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下去各县乡踏勘的游学士子不断归来,事关孟西白三族地种种恶、劣之事便如水落石出一般纷纷浮出水面。秦国郡县三十二,除嬴氏国族的族亲直接治理的一些关隘要塞、大城富庶之县外,由三族之仕人官吏治理的地方多达十四县。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三族之人治理了如此多的郡县,以权谋私、罔顾法纪、欺行霸市、鱼r百姓之事自然也没少做。
当然,之前百姓忌惮于孟西白三族的势力,也习惯了逆来顺受,甚至慢慢的适应了这种统治,集体患上了所谓的“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可山东六国来的学子们却不曾得到足够的教育和经验,并且秦国地新君还鼓励众士子们大胆的揭发、攻讦为政者的劣行恶迹,如此一来。别说新近才出的恶事,便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陈年旧事也被人给深挖了出来。
根据民政司长为少大夫孟怛得来的消息,孟西白三族族人所治理的一十四县之地,能摊上一个优良评语的只有一个岐山孟光,其余一十三县的族人皆是恶迹昭彰,眼下虽不知道新君新政将要以何种手段处理此事,但那个曾经在齐国鼓捣齐王以大鼎烹人地邹忌却正在栎阳,若所料不差,只怕嬴无敌会欣然效仿。
昔日嬴无敌国府门前当街斩杀六元老。便和孟西白等族结下血海之仇。而后各族说服老国后授意将其流放,又使死士半路截杀,哪成想却是步步都失先机,非但没把嬴无敌怎么样,自己个却是赔了不少兵卒、财货、奴隶,而后无敌又收复陇西部族,鏖战六国,一时间威势强盛,使得各族都不敢轻起贼心。谁知道转眼只见又是峰回路转,竟然又傻了吧唧地跑去身陷齐国。还失心疯了。然而,正当各族自觉开心,出了一口恶气之时。这家伙居然被玄女以天舟礼送归国,一日之内便成为了秦国地君上,细细想来,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哩!
西乞赫、白喜、孟怛三人脑中各有所思,场中也渐渐安静下来,西乞族的西乞赫虽非族长,却也是在国府内领有一个外事司长的官制。因此倒也有些发言权:“孟兄、白兄。大半个秦国,可都是咱们孟西白用人命给打下来的。谅他也不敢拿咱们老世族开刀,至不济让族人不做这鸟县令便罢。”
“西乞兄此言差矣!”孟怛闻言不悦道:“这老秦究竟是他嬴无敌一人之国,还是咱老世族的老秦?如无老世族,这秦国还能是秦国么?此次魏军围困栎阳,战死了多少老世族的子弟?咱陇西的老世族又给栎阳送来多少粮草、兵器、马匹?因此这治县职权,咱们可万万不能放手!”
“孟兄所言极是!”西、白两人闻言也是点头,却是同声问道:“眼下之事,该当如何,望孟兄解惑!”
孟怛略略思谋,决然答道:“哼!先静观其变,若是国族不念三族昔日功劳,果真要拿咱老世族开刀。想必,诸位定然不愿乖乖的引颈就戮,授首待亡吧!”
“好!”西、白二人齐喝一声,白喜言道:“孟西白三族休戚与共,当共同进退。”
晚风呼呼,将院内的几颗矮树吹得沙沙作响。数盏油灯将院内凉亭照的通明,老甘龙独自一人斜靠在榻上,手持着一卷简牍,正借着昏黄灯光细细阅读。良久,只见一名年约三旬有余地青年男子自庭外而来,行礼跪坐之后,老甘龙抬眼看来,轻声唤道:“甘成!”
“父亲!”仲公子甘成应道。
老甘龙放下简牍,寻了一具靠腰坐起,缓缓道来:“前些时日,为父上国府,许以世族国勋简拔自家子弟为官任职,却唯独不曾简拔甘氏子弟,你可知道其中缘由?”
甘成答道:“孩儿不知,想来其中定有道理,还望父亲开释!”
老甘龙面露微笑,问道:“秦国要变法,要推行新政……你可知道,将以何人何法而行之?”
