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羁清穿作者:肉书屋
尘世羁清穿第34部分阅读
爱的大人们,要知道,修改本文前几章是沧海月明一直以来的打算,这在前面一些章节旁边就已经说过了。本来的打算是,在放出最后结局之前,时间上如果因为联系出版的问题而有所耽误,我就正好在那段不能发结局的时间里面,仔细更改全文前几章,让大人们仍然可以看到新的东西(旧章节、新面貌,呵呵),但又怕大人们会因为结局的推迟放出而不满意,所以一直在等待,没有先通知大家,没想到大人们先提出这个要求了,真是心有灵犀啊^-^。所以这里正式通知大人们一下,大概还有两、三章的内容之后,沧海月明就要停止发结局,转而去修改全文的前几章了。
*还有大人问到关于"指甲"的小细节。清朝皇室都有留甲的传统,不光女性,甚至男子也是——除了用来证明自己不必劳动的高贵身份,还是吸鼻烟的工具(用指甲挑起鼻烟末)。在清朝中期这种指甲就已经很盛行了,到慈禧时顶多在制作、使用规制范围等方面有了发展和不同而已,而不是到清末慈禧时才出现的。
了劫(下)
总第四十九章
四月底,京城正是繁花满眼、绿树成荫的暮春初夏时节,江南却已“入梅”,我刚刚抵达南京,就不可抗拒的浸泡到梅雨季节里——整个江南的天与地都湿漉漉陷入迷朦状态,连一草一木都仿佛被水雾泡得模糊了。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邬先生早已收拾停当,若不是“奉旨”等我,早一个月就已经走了。看着他空空两袖,唯一的行李是一匣书,几件换洗衣裳,却悠然自得的在窗下教李卫的两个小儿子写字,几句词脱口而出。
“哦?凌儿!为何吟此‘江南断肠句’?我已老朽,何来锦瑟华年?呵呵,不过僧庐听雨、泛舟垂钓,以娱残生罢了。”
邬先生心情很好、中气很足,身体也显得壮实了,这简直是从我回古代看到他第一眼以来,见过他状态最好的时候,虽然白发苍苍,目光却亮得像蒙古高原上的星空,又深得像映着星空的大海。
他欢喜的拄着拐杖走过来,拉着我双手呵呵笑道:“早先见皇上在密折里说要我等着,我就对李卫说,恐怕又要看过这一季梅雨了。偏巧多等一时,性音大师就有信儿来,说在泰山等着我去观日出,然后一道逛回南方……”
“那先生又可以与我同路北上了,多些时间说说话……”
这一定是皇帝的安排,始终有人能在邬先生左右保护他,而且今后不至于让先生杳如黄鹤,一去难寻。
“……对了,我总算找到两个可靠伶俐的小书童,叫舞文、弄墨,今后先生游山玩水,身边也有人代我为先生磨墨烹茶……李卫正在给他们训话,等会就带来见先生。”
“呵呵,好,李卫又在从扬州街头讲到两江总督?赶紧叫他来喝盏茶歇歇吧。”
李卫的两个儿子也偷偷捂嘴笑起来,我叫人把他们领出去玩,看他们蹦蹦跳跳跑远,才说:“李卫很气不顺的样子,听说他居然找粘竿处侍卫一起,街头巷尾的找那些传播谣言的人?”要知道,李卫一向是非常讨厌粘竿处的。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堵不是办法啊……皇上崖岸高峻,向来不屑于与小人理论,广大小民又不知就里,易为人言左右,何况还是由那些多年在王府里、亲贵大臣左右伺候的人亲口说出来,格外逼真……李卫这些年办事其实很有心思,只是听不得那些话,气急了才没章法的……”
“主子!先生!又在说我的不是了,你们有什么好点子就教教狗儿,可别背地里说说就罢了。”李卫倒挂着眉毛,眉心拧起个疙瘩,匆匆在门口探头要请安。
“你总算训完了,总督大人,好点子我没有,但有好东西给你。”我向邬先生笑道:“金银珠玉什么的,最好是早些脱手干净。”
“金银?”李卫眨巴着眼,看高喜儿领着一个小太监,每人提着一个大白木盒子,这是官库里的金叶子,惯例一盒五十两。
“一百两金叶子,不多,先解解你的急,耗羡归公的改革能推行成功,你功不可没,替几个清官扛债,朝中一些人却已经上密折弹劾你阳奉阴违、结党谋私,皇上知道你不容易——瞧瞧你家两位小公子穿的。这不算官中的钱,是我月例银子省下来的……”
“这不成!怎么能又问主子要钱!”李卫原本听得愣愣的,听这么一说立刻跪下要推辞。
“这是皇上和我私下给的,你别担心。我整天在皇上身边,没什么用度,月钱银子和宫人定额却是按贵妃的例,加上时时随侍皇上,器物、厨房都随上用,连圆明园也扩建了……”拉他起来,我坐到邬先生身边,慢慢解释。
“呵呵,从云南运了几百年的楠木大树,川江上运下来,从这里上运河到京城,李卫和我都见了的。”邬先生点点头。
“对,那是建勤政殿做柱子用的。……我一听说你又闹饥荒了,就想起来问问高喜儿,才知道我原来还有不少私房银子,皇上准了赏给你,不得推辞——好多事情要你去做呢,皇上命你随我走时一道北上,进京述职,有话当面嘱咐你。这个,在折子里也有朱批吧?”
