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幕作者:肉书屋
第6部分
快捷c作:按键盘上方向键←或→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enter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可回到本页顶部!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收藏到我的浏览器”功能和”加入书签”功能!,走了几步,脚前又啪地落下一颗,她疑惑地扭过头去,发现有一个男人趴在院墙上正向她招手,她吃了一惊,正要张嘴问,那边已飘过来一句抑得很低的声音:“草绒,是我!”这声音是太耳熟了,不需要经过任何辨析,她就立刻知道是谁来了。她扔下手中的东西,三脚并两步地向院墙奔去。“噢,是你!温保,是你!”她早忘了刚才对丈夫的恼恨,使劲地抓住隔院墙伸过来的那两只手摇。“轻点,轻点,待我翻过去。”栗温保说着,身子一耸,轻巧地翻过了院墙。院墙的这一段有几棵大树遮挡并摆满了花盆,使他们的身子得以隐蔽。温保双脚刚一落地,草绒就扑过去,一头扎进丈夫怀里,双手死死抱着他的腰,嘴里呜┭首弄说,“哦,我可见到你了,见到你了!你还知道来看我┟牵俊…”“小声点,小声点。”栗温保轻轻拍着妻子的背,待草绒的激动稍稍平静下来,才又问:“我们的女儿好吗?”“好,她已经能满地跑了,也能叫爹、叫娘了。”“你呐?他们欺负你吗?”“没,待我挺好。”草绒不想让丈夫替自己担心,忙抬起脸答。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丈夫身上背着一把砍刀和一支短把火枪。“你跑到了哪里?现在在干啥?”“在伏牛山里。我参加了雷麻子的队伍,我们杀富济贫,常同官军打仗。?毛,早晚有一天,老子要来把这晋金存抓住杀了!告诉你,我如今也已是一队兵马的头了!”“你可要小心!”草绒抱住丈夫的脖子,“整天舞刀弄枪的,可别有个闪失!要我说,你找个偏静山窝开两亩地,平平安安过日子多好!”“晋金存和盛云纬不会让我平安的!?毛,我要用刀枪让这个世道变变,我要让你们娘俩过上好日子——”“老爷,回来了!?”远处响起云纬的声音。草绒一惊,忙推开丈夫说:“你快走,别让他们看见。”温保返身刚要翻墙,草绒又不舍地抓住他,把自己的双唇朝他的脸上压去。温保也急忙把嘴唇凑上,不过即刻,温保就疼得吸了一口长气,他感到自己的嘴唇被草绒紧紧噙住,当他终于抽身向院墙外跳时,他觉出了唇上有一股血的腥味,与此同时,他又听到背后草绒那含泪的声音:“记住,俺们娘俩天天在想你!……”云纬把茶碗在晋金存面前的桌上放下,刚要去桌子的另一侧落座,不防晋金存一把抓了她的手笑道:“宝贝,猜猜我今儿在干啥?”云纬强抑了心中的厌恶,含笑猜:“是到知府衙门会商公事?”晋金存笑着摇了摇头:“再猜!”“是到街市上私访?”晋金存依旧摇着头。“那我就猜不着了。”云纬实在没有同他逗下去的心绪,“告诉我吧,老爷今日又做了什么大事?”“杀人!”“哦?”云纬的眉毛一跳。“杀了两个,”晋金存把云纬揽坐在腿上,“一个是义和团的漏网头目,那小子经杀,刀手砍了三刀头才掉;另一个是谋反大清的畜生。这小子软蛋,刀还没落,人可就咽气了!”云纬感到一阵恶心。“干这种事总让人快活不起来,怎么样,咱们来玩一阵游戏,乐和乐和?”晋金存荡笑着看定云纬。一丝恼怒猛地从云纬眼中闪过,她知道晋金存所说的游戏是什么——要她脱了上衣躺在床上,让他把酒杯放在她的胸口上喝酒,让他用筷子把她的茹头当花生豆挟着玩乐。