甘成听来,拱手向东虚为一礼后道:“孩儿听说,君上得玄女授六甲六壬兵信之符、策使鬼神之。这新法新政定然是那玄女传授的天帝之法……”
“哼哼!”老甘龙冷冷一笑,喃喃道:“天帝之法?荒唐!”
“父亲!”甘成见父亲竟然诽谤上天,当真有些诧异,忙出言道:“莫非,这其中……”
甘龙面无表情,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垂下眼帘,出言打断道:“甘成啊!为父给你简拔了一个差事,律法司三等吏,明日你便去律法司就职吧!”
“律法司?三等吏?”甘成听来有些诧异。作为内政部长之子,就算要为官,也应该在自己老爹手下才是。而且所谓的三等吏,更是连小吏都算不上,一个略微识字,能够抄写简牍之人都可胜任。
“对!律法司!明日就去,卯时点卯,不可迟误,你可记下了?”甘龙也不解说。这边起身拂袖而去。
留下满头雾水地甘成。老甘龙头也不回的回屋就寝。次日一早,杜挚便领着十数名国府官吏找上门来,开门见山的直问甘龙道:“老师,今日一早学生前往国府应卯,便听人说仲公子去律法司做了一个三等吏,此事果真为老师之意?”
甘龙满脸不悦,反问:“怎么,老夫之子,连一个三等吏都不可胜任?”
“老师那里话,仲公子德才兼备。学识过人,若论才学,与学生只怕难分伯仲。仲公子真要出仕,老师不便出面的话,学生治下尚缺一名副司之职……”
“哼!甘成和你杜挚难分伯仲?老夫脸红呀!”甘龙毫不领情,直言道:“甘成既是老夫之子,自当由老夫管教,若其不可胜任吏之职,大可撤换。此事不必过问老夫。老夫有恙在身。诸位与杜司长请回,不送!”
“老师!且慢!”杜挚不死心。出言挽留道:“仲公子出任一个三等吏,太过屈才,我等是想……”
“杜挚!”甘龙突然一声大喝,厉声喝问道:“你既称老夫为师,老夫便来问你,甘龙可成教过你取材之道,惟以徇私么?”
言毕甘龙拂袖而走,留下杜挚和一众官员面面相窥。
而后,不过一日时间,这甘龙杜挚两人师徒反目之事便传遍了整个栎阳城。
也就在孟西白三族密议对策,甘龙杜挚师徒反目地同时,栎阳城中的招贤馆内也如市集一般热闹非凡。从秦国各地陆续归来的士子们,在撰写风物志之余,开始习惯于将自己游走乡间地所见所闻讲述出来,并且听取别人地见闻,以便丰富自己的风物志。
栎阳城中地招贤馆本是由一座废弃的兵器库房改建,原本计划可以容纳二百士子,后来鉴于慕名来的士子将近千人,这才不得不在库房周围增建房舍,至今日已然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宅院群落。
而群落当中虽然绝大多数建筑都是简易地房舍,但供人宴席纳凉的亭台也建有不少,这些地方自然成为了士子们的汇聚之所。按照无敌先早制定的标准,每位士子一日的餐饮伙食标准是黍米六合、r二斤,米酒一斤,菜蔬瓜果若干,就秦国的实际情况而论,已是富庶人家的伙食标准了。
却说这几日,前往陇西各地踏勘的士子陆续归来,一个小道消息便开始在招贤馆内流传:岐山县内,竟有一座人间天堂。
甚至,一首脍炙人口的歌谣也渐渐在栎阳城中流传了起来:
八月种秋,地熟大收。耕男织女,皆告上天。
有我山君,乞天见怜。有我山君,弭祸消愁。
穷水之渔,穷地之牧。悠悠上天,佑我苍生。
有我山君,仓满廪实。有我山君,灾祸全休。
据说,在岐山地阳谷之中,地产黍粮每亩可达十担,地中有甘泉喷涌而出,竟达数丈之高,河里架有水车,可役使水利碾谷磨面,当地牛羊成群,百姓丰衣足食。面无菜色,居于砖瓦修建地房舍之中,与秦地荒苦,百姓面色饿黄,衣衫褴褛的景象截然相反。
便说此时,招贤馆内正有士子再说阳谷见闻:
一名身穿葛衣的士子侃侃而谈道:“诸位,在下楚国士子楚山,日前本是在雍城踏勘,得见赵国士子赵费赵兄提及阳谷观,初时自然与诸位一般。那是决然不信……”
众士子不耐,便有人哄道:“快说见闻,休得赘言!”
