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说什么?”全不似杀戮之神的赫连靖鸿微微躬身,握紧血污小手,感受沁骨冰冷。那只手太凉了,凉得让人心寒,不顾数百目光聚集己身,轻吻着苍凉眉心,从未有过的温柔。
“杀……给我……”破碎零落的呜咽如泣如诉,几经努力还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话语。
风笑离侧过头,不忍把刚才听得的要求复述给众人。
初见时古怪精灵而又明朗坦率的少女不该变成如今模样,纵是人说立于江湖身不由己,可总期盼着她会是个例外,能永远如耀日一般驱散师弟身边阴云,然而期盼终归是期盼,少不得有落空的一天。
终于,挣扎着攒聚气力,蓝沐冉勉强挤出半句完整:“是他……害死素绮月……要报仇……”
微躬的墨色身影许久不动。
及至此刻她想着的仍然不是自己,满身伤痕累累还要考虑替别人报仇,并且,是一个占据在他心中致使长久以来不停伤她的女人。
看似比谁都惜命的蓝沐冉从来不在乎她自己死活,更不在乎不该承担的委屈,最勇敢也最自卑,因为她明白突然出现穷追猛打的女流氓不管付出多少也不能取代素绮月在赫连靖鸿心里的位置,近乎完美的存在不是她能超越的目标,所以,能活在他身边是最好,若是情非得已……
那么,委屈没关系,心痛没关系,就算死了也没关系,只要对他有好处。
血渍与灰尘纠缠的手掌突然抬起,用力抓住赫连靖鸿手中一直没有归鞘的长剑,锋刃割破皮肤,顿时血如泉涌,顺着森寒剑身汩汩流下。
太突然,突然到来不及反应,赫连靖鸿倒吸凉气急忙握住那只手,外翻的皮肉触目惊心。干净却缠满无边恨意的目光直射南肃,赫连靖鸿忽然明白了蓝沐冉想要做什么。
杀南肃,由她亲手。
不得不允的请求,两次失心狂乱,蓝沐冉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若不让她达成心愿只怕再也无法从憎恨中将她唤回。
风笑离悄然放手,任由虚弱至极的身躯落在师弟臂弯里——不能阻止,那就看着好了。
安静至极,繁多的复杂目光转移到蓝沐冉身上,看她躺在凉城城主怀中,看她被带到三皇子南肃身边,看她被放下,看她虚弱地依偎着赫连靖鸿,看她吃力地握住剑柄,看她脏污的手被干净大掌牢牢包裹住。
长剑高悬。
复仇之时,终于到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章尘埃落定流氓复苏
能在赫连靖鸿杀意下活着的人根本不存在,之所以南烈还活着,是因为赫连靖鸿并不打算杀他。
最后的杀手,要由被他狠狠残害过的白衣伪少年来完成。
不可否认,曾经跟随在凉城城主身畔的白衣随侍风流倜傥潇洒万分,而今却满身脏污血迹,狼狈得认不出原本模样,只是南肃没法嘲笑如何,强撑着站立的他并未比蓝沐冉好到哪里,甚至更加落魄不堪。
南肃还记得,就在几个时辰前蓝沐冉还一字一顿地说要杀了他,那时自信满满地以为不过是她垂死挣扎,此刻才明白,垂死挣扎的不是蓝沐冉,而是自己。
任何抵抗都在赫连靖鸿面前无效化,南肃哑然失笑,颓然向后躺倒。
夜空如此璀璨,尽管马上就会被辰光吞噬。
彼时他也是众星拱月的人物,少年英才,文武双全,曾与人中之龙并称双绝,直到那日凉城一战身败名裂,从此堕入邪道。
“我,什么都没做错……”
血泊中落魄狼狈的男人喃喃自语,不再称呼自己本王,而是极其平常的自称,好像又回到多年前尚未封王、与师父和母亲在雪月剑庄沉浸逍遥中的日子。
一念生,一年死,一念执迷不悟,一念万事蹉跎。
可是,真的没做错吗?