这个老不死的,真不知他出于什么心理一再要她同他来玩这个游戏。“我今天累了。”云纬的声音里露出了不快。“是么?”晋金存的双瞳聚出了两道绿光,“既是你不愿玩,我只好去找那个珏儿姑娘了。”说着,就慢腾腾地起身,要去穿外衣了。云纬的心被这话一下子揪紧:珏儿,是晋金存前不久刚买来的一个丫鬟,貌相一般,但极有一股媚劲,云纬知道晋金存偶尔要同珏儿住一夜,但决不能让他长同她在一起,不然,倘让他迷上了她,自己就要像前两房夫人一样在这晋府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了!想到这里,草绒后晌说的那句话倏然在耳畔响起:你应该要个孩子,好拴住老爷的心!要是养个儿子,也许是维护这种生活的办法,可要为这个老东西生孩子,你甘心?云纬觉出身子打了个寒颤。但还有什么别的法子?这段日子,云纬常常在心里问自己:难道就这样一直跟晋金存过下去?不!这是最先响在胸中的回答。她也的确为这个回答做了准备,有一天,她甚至已弄到了一包砒霜藏在了抽屉里。她预备哪天晚上趁晋金存不注意时放进他的茶碗中,预备自己报了仇就跑。可临到动手时她又无了勇气,万一他发现了咋办?就是把他毒死了,自己能跑出晋家大院吗?一个杀人犯能往哪里跑?就是自己能跑开,今后指望啥来过日子?谁来照应娘?尚达志和栗温保那儿的恨还怎么雪?……她最后只好面对那个回答把头摇摇。剩下的便只有一个选择了:跟他过。就这样过下去吧,反正饭有得吃,衣有得穿,房有得住,轿子有得坐,仆人有得使,就过下去吧,别的先不想。要过下去就得给他生孩子,不然,会真的拴不住他的心。“我走了。”晋金存这时已穿上了外衣。“真要走?”云纬强压下心中的恼怒,抛过去一个媚笑,她知道自己这一笑的力量。果然,晋金存被云纬这个摄人心魄的笑弄酥了骨头,他也实在不愿离开这个艳丽无比的新夫人。“你不是累吗?”他笑问。“我累是累,不过我没说不陪老爷玩呐!”云纬缓缓地抬手去解自己的上衣钮扣,“要是心疼我累,你少喝一杯不就是了么?”“自然,自然。”晋金存扔下外衣,迫不及待地扑过来,帮云纬解开上衣。云纬极快地闭上眼睛,好挡住眼中涌出的恨。当她平躺在床上,感到冰凉的酒杯在双r间放好、觉出竹质的筷子触向自己的茹头时,她在心中骂:晋金存,早晚有一天,你要为这一切付出代价的,会的!老天爷,你看见了的,为了让我少受这样的罪,让我快怀上孩子吧,怀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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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因为来得太急,把夏季的闷热接了过去,所以虽是立秋了,可一进尚吉利机房的织房,不消片刻工夫,衣裤仍能浸出水来。热尽管热,织房里的织机倒一台也没停下,仍咔咔咔地织着绸缎。达志巡回检查着每台织机的工作情况,不时在一台织机前停下听听,听出了什么异常响动,就让那位c机的织女停下修理。天热,织机又不停忙活,毛病是少不了的。其实,要是往常,像这种闷热的正午,是可以停机让织女们歇歇的,只是因为已决定近日就去汉口买机动织机,达志想赶点活,多带点银两,出门方便。买一台机动织机的钱本是早凑够了,按说四月份就可以去汉口买的,因为当时由南阳去汉口必经的襄樊地界,有几股土匪频繁活动,不断有过往行人被杀被截的传闻;加上当时义和团余部起义反清,不断与官军冲突,双方开战的消息四处乱传,搞得人心惶惶,尚安业担心路上出事,就没让达志动身。