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无尘眸子微闪,刘掌柜的话虽轻,但对他来说,想要听清并不是难事。
宋离起身,笑道:“宋某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
诸葛无尘也起身:“宋公子如果不介意,在下也想去看看,说不定能帮上忙。”他都能强行不识趣,他又何需作个君子?
他承认,他心里是有点不爽,几杯酒下来,对于宋离为何会出现在这间房间的目的心知肚明,恐怕他奔马山是假,探询他是何人,才是他的目的。
宋离看向他,眸底微深,他未料诸葛无尘反将他一军。
诸葛无尘微微一笑,眼中也有着坚持,在这样的小镇,竟然有如此高手,确实很诡异,所以,他也有好奇心了。
一来一回,就当是扯平了。他诸葛无尘虽如今没落,但不代表是任何人都可以招惹的,他之所以离开京城,不是怕了朱无垢,而是退避了爹爹的声名,如果他执意留在京城,朱无垢心里的恨永远消散不了,为了爹爹,也为了娘,他愿意暂时退出京城。
马山看着两人的神情,不由的微愣:“出什么事了?”
宋离脸色缓和过来:“请。”
诸葛无尘伸手:“请。”
马山诧异,但也知必是大事,也起身跟上去。
三人转到隔壁厢房,还没有进去,诸葛无尘和宋离就脸色微变。
因为房间传来了浓浓的血腥味。
宋离推开门——看清楚房内的人,两人脸色倏然大变,宋离更是疾速奔了上前。
“怎么回事?”
诸葛无尘也反应过来,迅速关上门。
莫诀回头命令道:“马县知,准备马车。”
马山惊愕,一时无法回神,这……这是什么情况?
诸葛无尘提醒他,低声道:“快去。”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是如此模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哦……好……好……”马山急奔了出去。
宋离看着虚弱半靠在软椅上的人,看着地上那一滩怵目心惊的鲜红,心,钝痛无比。
“怎……怎么……怎么啦?”
没人有空理会他。
莫诀端来茶水,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把温热的茶水凑近她的唇边:“主子……”
阮心颜轻抿了一小口,顿时喉咙一阵恶心。
“主子……”莫诀端着茶杯的手颤抖,声音惊惧不已。
诸葛无尘双眼微睁,面色凝重的看着她。
看着她再度吐出一口血,宋离拿出白帕上前,欲替她擦拭。
莫诀挡住了他的动作,从袖口中拿出黄|色的丝帕恭敬的递了上去:“主子,奴才召……”
阮心颜虚弱的挥手:“不必。”她转移起来并非难事,但如果曲澜青和曲素秋收到消息匆匆赶来,不仅会暴露行踪,还会让人起疑。
万一让人知道她的命掌握在别人手里,只要抓住了他们,她就输了。
抬起头越过宋离,阮心颜眼看向诸葛无尘:“什么都不要做。”诸葛无尘不知道她的病,但以他与曲澜青的交情,只要他想,他完全有办法通知曲澜青,本来想避开他们,但既然事与愿违,她也只能选择相信诸葛无尘了。
在她的目光注视下,诸葛无尘点了点头,对她的意思很明白。
宋离心里很不是滋味,有痛,有酸,有疑……她完全忽视了她,在她眼里,他就真的是透明的吗?
“马车准备好了。”马山谨慎的看向坐在软椅上的女人,心里不明白,为何公子如此凝重的神色,而且就连宋离都如此紧张?
“主子,奴才得罪了。”莫诀低声道。阮心颜微扯了扯嘴角,疲累的阖上眼。
莫诀虔试的抱起她,焦急往外走去。诸葛无尘随即紧跟了出去,马山见状,纵使心里还没有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身穿布衣的两人又是什么身份,但他心里也知道此时并不是询问的时机。
宋离沉吟片刻后,也跟了上去,她,到底怎么啦?怎么会在这里?