若是没错,为何眼前冷然举剑的女人双目悲绝,滔天怒火恨不得将自己湮没焚烧?她是赫连靖鸿的女人,是他的仇人,伤她,害她。理所当然。
虽然他知道,许许多多冤死于手下的人都是无辜的,他们也没有错。
是是非非,错错对对,到死也理不清。
“到最后……还是你赢了——这盘天下棋局……”
那双眼没了戾气与阴鸷,探寻一般看向蓝沐冉漆黑瞳仁,似是在求死,求一解脱。
紧抿的唇线没有丝毫松动。
“成王败寇。你输了。”微弱却坚定冷然的声音字字如刀,寒彻心肺。赫连靖鸿垂下眉眼,一手护在站立不稳的蓝沐冉身前,一手握紧血污小手,顺着她的动向调整方位,直直悬于平躺的南肃身上。
迅速完结一切,然后带她走。离开会让她丧失理智的地方,能做的,只有这些。
或是力量不足,或是心意未决,寒光森然的剑锋久悬而不落,众人屏住呼吸凝神等待时。蓦地一声尖锐嘶吼冲天而起。
“杀!杀了他!杀了他啊!”雕满怜悯悲哀的视线投向不远处跌坐在地的艳丽衣衫上,是肖王妃,肖子亭。与蓝沐冉相比肖子亭对南肃的恨意是高是低没人知晓,但此刻,显然是这位被强迫承欢多年的去势男人表现更加激烈:“鬼公子,杀了他,杀了他!你不是要报仇吗?还等什么!快杀了他啊!”
被呼唤的人没有回话,较之凉城城主更加淡漠的目光一扫而过。瞬间攫住肖子亭心魂——冰封之恨,凝集之恨,沁骨之恨。鬼公子蓝沐冉的恨意与杀意不逊于任何人,赤裸而毫无遮掩,她只是在等待。等待蓄积最大仇恨与力度那一瞬。
肖子亭不再嘶吼,惨笑着匍匐在地。口中仍兀自嘟囔着什么。
“他疯了。”林清臣扶着南烈轻叹。
疯了,疯了好。疯了就不用再卷入这乱世纷争,不用劳心伤神于恩怨爱恨。抬眼看向奄奄一息的清绯,再看向几乎不认识的蓝沐冉,最后目光落在同父异母的兄长面上,他们,都是没有疯、无法从巨痛与仇恨中抽身逃离的人。
“沐冉……”几不可闻的怜惜呼唤随风飘散。
剑柄提高数寸,赫连靖鸿感觉出手中的小手缓缓移动着位置,便也随着那力道微微挪动。
“赫连靖鸿,”恍惚失心的小女人忽而开口,剑,瞬息落下,溅起血雾如花,“这就是我。”
不逊于他的残忍,冷漠,与素绮月的温柔善良相去甚远,没有花容月貌惊世容颜,没有满腹经纶才华横溢,没有体贴贤惠知书达理,蓝沐冉只是个藏住阴暗冷厉一面的虚伪者。
这样的蓝沐冉,他还愿意要吗?
如果南肃死在手下,那么她只是个杀人犯罢了,可惜南肃没有死,她没有如众人料想那般了结三皇子恶贯满盈的后半生,而是更加狠毒阴损——哀鸣未起,南肃麻木仰卧,神色苍茫。那一剑确实伤了他,却不是最致命的心口,而是男人的证明。
这便是鬼公子的复仇,一剑斩断南肃命根,看血流不止浸足而过。
“我不会让你死。”松开手,刀柄稳稳落入赫连靖鸿掌中,蓝沐冉低下视线浅笑,“你不是要让赫连靖鸿生不如死吗?害死素夫人,杀了萧姐姐,你最喜欢的就是看人痛不欲生吧?那我就送你同样礼物——作为这盘天下棋局的胜者。”
决绝浅笑有若鬼魅,谁也看不出白衣染血的惩罚者就是蓝沐冉,那个给子虚宫给凉城带来无边欢笑的白衣少年。掌心轻覆于冷然眉眼之上,赫连靖鸿把瘦弱身躯揽进怀里默然长立,而蓝沐冉的声音依旧淡淡回响。
“废了武功丢入勾栏妓院,任由曾被你去势或者蹂躏的男人折辱报复,三皇子殿下,这,就是你的结局。”
以牙还牙,以血换血,赫连靖鸿只是废了南肃的肉体作为回报,而她不同,她从不是什么圣人贤者也不是良善之人,摧毁人心这种恶毒的事情就由她来做吧。
哪怕赫连靖鸿会因此嫌恶,会放手远离。
可怕的人,可怕的复仇方式,当所有人眼前呈现鬼公子送上的视觉盛宴时,厌恶,鄙夷,恐惧,嫌弃……各种缺乏善意的目光加诸身上。蓝沐冉伸手轻触眼前温热手掌缓缓推开,积攒许久的力气支撑着转过身,后退三步。
那样的我连自己都感到厌恶恶心,如果,如果到那时你还能接受这样的蓝沐冉……
昔日无精打采的言语表情历历在目,赫连靖鸿明白,如今到了选择的时候,选择接受这样连他都颇有些心悸的女人,或者,转身离去。
再退一步。
又退了一步。
