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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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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情人作者:肉书屋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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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琼。又有两滴雨珠掉在埃达脸上。

“埃达。”她又说。

第九章埃达的逃亡生活(3)

“啊,琼,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啊。”

“我感觉,我想找一个黑d钻进去,蹲在里头想事情。我们酒吧里有好多这样的黑d,你会慢慢发觉的。”

少女的脸在幽暗中看不清楚,她那沙哑的嗓音有种沧桑的味道。埃达记起了她那惊人的美貌。

“你有情人吗?”埃达问。

“有的。不过我们很少约会,因为我不能到外面去。啊,我已经有两年多没出去了。他是我的同学。傍晚的时候,他就站在对面街上等我出去,但我不想出去,我宁愿在店铺里做事。这并不是说我就不挂记他了,而是因为我知道只要我走出‘绿玉’,那种幻灭感就会把我压垮。我在店铺里帮爹爹干活,心里想着有一个人在外面等我,我差不多听到了他在人行道上来回踱步的声音,这有多么好。如果我要弄清我心里头的念头,我就找一个黑d钻进去。”

埃达伸出手去,握住了少女冷冰冰的手,她觉得她很可怜。

“但是我的情人却成了我的仇人。”埃达说。

“多么奇怪啊,我用力想也想不出那是怎样一种情景。”

“那是——那是同一个人合为一体,却又与他为敌。我即使是站在这里,也能看到农场里的乌鸦铺天盖地。”

琼的手在埃达的大手中慢慢回暖,埃达心目中涌动着想吻她的欲望。

“琼!埃达!”是老板在叫。

埃达心情复杂地想,她终于逃出里根先生的魔掌了。她听见顾客当中发生了压抑着的s乱。这里那里的有闷闷的惊叫的声音。即使不那么费力去看,她也看到了在人群当中乱窜的白鼠,它们的数量太多了。有一名男孩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扑在她怀里簌簌发抖。男孩看样子20岁不到。“它们又来了,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他说。埃达记起刚才还看见他在同一位年长的、举止优雅的女人谈话,目光里透出超出他年龄的成熟。“他们叫你埃达,你真是埃达吗?天哪,它们又窜过来了,你是知道如何对付它们的。”

埃达扶他在椅子上坐下,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灯光,让他处于完全的黑暗之中。她觉得这个男孩像她的小兄弟。

“你是谁家的孩子?”她亲切地问他。

他将两条腿完全缩到椅子上头去,用双手抱住了膝头。

“如果你离开我。我就不从这张椅子上下来了。今夜有暴风雨。”

人们虽然惊恐,但并没有谁逃走。现在他们挨墙站成一排了,都死死地盯着地上跑动的小动物,埃达觉得,他们实际上是欣赏这些小动物的。

琼从远远的大堂尽头走过来了,步态像喝醉了酒,埃达没有见过她这种样子,不由得很好奇。男孩一看见她,就紧张地扯埃达的衣角,反复地说:“她!她来了!你要挡住我!她来了!”他将头埋进自己的膝头里。但是琼在大堂中间止住了脚步,她的目光怔怔地盯着墙上的动物标本,一束绿色的灯光仿佛砍掉了她的另外半边脸。一刹那间,埃达明白了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当音乐停下来的时候,白鼠就不见了。整个大堂变得死一般的寂静。人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各就各位了。也许是老板使音乐停止了。现在柜台那边已经看不到老板和那两位伙计的身影了,那里一片黑暗。他们几个人上什么地方去了呢?埃达再一望,琼也不在了。过了一会儿,屋里又恢复了往日窃窃私语的老场面。可是男孩始终不从椅子上下来,并用一只手抓紧了埃达的衣角。

埃达狼狈地站在那里。往事历历在目,她的内心在激烈地斗争。

里根先生曾开玩笑地对她说:“到处都是你的地盘,你走到哪里,就会把哪里变成你的家。”

她当时反驳他道:“我要自由自在,我想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飘荡。”

有人从黑暗里伸出一只手,将她拖过去,拖着她一直走到了后门那里。是琼,埃达一开始就感到了。

“不要理他,他会将你一块儿带入深渊,他是那种毫无忌讳的男孩。他对我们的酒吧里的环境很不适应,他的情况很惨。”

第九章埃达的逃亡生活(4)