“好好!”楚山只得打消闲话,从袖中取出一卷简牍,忙道:“在下七月入谷,盘居一月有余,与阳谷百姓一同秋收,计得粮产如下:谷中粮田四百六十亩,平均亩产黍谷十担又三斗。其中上田为十一担二斗左右。下田为九担六斗。”
“啊也!十担?”一众士子听的齐齐愕然。
秦国的“担”等同于山东各国的“石”,陇西贫瘠天下皆知,齐楚吴越之地或可有淤灌之田亩产能达到八担、九担,可在陇西秦国,这显然是绝对不可能地。
后世有关战国前期粮食亩产的典型资料,主要有以下几条:(1)《汉。食货志》载李悝这言:“今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岁收一石半。”这是指亩产粟1。5石。(2)《管子。轻重甲》说:“一农之事,终岁耕百亩,百亩之收。不过二十钟。”这是说亩产粟0。2钟,1钟等于10釜,1釜也就是10石。因此。0。2钟也就是亩产粟2石。(3)《管子。轻重乙》说:“河淤诸侯,亩钟之国也”。这就是说,经过淤灌(用河里淤泥)的肥沃土壤,产量较高,亩产1钟,即亩产10石,五倍于《管子。轻重甲》中所提之数。(4)《史记。河渠》说:“西门豹引漳水溉邺。以富魏之河西。”漳水溉邺后。亩产多少?《论衡。率性篇》说:“魏之行田百亩,邺独二百。西门豹灌以漳水,则亩收一钟。”亩产1钟,也是10石。(5)《史记。河渠》说:“秦开郑国渠,灌泽卤之地四万余顷,收皆亩一钟”。也是亩产10石。上述五条材料中的前两条,说地是一般情况,所谓“百亩”,是方百步为亩的周亩。
(郑国渠是秦始皇时代开凿修建,后三条指的都是灌溉或淤灌之田,其产量相当于一般田地五倍,这是特例,不能把它们视为常规产量,担它说明战国时期已经有了亩产10石的高产
也就是说,战国时代,固然山东六国已经出现了高产的粮田,但在秦国陇西贫瘠之地也能出现如此高产粮田,委实让人诧异。
当下便有懂得农学农事地士子提问道:“敢问楚兄,那阳谷的粮田,可是淤灌?”
“非也!”楚山摇头笑道:“乃是施用了由当今秦国君上秘制唤作地龙肥。施此肥料,便是狂野荒漠、生土碱地,也能立时化作上好粮田!”
“地龙肥?”众多士子面面相窥,惊愕非常,未及思辨,却见一名士子顿足而起,额手相庆道:“好!好个地龙肥,苍生有望,黎民甚幸!诸位,可有人愿与我同往阳谷一探究竟?”
街面上熙熙攘攘,尽是四乡八里各地进城赶集的百姓,各国客商也把满目琳琅的货物摆在街边,放置屋面,开门迎客。
正午时分,只见一名士子打扮地女子带着十余布衣骑士策马从城门除呼啸而入,逢人便问栎阳招贤馆在何处,引得百姓纷纷热议。
“啧啧!可瞧见,女子哩!”一个老者看着女士子远去身影,跟身旁之人笑道:“你等可曾听过,有女子做官地么?”
旁人笑道:“稀罕!可说不得,咱大秦日后可说不得有女子做官!”
策骑疾驰的女子一路探寻,不久便寻到了招贤馆,将马解与随侍之后,女子这便直入招贤馆,令侍从引荐馆令大人。
馆令听闻有女士子登门来见,也是诧异非常,出来一见之后,便自道:“这位少姑,何事求见本令!”
那女子不卑不亢,以士子礼参见,道:“在下墨家弟子王良,乃秦地咸亨县人士,听闻新君求贤若渴,特求见馆令大人,为王良录名。”言毕两名布衣随侍竟是台上一口硕大地木箱,馆令听闻这女子竟是墨家弟子本就吃了一惊,再见这口大箱,不由出问道:“这是?”