幽静偏僻的别院。卧房内,软绵的锦床上,阮心颜陷入半昏迷,在昏迷前,她嘱咐莫诀不能把她的状况传给轩辕砚。
莫诀急的来回在房内踱步,心里挣扎,到底要不要报告主子?如今局势,主子亲自在浩海坐镇,想必大朗国一定会卷军重来,那才是至关重要的关键战役,如果他通知主子,主子必然分心,万一出了差输……可是如果不通报主子,娘娘万一出了差错……后果,他都负担不起。
轻盈的敲门声响起。莫诀一顿:“进来。”
诸葛无尘、宋离站在门外,宋离手里端着药。
诸葛无尘看了一眼宋离手中的药:“药已经熬好了,不曾离开过我们的视线之外。”心里却有些受伤,莫诀让他和宋离两人亲自熬药,不就是让他监视着宋离,让宋离监视着他,她如今的身份,他心里也明白为何莫诀如此慎重。
但是,想到他曾经受到的信任和今天相比,他心里五味杂陈。
莫诀垂下眼,药都是他随身携带的,让他们两人亲自动手,也是事出无奈,如果可以,他更想自己动手,不假借任何人之手。
上前接过药,莫诀微微欠身:“有劳二位了。”
诸葛无尘忙回礼:“不敢。”不说她,单凭莫诀的身份,就足以傲然百官万民,他心里清楚莫诀有这个资格,除了轩辕砚,没有人能唤得动莫诀,可是如今,还有一个人也让莫诀视若为主,那就是阮心颜。
世态真是奇妙!他自己都不曾想过,会有今天的局面。
宋离担忧的望了一眼里屋,却只看见垂放的帐帷,她究竟是怎么了?来到这座宅院后,她就失去意识了,看她的样子不像是中毒,他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上她,他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再见她了。
毕竟,如今的她,是……国母!
他做梦都没有想过她爱上的男人竟然是——她的舅舅。
轩辕砚,当今帝王,昔日的太子,民间对于他的认知少之又少,只知道他高深莫测,喜怒不形于色,他见过一面,那时只感觉心中慑撼,有一种面临深渊的感觉。
如今想来,他不敢置信的同时,内心深处也莫名的有一种叹息。
或许,这个世上只有那样的男人才能让她折服,因为连他都不得不承认,世上能超越轩辕砚的男人,很少。
身份,地位,霸气,尊贵,那是一个犹如淬了毒的男人。
那样与生俱来、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只能让人敬仰。虽然他和她之间的禁讳,但输给这样狂肆狠毒却又深情至性的男人,他只能心服。
……
已是深夜半更了,阮心颜还没有醒。大厅里,诸葛无尘、宋离、马山都面色凝重的坐着,谁也没有出声,每个人心里都各有所思。
马山低下头,还没有人告诉他,里面的人究竟什么来头?他也不是愚人,既然他无须知道,自然他也不会多问。
时间渐渐过去,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里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诸葛无尘和宋离瞬间起身,坐在椅子上打盹的马山也跳了起来。
莫诀的目光在大厅里面三人的身上来回的扫视,淡淡的语气不难听出命令:“马县知,你去准备热水。”
听着眼前这个男人理所当然的命令语气,马山心里咯噔一下,脑子念头一闪,却被他赶紧压下。
“是。”
“马县知。”莫诀唤住他,一字一句:“不必惊扰他人,马县知亲自去准备。”
马山头低的更低了:“是。”连公子,眼前的人都能命令,更何况他一个小小县知。
看着马山退下后,莫诀看向宋离:“宋公子,请去准备干粮,准备一辆舒适宽敞的马车。”
宋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沐浴更衣洗漱,一切都准备妥当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一辆马车不疾不徐的驶出抚镇,马车嗒嗒声,在寂静无人的官道上传出。
宋离似是随意的看了一眼坐在驾驶席上的诸葛无尘,心里有些苦涩,也为自己曾经的自以为是感到自嘲。
他曾经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就能追上她的高度,可是如今,无论他怎么追,他都追不上她的高度。
这份情,注定得黯然收场。
一旁的诸葛无尘心里又何尝不是复杂不已,这些年,起起伏伏,都与她脱不了关系,无法斩断的牵扯,究竟是他欠了她,还是她欠了他,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马车内,阮心颜幽幽的睁眼。
莫诀身形一动,倒上热茶,再放置好点心,担忧的出声:“主子……”
阮心颜半阖着眼:“从这里回京要多久?”
