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念头忽然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我一把抓住拖雷的手。
“他人现在在哪里?”
“此时……”拖雷抬头看了看天色,“……多半应该已经过了长江,到了宋人那边吧。”
……
……
我本来还在疑惑,成吉思汗这个时候应该还没跟完颜洪烈撕破脸,为什么拖雷居然会被赵王府的人带兵追杀,这下子……全明白了!
从蒙古去大宋,如果不走海路,便只能从金国的地盘上过,明面上让拖雷跟完颜洪烈周旋,暗地里让窝阔台渡江去宋商议结盟攻金——在这个时候还大张旗鼓带人南下的蒙古将领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可见在赵王府李完颜洪烈和我所提到的“蒙古密使”应该就是指拖雷。
盘算的倒是挺好,只是不知道怎么窝阔台那边的事迹败露了,所以拖雷这边顿时岌岌可危。要不是凑巧我们在附近,要不是雕儿发现了小红马的踪迹前来示警……今夜之后,成吉思汗多半就只剩三位继承人了。
拖雷默然不语,半晌才道:“三哥多半是无心之失……”
喵了个咪的,他要是无心的,我,我就当众把自己的鞋子吃下去!
窝阔台你这个混账加三级的东西,我【哗—】你全家个【哗—】【哗—】【哗—】!
……
……
……
“华筝,三哥和我们是一母所生,你骂他全家……这不是……”
拖雷苦笑着提醒我,我火气更大了,“我管他去死!”
王八蛋才跟他是一家呢!
血缘这种东西,对我本来就是一点意义也没有的……
努力学习生活技能,努力学习防身技能,努力a钱。然后选个适当的时机从草原消失,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
——就算将来蒙古铁骑横扫中原大地,至少我还能在那之前出海找个小岛过安稳日子。
计划中原本没有任何其他人存在的未来,原本不打算牵扯任何其他人进来的未来,却似乎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开始改变了……
是四岁时我们在野外被狼群困住,拖雷跑得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却还是紧紧拖着我的手不肯放……还是三岁时被铁木真叔伯之子欺辱,拖雷以身体护着我,自己却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呢?
又或者是更早的时候,当我还被裹在襁褓中的时候就开始每天不厌其烦跑来跟我说话跟我献宝……以“哥哥”自居的那个小小身影……
……
……
血缘这种东西我可以随时弃如敝履,但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世界上唯一毫无目的对我好的人去死……自己在外面逍遥……这种事,这种事……
“拖雷,我跟你回草原去。
和成吉思汗定下的三年之约,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要遵守,成吉思汗他也一样。拖雷这次来中原,成吉思汗不可能不让他来找我的。而成吉思汗要找我无非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我的婚事。
“是嫁给弘吉剌特部的安陈,还是赤乞烈思部的孛图……对你比较有用?”我再脑子里飞快地过着新近归附成吉思汗的部族名单,“赤乞烈思部族人善治事,你征战时可以做后勤,但弘吉剌特部的勇士更善战……”
“华筝……”
“对了。兀孙的独子现在应该还没娶正室吧?兀孙现在掌着萨满教,成吉思汗也要让他三分,我嫁过去的话……”
“华筝你给我闭嘴!”拖雷一拳捶在我身边的树干上,“我还没到要拿自家妹子去换部属的地步!”
眼泪一下子就很不争气地涌出来了。
拖雷叹了口气,走过来搂住我,在背上笨拙地轻轻拍抚着……就像小时候他试图哄我睡觉时一样……鼻子蓦地酸了起来……
“父汗给我的命令是保护三哥顺利南下,我已做到,此次回去便能统八千户领民,和二哥平起平坐,你说的那些人他们自然就会靠过来。就算一时不肯……”拖雷冷哼一声,“……我也自然有我的办法。”
我忍不住开口埋怨他,“那你还被追杀成这样!”害我急得要死。
“我一时疏忽,没想到三哥他居然也……不过……”拖雷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再没下次了。”
事情哪里可能像他说的这么简单,更何况联姻向来都是最好最快最方便的结盟方式,只是……我也不是不明白拖雷这样说的目的……
“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要汗位我自己会去争,要人心我自己会我笼络——你也知道父汗的精兵有一半都在我的麾下。”拖雷忽的拍了拍我的头,“你只管好好地过,要是缺了牛羊马匹、财帛妇女,给我捎个信来……”
=_=这是拿我当马贩子还是人贩子啊?
