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作者:肉书屋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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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风起时,我正站在路边,站在一棵叫不出名的树下,望着路上匆忙和不匆忙的人们。
狂风加大了力度,原先静静躺在绿化带里的落叶,被迫飞舞在半空,再洒满路面。行人踩在落叶上,发出一种像磨牙的声音,听着极不舒服。
太阳开始虚弱,巡街的卖报人把衣服套上光膀子,吆喝声比先前更大。手机在裤带上震动,我停脚想掏出,抬头看见一个民工模样的老兄在我不远处对着手机吼,又打消此念头。我不是民工,也不是下岗工人,是什么?我已想了两年。
走了一段路,手机的蜂鸣仍在腰间。现在不急接听了,急着找方便的地方,手机震动引起的反应。四下里张望,周围是鳞次栉比的高楼。这条街,被我称为“白领街”。如此黄金地段,谁会用于建公厕?今天,特意来参观“白领”们如何上下班,或者说是来等待可能发生的艳遇,莫非在某个写字楼的卫生间碰上?
徘徊在有一对红色石狮的大楼门前。我不怕石狮,石狮后面的保安让我徘徊。以前,我当保安可没他们这么凶神恶煞。几个衣冠楚楚的人从我身边掠过,没看石狮,也没看保安,昂然步入大门。
我打量自已,也是穿名牌,也是衣冠楚楚的呀!皮鞋刚在路边花了两块钱擦的呢!深呼吸几次,脚却不听指挥,没往前走,而是向后退。
拦出租车回到家,花了十三块半。轻松从卫生间出来,手机再次响起。
“以为你失踪了!他妈的,半天不接电话。”老曾的大嗓门,从手机传来像野兽叫春,“你马上过来,我给你下跪。”被人求去吃饭,听起来相当受用。老曾以前做过保安经理,我曾经是他手下。
“你帮我扮大股东。”老曾讲了重点。
只要在家,赴宴是我一天中最重要的事。不知道别人干吗喜欢请我,快成“三陪先生”了。可能人家怕我没事干也没饭吃吧!我是有选择的,不是老曾我不会答应这么快。今天,请我的还有五头,五头是米粉店老板,做的黄焖狗r很对我胃口。
翻箱倒柜找出一只皮包,把钱夹、手机放进去,仍觉空,又放进两包烟和一包餐纸。夹包在腋下,站穿衣镜前,有点大股东的味道。
2
“好吃街”也是我起的名,爱好之好非好坏之好。通街步行不过十分钟,却有高中低档数十家酒店。每到一个城市,我必定免费为当地命名一条“好吃街”。也许中国人没有合法的“红灯区”,“好吃街”成了男人消耗精力的最佳场所。
“皇庄”是“好吃街”上首屈一指的酒店,来这里吃过饭,能向人炫耀。不说它装饰多豪华,门前有几杆旗,单单帮开车门的大胡子印度人,就让人自命不凡了。我坐出租进入门廊,印度胡子大概嫌车不好,漠然站立。我把车门关得很响,走过他身边狠狠地瞪他,他连酒店门也懒得帮我开。
“皇庄”的包厢以皇帝名为名,老曾订的一间叫“朱元璋”。我出电梯正要找,老远看见老曾新刮的光头。
“龙主任马上到,刚通的电话。”老曾穿一件新衬衫,和他的光头自成一体。包厢里又钻出两个光头,是老曾的伙计阿胜和阿正。两人咧开嘴笑,露出香烟熏黄的“金牙”,算是打招呼了。
“撞鬼啦,学朱元璋当和尚呀,哈哈……”我望三个光头发笑。
老曾哀声叹气说:“倒霉,剃光头去晦气。”我说,“我看你们倒是匪气十足,以为来打架呢!”
我的检察官兄弟(2)
“打就打,谁怕那个臭婆娘!”硕壮的阿胜恶狠狠地说。
老曾白眼瞪他骂:“少他妈胡说八道,进去待着,要不滚蛋!”阿胜不敢顶嘴,乖乖进包厢。胖而不憨的阿正朝我笑说:“文哥,有烟吗?”