“有!狗儿正为这个来,不过除了要随主子北上,还有……”李卫眉心的疙瘩拧得更紧了。
“哎?还有什么?怎么吞吞吐吐的?”我很奇怪。
李卫双手呈上一本折子,打开来看,上面朱笔批的字密密写满了空隙,熟悉无比,正是无数次在案侧灯下,我亲眼看着胤禛伏案挥笔写下的字迹。
“……塞思黑已着拘回保定,交由直隶总督李绂看管。你凌主子北上之时,可顺道一探?……”
把这句话反复读了几遍,确认无误。
“顺道一探”这几个字,说得倒是轻松。怎么“探”?为何“探”?“探”什么?
李卫见我也神色不定,等待解说的目光早已习惯性的望向邬先生。
而我有一些联想……
出发南下时,允禩和允禟已经分别被改名为“阿其那”、“塞思黑”,皇十四弟、贝子允禵也被正式议罪圈禁在康熙陵寝附近。“阿其那”被高墙圈禁在宗人府,“塞思黑”正从西宁押回,他们的家人中与此案关系不大的有一、两千人,流放往云贵极南的瘴疠之地。但是在流放南下的途中,这些人一路到处呼号诉说,把原本还藏着掖着的民间密闻全部激发出来,再添油加醋,把这场皇权争斗中真真假假的故事讲得绘声绘影,把胤禛描述成一个弑父杀母、迫害亲族的暴君。沿途各地方官员处理不及,只好加快驱赶镇压这些人了事。但这些故事何等耸人听闻?一旦传播,再也阻不住,收不回。之前有一些大臣已经密折上书,要在路上将“塞思黑”“便宜行事”,被胤禛严词拒绝,他几乎已经完全倾向于将允禩和允禟永远圈禁,我还一度猜测,也许他们真的是自己病死于圈禁中的。
那时候胤禛决意不杀,我能看到他的顾虑:形势到了今天,只要无法再兴风作浪,处死他们除了给胤禛增加恶名,没有别的意义。可是现在,胤禛也许突然发现恶名不但已经背上了,而且很难再挽回,那让他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呵呵……好啊,很多结,只有系它的人才能解,凌儿正当去看看,解了此结,以完此劫。”邬先生永远那样平静的端坐、微笑,好像一切都简单得不在话下。
“什么?……什么解啊结的?”李卫又一头雾水了。
“以完此劫?……邬先生,你也认为皇上打算处死他们了?”
邬先生只是低头喝茶,他太了解皇帝了,甚至比我和胤祥都深。
胤禛想让我去亲眼见证大仇得报。这是胤禛的风格,我却归于茫然……就算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也从未觉得与我有任何关系,杀了他,一切就可以当没有发生过吗?过去受的苦就会全部消失让一切重来?……
“不用了!我没什么心结。我不会去看他!”
我如此斩钉截铁,邬先生也只是微笑而已。
江南的雨季别有情致:水路纵横,片片乌篷船“吱呀”摇过,两旁人家枕水而居,粉白的墙,浓墨点染般的瓦顶,雨丝绵绵顺檐廊滑下,织成水帘,从天网罗到地……在这里发呆,有恍惚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又将何去之妙。
但终究要走了,不但胤禛,连胤祥也在写给李卫的信里,催促他早日进京述职。
李卫不过是在等我,他们催的是我。或许,催的是我早日“路过”保定……我真是在古代生活太久,受邬先生、胤禛他们的谋略思维熏陶太久了——拐弯抹角,一件事情里总能想出阴谋来。
这是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随先生北上。当年随先生上路时,还懵懂不知前面等待的命运,如今回首,只剩大道上马车驶过后,扬起的淡淡烟尘。
……
“邬先生,你真的就要丢下我、皇上,还有十三爷不管了吗?”