琼的苍白的手指惊恐不安地绞扭着棕色的头发。

当白鼠不再闹腾,父母外出时,琼站在蒙着厚厚的灰尘的古旧家具旁边告诉了埃达关于她的绝望的恋情。是琼自己主动追求那个日本男孩的。男孩很喜欢登山。在交往的初期,琼就隐隐感到他那单薄脆弱的外表只是一种伪装,他里面有种疯狂的东西,这种东西令琼从心底感到害怕。那时他们是形影不离的。终于有一天,男孩邀琼一起去附近登山。那座山并不太高,是光秃秃的石头山。虽然琼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她还是没料到半途会下起雨来。他俩趴在陡直而又滑溜的峭壁上头,雨越下越大了。他请求她绝对不要朝下看,因为“你将会看透我这个人”。这句话引得琼心里的欲望蠢蠢欲动,她受到的诱惑太大了。结果是,她掉在长着厚厚的茅草的石d里,摔坏了腰椎。在医院的那半年里头她万念俱灰,就像死过去了一次似的。男孩也失踪了。当青春终于战胜死神,她的体力渐渐恢复之际,琼看到了那一天她从山上往下看时看见的东西。那是一只白鼠,在半空的气流中浮游。琼恢复了正常人的生活,男孩也出现了。琼决心同他拉开距离,并同母亲一块儿饲养起小白鼠来。母亲似乎对饲养白鼠的事更为着迷,所以很短时间内,他们的走廊里就跑满了这种小动物。但男孩并不想同琼拉开距离,他明知琼不会走出家门,还是每天到老地方去等她。有的时候,他会贸然闯进酒吧来,就像昨天的情形一样。

“最害怕的事就是最想要经历的事。”埃达深有同感地说,“你的男孩是一个意志顽强的人。”

“我知道。”琼心神恍惚地说,她总在朝楼梯口张望,似乎害怕她母亲冷不防出现在那里。

“你怕什么呢?”

“我的妈妈不赞成我有伤感情绪。她认为我应该全神贯注地对待这些白鼠。当然,她是正确的。”

酒吧里的日子过得很快,虽然几乎每一天都是同样的内容,埃达还是希望将一天的时间尽量拉长。闲下来的时候,她便怀着无限的渴望想到,她终于摆脱里根先生的魔掌了,可是南方的那个橡胶园里是怎样一种情景呢?每天半夜酒吧开始营业,客人们如同影子一样陆续进入之际,埃达就会产生那种幻觉,觉得自己仍在橡胶园里劳作,而这些客人,就是她那些园里的同事伪装的。为什么老板总是放这些庄严的、深奥的古典音乐呢?会不会里根先生已经混在这些客人当中来过了呢?也许是因为有了渴望,日子才过得这么快的,她这样想。摆脱自己的情人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琼不是就摆脱了吗?在这以前,埃达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种渴望:渴望一件自己绝对要摆脱的东西或人。这种新型的渴望虽然不能给她带来满足,却能带来每一天的充实。瞧,琼过得多么充实啊。

琼的妈妈在走廊尽头张望。她看到女儿的房门未开,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埃达看见她将手里握着的东西放到地下去了,是小白鼠。

“埃达,埃达,你觉得琼幸福吗?”她焦虑地问。

埃达看见女人衣服上落满了灰尘,头发也很乱,但这一切都挡不住她那种内在的美貌,那种美有点像初生的植物的绿色的美,悄无声息,却令人震惊。埃达避开她的热切的目光,淡淡地回答说:“我看她是幸福的,每一天都对第二天有所期待,不是吗?妈妈真有气魄,谁又敢饲养这么多的小白鼠啊。这真有点像将梦幻变现实呢。”

女人笑了,似乎放下了一桩心事。她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抚摸那些旧家具,好像它们是她的婴儿一样。

“它们是旧货店买来的。她爹爹认定这些是他原来那个家里流落出来的。但是我有两个朋友碰巧来楼上看见它们,又说是他们家的旧东西。你说说看,这记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记忆就是被人想起来的事吧。”埃达信口开河地说。

女人有点吃惊地看了埃达一眼,走了过去,开始轻轻敲她女儿的门。

第九章埃达的逃亡生活(5)

埃达觉得自己不便站在那里,就下楼去了。

老板不在楼下,柜台里面却坐了一个人,是那位样子有点凶的伙计。埃达一直感到不解,老板为什么招收了一个这种相貌的人来柜台上工作呢?

伙计马克在摆弄那个破旧的留声机,那里头放出来的仍然是那些音乐,埃达每天听都听熟了。可是在马克的摆弄下,音乐变成了一阵一阵的怪声,埃达听了全身都起j皮疙瘩。她赶紧转身想往外走,然而她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老板,他正躺在地上读一本书。他的样子显得聚精会神,完全不受外界干扰。由于屋内光线很暗,埃达无法确定那是一本什么书。现在老板坐起来了,他慈祥地对埃达说:“埃达,你还记得洪水吞没你家时最后一刻的情景吗?”