习惯性地伸手掐着拖雷腰间的软肉拧了一圈,他很夸张地痛叫了起来……
我正想再接再厉继续再掐两把,不远处的树丛里突然跳出来两个人,口中哇哇大叫着什么,朝我们直奔而来。
我被他们吓了一大跳,一抖手差就按下“暴雨梨花针”的机括了,要不是拖雷眼疾手快拉了我一把,这两位大叔多半就惨了——虽然针上淬的只是麻药不至于伤命,但被扎成刺猬应该还是挺难受的吧……呃,没错,来的正是随拖雷一起南下的博尔忽和哲别那两位……
“四王爷,金兵已被靖儿杀散了,我们快走……”哲别话说到一半,蓦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喉头“咯咯”了数声,才像见了鬼似的挤出了一声:“华……公,公主!”
成吉思汗帐下这几位重要将领几乎可以说是从小看着我们长大的,向来也都是直呼名字的,拖雷在军中领兵大概要讲究一下也就算了,为毛对我也用起了这种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的称呼?
——不过,跟博尔忽随后的举动比起来,这倒又不算什么了。
那位……以智勇闻名大漠,曾经只身闯入千军万马中救出铁木真,被称为“比眼珠子还珍贵”的大将,与同属“四杰”的博尔术共掌成吉思汗右翼大军的一代名将博尔忽……居然向我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一礼……
“见过公主!”
……
……
……
夭寿啊,么搞下去我一定会遭天谴的……真的!
我内牛满面地看着拖雷,他苦笑了一下,转向博尔忽。
“博尔忽师父,请别这样,我早说过华筝定然不喜欢这样。”
博尔忽直起身,面上犹带着几分迟疑之色,“但是大汗之令不可违……”
拖雷决然答道:“父汗那里有我。”
……
成吉思汗他又搞了毛事?我一把把拖雷拽到了边上逼问了起来。
原来是那位掌管萨满教的兀孙在某次装神弄鬼跳完大神——当然,拖雷转述的原话是“受领神谕”——之后,便宣称成吉思汗是神赐给蒙古人的使者,将带领着蒙古人走向光明的未来,所以众人不但要对他本人表示无限崇敬,就连对流着他的血的“黄金家族”也要一视同仁。
于是成吉思汗就从善如流地遵照神谕(=_=!!!)发了号令通行全国。
于是就连博尔忽种战功赫赫的名将也要向我这种混吃等死不事生产毫无贡献的废柴躬身行礼。
……
……
……
历史上的成吉思汗如果在创业之初就开始做这种二百五的事情,一定会被史书记载下来的,但是我完全没有关于这件事的记忆。
……
总觉得……不只是故事,似乎就连历史都开始有了不一样的转变啊……
作者有话要说:
唔……传说中华筝的原型,那位火真别姬公主,嫁的就是亦乞烈思部的孛图…
90惜别
郭大侠一脸羞涩地拖着黄姑娘的手跟拖雷做介绍,三人此刻看起来正相谈甚欢。
不管将来事态会怎样发展,至少在这个时间段里跟黄姑娘打好关系不会有坏处,拖雷应该是已经读懂了我的暗示。
博尔忽的背上也中了一刀,且幸伤口不深,我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忍不住胡思乱想着。
“黄河四鬼”所率的追兵确实如哲别所说已经被郭大侠和黄姑娘赶散,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援兵在后面,而且……欧阳少主到现在还没现身,不知道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事?