我拉开包。老曾已从新衬衫口袋中,掏出一包烟砸到阿正光头上,又从裤兜掏出另一包,递给我一支。
“准备大放血了。”我看了烟牌子才点燃。
“放血不怕,就怕人家连生路也不留。”老曾愁眉苦脸,又一声长叹。
我拍他的肩安慰说:“不就一辆车吗?顶多赔个三两万,白忙半年而已。蚀财人安乐,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三两万?”老曾的眼大如牛,“你讲得轻巧,奔驰320啊!”我收起笑容,不再吱声,懊恼电话里没问清楚。看样子,这餐饭非但吃不开心,弄不好惹上麻烦。
“老板,要几个小姐吧?”两个妆化得像唱大戏的女人,不知几时走到我面前,我望其中嘴唇会闪光的一个,对老曾笑道:“美容汽车干吗?美容女人一定发。”老曾朝女人大吼:“一边去,滚远点!”大有不走就打之势。
龙主任来时,我还在想脱身之策,硬着头皮迎上去。
“龙主任,这是我的……那个大股东,文革。”老曾介绍我时眼睛是闭的。
龙主任是个瘦小的中年人,动了动金边眼镜,面带惊色问:“真的是姓文名革?”
“如假包换。”我恭敬递上名片,笑容可比职业“三陪先生”。
“有意思。”
进了包厢,见到另两个光头,龙主任觉得更有意思。手中的名片掉了两次,和同来的三个男女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落座。两个光头目光如狼,一刻不离客人身上,像在锁定打哪个部位致命。老曾理亏心虚,低头不语。足足几分钟,包厢内安静得像一个人没有。服务小姐上完菜、斟完酒,扫一眼这伙奇怪的食客,蹑手蹑脚出门。
“喝酒!”我的嘴巴原来很笨,不比老曾好多少,他请我帮腔是个错误。
龙主任喝下一杯酒,没动筷,大声地清嗓,用纸巾揩嘴唇,眼望桌面说:“今天我不代表工商局,不代表消协。你、你们有诚意私下和解,我以朋友的身份来坐坐,如果不想谈了,请到法院去,酒也免了。文老板,车主……”他望我,又望坐他身边一个珠光宝气的胖女人,那是奔驰320的车主。
老曾见我无动于衷,鼓勇气站起要说话,我一把拉他坐下。
“无所谓!”女车主说话了,从名牌皮包抽出几张纸,“龙主任说,你们愿意私了,看在老曾也是老关系,我才来的。买不到半年的奔驰,一罐假机油全烧毁了。你们认真看,公安、消防、检验部门出的证据,样样齐全,不会冤枉……”
我接过那几张纸,边看边听她讲,老曾也凑过头来。
“老实说,打官司我获赔更多,只是不想费神,再说老朋友了,下不了脸。钱嘛!总不及人情的,算是万幸,没伤到人,要不赔多少钱也没用。我这个人最好说话了,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对不起,价钱还能商量吗?”我故意打断女车主的话,她向我笑,从包里取出一支烟。我打燃火机为她点燃,她拿烟的手上有四枚金戒指,火光下闪了一下我的眼。
“我讲得够清楚的了,不必重复。”女车主如男人一般从鼻孔喷出两股浓烟。我转头看龙主任,龙主任品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
“不用谈了!”我把那几张纸还给女车主,“请上法院吧!老曾!你顶得住你顶,我是一毛不拔,也没得拔。不过,酒是要喝的。来来来,龙主任,干!要是改行了,您多关照,请用菜,别客气,这里的龙虾最捧。”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我的检察官兄弟(3)
我旁若无人给龙主任夹菜斟酒,招呼吃喝,别的人并不响应。阿胜和阿正跃跃欲试,拿起筷子见老曾岿然不动,又极不情愿放下。女车主与同来两人头碰头,小声嘀咕。
老曾这桌菜真的不惜血本,坐十五人也宽松的大台面上,摆了二十几道菜,还上了两支“酒鬼”酒。龙主任的吃相没他的样子斯文,杯来见底。我们尽挑龙虾、鲍鱼之类下手,一瓶“洒鬼”过半,我已微醺,龙主任脸泛红光。阿胜和阿正望我们的饥馋目光,足以点燃。真佩服老曾和女车主那边三人,好像眼前的美味佳肴并不存在。
“好吧!我也不想白来,下两成,没商量了,最多我把修车店卖掉,不见得亏。”女车主商量半天,给出结果。
我想都不想,立即摇头说:“除非下一半,否则,麻烦你卖掉修车店吧!”