“我完全不记得了。当时很乱。”

“所有的事都写在这本书里头,”他用双手将那本像砖头一样厚的书抱在胸口说,“不过都没有明说,是一些谜,要我来猜,这类书都是这样的。我从家乡带了好几本到这里来,没事我就睡在地上读书。为什么睡在地上呢?为了方便啊。我只要将耳朵往地上一贴,书里头描写的那些事就会发出各种声音。我把这叫‘听书’。”

“那么,我能不能听书呢?”埃达问。

“你不能,琼也不能,但琼的妈妈可以,这种事需要阅历。还有马克这家伙,他也可以。你看,他不是睡到地上去了吗?他啊,听的是音乐。那同你听到的是完全不同的。”

埃达走到柜台那里朝里看,看见马克的身子在地上蜷成一团,他正在哭。

“马克是我们店里的宝贝啊。顾客们说,他浑身都是音乐呢。”

埃达走出大门,站在“绿玉”的葡萄架下面,全身沐浴在光线之中。

“埃达啊!”琼在她的卧房的窗口发出带哭的声音,她的一只手用力抓住胸口的衣服,两眼恐惧地凸出来。

“琼!琼!”埃达朝着二楼挥手,她记起琼的妈妈在房里。

琼的妈妈在房里干什么呢?吓唬她女儿吗?似乎这个女人一直在暗暗地迫她女儿干什么事情。

琼的整个上半身探出了窗外,像要跳窗一样,一下一下往外冲,但又跳不出来。埃达明白了,是她母亲在里面拖住了她。埃达想,既然这样,母亲为什么还要她呢?也许是因为母女俩生得过于美貌吧,太美的人往往喜欢过一种极端的生活。有什么东西被从窗口扔出来了,啊,是小白鼠!

“埃达啊,再见了!!”琼声嘶力竭地喊出这一句就缩回去了。接着窗户也被人关上了。

埃达迷惑地看着那上头。琼为什么说再见呢?

但琼并没有到哪里去,到了夜里,她又同她母亲出现在酒吧里了。母女俩都很严肃,甚至显得有些落寞。而那位老板,穿着礼服,打着领结,神采奕奕。谁会想到他会伏在地上去听书呢?

在大堂的一个幽暗的角落里,发出了令埃达心惊r跳的声音。是里根,里根在唤他,埃达听得清清楚楚。

“我要白兰地。”和同伴坐在一块儿的陌生男子说。

世界上竟会有如此相似的声音。

“小姐,请您往右边看一看。”他又说。

埃达看见了墙上的白鼠,那白鼠正蹲在一只鹿的头上咬啮,细小的牙齿擦在骨头上的声音清晰而刺耳。埃达看呆了,手里的菜单也落到了地上。她觉得自己分明在哪里见过这种景象,那是多年前的事了,同雨和海水,还有陌生男子有关。但不是面前的这位男子。她耳边响起这位男子的声音:“马尼拉,马尼拉,田野里洪水滔滔。”她转过身来,桌旁的两位男子都不见了。

琼来到了她的身边,她凑近她说话:“现在我们俩落进了同一个dx里。多么令人激动的夜晚啊。你没有出去看天空吧?此刻,天空是紫红色的。”

琼说完就弯下腰,捡起菜单交给埃达,然后招待客人去了。埃达注意到她的动作里头仍然显出那种身体的渴望,正如野地里的那些蛇。刚才她的客人到哪里去了呢?真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啊。埃达的心有些抽痛,她又一次想到,她终于摆脱里根先生的魔掌了,也许就因为这,他将他的声音布满全世界。世上竟有如此痴心的男人。

第九章埃达的逃亡生活(6)

她接待了很多客人,这些人全都表情麻木,假装在倾听音乐的样子。有一位妇女上衣的一粒扣子居然掉下来了,她弯下身在地上摸,弄得满手全是灰。同她一起来的男人也在帮她找,那男的用一支手电筒在桌子下面照了好久,显出很没有教养的样子。这个时候,旁边的客人都走过来,围成一个半圆观看着。男的干脆像猫一样在地上爬起来,他在桌子与桌子的空行之间爬,人们纷纷给他让路。

“掉了一粒扣子就等于打乱了全部格局。”

穿着暗红色格子外衣的妇女低声说。埃达注意到她激动得两眼放光。

埃达很不自在,心里想着避开这些人,就收了一个桌子上的盘子往厨房里去。厨师本来正在火上忙乎,听见埃达进来,就停下手里的活,转过身来向着她。埃达脑子里“嗡”的一下响起来,这不是阿丽吗?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这里工作。”她结结巴巴地说。

“你是新来的吗?我听说新来了一个人,但我一直没见到,原来是你!来了就好,这种地方的工作不容易适应啊。”

埃达放下心来。她并不是阿丽,只是同她长得十分相像而已。

“啊,我弄错了。不过您会不会在那种地方工作过呢?”