虽然知道他就算遇到事情我大概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但没看到人平安回来之前心里总难免有点忐忑不安……全球华人的自由讨论天地%s¥/v;u5b7d¥d
呃……我这种过度担心的强迫症大概已经没药医了吧……
博尔忽背上的刀伤虽然浅却极为狭长,想要把伤口清理干净就势必得把衣物撕开或割开,我估量了一下自己的手力和他蒙古袍的坚韧程度之后……
“博尔忽叔叔,您的佩刀借我用一下。”
博尔忽待拖雷一直极好,连带着我在“四杰”之中也是和他关系最亲近,所以我一直是称呼他为“叔叔”的。
他怔了一怔,才摘下佩刀递给我,“公主……”
我简直想要抱头哀嚎了。
“这里是中原,成吉思汗的律令暂时还管不着这里,您就先饶了我吧!”
“华筝……”博尔忽笑了起来,顿了一顿,才问道:“你的金刀呢?”
我手一抖,差点就在他背上多拉了一道口子。
“那个……”我咬着牙决定下一次看到少主时,一定要掐着他的脖子让他把金刀给我吐出来!“我借给一位朋友了。”
“大汗亲赐的金刀怎可随意离身?”博尔忽不赞同地看了我一眼,抬头看向郭大侠和黄姑娘的方向,“就算‘金刀驸马’不再是郭靖,也需得大汗认同,何况……”
伤口都包扎完毕了,博尔忽大叔的“金刀与爱国爱家爱大汗之关系”的教育课貌似还只开个头。第一次发现他居然这么能唠叨,话说战场上的那些敌人该不会都是被他念到神经错乱举刀自尽的吧……
这已经是第几次因为某把金刀而被不同的人碎碎念了啊啊啊啊!
口胡!金刀君,下次见面就是你的死期!看我不把你砸成渣中之渣……
不过……此刻我只能默默地转过头去,流下了两行宽面条状的眼泪。
“呀,小姑娘这是怎么了?”带着隐隐笑意的熟悉声音在头顶响了起来,“我不过离开片刻,你便担心成这样么……”
虽然出场台词还是一贯地欠扁,但那声音听起来迥然不是平时神完气足的样子。
“喂……你怎么了?”
没有外伤,否则白衣上会有很明显的血迹,但是脸色却有些发青……
“方才在林外遇上了沙通天那三人,与彭连虎对了一掌……不妨事……”
彭连虎?
我顾不得说话,一把抓住他的手仔细检查着。
彭连虎那毒针环是套在自己五指指根之上的,被刺伤的话势必能看见深入肌理的小孔和直通入内的黑线——那是被针上喂的剧毒所灼的,只要见了血,五个时辰内绝无活理。
“彭连虎现在在哪里?”
当初要不是二师父施展“妙手空空”之术偷解药,连全真七子之首的马钰都差没能捱得过去……对了,我也学过“妙手空空”的,虽然半吊子三脚猫来着……起码能试一下……
欧阳少主微微皱眉,看了我一眼,才道:“大约是逃回赵王府了。”
“那解药要怎么办?”我急得都想跳脚了。
他顿了一顿,却没有立时答我。
左手应该是没问题,我放了开来,探手想再去抓他右手过来看,却被他反手按住了。
“我不曾着他的道……”
“呃?”
“你同我说过的事,我自然是记在心上的……又怎会被他伤到……”欧阳少主唇角微弯,笑得十分之惬意地道:“倒是那厮自以为得计,反受了我一掌,不调养个一年半载决计恢复不到原先的功力。”
我相当怀疑地看着他。
少主大人苦笑着摊开右掌,举到了我眼前,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我瞪了他一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好像……确实没有什么伤痕……
只是还是有些在意脸色的问题,“那,内伤?”
把别人揍到要调养一年半载的地步,自己不可能毫发无损吧?~〃`t
果然他滞了一滞,才缓缓答道:“只略损了些元气,调息一夜便无事了。”
简单的外伤也就算了,可是内伤……以我门外汉的水准完全无法判断欧阳少主到底伤到了什么程度……
郭大侠从小和我们一起长大,拖雷有什么事他绝对不会置之不理,黄姑娘是看在郭大侠的情面上也就算了,但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啊……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其实我跟他借马就可以,怎么就急昏了头把他也扯进来趟这趟浑水了呢……
手背忽地被人轻轻拍了拍。
“真的不妨事……”略停了停,欧阳少主轻笑了起来,“……偶尔,也信我一次如何?”