越来越远。
而他没有任何动作。
赫连靖鸿不是全凭感情支配行动的人,况且,对她的喜欢远不如素绮月。蓝沐冉早早就做好了觉悟,在那夜发现自己还保留着可怕一面的同时。
还能再退一步,之后便会失去所有力气。
干净近乎透明的笑容挂在脸上,专属白衣鬼公子的招牌笑容,老少咸宜,童叟无欺。
这是个欢脱喜悦的世界,不该有什么讨厌的事情黑暗的事情,蓝沐冉是个撒泼吵闹的人,不该有什么阴沉的表情晦暗的表情。
一边转身一边迈出最后一步,然后四体不勤的脏污小伪男华丽丽跌倒,狼狈而又滑稽。
输了,与南肃的棋局,没有人赢。
南肃失去唾手可得的王位与复仇机会,而她失去了赫连靖鸿,失去唯一的归宿。
孤零零地,被血色尽染的素白身影跪坐在广院中央,没人搀扶没人安慰,只能独自顽强地一次次试图爬起,然后摔倒,再爬起,再摔倒……
地上淋漓血滴越来越多,最先忍不住的不是当着天下江湖人士的面说要娶她那个男人,而是同样身负重伤衣着浅色华服的温润皇子。微微抬手,南烈挣脱林清臣的搀扶,恨不得飞到蓝沐冉身边把单薄的小身躯紧紧抱住。
想要告诉她,如果赫连靖鸿不要她了,那就到他身边来吧,不管她是谁又做过些什么,只要她是蓝沐冉。
方欲抬足奔去,林清臣斜过肩臂将南烈拦住,轻轻摇头。
眼前一花,大片浓墨之色覆盖住不停颤抖的虚弱身体,象征无可匹敌的名字此时温柔无比,轻轻一带便把执拗着偏要站起的人卷入怀中打横抱起。
“别闹了,沐冉。”微蹙眉头浓而直,深邃明眸含着辰星光泽,语气似是责备又似无奈,“跟我回家。”
南烈便不再动。
赫连靖鸿在,他永远没有揽蓝沐冉入怀的可能。
虽然迟缓慢吞,可绷着脸的城主大人总算是过来了,没有把她丢在一边独自离去。赫连靖鸿还是愿意收留她的,不是吗?
脏成花猫的笑脸破涕为笑,瘪着嘴狠命揉眼睛,未已,搂住城主大人的脖子吭噌一口。
“脏死了。”
“谁让你不早点儿来?”
“来早了哪有时间让你红杏出墙?”
“别用嫉妒掩饰失误。”
“嫉妒谁?”
“心里明镜儿似的装什么大瓣儿蒜?”
小别胜新婚,明显是在重聚闲聊的两个人倒算不上过分,可是大庭广众数百双眼睛看着,这样真的可以么?风笑离眉眼间妖娆不尽掩袖孽笑,静玉难得意见相左无视大渊国师纵容之色,面无表情不冷不热:“要腻歪回城再说。”
“……”赫连靖鸿有意无意瞄了一眼,手臂绕过纤细脖颈捂住愤然想要争辩的小嘴:“这么着急回去?”
所以说,身边有了女人就是麻烦。虽不至颜面尽失,静玉却也是罕见地无从反驳,淡如流水地瞟了瞟花猫似的女流氓,满眼稍后报复之意浓郁清晰。
“闹你们俩的,关我屁事啊喂!”奋力扭头躲开手掌,蓝沐冉一脸哀怨。
赫连靖鸿低头:“亏你还有力气乱喊乱叫。”
不说还好,说完,处于重伤状态的花衣小伪男脸一白,彻底萎缩进温暖怀里。(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醋腌城主
南肃没死,却比死更痛苦。
依着蓝沐冉的判决,赫连靖扬毫不留情毁其丹田废其武功,随后命人将出身高贵的三皇子丢上马匹带走送去繁华的烟花大城淮江,那里有大渊最出名的男妓青楼,不愁没人“照顾”被判了生不如死之刑的叛乱者。
剩下的,就是打扫庭院整顿风气缓解局势——南烈和赫连靖鸿碰上了,并且小心眼儿的城主大人亲耳听到某句令他极为不爽的话,一脸阴沉赛过冰山百万倍。
本来赫连靖鸿打算了结事端赶紧一走了之,谁想被同样正在气头上的静玉拦下。
“现在骑马赶回凉城,你想折腾死她?”细眸长眉微挑,冷言冷语丝毫不在意对方名义上是自己的上司。
捅了下怀里虚弱的懒猫换来两声吭叽,赫连靖鸿淡淡叹息。放在平时蓝沐冉早活蹦乱跳指责他借机揩油色性爆发了,若不是伤重着实无力动弹,她怎会老老实实趴在臂弯里半闭着眼睛揪他衣襟玩?再想尽快离开也不能忽视这女人的忍耐力,谁知道她脏乱得不成样儿的衣衫下还有多少严重伤口。
见一身冰冷的凉城城主缓步走来,林清臣下意识横身拦在南烈面前,警戒心大起:“干什么?”