六月,局势稍稳,达志想启程,可尚安业因为此时又攒了一些银两,心想,跑那么远的路,要买干脆就买两台!于是主意又变,说等攒够了买两台的钱再启程。事情就这样一下子拖到了这个时候。如今,买两台织机和来回路上所需的银两已基本凑齐,达志已雇好马车和护车的人,定好十九日走。这出门的日期也是尚安业定的,十九是吉日之一,出门逢上三、六、九,什么别问只┕茏撸—织房里这两天加班,是在为达志的启程进一步准备。出门办事,多带点银钱心里安稳。达志默望着织女们双脚在织机踏板上的踏动,这批织机都经过达志的改造,踏动起来比旧织机轻快多了,但即使这样,织女们的劳动强度仍然不小。达志能看出织女们的疲惫,毕竟,她们是手脚并用,机上,手随眼到;机下,脚踏不停。你们不会辛苦多久的,待我把新式机动织机买回来,你们就可以省力了!将来,我还要彻底淘汰这些人工织机,让你们织起绸缎来都很轻松!“大伙歇歇吧。”达志见屋内的空气实在闷人,几个织女的衣裳都已湿透贴在身上,于心不忍地说道。几个织女听了这话,都相继停了织机,嘻哈着拿着方巾去院子里擦洗凉快,独有顺儿那台织机仍在咔咔响着。怀了身孕的顺儿腆着肚子,坐在织机上全神织一匹白色锦缎,似乎没听到达志的那一声喊。顺儿嫁过来不久,就到织房里干活,独自包用一台织机,白天黑夜地织,家里这些织机中,数她的这台织机出的活儿多。“歇歇吧。”达志走到顺儿的织机旁,又说了一声。顺儿这才停下织机,扭过头来朝他淡然一笑,轻了声说:“你不是快要上路了,把这匹织出来你好带上,出门要用银子的地方多,多带一匹就能多换一点银两。”达志没再说话,只是默看了一眼她那凸得很高的腹部,这女人倒真是一个勤快女人,爹娘见她身子重,曾一再劝她不要再上织机,可她总是悄无声息地进织房忙活。顺儿又蹬响了织机,达志的目光移到她的脚上,顺儿的左脚因为有毛病,尽管她在左边的踏板上绑了一块大砖头,但仍能明显看出,她左脚踏起来要分外吃力,她额上的汗也因而出得格外多,往往扔几下梭子,她都要飞快地抬手用衣袖去抹一下脸上的汗粒。唉,这女人倒是一个好织工。达志在心里叹道。他的目光又移到她的脸上,她那原本就窄小就无光彩的脸,如今因为怀孕有了蝴蝶斑而显得愈加不耐看。因为肚子的凸出,她那原就小的身个变得更矮了。这样直直盯看着,顺儿的身子就渐渐显得模糊,另一个窈窕俊俏的身影就在那模糊中显出来了:光洁的额头,红润的颊,珠贝一样的牙,玉一样的颈,饱满的胸,柔韧的腰,纤长的腿……云纬——!他无声地在心里叫了一句,摇摇头,把那幻影赶走。尔后转身,慢慢地向门口移步。你现在还在想她?想她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她如今已是官太太,早把你忘了,忘了……达志的心绪重新平静下来时,发现自己站在院中竖着的那块石头前,他望着石头上的那个溃形图案,忽然想起前些天襄阳那位来买绸缎的商人说的一番话d巧倘似挠械阊问,那日在这石头前15戳艘环上边镌刻的图案后说,他曾从一本古书上看到,西汉年间,宛襄一带的城乡曾兴着一种规矩,对凡15泄σ档娜思遥地方官要在其住宅前6以示褒奖,石上不刻文字,只刻一个符号以示其与普通石头不同d巧倘巳衔这刻有溃形图案的石头很可能就是那种古老褒奖规矩的遗存物。如果那商人说得有道理,这溃形图案就只是一个表示褒奖的符号s谜飧龇号来表示褒奖,是说受褒奖者把事情做得十全十美了吧?这个符号不是由许多“十”字构成的吗?要真是这样,我应该让这块石头永远11氯ィ我们尚家在丝织领域还要建8大的功业!