那是蠢人做的。有脑子的,做了事儿,总要让人明白。成日与外人周旋累个半死不活,到家里来再与你猜谜?内外个样儿?还有甚亲疏分别?人总趋利避害,个叫你舒心的,个叫你累心的,换做你,你乐意与哪个亲近?”

玉姐笑道:“有些事儿在明面儿上,有些事儿却只好在暗地里,我只盼世也用不着哩。留个后路也好,纵留,也是留与大家的。我做了,也不说,有用得着处,拿出来用。没用得着时,何苦叫他知道?又自怨男人丈夫不能叫我省心?”

洪谦亦笑:“孺子可教也!九哥不是那般人,你且休要先做出叫人寒心事来。纵有事,也不要慌,你爹娘又不是死的!安人是不是也忧心你娘?”

玉姐歪头道:“爹还知道哩?”

洪谦道:“我知道的哩。自从有了你,还有甚不懂的?总是父母长辈片心罢。你娘明白便好,安人也老了。往后在旁人家里,做事切记,不要自作聪明。”

玉姐笑道:“我原是个笨的,只晓得照着规矩做事儿,笨且来不及,何处寻聪明来?街上可有卖?几文斤?”

洪谦大笑:“你又促狭了。妇人家事,你娘知道的,郦家那头亲家母也不是个苛刻的人,她统共就这个儿子。那家里也和睦,你总处着便是了,旁人怎生待你,你也便怎生待人。实要翻起脸来,记得句话儿,要便不做,做便做绝,好也绝,坏也绝。”

玉姐亦应了。

这几位说完,苏先生也不甘寂寞起来。玉姐定了亲,苏先生便也想再指点二,所言者无非《女诫》《女训》等,他肚里文章锦绣,又有各种礼仪典章,复与玉姐说许京中礼仪、皇室典范类。

苏先生自以君子坦荡荡,姓名都不曾瞒着,众人想不到,也不是他的错。程老太公等人不知,他也不好大言说来,洪谦必是觉出来了,无论洪谦是否曾说与家人听,当时也是他处境艰难时,总有收留之恩。大家都是装聋作哑罢了。哪知玉姐是真个不知!

连着三天没有鸡脚吃,自去街上,吃鸡脚,回来又迷路,回来好到晚饭时分了,走在街上险些叫巡夜的给逮了去。洪谦看不过,方好心嘲笑了他回,苏先生始知得罪了女学生,又暗道:原来他家真不知道,洪谦也不曾泄漏!又暗说玉姐促狭,扣了鸡脚捉弄他。好笑之余,也不点破,依旧教她。

果然,三日后,九哥来时,便携了好大包鸡脚来与他吃。苏先生留九哥吃饭,头咬着鸡脚,头说:“女生向外哩。”九哥道:“食不语。”洪谦道:“正是,盘鸡脚也该堵住嘴了。”苏先生冷笑声:“你两个方才没说话?腹语?”弄得这两个都闭了嘴。

用过饭,九哥又向苏先生请教,苏先生看看他的脸,叹口气:“你这也是本事了。”九哥却是来请教书法的:“总有写不好处。”因他面上诚恳,苏先生也不推拒,指正了他不解之处,提笔于九哥写的几个字旁重写了,又将九哥笔划不顺处抹改番。

九哥看着纸,半晌没言语,忽将纸推:“请先生代为保管,拿回家,必叫家父取去,剪了先生的字裱起来。”

苏先生失笑,问九哥:“令尊书房有甚好书?我好借本来瞧。”九哥道:“家父那里有自京中得来部御制新书。”苏先生便写帖,向郦玉堂借书观,命九哥带回去与郦玉堂,下回捎书来。

九哥默默将帖收下,又将方才字纸并拿回,苏先生不由莞尔。却将眉毛挑,又抽出幅字来:“这里还有个人写的,极工整,你可拿去揣摩。”

九哥双手接了看,笔迹酷肖苏先生,然又有些微不同,似是苏先生早年手笔,然纸又是新的。再细看,忽而大悟,此时此地,还能有谁?越看那幅《将进酒》,越觉好看。郑重谢谢苏先生:“必定珍惜,时时揣摩。”

苏先生摆手儿:“少与我面前装憨儿,这是看在鸡脚份上与你的,我又不是不曾定亲娶妻。”言毕,将手儿往后背,不去看九哥。九哥将自己的字纸与那幅《将进酒》作处胸口揣了,却将苏先生手帖讨个拜匣装了,回去与郦玉堂交差。