还有心情调侃的话,说明这家伙确实伤得不重吧,我默默地在心里下了判断。
但是谁也不知道下次会怎样……如果还有下次的话……不,应该不会再有了……
“华筝,你给我过来!”
拖雷忽地冲我高声喊了一嗓子,我愣了一愣,赶紧抽手跑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的神情相当地严肃。
“我们需得尽快赶回大漠去。”拖雷顿了顿,看向郭大侠,“安答,我只这么一个妹子,她孤身一人在外,我实在放心不下,便托你多加照顾了。”
郭大侠当然是豪气干云地一口应下了,还拍着胸脯保证着诸如“你妹子就是我妹子”之类的话,就连黄姑娘也笑盈盈地在边上点着头——你们好歹征求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吧?
我好手好脚地干吗要人照顾啊,再说了,以郭大侠那种吸引事故的体质,跟他靠得越近才越危险吧。
……
“郭靖安答!”
“拖雷安答!”
——喂,你们真的当我不存在是不是!
……
“郭靖安答!”
“拖雷安答!”
……
很显然这两只完全沉浸在“执手相看泪眼”的“兄弟情深”戏码里,完全没有理我的打算……这是啥世道啊!
我无比抑郁地蹲在地上划着圈圈。
“四王爷。”
哲别牵着三匹马走了过来,一看便知道俱是久经战阵的蒙古骏马,它们多半是在方才的混战中自行逃了开去,听到熟悉的忽哨声才跑了回来,只是……没看到拖雷那匹“青花骢”啊,这次南下没骑它来么?
我觉得有点奇怪,忍不住朝四周多张望了几眼,就听到背后拖雷的声音响了起来。
“青花骢……还在草原,我这次不曾骑它出来……”
既然拖雷这么说,我就这么相信好了……努力忽略掉他语气里的言不由衷,猛力地点着头。
“嗯嗯。”
停了半晌,拖雷伸臂抱了抱我,翻身上了马,扫了我们一眼。
“安答,黄姑娘,我妹子就托你们多多费心了。”
说过一遍还不够,又来一遍,我看起来就这么不可靠么!
“她年幼识浅,对人又全无戒心……”
orz……这是在说谁啊说谁啊……
“若是有j人欺她心软,在侧相诱,还烦请两位出手解决掉,日后若有什么人要算账,都记到我头上便是了。”
我以手抚额,很无力地看着拖雷,他大概以为中原遍地都是诱拐妇女儿童的“j人”吧……
郭大侠一拍胸脯,估计正要说那套“你妹子便是我妹子”的理论,黄姑娘却拉了他一把,抿着嘴笑答道:
“放心放心,若是真有什么‘j人’对华姐姐图谋不轨,我们绝不袖手旁观,定然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对吧,欧阳公子?”
“那是自然。”
囧,欧阳少主什么时候跑到我后面来的?
拖雷冷哼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色,才转向我道:“华筝,你多保重……我,我若是有空,便南来看。”
这几年间他怎么可能有空呢……虽然明知道只是宽慰我的话,我却仍然点着头跟他说“好!”
他顿了顿,转头对博尔忽和哲别道:“走罢!”,也不等他们应声,便一抖缰绳,纵马向北奔去。
哲别朝我行了一礼,也上马追着拖雷而去。博尔忽却不知道为什么迟疑了一下,走过来伸臂抱了抱我,那一瞬间……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他以极快的语速低声地说了一句话:
“华筝,这几年里,能不回草原就千万别回来!”
我望着马蹄后一路扬起的尘土,心乱如麻。
姑且先不论博尔忽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他显然是刻意等到拖雷走了才跟我说那句话的……也就是说,对此拖雷毫不知情。
博尔忽一直是拖雷一系的重要人物,对拖雷忠心耿耿,但如果再上升一个层面的话,他真正效忠的对象其实是成吉思汗。如果有什么事是博尔忽知道而拖雷不知道的话,那一定是成吉思汗的要求。
原本以为成吉思汗找我回去是为了联姻,这么看来倒很可能是另一件事了。
呵……成吉思汗……
我
穿越成华筝第2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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