我就要买机动丝织机了,我们尚吉利机房的绸缎出货就要更多更好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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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纬呕吐完刚才喝下去的几口八宝稀饭,直起身后的第一个动作,是把盛稀饭的那个细瓷蓝边大碗啪一声扔到草绒的脚旁,恨恨骂道:“谁让你给我端这种我见了就恶心的饭?你是不是存心要让我吐死?”稀饭溅了草绒两脚,幸好饭已不是很热,草绒只是吸了一口冷气;碗摔得粉碎,一块碗片飞起,在草绒的脚脖上划出一道血痕。草绒没有生气,她只是笑着朗声说道:“太太,你呕吐不是因为饭惹你恶心,是因为你怀了孩子,怀孩子的女人都是这样,我当初——”“你还敢犟嘴?”云纬猛伸手在草绒的腿上拧了一下。草绒不再说话,只是扭身去拿扫帚清扫地上的碗片和饭迹。云纬咬了牙坐在椅上生气。她当然知道自己呕吐不是因为饭,她明白自己拧草绒是冤枉她。可云纬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发脾气。她一看见晋金存心里就恨就烦,可又不得不受苦遭罪地为他怀孩子,这算过的什么鬼日子?怀孩子不愿;但不生孩子,自己在晋府的地位就保不住,就无法去对栗温保、对尚家父子雪恨,甚至也无法去对晋金存雪恨。这种两难境地怎不令她心烦?也就是因为这,她才更加频繁地朝草绒发火,不停地折磨草绒。外边响起了晋金存的脚步声,云纬努力换上一副笑脸,看着他走进来。“今天感觉咋样,宝贝?”晋金存进屋便快步走到云纬身边,手抚着她隆起的肚子问。自从那天一个接生婆来查看时说很可能是一个男孩之后,晋金存对怀孕的云纬异乎寻常地关心起来,每次外出回来,总是先到云纬的房里看看问问。五十岁已过的晋金存迫切地想要一个儿子来继承家业。“还好,就是吐得厉害。”云纬像往常一样,忍着心里的厌恶去坐到他的腿上。“坚持着吃一点东西,女人怀孩子和我们办公事一样,也不容易。”晋金存捏捏云纬的脸蛋,笑道。“我是又吐又疼,你办公事有啥不易?”云纬只得和他扯下去。“嗨,你不懂,这不,我近日就接受了一桩难办的差事,我正愁着哩!”“啥事?”云纬问得漫不经心。“知道八国联军前年入北京的事吧?人家着朝廷签了条约,赔人家四亿五千万两银子,要求三十九年还清,年息四厘,本息共九亿八千二百万两。前不久,各省摊派赔款银,咱们河南一年摊九十万两。省里又分下来,咱南阳府一年要摊分十五万两。为缴这银,原定把房地契税,由价银一两征税三分,增为七分;食盐加价四文。不料后晌知府大人把我叫去,说眼下四县八乡的民众正为房地契税增加和食盐加价怨声载道,似有借此酿起暴动之态,要我将房地契税只加征至五分;食盐只加价二文。这样,款额就要差去许多,为这事,我正犯愁呐!”“这些银子收起来都要交给外国人?”云纬有些惊异。“那当然!这可是不敢耽误的事,倘是筹不齐,朝廷和外国人都要发火。”晋金存听萄劬Γ呷了一口茶,又放长了声音说:“不过你倒是放心,我姓晋的最后不会被这点事难住,我已经琢磨了,实在不行,我也来个摊派,往各县摊派一部分,再往各个厂坊、商号摊派一部分,像兴祥皮毛行、尚吉利大机房、振通蛋品┓弧—”“尚吉利大机房?”云纬听到这个名字后睫毛一动。“对,尚吉利。”晋金存点着头,“像这些地方都不会没银钱,只要一下,我想他们会掏的!”云纬没再应声,她的思绪不知何故倏然间回到了那个空等尚达志私奔未成的夜晚,那天晚上的星光是那样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