“她住在哪里?”赫连靖鸿面无表情。
“啊?”
啊什么啊,问老子住在哪里,又不是要和你同居。虚弱至极下没力气吐槽,蓝沐冉翻翻眼皮代替蔑视白眼儿,爽快地送给护卫大人作久别后的见面礼。
“蓝姑娘此前一直在临景宫颜华阁居住,每日有宫女打理清扫,随时可以过去。”南烈微微欠身。语气平和,目光却一直锁在蓝沐冉身上。
这么直勾勾的眼神谁看不见?本来赫连靖鸿打算问出住处转身就走的,被南烈过于直白的表现刺激,干脆停下脚步回看,抱着单薄小身躯的手臂紧了三分。
“……老变态没弄死我你看着别扭是么?”女流氓倒吸口凉气,伸手狠狠在温热胸膛上一记猛捶。当然,就算她使出吃奶的劲儿这时候也不能对城主大人造成皮毛伤害,反而把自己的手捶得生疼。
“铁打的人皮吗?”
“那也敌不过你脸皮。”
“……”蓝沐冉举手投降。传染扩散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她家男人无愧天资卓绝之称,连毒舌这点也比常人学得更快更上手,每每出招必一发命中,让女流氓丝毫无招架之力。
温馨斗嘴听在旁人耳中别有滋味,酸涩的滋味。林清臣最了解南烈心中所想,先前蓝沐冉答应留在大渊陪伴主子后又反悔,这点已经让忠心不二的护卫大人甚是恼火。如今竟在为她身受重伤的殿下面前卿卿我我,皇子能忍,太监……啊不是,护卫不能忍!
“颜华阁是为殿下贵客所备,二位并非受邀之人,烦请自寻安歇之处。”
“清臣。”夹枪带棒的驱赶太过明显。南烈低声喝止,不料换来林清臣更加激烈反对。
“我说的可有不对?昔日蓝姑娘以逃亡者身份入住颜华阁,而后又应允做殿下谋臣,一诺千金,却不知现在是何意?殿下心意早已名诉,若是不愿大可说出,在这里恩恩爱爱给谁看?!”
高兴过头竟然忘了南烈还在,蓝沐冉真想给自己一板砖。不过现在不是说些儿女情长问题严重的时候。灰头土脸仰起脑袋,重伤员巴巴儿地看向捂着伤口的六皇子,惊呼也变了调:“太医!太医!快来救人啊!”
“蓝姑娘放心,我并无大碍。”南烈温和而笑,只是苍白脸色难掩。“赫连城主请尽快带蓝姑娘前往颜华阁,今夜宫变混乱。太医们想要进来天寿宫十分麻烦,倒不如先去临景宫候着。”
南烈越笑蓝沐冉越着急。眼瞅着浅金色华裳浸出大片血迹,自身难保的流氓泥菩萨面如死灰。
林清臣本想说些什么,冷不防撞见南烈眼色才收了回去——怪不得南烈急躁,蓝沐冉的眼神又开始不对,若再陷入方才状态只怕赫连靖鸿会手起剑落当场弄死惹她暴走的人。
“他死不了。”虽是担忧怀里重伤员情绪波动,赫连靖鸿还是难以抑制言语中清冷不满,“老实歇着,不许了乱动。”
城主大人开了金口,女流氓领命缩回怀中一动不动,只留两只小眼睛在外一直盯着伤重亦不失温文尔雅的南烈。蓝沐冉多少还有些情商,知道这时候不能再火上浇油挑起自家男人对烈殿下的不满,无论怎么担心也只能先管好自己再说,幸好,见护卫大人的反应大致能推测出南烈的伤并不致命,好歹算是个安慰。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暂留皇宫查看蓝沐冉伤势再行决定之后行动,风笑离自然承担起导游的工作,为一众不曾往来临景宫的凉城党人们带路。之前找来替蓝沐冉急救的太医已经三魂失了一半,根本毫无用处,纵使南烈想要先渊皇禀明势态,却也无可奈何先行随着赫连靖鸿等人同归临景宫,否则难保性命。
“城主,这些人要如何处理?”南肃的白衣手下们或死或伤或束手就擒,唯有清鸾和清枭二人仗着武艺高强仍在负隅顽抗,看在刚才毕竟是清绯救了蓝沐冉一命的份上,苏尽等人并没有赶尽杀绝,趁着赫连靖鸿与南烈暂时没有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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