“最快都要半个月。”
半个月?阮心颜心里沉思片刻后,有了决定:“尽量走僻静的道路。”
“是,属下明白。”
两天后。
宋离突然勒紧手中的缰绳,全身倏地紧绷,诸葛无尘面色一冷,两人同时盯着前面路口转折处的那棵大树下的人。
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如出净莲,垂目敛眼,宛如佛的姿态,令人不敢亵渎,站在他身后的中年男子和中年妇人均是沉眉敛目。
三个人站立的那块土地无形中似是有一道隐形的气界,与四周景物不能相融。
莫诀全身一肃,气走全身,袖口微动,手也抵在腰间软剑上。
阮心颜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中异光泛现,是谁有如此神通这么快就找上了她?
宋离与诸葛无尘相视一眼,彼此都知道,他们不是前面三人的对手,隔的这么远,远远的面对三人,他们都能感觉到那股莫名的气势。
云战慢慢的扬起了眼,他身后的云伯推着他往前走去。
一股强大的罡气随着三人慢慢走近而慢慢袭来,马车的帘子飞速卷起,原本安静的马也不安的嘶鸣跳在了半空中。
宋离、诸葛无尘心里大骇,世上竟然有如此强劲的内力?
不只是他们心里惊骇,就连马车内的莫诀也额头上也微微冒汗,他知道马车外的人故意释放内罡之气是为了震慑他不让他采取主动,因为外面的人并不想和他交手。
在距一丈远的时候,云战停了下来,强大的罡气也突然间消散。
云战素白的手指似是无意识的抚着轮椅两边的扶把,素净的五官,安详的面容,仿佛刚才那道骇人的气势不是他所散发,就连声音也清如水,净如云,悠远中又透出一丝丝慑人的沁冷。
“云战别无他意,只是想和郡主结伴而行。”
阮心颜挑眉,云战?结伴而行?
莫诀手一动,阮心颜以眼色制住,先不论莫诀是不是云战的对手,就凭云战能找到她,就足以让她不敢掉以轻心。
宋离一惊,云战?云中城少主云战?
诸葛无尘也难掩诧异,云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莫诀眯眼,从马车内缓缓的下来,看了云战三人一眼,眼中的冷色更深了:“云少主,这里是浩国的地界。”不是他云中城的码头。
云芬气不过莫诀的态度:“我来会会你。”
话音一落,她人影已经疾速而来,莫诀双眼一厉,身体却不离开马车。
宋离和诸葛无尘瞬间跳下马车,在马车左右两边护着,警惕的看着正在交手的两人。
一只白的近乎透明的纤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子,阮心颜看着静坐在那儿的云战,微挑眉头:“这就是云少主结伴同行的诚意?”
云战看了她一眼,朝她微微欠身行礼。
“芬姨。”
云芬心有不甘的退了下来,心里却暗暗一震,她知道自己不是莫诀的对手。
莫诀面无表情的站在马车旁。
阮心颜的目光落在了云战脸上,目光深幽:“云少主为何而来?”他不守在云中城好好修佛修道,跑出来插手红尘世事,他就不怕他的道行一朝丧失吗?
云战垂眼:“为何而来重要吗?”他已经来了,他想要看看这所谓的劫,所谓的天数,究竟是什么?
阮心颜微不可见的一笑:“云中城少主驾临浩国,本宫身为主人,岂有不欢迎的道理,只是……”云战能找到自己,那别国的人迟不了几天也一定会找到她,这片土地虽是浩国的土地,但暗中,却无法根除他国的势力。
就如同某人在各国的势力一样,别国也都会有势力安插在这里,看来,她还是想的太简单了,或者说,她前面的路没得选了。
“只是本宫回京之路似乎并不平坦,云少主是否真能同行?”