“你说橡胶园?当然,像我这样的胖人都在那种地方工作过。炎热的气候令我无法忍受。另外我感到蛇也太多了,厨房的冰箱里都钻进去。我宁愿在这里思念那个地方也不想亲自待在那里。我出来10多年了。”

她警惕地朝厨房门那里看了看,然后走过去,将门紧紧地关上,回转身来坐在小板凳上削土豆。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敲门,她向埃达努了努嘴,说:“不要理,是老板想进来。他一来就往馅饼里头加盐,说是要试试顾客的敏感性,简直是一个疯狂的家伙。我看他开这个酒吧就是个疯狂的举动,你说呢?埃达?”

“也许吧,我不太清楚。”埃达倾听着老板焦急的喊声。

“疯子,完全是疯子!他想返回那个兵营!!”厨师愤愤地转动肥胖的身体,用锅铲威胁地朝门那里挥动。

“兵营?”

“是啊,他这种人,不就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吗?训练有素的大兵嘛。你没注意到这个酒吧里有种兵营的氛围吗?这是铲平个性的地方啊。”

她放下锅铲,气呼呼地站在那里,干脆活也不干了。埃达觉得她生起气来很像一个小孩,令她想起企鹅。在厨房里,外面的声音一点都听不到了,完全是另一番情景。有人在窗口边探头探脑的,是琼的男朋友,他想来这里打探些什么呢?他看起来十分憔悴,在院子里的灯下站着,像一个鬼。

“这种人倒是应该去兵营搞搞军训。”厨师说。

埃达终于明白里根先生是摆不脱的。在远离农场的这个奇怪的酒吧里,埃达的情绪在变化。她并不想回农场,她想回的是老家,她想像中的老家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其实,她也不想坐上一趟火车回那里,她想走捷径,捷径就是琼告诉她的那些酒吧里的黑d。

一天,当音乐响彻了整个酒吧之际,她在琼的指引下钻进了这样一个黑d。当时她和她站在后院谈话,没有雨,空中吹着一阵一阵的凉风,月亮显得湿漉漉的,槐树那里有个人在轻佻地吹口哨,吹的是那种俗气的情歌。忽然,琼用手在她肩膀上用力一按,她脚下一滑,就和琼一道跌进了那个d。

啊,她真是感慨万千!雷声和潮湿的泥土的气味立刻将她包围了,什么地方隐隐约约地传出喊叫声,都是些极熟悉的人声。琼没有同她待在一个d里,她待在她旁边的d里,当埃达叫她时,她就发出含糊的呼应,仿佛快睡着了似的。她的确踩在家乡的泥土上面了,那种柔软,就是到死都忘不了。还有带着浓浓的腥味的雨,下个不停,很快她的头发就全湿了。耳旁有家乡的男子在说:“马尼拉,马尼拉,田野里洪水滔滔。”她记起这句话刚刚听什么人说过。此时,她深深地感到,家乡的人们具有敏捷的应变的本能,否则的话,在一个接连不断地受到山洪侵袭的地方,种族怎么能保存下来呢?那些走夜路的人,脚步是多么有力啊,几乎每一步都紧扣着土地的脉搏。

第九章埃达的逃亡生活(7)

“埃达,埃达,你见过火烧云吗?”琼在旁边喃喃低语。

音乐汹涌而来,热带雨林的气味变得稀薄了,然而还残留了雄j啼明的叫声,断断续续地,叫了又叫。

琼的硬硬的、神经质的手指钩住了她的手指,她们并肩站在那里。喝醉的一男一女正互相搀扶着回家,琼说他们路途漫漫。

“他们是回到有地牢的屋子里去。”琼告诉她说。

“但是我的地牢没有边界。”埃达有些沮丧地说。

琼吃吃地笑了。埃达很少听到她笑得这么欢畅。

“你的男孩来了吗?”埃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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