“大局已定,余者各安天命,凌儿,你应当欢喜才是啊。”
“这么说来,又是我不能‘悟’了?可是今后,我再也找不到先生说话了,也不知道谁在照顾先生,不知道先生过得好不好……而且我知道,皇上和十三爷也很关心你,他们时不时总会无意中提起你,还时常事情的时候这么说:‘如果邬先生在,一定会如何如何……’”
邬先生依旧微笑着,透过马车望向北方的眼里却泛起暖暖的波澜。
“皇上早已年过不惑,十三爷我离京之前也有过深谈,胸怀谋略足以掌治天下。加之这几年看过来,到如今种种大患彻除、各项革新气象振作,民生复苏,后生能人辈出,已隐隐有盛世之像,皇上与十三爷早已不需要老朽了,我也该放心归去。”
大道平坦,马车辘辘,安静中,夕阳从帘缝中投进一丝金色光芒,果然让人懒懒的心生归意。我突然笑笑,问先生道:
“先生,我这些年没事常读书打发时间,又不爱看什么学问文章,就看些野史正史、怪论小说的故事,但至今想不起来,史上还曾有过比我们所见的这二十年里发生的,更厉害的亲族皇权之争了,是么?”
“非也!”先生摇头,“只是你身在其中,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所感,自然感触最深,这样的故事,史不绝书,但你读来终究只是薄薄一张纸,淡淡几行墨而已。”
“这么说来,他们再辛苦,也不过是后世人眼中薄薄一张纸,淡淡几行墨而已?呵呵,还会被编成很多戏,演出来!”
“呵呵……凌儿,后世要如何评说戏谑,那是他们的事了,我们再也管不着的。譬如当年始皇帝,一统六合,却又杀仲父逐生母,逼杀兄长、摔死幼弟,姐妹叔侄皆遭屠戮,后世评说者多矣,功过如何?谁能一概而论?”
“秦始皇?两千年前的事了吧?那真是蔓草荒烟的乱世……风烟猎猎,他独立,千载之下仍令人不敢逼视呢……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废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鍉,铸金人十二……”邬先生也兴致勃勃的念道。
“对了,秦始皇还焚书坑儒……”——这和胤禛兴文字狱有惊人的相似。
“《过秦论》是能传后世千秋的好文章。始皇帝22岁加冠,38岁一统天下,49岁崩于道,以咸鱼盖其臭还咸阳……其生如此诡谲波澜、大开大阂,你读着如何?”
“我……?”想亲眼起见过的康熙、胤禛的每一个兄弟、良妃、德妃(太后)……音容举止,如在眼前,这种体会比书上看到的任何文字带来的想象都更惊心动魄、刻骨铭心。
“……我只觉得,秦始皇一定和胤禛一样,是个偏执、霸道、小心眼儿的人。”
邬先生很想严肃,但忍了几秒,还是呵呵笑了:
“这正是:凌儿妄言论古今。一逞口舌之快,不觉世途多艰啊。”
我也笑了,车外是辽阔的华北大地,夕阳正一点一点没入地平线。
邬先生送我到山东与直隶交界的一个小镇,就要调转方向去泰山找性音大师了,要嘱咐的话早已说尽,但他要从驿站辞别的时候,我还是拉住了他。
“先生……”人都退出了,我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呵呵,凌儿,这次,我再不能、也不用带你到京城了,皇上辛苦得很,你要照顾好皇上,知道么?回家去吧。”邬先生鹤发童颜,笑起来有一种神奇的安抚力。
“我知道……现在有胤禛在那里等我,只是,很早很早以前,我从未想到过,与凌儿相忘于江湖的人,会是先生。邬先生,是你将我从水中救起的,是我重生后的第一个亲人,我们还会相聚的,对吗?”