云战淡淡颔首,对于她的话似是不以为意,也似是根本不放在心上,他欠了她什么,也许这一路上他会知道。
“那就有劳云少主了,待本宫回到京城,必定会让皇上好好谢过云中城的心意。”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虽然不知道云战究竟为何而来,但她并没有感觉到云战的不善之意。
他表现出来的姿态,似乎真的只是想和她……结伴同行走一段路。
“莫诀。”
“是。”
“通知有艳有丽等人在最近的驿站等候本宫。”既然再次处于被动,那她就端出被动的姿态。
莫诀面色一肃:“是。”
云中城少主亲自出现,纵使他不是云战的对手,但只要其他人保护着她,必要时,他也有机会放手一搏。
“宋离。”阮心颜看向宋离,清的嗓音带着她特有的韵味和气势。
宋离一震,抬头望向她,四目相对,一双迷惘中透出来不及掩去的情愫,一双清眸中透出毫不掩饰的淡然。
刹那间,宋离唇微颤抖,心似是被隐形中的一只手狠狠的抓住捏扯着,让他疼痛,让他狼狈。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眼中看见自己的存在,却原来是这样的。
干净,淡然,与他在她眼里看到的自己有着极大的差别。
“谢谢。”她的心里、眼里只能看得见一个人,对于他的心意,她只能漠视,对眼前的男子,她并不反感,这也是为何她此时出声的原因,他是商人,不曾沾染过朝廷,就不需卷进来,他该回到他的天地里面去。
宋离眼敛一暗,舌苔间泛起丝丝苦味,无论是睥睨的姿态,还是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她表现出的都是一国之母的高高在上。
是祸是妖也好,是魔也罢,她只不过是爱上了一个原本不属于她的男人,而那个男人是她的舅舅。
天下各国纷纷举兵兴伐诛魔,因为,她就是个引子,她是世人心里的魔,人人得而诛之。
是借口也好,是迁罪也罢,当她选择了这条路的时候,她本身就是魔,她自己选择了成魔,就该要承担起成魔后带来的后果。
“记住一句话,单爱,无法等到永远。”因为单爱之人的心会痛苦,会疯狂,会不知足,而这,往往是摧毁的前因。
诸葛无尘浑身一僵,单爱,无法等到永远?
宋离怔怔的看着她,曾经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等到她一句交代,可是现在,她纵然依旧漠然,纵然依旧无情,可是他此时此刻在她的眼中可以看见自己的存在,至少这一刻,她在用正眼看他,且用了心对他。
够了,很多话,他无需再说,心里的感觉也无需再告诉她,留在自己心里就够了,但,脱口而出的话还是快过了他的理智。
“如果……如果早在五年前宋离与你咫尺相隔的时候遇见了,是不是宋离会有机会?”
诸葛无尘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宋离,他……他对她……莫诀面无表情的垂下眼。
阮心颜摇了摇头:“错过,就是错过了。”这如果的事她无法回答,因为她根本就不会去想。
宋离垂下眼低低的苦笑,再来说如果,没有半点意义了,抬起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似是要把她刻在自己心里最深最深的地方,然后让时间慢慢的埋藏。
“宋离明白了,谢——皇后娘娘赐教,宋离告辞。”阮心颜微微欠身颔首,缓缓的放下了帘子:“启程。”
诸葛无尘深看了一眼宋离,似是感觉到他的注视,宋离朝他黯然一笑,似是呢喃:“因为她曾经爱过你。”
诸葛无尘脚步突然一顿,似是想起什么一样,缓缓的回头看着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的宋离,耳边回响着宋离昨天晚上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的嫉妒你。
当时他听了后,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领会他的深意,而刚刚听到他昨天未说的后半句,他才明白宋离为何要嫉妒他,因为她曾经爱过他……
这一刻,诸葛无尘心里的感觉连他自己都无法形容,他眼前浮现出当年他那愤恨的一剑……
她说,单爱,无法等到永远。
是在说宋离,又何尝不是在说她从前对自己的情,在说他对芊芊的爱。
宋离对她,是单爱,因为单一所以炽热,昔日的阮心颜对自己,是单爱,因为单一所以疯狂,他对芊芊,是单爱,因为单一所以不甘。
单爱,无法等到永远!诸葛无尘慢慢的垂下眼,收敛飘忽的心神。
马车继续前行,舍下了一个宋离,车上的人云淡风轻,车下的人却满心沧桑。
云伯、云芬推着云战,越过呆滞的站在那儿的宋离,慢条斯理的跟着马车,云战若有似无的轻扫了一眼宋离,慢慢的垂下眼……
……
平静了几天的青云海域随着大朗国皇帝的御驾亲征,两强相争,且又都是帝王御驾亲征,浩国这次也没有矫情,派出了四十万大军往海面大朗国逼近。
血与血的较量,肉与肉的搏杀。
比的是武器,比的是战舰,比的是士气,比的是策略,比的是气势……一句话,这才是真正的战争。
在辽阔宽广无垠的青云海域上的战争,这一战,打破了百年来青云海域各国的平静,也誓必将会对天下局势重新洗牌。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大
丑颜倾城第6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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