辞别苏先生,却在苏先生院门口静着。不刻,自有人来与他搭话。

九哥见玉姐来,从怀里揣出只小匣子来:“这个,你拿去玩罢。”玉姐见他耳朵抖抖的,轻笑出声儿,亲手来接。将解那匣子,九哥不动声色将匣子放到她手里,双掌划了个圈儿,包着她双手滑了下来。

玉姐只觉手背阵的暖,到九哥手溜了下来还是烫的。九哥只觉掌心指腹又软又滑,鼻尖嗅着她身上散出的香气,真个又香又软。咳嗽声:“娘很想你,我……你何时得空,我使人来接你。”

玉姐嗔道:“我这些时日,总是在家的。”却抱着匣子跑掉了。

九哥又做回香蕉皮,摸下胸口,去辞了洪谦好回家。

那头玉姐回了房里,将匣子打开了,见是双小玉兔儿,极是圆润可爱,托在手里,将指尖儿来回在那兔子背上划着,很是顺手。心中道:那肥兔子归了你,这个倒好归了我了。

那头九哥回去也开心,郦玉堂围着儿子打转儿,又是搓手,又是叹气,九哥看在心里。施施然取了匣子,交与郦玉堂。郦玉堂见了苏先生手帖,喜不自胜:“快将御制的书都装了送去。”九哥告知出来,心道,娘不会叫你今天这般送出去的,挑起来大担呢。

翘翘嘴角儿,九哥回自己书房去了。明天总要差他再去洪宅的,这张帖子,讨得值。

次日早,郦玉堂早早起来,催着九哥去洪宅,九哥依言而行,大大方方又往岳父家去。这回苏先生得了新书要读,九哥只得放下包鸡脚,估摸着没有个月二十天,苏先生恐无心理会他。且已入冬,不两月便是新年,明年开春洪谦便要赴京赶考,须得静心读书,不好总来打扰。

过不数日,申氏因九哥在他面前总看玉姐新与申氏做的抹额,微知其意,使接玉姐来说话。玉姐于申氏跟前坐,因已定亲,便与以前不同,显出份亲昵文静来。往前随秀英在申氏跟前时,母女两个也不曾想过与他家结亲,因洪谦是秀才、郦玉堂既是宗室又是江州长官,较之如今还要生疏客气些儿。

申氏见如今情况,颇为欣慰,忙命上了热茶来:“外头冷哩,喝口热的暖暖。”六姐却笑道:“今日这茶与往日可有甚不同来?”说完便掩口而笑。笑得玉姐颊上微红,外头又来报,说是九哥扭着了脚,擦伤了手。

申氏惊,又笑道:“他倒会弄鬼了。”六姐便要拉玉姐去看:“往常不好带你见我这兄弟,今日倒是不碍的。”

九哥跌了脚,不重,却在房里歇息,也不躺,却是坐在榻上,榻上放张矮桌,搁本书,正慢慢看。见她两个来了,九哥但细听六姐说:“怎这般不小心?亏得天冷穿得厚些儿,伤倒不太重来。”道说,道看他的手。

玉姐也偷眼看去,见手掌擦破了块油皮,握不得笔。脚却看不出来,也不好细看。九哥看玉姐,穿着桃红小袄白茸茸兔皮镶边儿,底下条宝蓝缎裙子,两手抄在手焐子里,端的是亭亭玉立,正关切看他的手,忽觉得这伤也是值了。六姐待要出去,玉姐却将她袖子拉,六姐只得又住了,反拉玉姐在榻上与九哥对坐。

九哥忽道:“天冷,待我好了,去看你,不用几日。”

玉姐道:“哎。”

六姐看这两人枯坐,却不知玉姐这是定亲后头回到九哥屋子里来,怎能不矜持?九哥却是故意引玉姐来,看看他屋子,好叫她知他是何等样人。玉姐将这小小三间房看了眼,见干净整洁,这小书房里陈设半新不旧,既不奢靡也不寒酸,也是合眼。至如九哥卧房,她却有意避开眼去。九哥皆看在眼里。

坐不时,玉姐便起,嘱咐九哥:“你休起来,好生将养。这是我自家做的。”却伸手将个锦带放在他身前矮桌上,拉六姐出去了。

那头六姐送完玉姐,回来与申氏说了:“他两个,就那般呆坐,说不几句话。九哥倒好疼娘子,怕她天冷奔波,待好了要去看他哩。玉姐也疼他,临走送他东西哩,放个锦袋儿里,我却不曾看到是甚,仿佛是个方方的物事。”

申氏道:“人家定了亲,纵送了甚物事,咱也管不的。”心里也纳罕,却不好开口。然不几日,便有耳报神报与她,八哥说与申氏:“九哥娘子好伶俐人儿,亲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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