邬先生柔和的注视了我一刻,伸手抚抚我的头发,挥挥手转身离开。
驿站外,李卫送先生坐上为他雇的马车,马儿长嘶一声,拉着小小的马车向太阳刚刚升起不久的方向不紧不慢的跑去,渐渐消失在模糊的视线尽头。
进入直隶再有一天,就到了保定,当夜宿在保定的驿馆。我吩咐第二天一早就启程——还有一天就可以回到胤禛身边了。
“主子不去也好,邬先生昨天对我说,李绂颇有‘酷吏’之名……”李卫仿佛也松了一口气,在我旁边嘀咕道。
胤禟正是交由直隶总督李绂看管,因为皇帝一向对李绂印象很好,说他忠诚能干……我奇道:
“我不是说了不会去看胤禟吗?邬先生怎么还会担心我看到什么不好看的场景?”
“呃?……邬先生说话就是难懂!”李卫继续嘀咕。
刚刚安顿一会儿,直隶总督李绂前来请安——他不像别的地方官那样老早就迎候在路边,极尽趋奉之能事,而只是恪守礼节,不阿谀,也不失礼,这就很难得。
明亮的宫灯下,帘外的李绂看上去也就是个三十来岁的书生,相貌身材都很普通,神情谨慎。闲话了几句官样文章之后,李绂终于很技巧的问道“皇上旨意”,这就是在问我是否要像皇帝说的那样,去“顺道一探”。
“……胤禟……塞思黑被看管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沉吟几秒之后,没有干脆的说不。
“回主子,保定城郊有一处湖,驿馆后的水域便是湖的一端,几里外的湖心有一处荒洲,上面原有明时一个官吏的旧宅,后荒废至今,塞思黑就看管在该处。”
原来已经这么近了,近到水域相连。保定城不大,湖心荒岛果然是最严密合适的地方。
“原来后面是一片湖……整天赶路闷得慌,现在时辰还早,不如出去转转,透透气。”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到湖边走一走,绝对是个正确的选择。
夕阳沉甸甸的坠在水面上,眼看就要无法抵挡落下的趋势了,岸边绿草青青,水中芦苇丛里飞起几只捕鱼归去的倦鸟,全都被夕阳的金光染成美丽的橙红色,湖面水纹一半碧绿,一半嫣红夺目,可爱至极。
“……主子!主子!”高喜儿小心的在身后问:“太阳要下山啦!这荒郊野外的,还是回驿馆早早儿歇着吧。”
“这么多人关防严密,还有多吉在身边,虽然出来过几趟,这样安静的走走也难得,你不要啰嗦了,呵呵……太阳下山了我就回去。”
朝湖水宽阔的一面走去,脚底软草温柔,耳畔清风自由,不知不觉太阳已经沉到水面以下,只余一些斑斑点点的金光仿佛从水底努力闪耀出来。
“算了……回去吧。”收住脚步,自言自语,原地转身。不远不近跟得好好的宫监和侍卫们也赶紧停下来,待我走过,再重新跟在后面。
太阳一消失,初夏原本轻暖的风立刻有了凉意,随风飘在耳边的,仿佛是一管竹笛似有似无的倾诉,清冷、悠扬、无奈、千回百转……
“高喜儿!”
“哎!主子!奴才在这儿哪!”
“你听见了没?什么声音?”
高喜儿侧耳凝神听了一下,又悄悄挥手让其他人停下、安静。
“哎!真是的!主子,像是有什么人在这湖边吹笛子!”
湖岸早已被严密隔离开来了,层层都是地方驻军和随我来的侍卫,怎么会有人能在这里悠闲吹笛?
再细听一刻,吹笛人似乎只是随意起兴,没有技巧的痕迹,一时高高拔起调子,一时低回徘徊,细不可闻,仿佛深闺美人身上若有若无的幽香,忽远忽近的挑战着人抵御诱惑的神经;又仿佛大雪茫茫中,循着丝丝缕缕的清香,让人忍不住联想那梅花到底在哪个角落独自吐蕊?
“这调子……叫人莫名惆怅……”
“主子!您不喜欢?奴才这就叫人去查!”
“说什么呢?简直是对牛弹琴……”
后面的侍卫突然朗声通报:“直隶总督李大人求见!”
李绂是外官,不能近身随行,此时匆匆赶上前来,请安道:
“凌主子!臣方才在后头刚刚听说,才知塞思黑又在那里作怪,扰了主子清兴!微臣这就叫人上岛去看看!”
“是他?”回首远眺,只有粼粼一片水光,哪有什么荒岛的影子?