“你讲不讲理呀?我已经够开恩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赖皮的,我好心好意……”女车主拍桌而起,叽叽歪歪大堆废话。我听不进几句,继续举杯邀龙主任。这时候,心思反而投入这场不伦不类的谈判了。先前,的确是耍赖,打算帮老曾赖一点是一点。可女车主的反应,让我愈发感觉那辆奔驰车有问题。这么证据确凿,听我开口砍下一半赔偿金,换谁都会退席上法院了。果然,女车主发飙了一下,再次跟她的人嘀咕。
老曾焦急等待,烟不离手,阿正和阿胜也一样。女车主这一回商量快了,我和龙主任才干一杯,她大声说:“好人做到底,就照你说的办,但要尽快兑现,我也和你干一杯,马上打条签字。龙主任,你帮作证。”我高兴地跳起,想和她碰杯,老曾在我耳边说:“你出来一下。”他神色古怪,我只好放下杯出去。
“赔一半也要二十多万啊!”走廊里,老曾摸他的光头自言自语,“我没那么多!除非把店里的机械和存货全卖了,那样的话,店还是保不住。”我一动不动看他,看到他低下头。
“那有什么好谈的?早说呀?你省一顿饭钱,我也不用劳神。叫阿胜他们谁,把我的包送我家去。”我的声音在走廊回音很大,拍p股就走。
老曾拽住我的胳膊说:“喂喂,你听我讲完,我、我另有事和你商量,唉!真不好开口,就是、就是……唉!怎么讲呢?我、我……”
“你是想跟我借钱,是吧?”我扭头冷笑。
老曾又低下头,喃喃道:“兄弟,拉我一把,我四十了,除了修车什么都不会,再去当保安人家嫌老。修车生意不错的,反正你现在没事干,你当老板,行吗?”
“放手!”我胳膊给他拽得好痛,“给我一支烟。”老曾手忙脚乱拿烟帮我点燃。我真想念五头的狗r,那家伙一定吃得满头大汗,还不停用下流笑话调戏他的打工小妹。
“行吗?”老曾重复问。
我把只抽了半载的烟扔在绿地毯上,冒烟了,捡起来放进垃圾桶。然后,默默推开包厢门。老曾笑出声,攀我的肩进去。
接下来的酒,喝得天昏地暗,女车主是位“酒中女杰”,我不该和龙主任喝那么多。
“为我们都是中国人,干一杯。”最后我提议。
“为我们都是人,干一杯。”龙主任又提议。
“为我们女人能生出人来,干杯!”女车主也不落后。
3
梦的内容既多又杂,只记得女车主伸过来的酒杯,她的嘴唇会闪光。门铃声把我惊醒,要不我还在和她争论“毛主席坐的车有没有防弹玻璃”。txt小说上传分享
我的检察官兄弟(4)
辨认了许久,看出是睡在家里的客厅沙发上。
“有人吗?”门铃声为一个女人的叫唤伴奏。
怎么会有女人叫门?我家除了千里外的老娘,来过的女人只有老曾的堂妹小云了。听声音不是小云,小云不按门铃,她踢门。
站直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迈出两步,踩到地上的皮包,一个趔趄来到门边。
户外光线只让我的眼睛睁开三分之一,足以看清是个有酒窝的女人。我望她,她惊慌地扭头。原来我只穿底裤,下身非常饱满。回身捡起洒满地上的衣服套上,接着望她。
“酒醒啦?”女人笑问。
我茫然说:“我……我们认识?”不会是昨晚要了女人没给钱吧!又不大像是那种女人,心里还是有点惴惴。
“全忘啦?昨晚,你开门找不到钥匙孔,是我帮你,还扶你进去,你口口声声买花送我呢!想起一点儿了吗?”这女人挺大方的。
我懒得去想,她的话多半不假,在门外睡过多少次我自己也数不清。
“我的钥匙可能掉在你家了。”女人解释来意,“我是来找钥匙的。”
“请进,请进。”我费劲地挤出笑容,“总算让我碰上一个好人了,这年头,比彩票中奖还难哪!”
她的钥匙搁在我茶几上。我要给她倒茶,她说:“不必了,我住对面,刚下夜班,改天吧。”我也不勉强。这是一个丰满得恰到好处的女人,我跟在她身后打量。
“能不能请问好人的芳名?”