王良使人打开箱子,笑道:“此为王良亲身游历踏勘之后所撰《大秦三十二县风物志》,还请馆令大人一一过目,上呈国君!”
第一部陇西烽烟卷六墨子攻略…卷七变法强秦第140章墨袭华山
嬴无敌一年九月二十二,秋末。
秋风飒爽,秦国的骊山大营之内一片熙攘。此时正是暮食时分,大营之内数百道炊烟袅袅随风散乱,将整个营地所在的山丘之地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青色烟雾帐幕中。
就在距离骊山大营不远的一处山头上,两名樵夫一面手脚麻利的樵采柴木,一面却不时斜眼去数大营里升起的炊烟。片刻之后,两人各自背负起一担柴薪踏上返家之途,行至半途是与一个锄禾老汉不期而遇,三人对视寒暄,说了些不疼不痒的农家杂事后便自别过,其后老汉归还家中,取了一节炭头做笔,在一片竹板上写下了几个怪异的文字。
其后二日,这片竹板行山过水,几经周折,跨过数百里险途来到了魏国华山大营,摆放于魏国上将军庞涓的长案之上,而大魏国上将军庞涓捡起这片竹板只看了一眼,便随手丢给一旁的吏道:“归宗在案!”
自从魏归安邑,庞涓便率了占魏国精锐主力半数的四万魏武卒精兵和五万步卒、役夫直赴华山大营镇守。就庞涓看来,齐国趁人之危占魏国十数城不过是足癣之疾,而缓过气来的秦国一旦展开复仇之战,定将是大魏国的心腹大患。因此,庞涓上奏魏特请镇守华山大营,而将东线收复失地的战役交给了魏国的另外一名宿将魏寿,就他看来想要收复魏东失地怕要经年累月,可若是华山大营失守,让秦国一举收复函谷关这个关中门户之地和华山以西的大片沃土得以休养生息,只怕届时距离魏国灭亡之期便不远矣。
魏国对外攻伐的战略上,庞涓一向主张的就是:“首灭秦”。
陇西秦国虽然荒僻,可却是除燕国之外唯一和魏国接壤并且能够一口吃下的产马之地。魏国缺马。天下皆知,正因为缺少战马,昔年吴起难以为继之下这才c练出天下有名地魏武卒。庞涓与孙膑同为鬼谷门生,兵法战策自然同根同源,在兵种的运用建设方面,骑兵擅长远距作战,善冲击、袭扰、长途奔袭的优点自然知晓。就庞涓看来,一旦魏武卒全都骑上战马,其战力只怕将会提升三倍不止。就拿这次攻秦来说,围困栎阳时庞涓曾使武卒与秦军的精锐骑兵接战。虽然双方互有损伤,可秦军势在守城,因此即便有胜也不可能有机会打扫战场,因而魏军方面便捡拾了不少战死的秦军尸骸以及战马鞍具,庞涓便以战获的甲胄装备武装起了一只小规模的精锐骑兵,至战争后期其实力甚至能和秦军精锐骑兵不相上下。
尤其是缴获的秦军鞍具里,那对看起来并不显眼的脚蹬和样式怪异的鞍具让他眼前一亮,茅塞顿开。
只不过,战场之上最为讲究地便是一个用兵之道和兵势。用兵之道固然是为将者之根本。但兵势,也就是士气才是一场战争能付持续的关键。自墨者出山为秦人驻守栎阳城时起,庞涓便以知道想要一举灭秦基本已无可能,其后魏被困合阳、丞相魏在安邑预谋篡位,要迁都大梁之事更是将他灭秦的最后希望完全扼杀。不得已之下,庞涓这才迅速班师,赶回国内企图寻找良机火中取栗,浑水摸鱼。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也就在他下定决心要立此大业之时,魏却是被墨者放了回来。让他当场呕血三升。
“中军司马何在?”庞涓放下手中记载了关于秦国骊山大营的侦查简牍,扬声喝道:“为何不见栎阳回报?”
一旁的军务司马回道:“中军司马前
第44部分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