“什么好人芳名的?这么难听,我叫刘卫红,你对门阿娟是我老乡,我帮她看房。”女人笑时,能看出不是妙龄了,至少和我不相上下。
“难怪,难怪!”我送她出门,“以为来新邻居,真可惜。不过,只要你还在,我就不用睡门外了。”
午间新闻开始了,播音员神情严肃得过分,如欠他一斤米只还八两。没开音量,找不到遥控,也不想找,听不见说的什么,画面里飞机轰炸挺热闹,扫一眼去洗澡。
看着报纸,在热水里泡了半小时,全身总算重新属于自己了。电话铃一直在响,忍受到不能忍受,才从浴缸里爬起。
“什么?我几时答应借钱给你了?”
“哎呀,兄弟,别逗我了好不好?昨晚,你向人家保证今天给钱的。”
“昨晚我喝多了,什么也不记得了!”老曾还想争辩,我撂下话筒。
电视里还是伊拉克战场,美国佬真他妈不知累,电视台也够蠢的。炸一年多了,没完没了报导。肚子咕咕叫,还有反胃的感觉,再不找东西吃,昨晚的龙虾、鲍鱼通通得吐出来。
坐电梯下到一楼,保安肥强说:“昨晚你够厉害的,给出租车五块钱,还要人家找零!”肚子太饿没力气修理他,我醉酒在这幢楼是出了名的。
4
“耍流氓啊!”我大叫。五头惊了一下,回头看是我,继续拉扯打工小妹的裙子。口中说:“快来帮忙,一对二我忙不过来。”
我拉一张椅子坐下,掏出火机,点着挂墙上的一幅写着“早一轩”的字。五头发现时,已燃起火苗。
“喂喂!停下、停下,不能烧!金字招牌啊!文哥,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五头大喊跑来,一手拉上被扯下的裤子,一手扑火苗,招牌被烧了巴掌大的一个角。
我无精打采说:“打一碗米粉来。”
“好的、好的,昨晚又喝多了?”五头笑着朝里屋喊:“打一碗素粉!多加汤少放油。”一碗米粉下肚,彻底恢复元气。走时五头说:“我留有狗r,文哥,今晚过来。”
我的检察官兄弟(5)
我走得不远,进了附近的一个储蓄所。出门时,储蓄所主任追p股赶来,往我手里塞一包报纸裹的东西,凭手感是两条烟。
5
靠海边的环城大道上,有一间“汽车美容院”,那就是老曾的修车店。
我在露天车间遛达了一圈,瞻仰完拖回来的奔驰车“遗体”,没见到老曾,连阿正、阿胜也不知哪去了。正午太阳酷热难挡,我进了办公室,说是食堂也行。办公桌只占一个角,餐桌足有乒乓球桌那么大,能坐十几号人,是唯一有空调的地方。
小云歪头趴在办公桌上,睡得很香。平时厉害的小嘴,向外流口水。白皙的脖子和l露的胳膊,非常诱人,虽然姿势不雅,却也有趣。
我大声咳嗽,没动静,端详了一下,拿起桌上的火柴,划燃又吹灭,把余温尚存的火柴g往她脖子上放。没想到她蹦得那么快,那么高,差点撞上我的下巴,还伴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
“有本事别躲。”小云搞清楚怎么回事后,c起地上的啤酒瓶。我已闪出门外,以一辆破车做掩护和她周旋。
“你要死啦,弄我这么痛,快给我打一下。”她追累了,停下歇气。
我说:“不弄醒你,怕你的口水闹水灾,哈哈……”
她又追,我继续逃。没想工人全部出来围观,这就不好玩了。
“投降、投降!今晚请你去kk,外加夜茶。”我双手高举。
“看你跑,起码请两次,今晚不算。”小云扔掉啤酒瓶,扭我的耳朵往门里扯。
我吃痛地说:“好好好,先放手,别人以为两公婆打架呢!”耳朵是放了,p股上吃了一脚。
“你好意思来这里?”小云还是张牙舞爪,“昨晚吃我大哥几千块,酒醒翻脸不认账,不借钱你明说呀,欺负我大哥老实,搞得他昨晚高兴得不睡觉,今天又像给谁捅了几刀,哼,跟你这种人称兄道弟,上辈子……咦,这是什么?”
我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现金支票扔上办公桌,小云终于闭嘴。老曾那颗脆弱的心灵,承受不了玩笑话,大概现在挨家挨户借钱去了,难怪不在。
“看不出你这家伙真有钱,”小云眉开眼笑捧支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